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柔佳听言,便转头去看。她目光一转,那妇人便赶忙将目光错开,在靠门边摆着的盆架上放了一盆清水,顾自洗起手来。
虽看见的只是背影,但看的出她有些慌乱。田柔佳偏了头,又看了一眼忙着刷锅的老板。那干瘦的脸上堆着皱纹,显然已经不再年轻。可瞧着那妇人的体态样貌,和行为举止,怎么说也要比他小上十岁。这样的夫妻搭配可这是让人扼腕叹息。
她的思想很八卦,想的有些偏。春桃意在让她思索为什么那妇人对她如此感兴趣,她却淡淡的回了一句,“她可能想到做女儿的时候也似我这般逍遥自在吧。”
田柔佳八卦的觉得这姑娘是生活潦倒,迫不得已将自己嫁给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见她如今单身自由还带了一个丫头心中艳羡不已。
春桃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觉得姑娘这话回的够蹊跷。
主仆二人趴在桌上,算计着手中的银子该怎么花,又应该给唐书祥和卫玉琳送些什么,很快面便被端了上来。
一双端着瓷碗的葱白玉手,被洗的有些微微发红,不经意间露出的一节手腕也是肤若凝脂。这样的女人竟是要摆摊麦面,风餐露宿。真真是小姐身子丫头命。
田柔佳觉得很惋惜,抬头看了看那妇人微微低垂的面容。姿色平平,算不得惊艳,却是眉清目秀,眉目间自透出一股媚态。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气质,这样的样貌若是放在大宅门里,想来会是个非常受宠的姨奶奶。许是田柔佳盯的人家看的太紧,那妇人放下碗筷后,抬眸对上田柔佳的目光微微一笑。
很客气,却很温暖,看着田柔佳的目光中似乎藏匿着让人摸不透的感情。这感觉和陌生人初见是绝对不一样的。
“天气热,面给姑娘过了凉水,吃起来会凉快些。”妇人笑着将筷子递到田柔佳手中,声音温柔细腻。
田柔佳觉得这声音委实好听,便笑着接了筷子。“多谢。”妇人依然是笑,负手站在他们桌子旁边,似乎并没有想走开的意思。
田柔佳拿起筷子,在桌上轻轻杵了两下,对春桃道,“动筷吧。”
春桃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摸了摸早已经饿扁的肚子,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吃起来。
田柔佳又夹了爽口的醋拌黄瓜放在春桃碗里,“多吃些,若不够咱们再要。”
“姑娘也吃,奴婢这一碗就够了呢。”春桃忙不迭的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笑的眉眼弯弯。
田柔佳看她满足的笑容,觉得心里很受用。便也动起筷子来。
面很劲道,口感不错,而且里面的配料放的很足,蟹肉和虾仁都很多,这真是物有所值,两文钱大大的划算。
二人正吃的高兴,那妇人又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摆了一只酒壶和两只小盅。
“这是店里自制的果酒,在凉水里拔了一个早晨。我瞧着同姑娘投缘,便将这酒赠给姑娘一壶,给姑娘解解暑气。”那妇人一面说着,一面将酒盅摆在了桌上,为二人斟了酒。
田柔佳忙伸手托住杯子,恭敬的接着,“多谢。多谢。”
都说大酒楼里会有老板敬菜的规矩,可多半也是敬给达官贵人,前提更得是他们用了一桌上百两的酒席。如今她们来的这家是小酒楼不说,便连点的菜花的银子也不够赏一壶酒的。
田柔佳觉得这妇人不是心底太好,就是别有所图。本来应该感激人家,可田柔佳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心中起了疑惑,难免看人的目光有些不对。
那妇人显然是看透了田柔佳的心思,脸上浮起的笑容带了几分尴尬。“说来不怕姑娘笑话,您和妾身娘家姐姐长的颇为相像。方才看见便觉得像是看见了姐姐年轻的时候。自打妾身嫁了夫家,有多年未曾见过姐姐的面,如今见到姑娘,难免心中有所感触。”
田柔佳礼貌的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一般搭讪乎都是从诸如你像我初恋女友,你像我死去老妈等为开场白。她只是笑,等着看着妇人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不知道姑娘今年可有十六岁了?”
“正好十六岁。”田柔佳点头。看这妇人的样子似乎是很想留下来聊天,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请夫人坐下聊天吧。”
“多谢。”那妇人也不客气,道了谢便挨着田柔佳坐下。“姐姐十六年前也诞下一女,只是我那外甥女儿人小福薄,长到一岁上下就夭折了。若是还在人世,想来也该同姑娘一般大,出落的这般水灵。”
田柔佳扯了扯嘴角,抿了一口酒,甘甜爽口,“这果子酒,果然好喝。多谢。”她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搭讪,女人的台词也过于俗套。
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好,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一见如故。田柔佳用余光扫到那站在灶台后面的老板正紧盯着这面,频频擦汗。
第一卷 小宅院 第九十六章 隔墙有耳
田柔佳突然转移话题,对方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若是喜欢,大可多带一些回去。”
老板娘的慷慨,在田柔佳眼里就变的更加可疑起来。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是牵强,道,“多谢。素日里倒不怎么吃酒,家里也没有人喜欢酒。也不好麻烦你们再准备出来于我们带着。”说着又擦了擦嘴,“面很不错。”
老板娘笑着看了看田柔佳还生下大半碗面的碗,“姑娘怎么只吃这么少?”
