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会有种惋惜的感觉。
“我来找炎王的。”景虹说。
那人仍旧淡笑著,欠了欠身道:“殿下请跟我来吧。”
景虹一声不响地跟著,心里却忐忑不安,想著等下见面了该说些什麽好。
白色的翅膀柔顺地合拢著,黑色的利爪攀在了他的肩头,莫一宁偏过头去笑了,一人一鹰融洽相处著。
“王,九殿下说要见你。”那人尊敬地道。
苍鹰拍动了翅膀,那双犀利的眼睛紧盯著进来的陌生人,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啄一口。
“如歌,你先下去吧。”莫一宁边安抚著苍鹰边说。
原来他有个好听的名字,景虹目送著他离开,又把注意力转回苍鹰上。
“九殿下,你找寡人有事吗?”莫一宁问。
他冷淡的语气让景虹胸口一堵,被欺骗的委屈顿时爆发出来:“没事,只不过来看看沙王,想不到还真和传说一样,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懦夫,在我父王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莫一宁却丝毫不生气,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著苍鹰的羽毛:“殿下何必听信传说呢?之前在宴会上不是亲眼见证了吗?”
“你……”伶牙利齿的景虹也有语塞的一天。
“殿下要摸摸这苍鹰吗?”莫一宁突然转了话题。
景虹不给面子的哼一声,却又忍不住偷偷看那苍鹰一眼,想著它白色的羽毛摸在手里是什麽感觉。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莫一宁抱著苍鹰上前,然後拉过他的手轻轻覆了上去。
“鹰是很敏感的动物,只要能让它感觉到善意,就不会伤害接近它的人。”莫一宁说。
虽然他很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却忍不住摸了又摸,甚至按著莫一宁的指导,慢慢地把苍鹰抱进怀里。当那碧绿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他,不时用硬硬的嘴轻啄著他的手背,景虹很没骨气的笑了。
“殿下若喜欢就抱回去玩吧。”莫一宁笑著说,顿了一顿後又开口:“希望殿下能在炎王面前美言几句,让寡人早点了了心愿,好早日回国。”
听到他的话景虹雀跃的心情顿时低落许多,但还是问:“什麽心愿?”
“寡人这次希望能和贵国联姻,好进一步巩固两国之间的关系,若是殿下肯帮忙,寡人自当感激不尽。”莫一宁说。
他手不由收紧了下,怀里苍鹰受惊地拍打著翅膀,尖利地爪子划过景虹的手背上,顿时几条鲜红抓痕浮现在白皙的肌肤上。一松开手,苍鹰就拍翅飞回莫一宁脚边,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殿下,你没事吧。”莫一宁忙拿起他的手查看。
景虹一下甩开了他的触碰,把火辣辣的手背收进袖子里:“沙王不需担心,一只小小的苍鹰能把小王怎麽样。”
看著他愕然的表情,景虹鄙夷地道:“至於两国之间联姻的大事,还轮不到小王来管,沙王还是多多讨好父王和王姐们,说不定能如愿以偿,告辞了!”
看著那气匆匆而去的背影,莫一宁把脚边的苍鹰抱了起来,依旧又一下没一下的抚摩著那洁白的羽毛,深深的瞳孔中眼波明明昧昧。
他骗人…他没骗人…他骗人…他没……
可怜的小叶子被一片片摘落,满地都是残缺的绿意,景虹呆滞地重复著同一个动作,反复地蹂躏著那无辜的绿叶。
“虹儿,怎麽这样糟蹋草药,它惹你了吗?”拓拔月打趣地问。
景虹回过神立刻弹跳起来,丢下手中的草药:“月大夫!”
拓拔月柔柔地一笑,身後的小木屋和竹篱笆,橘黄色的阳光洒在他浅蓝色的衣袍,这宁静和谐的画面能让人敛去一切烦恼。
顿时心里的烦乱奇迹般平复下来,景虹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那温暖的胸膛了,贪恋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淡淡药香。
“傻孩子,都多大了还这样,让人看见了怎麽办。”拓拔月不赞同地呵责著,手却轻轻地拍著他的背。
“月大夫,还是你最好了,不会欺骗虹儿。”景虹吸著鼻子撒娇。
拓拔月扯开两人的距离,捏了捏他的鼻子,牵起他的手一起走进木屋里。只有简陋的木床和桌椅,让人几乎忘了这是在华丽的皇宫中,仿佛是置身於乡间的小屋里。
“谁欺骗虹儿了?告诉月大夫好不好?”拓拔月倒了杯暖茶放在他手里。
说来话长,景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陈述,於是问:“如果有人告诉你他的天上的苍鹰,你却发现他其实只是地上的一只蝼蚁,那该如何是好?”
