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靖稀许是因为太年轻,完全没有什么感慨的意思。“那是自然。你难道不想为舅父沉冤?便是你不想为舅父沉冤,我们田家还要为父亲讨个公道呢。你也瞧见了,若是等着咱们俩出人头地,怕是再过几辈子也没门。”
“我们要是努力些,考取功名总是可以的。”沈玉瑾用手捏了一粒花生送入口中,他天生就有那么一股子扭劲儿,总想着一条道跑到黑。
田靖稀是什么性子?那是比猴还精,比兔子还灵巧的混世魔王。
他能两眼一抹黑的走正路?那是不可能的。他思想活泛,当然想着让自己这个非常投缘的表哥也快些开窍。
遂敲了敲他的榆木脑袋,“你就没瞧见,咱们现下是什么处境?姐姐花银子将咱们送进来,说是师从姜相,可如今你看见姜相的影子了么?明明咱们该同唐书祥是一样的待遇,可你没瞧见书祥是在哪儿念书的么?他日考取功名?咱们到是有那样的能力。如今连有银子都不能如愿办事何况你我连银子都没有。”
沈玉瑾低头不语,田靖稀说的是实话。虽然他现实的有些让人绝望。
“姜解衣怎么就同表妹相识了?”
田靖稀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唐书祥的关系。以姐姐的姿色,嫁进侯门做妾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如今咱们应该想着如何推波助澜,如何替她选择一个家境好,人品又不差的男人。”
“你在拿自己的姐姐做交换。”沈玉瑾有些不悦放下手中的筷子,实在吃不下。
虽然他不是什么良民,可却也绝对做不出田靖稀这样的事儿。他是独生子向来最嫉妒孩子多的人家,兄弟姐妹之间可以互相照拂。
如今看见田靖稀这般,讪讪的觉得很是没趣儿。有了亲兄弟又如何,竟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被算计。
想当初田柔佳中毒,危在旦夕,见田靖稀那般着急还以为他是真心担心姐姐。如今看来,许是怕姐姐没了命,自己没有飞黄腾达的筹码。
他没事儿就在田柔佳面前黑田靖稀,这事儿还委实是办对了。
田靖稀见沈玉瑾面色不愉,深感此人没救。耸了耸肩,神色十分无所谓。“不能算是交换吧?我也是想替姐姐谋个好出路,毕竟女人一辈子嫁个好人才是正途。咱们家现下的境况,姐姐养我已经很是吃力,再加上一个吃白饭的你,不是更困难么?别摆着一副圣人的嘴脸我是她的亲弟弟我会比你这个表哥对她更冷漠不成?”
被田靖稀看透心思,沈玉瑾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你们田家人,可真是说不准。你大哥还是你们的亲哥哥呢如今还不是凭着家里那恶妇将你们赶出来?”
“我和大哥不一样,他娶了个恶妇,而我还是独身一人。”提起懦弱的哥哥,田靖稀就牙根儿痒痒。若不是他当不起家他们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还是照样做他的纨绔,吃他的花酒赌他的骰子,日子逍遥自在。何必像如今这样,便连着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姐姐也要算计算计。
想想也觉得自己龌龊,可这一切都是生活假以他人之手赐予的苦难。他怨天尤人,自然而然的要怪罪太太,梁氏还有那个不争气的大哥。
一顿饭吃的很不愉快,可出门碰上了许多投以艳羡和不解目光的同窗,田靖稀又觉得其实也不算太早。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时候,人也会觉得心情愉快。
可欲望和虚荣这东西就是无底的黑洞,会让人穷尽一生,不停的填补。田靖稀开始越走越远,只是自己全然不知罢了。
田柔佳同姜解衣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太阳已将渐渐西行,路上行人的影子也渐渐拉长。是时候该分开了,她也得快些去粮油店采买,
今儿去见唐书祥的计划告吹,看来只能另寻他日了。
姜解衣招手为田柔佳叫来了软娇,吩咐了自家下人要将田柔佳妥善的送到家。田柔佳也不跟他客气,礼尚往来,方能促进感情。
帘子被放下的一瞬间,那明媚的笑容落入了街角一人的眼中,转头匆匆的向东街跑了去。
田府坐落在云景东街和南阳街的交界处的巷子,素日里总有婆子为梁氏道云景街去淘一些胭脂水粉,或者是簪子珠花,今儿正巧梁氏刚打发了买办家的婆子出来为自己挑一对儿珠花。这婆子正从首饰行里出来,便瞧见了田柔佳。
原本是并不相信田柔佳能出入那样高档的酒楼的,追着走了几步直到田柔佳上轿她才最终确定下来,忙不迭的往家中跑去。
她匆匆忙忙,唯恐自己的讨好到的不及时,到了后门,整日里在外面混完的孩子同她打招呼,她都权当听不见。
田桐下学回来不久,梁氏正坐在炕上听他背书。金钗放缓了脚步,轻轻掀了帘子进门,伏在梁氏耳边说是买办家的婆子有要事相见。
梁氏看了看站在地上背着小手,摇头晃脑背书背的正起劲儿的田桐,摆了摆手,示意金钗先去处理。
