拨开浓云,月色薄凉洒了一地。银耳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不时的来回踱步,眉头紧蹙。紧抿的双唇似乎掩住什么难以开口的担忧。
身后竹门吱呀一声呗人轻轻开启,月光下颀长的身影投下一地阴影。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秀发,不是如墨漆黑,而是似月银白。
俊美异常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如同雕刻,脸上神情淡淡的似乎笼着一层寒霜。
玄色长袍裹着颀长的身子,勾勒出清瘦却不羸弱的线条。月光下,白发耀眼,黑袍肃穆,越发趁的那人容颜如画,飘然似仙。
难怪,他叫医仙,果然飘飘然有神仙之态。
“早说了,那人不会回来的。”跟在颜回身后的银翘探了头出来,绕过颜回跳到银耳面前。“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病重的又不是你的相好。快去收拾收拾准备把那姑娘扔出去吧。”
银耳不理她,目不斜视的走到颜回身边。“师父,你当真不救那姑娘么?”
颜回目光柔和的看着银耳,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救不救她,全看那位公子回不回来。”
“取灵芝,得雪莲,九死一生。即使是他不回来也是情有可原。”银耳急忙为唐书祥辩白,“依照徒儿的观察,那公子并不像贪生怕死之辈,也定然不会辜负这位姑娘。师父我们明明有雪莲和灵芝,为什么偏要等他回来才救那位姑娘?”
颜回抬头望着天边明月,似是怕被那样深邃忧郁的眼睛凝视,月亮已躲进乌云之后。蒙蒙月光,惨淡凄凉。“我不像看任何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
“师父怎么知道那姑娘若不能同那公子相守就一定会孤独一生?”银耳仰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颜回。“或许她醒来以后还可以找到更喜欢的人,可以和他相伴终老。”
“傻孩子。”颜回轻笑,伸手抚了抚银耳的头。“除了嘴开始那一次相守,其他的都是将就。”
银耳显然是听不懂,茫然的看着颜回的眸光渐渐暗淡。
“师父,要不救救她?”银翘左右看了看师父和哥哥,最后诺诺的开了口,全然不见往日的利落和嚣张。
颜回目光悠远而深邃,月亮渐渐从乌云后探出了头。他沉吟半晌,方才点了头。“银翘,去取了雪莲和灵芝来,银耳去取了泉水来。为师在屋里等你们。”
“是。”银翘和银耳双双应了声,互相瞪了一眼,分别向两个方向走去。
颜回忘了一眼月光下静谧安逸的竹林,拂袖转身,进了门。
田柔佳安静的躺在床上,唇上的紫青色已经渐渐蔓延到脸上。颜回将手中的烛台放置在桌案上,轻扬袍摆,坐在田柔佳的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搭在田柔佳的腕上,只一瞬间,眉头几不可查的一跳。
随着几声咚咚的脚步声响起,银翘和银耳先后绕过屏风来到颜回身边。
银翘手中托着两指漆木雕龙小盒,小心翼翼地递到颜回面前。颜回将手收回,食指微微一抬,便将小盒打开,瞧了一眼盒子中的灵芝道,“去药房将灵芝和雪莲均等分成四份,再将我昨日拿出来的两只百年人参各均等分成两份,用我们去年存下的雪水煎熬半个时辰。”
“是,师父。”银翘应了声,瞟了一眼已经面无人色的田柔佳,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这姑娘长的可真难看。”
颜回正要伸手去端银耳手中瓷盅的手,一顿。侧目看向银翘,“何时学的这般以貌取人了?”
“徒儿说的是实话。”银翘嘟着嘴,不等颜回再多加教训,便转身跑了出去。
颜回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老实规矩的银耳。“去把这泉水煮开,化一粒回魂丹来与她吃下。”
“恩。”银耳点头,瞥了一眼双目紧闭的田柔佳,迅速走开了。
颜回坐在榻边,看着田柔佳,轻叹一声。“若是我的馨儿还在,也该是这般如花的年纪。”
回忆猝不及防,拉开一场圣战的帷幕。二十年前的邂逅,十六年前的别离,一幕一幕虽已泛黄,却尤见清晰。那人的一颦一笑,那人的一喜一怒,搁在心底从未忘记。
只可惜,她再不能想起他,而他亦再不能出现在她身边。世人都说颜回寡淡无情,却不知他曾经也那样热忱的爱过一个人。只是一朝梦醒,花落无痕,一切都是错过。
手中的褐色药丸,在温水中渐渐化开,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颜回皱了眉,小心的将田柔佳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小心的将药水喂入她的口中。
灵芝,雪莲并人参熬成的珍贵汤药,也在颜回耐心细致的照顾中喂进了田柔佳的口中,只是一整碗的药,田柔佳吐出去了大半碗,直接影响了药效。
银耳的小手攥成拳头,紧盯着师父,“能救活么?”