“嗯……”拓拔月托住头坐在他对面思考,许久才说:“其实不管是苍鹰或者蝼蚁,它们都有存在的意义,也许你只是看到其中一个表象,而不是事实的全面。”
景虹困惑地眨眨眼,一脸的迷茫。
拓拔月又解释道:“比如小小的虫子,它也会有化破蛹为蝶的一天,凡事不应该只看表面,时候一到,任何渺小的东西都会发挥它伟大的作为。”
“是吗……”景虹呢喃著。
莫一宁到底是苍鹰还是蝼蚁,也许没人可以告诉他,但是心里能装得下万里黄沙的男人,一定不是那麽简单的。
当景虹还在努力寻找答案,在失望和期望之间徘徊时,一个巨大的震撼迎面而来。
“父王,你决定将四王姐许配给沙王?”景虹握紧双拳问。
“虹儿你也觉得有点可惜了?”景煞天反问。
“当然!”景虹想也不想地回道。
谁都知炎国的四公主长著阴阳脸,有半边面颊都是红色的胎记,但最可怕的不是那相貌,而是关於她克夫的传说。
第一个驸马在新婚之夜暴毙,第二个驸马新婚不久战死沙场,第三个驸马新婚前莫名其妙得了病一直昏迷不醒。四公主无法忍受外人的白眼和外人流言,一气之下退婚返回皇宫,现在年近三十也未曾再出嫁。
且不说莫一宁的君主的身份,但凭著刚阳的相貌和挺拔的身躯,娶年岁比他大还出嫁过两次的女人,景虹觉得实在是太荒唐了。
景煞天放下了奏折,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乖乖走过去,仍像小时候抱起膝盖,挨著父王的肩膀坐下。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四王姐始终是孤的亲生骨肉,孤也不想让自己女儿远嫁到沙国,那边恶劣的环境和气候,确实委屈她了。”景煞天有点无奈地说。
景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父王,难道你说的可惜是为了四王姐?”
拍了拍他的头,景煞天有点好笑地说:“难道孤说错了?他是沙国的君王又怎麽样,见到孤还不是要下跪行礼,如今孤把自己的金枝玉叶许配给他,是他那个低贱的民族莫大的恩典。”
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脑海里一片空白,景煞天後来还说了什麽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想著低贱的民族几个字。
第四章
他此时才知道,原来沙国在父王的眼里,是那麽不足挂齿。
“我……”景虹垂著头扭捏著。
莫一宁看著像变了个人的他,不冷不热地问:“请问九殿下有何指教?”
景虹吞吐了许久才说得出来:“之前…无礼了,对不起。”
此话一出口别说莫一宁怔住,连景虹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向来气焰嚣张的九王子也有赔礼道歉的时候,宫里人知道了定会笑掉大牙。
见他许久不曾说话,景虹又道:“恭喜了,父王已决定将四王姐许配给沙王。”
莫一宁听完淡笑了下,轻蹙起的眉头却有著化不开的忧郁:“殿下有心了,只是听说四公主并不赞成这桩婚事,恐怕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什麽?”景虹吃惊地看著一脸无奈的他,心中不由愤愤不平:“沙王不必忧虑,我去劝劝四王姐。”
“寡人谢过殿下美意。”莫一宁对著那道已经跑远的背影说。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始终替莫一宁感到不值,於是决心找四公主好好说说。景虹因为深得炎王的宠爱,宫里许多人对他有所顾忌,就连亲生手足都不太近亲他,但为了莫一宁的事,景虹只能硬著头皮去试试。
皇宫後院有个小花园,那里风景优美,曲折的长廊耸立在池塘上,中央的凉亭四周被水环绕,一众王子公主时常在那相聚。
“四王妹,听说四王打算将你许配给沙王,此事可是真的?”有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长廊上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凉亭,景虹却停下脚步,有点好奇的想知道在旁人心里是怎麽看待莫一宁。
“五王兄你别井下落石了,四王姐虽然命不好,可也不能嫁去番邦给那些人糟蹋。”另一把女声说。
“难不成你要四王姐一辈子呆在宫里吗?虽然沙国贫瘠又落後,但凭他们低贱的身份也不敢为难四王姐的。”开口的正是刚才说话的五王子。
“你们……”四公主的声音隔著面纱传来,有点激动和不甘:“王妹和王兄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嫁去那个鬼地方,只要一想到那里除了沙子什麽也没有,叫人怎麽活下去,可是父王已经决定了,还能什麽办法?”