金钗躬身出了门,扬了扬眉毛,对那婆子道,“奶奶这会儿在考哥儿的学问,有什么事儿回了我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的忒狂了些,不过是个收房的丫头,虽说得宠,可也越不过奶奶的头。那婆子是个明白人,也对金钗的为人有所了解,便堆了笑,“奶奶若是不方便,不回也罢。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儿,不过是奴婢在街上看见了三姑娘。”
说着又欠了欠身,“劳烦姑娘给传了话,没别的事儿奴婢就下去了,也不好多耽误姑娘的功夫。”
这能算不是要紧事儿?整个田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奶奶对三姑娘的关注程度。这老皮倒会讨巧,金钗笑了笑,“哥儿的书许是要背完了,你在这等等,奶奶忙完了自会传你。”
“是。”婆子低了头,眼底却挡不住意思促狭的笑意。奸计得逞,往往都是这样的神色。
金钗转身,笑容冷了下去。如今这府上的人真是越发的精明了,自打夏莲被纳进了房里,大家是越发的对她这个填房爱理不理起来。大奶奶也真是,整日里只顾着盯着田柔佳,眼看着夏莲的肚子就这么鼓了起来。过了堕胎最好的时机,若是夏莲这胎生下了儿子,少不得要被抬成姨娘,那她金钗往后岂不是要比夏莲矮一截?那这起子下人,更得不将她放在眼中了。
金钗进门的时候,田桐正好将今日学的书都背了一遍给梁氏听,歪在梁氏的怀里,够着炕桌上装进小蝶儿的青梅。
金钗又伏在梁氏耳边,“奶奶,那常采买家的说是在街上看见了三姑娘。”
“哦?”梁氏扬眉,显然十分感兴趣。“传她进来回话。”
“是。”金钗躬身,给身后垂手而立的小丫头递了眼色。很快那采买家的婆子就被带了进来。
梁氏眯眼瞧着她,动作幅度极大的趴在地上行礼,脸上闪过一丝厌弃。
田桐吧嗒吧嗒的裹着嘴里的青梅,漫不经心的瞧着眼前的一幕。
梁氏歪在榻上,抱着田桐,一面扯着帕子为他擦嘴,一面点着他的额头逗他,显然是懒得开口和那婆子说话。
“你在哪儿瞧见了三姑娘,同什么人在一起,且细细说来。”金钗站在梁氏旁边,极有眼力价儿,充当代言人。
那婆子见问,忙跪着挺直了身板,眼眸一眼低垂着,不敢抬头看梁氏。“奴婢今儿在云景街的珠翠记为奶奶采买珠花,方才一出了门,就见三姑娘同一位公子打福熙楼里出来,有说有笑的。那公子还替三姑娘准备了轿子,仔细叮嘱了半天,方才叫人将姑娘送走。看样子关系不一般呢。”
“你瞧那公子可是唐四少爷?”金钗继续询问。
这恰巧是梁氏心中所想,可金钗抢着问了,梁氏脸上不显,心里着实恼了一下。
唐书祥不日即将大婚,娶的是卫大将军家的千金,想来田柔佳该是吵到了唐府,唐四少爷便想着法将她弄了出来。
梁氏是这样猜测的,可采买家的婆子却给了否定的答案。“奴婢是见过唐四少爷的,那位公子并不是他。身量上似乎高了些,比三姑娘高出大半头,行为举止也不似唐四少爷那般跳脱,是个稳重老成的。远处瞧不清,可看样子得有十八九岁了的。”
梁氏点了点头,让金钗赏了那婆子一串钱,就将她打发了出去。
“这小蹄子向来不安分,不知道又攀上了谁家的高枝儿。”人走后,梁氏啐了一口。想着若是田柔佳攀上了高枝儿,她夺宝的难度就会变得更大。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梁太太那边,这几日都没什么动静,田柔瑶也未曾往家里传什么话,这让她心里很是没底儿。
田桐看了看母亲泛着算计光芒的眼睛,打了一个寒颤,耍赖说是犯困,非要乳母带着自己回房。
第一卷 小宅院 第九十八章 绣坊的秘密
梁氏哪儿舍得让儿子这么早就离了自己,哄着他往怀里揽,“好孩子,再同娘一处说说话儿。你在学里有什么趣事儿和娘说说。”
田桐神色恹恹的,往梁氏怀里一歪,“夫子今儿夸奖儿子的算术好,还说父亲当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真的啊?”梁氏抱着田桐,眼睛亮亮的,“你爹他啊,没别的本事,就是算术厉害。赶明儿让他交你打算盘,他打算盘是极好的。”
“那娘有什么特别好的功夫,也交给儿子?”田桐趴在梁氏怀里,短粗胖的小手指绕着梁氏胸前的几缕头发,玩的不亦乐乎。
梁氏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小后背,轻轻笑着,眼眸中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娘是女儿身,哪儿有什么才能。”
“儿子觉得娘的嘴上功夫最厉害,总是三言两语就让小姑姑处境危难。”田桐闭着眼睛,窝在梁氏怀里,声音软软的,好似全然不在意。
梁氏听着,却是脊背僵直。拿捏不准孩子心中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若是觉得自己有本事了不起,那这孩子的人生观就有些扭曲,可若是觉得她做的不对,那自己这做娘的在他心里岂不是一点地位也没有。
“小姑姑也是个厉害的,总能让二姑姑哑口无言,哭天抢地。”