“习惯了。”田柔佳从荷包里摸出钱来摆在桌子上,“我再要十个包子带走。”
老板娘忙不迭的起身,招呼依然有些愣怔的老板给田柔佳用纸袋将包子包好。
原本想要争执不收田柔佳的饭钱,可老板却先期一步将桌上的钱抢走。嘻嘻笑着装进了口袋。
“那夫人好奇怪。”春桃撑着伞,一步三回头。
田柔佳握住她执伞的手。“别回头,你一步三回头的瞧着,倒让他们以为咱们上了心思。我虽觉得她做事有些蹊跷,可倒也猜不出咱们身上有什么好让他们图谋的。”
“总不会他们也要夺那秘籍吧。”春桃掩着唇,不小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田柔佳皱着眉,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咱们田家的宝贝哪儿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除非他们和爹爹是旧相识。”
“不可能。”春桃迅速出言否定。“老爷生前极少同市井小民接触便是有所联系也都是一些佃户,瞧他们的样子,肯定不是咱们田家的佃户。”
“这也说不准。”田柔佳想不通,便索性不去想。顾自烦恼起该怎么去拜访唐书祥。唐家高门大户,她这般样子只怕进不去。将手里一盒的包子递到春桃手里,“你带着这个先回去苏嬷嬷他们肯定是极饿的,这会儿也不见得就能做好了饭。让嬷嬷煮些粥,大家就凑合着吃些包子填填肚子吧。我再去粮油行看看总是要往家里添些粮食的。”
春桃接了,不多说什么,嘱咐了几句要姑娘小心的话,便抱着热腾腾的包子回去了。
国子监这边,因为天气炎热,学生们都奄奄一息的趴在桌子上完全不理会台上絮絮叨叨讲经的先生。
田靖稀和沈玉瑾比邻而坐,沈玉瑾支着书,挡住夫子的视线,在下面睡的不亦乐乎,田靖稀则时不时的将手伸进荷包中摸着田柔佳早上给的钱。
这会儿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可这厮却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伸手推了推睡的正酣的沈玉瑾,压低声音,“喂,过会儿休息,夫子肯定要回去喝茶咱们趁机溜出去买些东西填饱肚子吧我着实饿的紧。”
沈玉瑾睡的迷迷糊糊,哪儿听得见他说的话。扭了扭身子,将脸转向另一面又继续睡了。
田靖稀见他不理睬自己死皮赖脸的又上前拽他。
可巧,就在她拉扯沈玉瑾的功夫,原本低头看书的夫子抬了眼睛,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了他不老实。
戒尺在桌案上咚咚敲了三声几乎把所有犯困的学生都震醒了。
大家看看板着脸的夫子,面面相觑。可田靖稀和沈玉瑾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拉拉扯扯。
“田靖稀,你在做什么?”夫子轻咳嗽了一声,瞪眼瞧着田靖稀,那表情很是不耐烦。
田靖稀如梦初醒般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夫子。嘴角一扯,便挂上了素日里十分无耻的笑容。“沈同窗在打瞌睡,学生想着他这是有辱夫子的教诲,一定要将他叫醒才行。”
田靖稀扯谎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夫子刚刚皱了眉,沈玉瑾就跳了起来。“胡说八道,夫子您别听他的。学生一直在认真听讲,是他一直吵着肚子饿要趁休息时间跑出去买东西。”
“你怎么能这么血口喷人?”田靖稀侧头看着沈玉瑾,一脸痛惜表情。
就好像再说,我真心为你好,你怎么反倒咬我一口。
田靖稀这表情太生动,感情流露太真实。夫子捋了捋胡须,瞧向面红耳赤的沈玉瑾。“方才我讲了什么?”