“管那么多干嘛啦,去去去,你跟我去背《本草纲目》。”见师父如此耐心,银翘突然满心的不高兴,伸手将银耳拉了出去。
银耳被他拉着,尤为不甘心的蹭了几下,试图留在屋里。
颜回却不慌不忙的抬了头,神色淡漠的看向银翘。“为师要他背的是《黄帝内经》,怎么连你也弄混了?”
银翘嘟着嘴,手上却依然不肯放开银耳。“我以为师父早就忘了,只一心想着怎么救活这个丑姑娘呢。”
“你怎么知道她长的丑?”银耳被她拽着,一面向外走,一面愤愤不平。“你瞧那公子的风姿便可知道这位姑娘一定国色天香。如若不然怎么配的上那样风流雅致的人儿?”
“呸呸呸,还配个头啊。”银翘尖着嗓子,伸手揪了银耳的耳朵。“那厮都一去不复返了,这姑娘醒来若是知道师父救了她保不齐要吵着以身相许呢。”
“荒唐,她才多大,师父多大?”银耳推开银翘,拯救了自己的耳朵。
“年龄差的多算什么?师父不是常说,世上有什么忘年之交么?那一定有忘年之恋。再说了,师父鹤发童颜,别说是十几岁的姑娘,就算是等着几岁的姑娘长大也依然不会显得老。”
“你直接说自己想要嫁给师父算了。”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你不是一直这么想。”
“银耳,你别跑,今天我非撕烂你的嘴!”
两人吵闹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颜回的唇角轻扬,牵起一丝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轻微的三声咳嗽,将颜回的目光自门口处拉了回来,落在田柔佳的身上。脸上的紫青色已经渐渐退去,只剩下一面没有血色的苍白。
唇上的紫黑色也渐渐退了下去,颜回流转的目光沉沉的定在她的脸上。
又是轻微的三声咳嗽,田柔佳突然翻了个身,抱着怀中的锦被,沉沉的睡去了。
颜回唇角的笑容再次荡开,喃喃自语道,“便连这睡觉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倒叫我有一种时光倒退的错觉。”
第一卷 小宅院 第八十五章 商讨
清新的竹香,盛开的墨菊,简单却极为雅致的摆设。一方矮几,一张卧榻,一只水墨屏风,还有一个紧紧盯着自己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这是田柔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所有景象。
田柔佳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以示友好。
原本正托着腮研究田柔佳五官的银翘见她微笑,猛然瞪大眼睛,向后跳了几步,大喊。
“天啦!她醒了,她竟然真的醒了!”
田柔佳茫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四天五夜。记忆还定格在那日同蓝瑞分别后,和田靖稀拌嘴的时候。当时自己似乎很累,有些支撑不住,胸口似乎很闷,有些透不过气。耳边田靖稀的声音忽近忽远,最后消失不见,眼前的青山绿水最后也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病倒了?
若真是那样,醒来的地方应该是自己的家,可这儿是哪儿?
田柔佳动了动麻木的四肢,十分艰辛的坐了起来,很想挪动身子走下床,可却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银翘凑过来,上下仔细打量着田柔佳,突然瘪了嘴,一脸的不屑一顾。
莫名其妙,田柔佳正要张口询问。门突然自外被人推开,银耳走进来见田柔佳醒过来,万分欣喜。“果真醒了。”
“劳烦请问……”
“不用问,你要是能下地走动,就快些回家吧。”银翘打断田柔佳的话,恨不能马上将她扔出去。
“不得无礼。师父教我们,待人要懂得礼数,莫说这种没有修养的话。”银耳拉了拉银翘,十分抱歉的对田柔佳一笑。“这位姑娘家住何方?家师吩咐待姑娘醒来,便将您送回府中。”
“可否带我去见见你吗师父?”田柔佳省去所有客套的话,问的直截了当。她虽性子淡薄,但对于救命的人总是要感激戴德一番。
虽做不出什么以身相许的浪漫举动,嘴上说说没齿难忘再附带送点礼物总是可以做到的。
田柔佳静候下文,可得到的回应和想象中却完全不同。
银耳摇了摇头,“师父云游在外,姑娘怕是见不到了。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你问的是废话!”银翘抢了话头,不客气的敲在银耳头上。“从鬼门关跑了一圈,回头才刚苏醒怎么可能大好?还不去备些清粥小菜,让这姑娘补补。想必肚子早就饿的咕咕直叫了。快些吃饱才好把她送回去。”
银翘很不喜欢田柔佳的原因,显而易见。没有哪个得惯了宠爱的孩子受得了,原本只宠爱自己的人分了三分注意力去别人身上。
所以她不想飞田柔佳任何时间,想要快些将她养足喂饱,打包送回去。
田柔佳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胃里烧痛难安,委实是饿了的。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对着银耳挤出一丝笑容。“有劳小哥儿。”
“别说这见外的话,我这就去准备。”银耳笑的憨厚可掬,转身迅速走了出去。
银翘依然坐回床边,托着腮看田柔佳。
田柔佳看着她满是疑惑,迟疑的伸出手来摸摸自己的脸,试探性的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银翘利落的甩甩头,依然盯着田柔佳看个不停。“我在想,你长的也不过如此。我虽没见过外面的姑娘,但我见过师娘的画像,你连师娘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田柔佳嘴角抽搐,不明白银翘的意思,挑挑眉,“所以……”
发散思维,循循善诱,田柔佳想着引出银翘的话。
可银翘又甩了甩脑袋,“没有所以……”
奇怪的孩子,奇怪的地方。田柔佳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脑袋,“能告诉我,我是如何到达这里的么?”