田桐的声音还是软软的,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困顿的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没等梁氏想好怎么接话。田桐已经歪在她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梁氏招了招手,垂首立在一旁的奶娘极有眼力价的迎上来,小心的自梁氏手中接走田桐。
“带哥儿回去睡吧,仔细夜里不要让他着凉。明儿第一日去学里,叫跟着的小厮一早来我这里,我有话吩咐。”梁氏的声音压的极低,唯恐扰了田桐的清梦。一双眼眸从未有过的温柔。
乳母诚惶诚恐的应着,转身早有小丫头打起了门帘。个个小心谨慎,便连着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梁氏一直跟在乳母身后·目光尤为不舍的在田桐身上流连。直到被众多婆子丫头簇拥着的乳母绕过影壁,再瞧不见影子,方才将目光收回来。
转身刚要进门,就看见西面的一处亮光,略微愣了愣,一凝眉,掀了帘子进门。
西面的小佛堂,亮着一盏油灯,太太跪在大佛像前,微微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一手轻敲着木鱼,一手捻着念珠。身侧琥珀和琉璃垂手而立,互相瞧着,对换着眼色。
见油灯内的油快要燃尽,琉璃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拨动了一下灯芯。光鲜骤然变暗,打在太太面无表情的脸上,更衬得她神色肃穆。琉璃紧张的向太太望去,唯恐自己不小心的过错惹的她不高兴。
见她依然闭眼念经,舒了一口气,转身很快将灯添了油,重新又拨动了几下灯芯,屋内光线陡然亮起。许是因为灯光太亮,让本就静不下心的太太更加烦躁。索性将手中的木槌扔下,抬眼瞧着佛像叹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琥珀见此,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了太太起身。
膝盖离了那软软的蒲团,太太跪了有些久的腿有些发麻,屈膝站了好一会儿,才借着琥珀的力站了起来。
“大爷还没回来?”太太捶了捶酸痛的腰,依然耷拉着眼皮。声线拉的很低,声调也没有丝毫起伏。
琥珀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上,乖巧的为她垂着肩。“跟着去的小厮先回来传了话,说大爷手头上还有一些事儿没办完,过两日就回来。”
“想来他这一路走下来也不容易,自打老爷去世,咱们宝善堂的牌子便倒了,哪儿还有人家愿意同咱们做生意。”太太叹了一口气,想着儿子风餐露宿,又要在外面吃别人的话,心里着实心疼。
可若田靖瑜不去,他们就要坐吃山空。田柔佳手里的东西,多半是套不出来的。那鬼丫头有贵人帮助,她也不能下手太黑。太太叹了一口气,和衣在榻上歪着,闭了眼,一脸难掩的倦意。
“若是大爷回来了,告诉他直接来佛堂见我,我有事同他商量。”
“是。”琥珀应着,取了柜子里叠的整整齐齐的织锦毯子,轻轻盖在了太太身上。自己也转身在脚踏上坐了下来。
田柔佳这一天办了不少的事儿,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又雇了车送回家。她买了这些粮食,在加上偶尔井叔和富贵会打些野味回来,家里熬过一段日子不成问题。
现下手头的积蓄基本上已经花空了,她再不能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若是等着空间的玉升级到有灵气的程度,只怕会错过秋收的季节。
实在想不到什么法子,她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恐怕是要让春桃和苏氏出些力了。
田柔佳捏了捏手里的花样子,不知道话该怎么开口。
倒是春桃,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
“姑娘手里的银子,若是拿去随了人情份子,怕是就剩不下什么了。眼下若是靠姑娘一个人想法子支撑这个家,怕是太过操劳。奴婢没什么别的本事,倒是和夏莲姐姐学了一手好绣活,不如明日进城里找些活计做,也好替姑娘分分忧。”
春桃的话说的很诚恳,看着田柔佳的目光中却有一丝试探的意思。
苏氏也跟在一旁开腔帮忙,“我虽不如春桃绣的漂亮,但同姑娘的比起来倒能好上不少。”
田柔佳迎上苏氏带了几分挪揄的目光,觉得十分窘迫。她硬缠着夏莲学了好久,却连基本的行针都不会,实在让人汗颜。
“咱们跟着姑娘,自然不能让姑娘一个人承担养家的责任。姑娘不把咱们当奴婢看,咱们就该像对亲人一样对待姑娘。您别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心里,如今咱们是一家人,要齐心协力将这家过的红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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