景虹听到把沙之国被比喻成鬼地方,再也忍耐不住走向前现身:“景虹给各位各位王兄王姐请安。”
原本关系较好的三个兄妹在亭子里交谈。莫名其妙杀出的景虹让他们一楞,只能生疏地朝他回了个礼。
不等他们开口他已经抢先说:“景虹得知四王姐的婚事特意过来道喜,希望四王姐能和沙王百年好合。”
“谢过九王弟。”四公主隔著面纱不明所以地打量他。
“只是……”景虹顿了顿,装作担心地道:“此次去沙国路途遥远,让景虹甚是担心,据说那里时常会有沙尘暴,狂风能连人带马一起卷到天上去。”
听到他夸张的语言都楞了楞,没见过世面的六公主捂住嘴:“怎麽可能有如此吓人的事……”
景虹在心里冷笑了下,继续说下去:“除了沙尘暴之外还不时会出现流沙,一不小心碰到流沙的人,只能被那沙子变成的旋涡吞噬掉,最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别说了!你这是存心吓唬四王姐!”五王子脸色微白地喝止。
“当然不是吓唬,沙漠缺少水源,而且白天温度奇高,夜晚又会变得特别寒冷,说出来只是希望四王姐能有所准备,早日适应那恶劣的气候而已。”景虹无辜地眨眨眼。
他虽然看不到四公主的表情,但她的手已经纠住手帕,泛白的指节微微颤抖著。景虹在心里鄙夷著,这样胆小的人怎麽能去沙漠,简直是亵渎那里一望无际的黄沙。
见到效果已经达到,景虹也不想再呆下去:“各位王兄王姐,景虹先告退了。”
一想到他们担忧的神色和四公主颤抖的手指,景虹忍不住偷笑出来,一路上脚步变得轻快无比,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是为何而来。
隔天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四公主极力反抗,宁死不肯出嫁到沙国。景煞天安抚不住,索性硬是下了旨意逼嫁,谁知道当天晚上四公主就在自己房里自缢身亡。
事後景煞天虽然处死了服侍四公主的一众下人,却并未大肆追究,只是对沙国使者的态度冷了许多,联姻的事就变成了一场僵局。
景虹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懊悔不安了几天,没想到会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四王姐,但又不敢向其他人说,於是亲身去向莫一宁请罪。
“我……”他又和上次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许因为四公主的事,莫一宁脸色有点疲倦,见到他只是淡淡的看著他,等待景虹自己说出来意。
“你还好吗?”景虹忍不住问。
莫一宁揉了揉眉心,劳累地道:“九殿下若没其他要事,请先回去吧,寡人此时没心情陪殿下谈天。”
景虹一听更是内疚:“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如今也会弄成这样的局面。”
一道寒光闪过眼里,莫一宁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冷著脸问:“殿下到底对四公主说过什麽?”
“我……”景虹吞了吞口水,肩膀被按得生痛却没有挣扎:“我说了沙尘暴和流沙的事,还有那恶劣的气候……”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越来越低,完全看不到莫一宁眼里熊熊的怒火,仿佛恨不得把他活活生吞了下去。
景虹抱著任打任骂的心态来请罪,却想不到莫一宁却松开了手,声音冰冻得不带一丝情绪。
“还真是多谢殿下帮忙,几句话不但能让四公主寻死,还能让沙国饥荒遍野,让百姓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简直让寡人感激得无法言语。”莫一宁说。
景虹向哑掉了一样久久无法说出一个字,他怎麽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虽然向来娇纵任性,却不是心存歹毒之人,原本四公主自尽已经让他愧疚无比,如今更想不到会牵连到整个沙国。
“不…不可能的,怎麽会这样?”景虹摇著头问。
莫一宁再也不看他一眼,背过身去:“九殿下得天独厚,自小受尽宠爱呼风唤雨,又哪会明白人间疾苦,还是尽快请回吧,莫让这低贱之人住的行宫玷污了殿下。”
又下雨了,这场雨来势汹汹,巨大的雷声仿佛要撕破天际。
豆子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生生的痛,景虹却好象没有知觉般,如一抹游魂游荡在雨里。他想起了风雨桥边的柳树,那时密密的细雨是多麽诗情画意,如今这场雨却像是惩罚,拼命地控诉著他的罪过。
走到了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