银翘一听,竟来了兴致。坐直身子,向田柔佳身边靠了靠。“说了你别伤心,你被你的未婚夫抛弃了。”
“未婚夫?”田柔佳一头雾水,勉强称得上未婚夫的或许只有唐书祥。
因为她交际面实在窄的可怜,唯一能传出绯闻的除了唐书祥再没有别人。心下懵懵懂懂,似乎猜到八分,应该是自己并重,田家人摊手不管,最后是唐书祥出手相救,将她送给了一个医术高强且十分神秘的人。
银翘见田柔佳不说话,以为她是心中悲痛。看别人痛苦似乎是她人生一大乐趣,于是将秀气的小眉毛一挑,说的绘声绘色。“你未婚夫将你送来,我师父告诉他要用福灵山上的灵芝和天真山上的千年雪莲救你,这两样东西都是极难得到手的。他虽信誓旦旦,可最终还是畏惧丧命,将你抛下不管。”
“……”田柔佳蹙眉不语。听起来有点玄幻,可是她都能穿越,所以再离谱的事儿都可以理解。
“他贪生怕死弃你于不顾,可我师父却慈悲为怀,用仅剩的灵药用来救你。你如今被人抛弃了,或者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吧?”
这话问的委实让人心里窝火。田柔佳虽然和唐书祥之间清清白白,可得知自己被抛弃,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难受。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你也不用难过,回头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一样,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银翘说着站起来,明明已经向门口走了两步却又突然猛的转身。“喂,你不会万念俱灰后,想要以身相许报答我师父吧?”
“你师父是年轻俊朗的男子?”田柔佳挑眉,往雕花床框上靠了靠。
银翘沉吟半晌,搜肠刮肚,想要用自己所熟知的所有美好词语来形容师父。可却是书到用时,完全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我师父满头白发,却长的俊美无比。你这样的姑娘配不上。”
“恩。”田柔佳点头,正巧看见银耳端了饭进来。揉揉肚子,“时间最靠谱的莫过于吃食,其他的东西都不靠谱。小妹妹别担心,我不会什么以身相许的。我吃饱了就走,保证不出现在你师父面前。”
一面说着一面将头上一只金钗摘了下来,放在矮几上。“这只金钗价值连城,就用来报答你师父的救命之恩罢。”
银耳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金钗塞到田柔佳手上。“师父救人,从不看重钱财。姑娘若是真心想要报答,日后定有机会。”
“什么机会?”银翘跳回来,夺过金钗。“银钱就是最好的机会。”
“胡闹。”银耳剑眉倒立,喝了一声,“你有违师命,小心被罚抄书。”
想到师父严厉的样子,银翘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尤为不甘心的将金钗放回到矮几上,瞪了田柔佳一眼,留下一声冷哼转身离去。
“姑娘将金钗收好吧,家师临行前让我告诉您,若是有缘他日必当相见,待到那时,报恩不迟。”银耳盛好一碗粥,递到田柔佳手上。
田柔佳微笑点头,狼吞虎咽。
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屋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苏氏坐在灯下,为富贵穿坏的衣服打着补丁。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只拿着手中的针戳了戳头发,头也没抬,便开口道。“哥儿睡下了?”
田柔佳回头,透过还未关合上的门槛了一眼田靖稀并未熄灯的屋子。窗子上映出两道凑在一起的影子,“还没熄灯,想来是他们两个又堆在一起打什么馊主意。”
“姑娘?!”苏氏错愕抬头,田柔佳温柔的小脸猝不及防的落入眸中。
黯淡目光顿时似被灯火点燃,苏氏忙扔下手中的物件儿匆匆冲了上来,手扶着田柔佳的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数遍。“姑娘这是大好了?”
田柔佳依然有些苍白的脸上笑容轻轻浅浅,用力点头。“大好了,让嬷嬷担心了。”
“我的姑娘!”苏氏眼含热泪,一把将田柔佳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着。
一时间听见声音的春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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