鬼才知道你讲的什么,沈玉瑾只知道他梦里的姑娘呢喃些什么。瞪着眼说不上话,支支吾吾,头上冷汗直冒。
“夫子在讲《通鉴》周纪二,显王元年,催齐伐魏,取观津。”
田靖稀抢答的很及时,越发显衬的沈玉瑾迟钝。
夫子捋着胡子点点头,对田靖稀之前的话深信不疑。沈玉瑾上课瞌睡,是必然的。二话不说,便将这小子打发出去暴晒太阳。
沈玉瑾能说什么?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憋屈的走了出去。
夫子在他走后语重心长,以此为反面教材说教了一番众人,顺带着夸奖了一下田靖稀有善于助人,对同窗十分负责的精神。让田靖稀十分受用。
沈玉瑾一口玉牙快要咬碎的时候,终于到了午休时间。夫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他一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田靖稀倚在大门口,等着沈玉瑾,见他出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情非得已,表哥别放在心上。咱们还得去吃山珍海味。”
沈玉瑾气鼓鼓的巴拉开他过来环住自己肩膀的手,“你闪开,我沈某人不屑于同你这种小人为伍。”
“若没有我这种小人,哪儿能显衬的你这般君子?”田靖稀赖皮的凑了上去,誓死都要勾住沈玉瑾的肩。沈玉瑾抗争无效,最后也只能任他勾着。
两人方才走出国子监的大门,就瞧见街上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油纸伞下,白裙飘逸,虽脚步已疲乏不堪,可却依然维持着固有的风情姿态。除了田柔佳还能有谁能把两种极端柔和的如此完美。
田靖稀正要高声呼喊,定睛一瞧,却见姐姐身边跟着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
“大街之上勾肩搭背,成何体统。”沈玉瑾愤愤不平,没来由的十分愤怒。
田靖稀捂了他的嘴,“你别吵,咱们跟上去瞧瞧,她这是做什么?”
田靖稀拉着抗拒的沈玉瑾凑过去,见姐姐跟了别的男人凑在一起,委实有点高兴。瞧那男人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反正同唐书祥注定是要告吹,顺便攀上一个更加富贵的不是更好?
田家现在的境地,靠着姐姐嫁人很赚一笔才是王道。
可是想想又觉得心里不太舒坦,吃糠咽菜也不该有要卖掉姐姐的心里。
思绪正烦乱着二人已经跟进了一家酒楼。
田柔佳跟春桃刚刚分手,迎面就碰上了姜解衣。姜解衣摇着折扇风度翩翩的跟她打招呼,这个记性不好的姑娘想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两人嘘寒问暖了半天,田柔佳决定要好好请姜解衣吃一顿,毕竟人家曾经出手帮她卖出了好些花。若不是曾得了那些银子,她们家现在恐怕过的更是坚信。
姜解衣也是个爽快的,根本没有推脱,爽快的答应了,便由着田柔佳带着走。
田柔佳本来就对上京城不甚熟悉,压根不知道什么好的酒楼。她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瑞竹园,可若是去那儿吃上一顿,不是上千两银子,也得上百两。思来想去,觉得云境街这边比较靠谱。都说这里店铺酒楼林立,就算是冒冒失失的找来,也能撞进一个差不多的地方。
可田柔佳撞运气这事儿却着实闹出了不少的笑话,以至于姜解衣都已经同她在酒楼的雅间里坐下了,却依然捧腹不已。
田柔佳被笑的腮上做烧,“我怎么能想到,整个云景街里最起眼的建筑会是青楼?”
这倒真是实话,云景街和云景东交汇处就是国子监,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汇集的地方,最显眼的地方就算不是书社,茶楼,也不该是青楼。
在田柔佳的想法中,读书人都应该是满口之乎者也,结社作诗,每日里聚集在布置高雅的茶社里,谈论国事。可现实却是大相径庭,但凡是一头栽进青楼的,都是些风度翩翩的文人墨客,这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田柔佳不理解,姜解衣便为她指点迷津,“青楼是最好掩人耳目的地方,在那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人会追究。更没有人会说你的言论是在煽动舆论,是在造反。”
原来竟是这样的,田柔佳恍然大悟。忽然觉得开青楼是个不错的活,可以搜集社会各方面的情报,心思是活泛的很,可是想要踏踏实实的做一件事却是很难。
田柔佳现在是极力想要跟上层社会的人拉好关系,以便于日后生意往来有人能帮衬一把。可田靖稀却完全不这么想,他在隔壁紧紧贴着墙壁想要挺清楚姐姐和姜解衣在谋划什么。
沈玉瑾握着酒杯,微微蹙了眉,面色微沉,全然不见往日的跳脱。
“他们再说什么?”
田靖稀趴在墙上,很是吃力。可即便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听不清楚。“我听不清,但是多半是姜解衣在说话,偶尔听见姐姐的笑声。”
“如此说来,他们两个还很是投缘。”沈玉瑾不自在的放了杯子,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第一卷 小宅院 第九十七章 各有算计
那边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沈玉瑾干脆放弃听墙角,转身坐了回来。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一面端了杯子啜茶,一面惊讶的看着沈玉瑾。还真没有什么时候看见沈玉瑾是这般神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薄唇紧抿,一双眼睛完全涣散着没有任何焦距。
“非得嫁入侯门咱们才能安身立命不成?”沈玉瑾的声音很低,显然他也觉得自己问的很没意义。
田靖稀许是因为太年轻,完全没有什么感慨的意思。“那是自然。你难道不想为舅父沉冤?便是你不想为舅父沉冤,我们田家还要为父亲讨个公道呢。你也瞧见了,若是等着咱们俩出人头地,怕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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