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位置。两位表兄既得郑公赏识,近期当有升迁。”
听完女儿这一番分析,苏引总算是松了口气,两个侄子看来不但不会受牵连,还有望高升,不能不说是喜事一件。她想了想,又有些忧虑起来,低声问:“那柳婕妤……”
“她?”绮素淡淡一笑,“她很会揣摸至尊的心思。不管这次上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出自别人授意,都投了至尊的意。五人之中,独有她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引不免为女儿感到忧虑:“那至尊对她想必是极好的了?”
绮素目光微垂,轻声道:“听说这几日至尊都宿在她那里。”
苏引忧色更甚。一直以来,皇帝的爱重是女儿最大的筹码。若是失去这个筹码,女儿的下场怕是难免凄凉。而苏家与她们母女关系密切,也难免会受牵连。可苏引素来自傲,又不曾在宫中生活,让她劝女儿想法拴住皇帝的心,她又说不出口。她左思右想,也不知怎么安慰女儿。
绮素见母亲神色,已知她在想什么,反微笑着劝慰母亲:“母亲不必担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苏引叹息一声,握着女儿的手道:“身为父母,哪有不为子女操心的?尤其你在宫里,有什么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当初我不愿你嫁与皇室宗族,原因就在于此。”
绮素默然,嫁给李元沛时她不是完全没预料到后来的结局,却仍然选择了他。这大概是她这一生唯一坚持过的事。她苦涩一笑:“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苏引轻叹着放开绮素的手:“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宫了。你好好保重。”
绮素点头,起身相送。
苏引走后,绮素站在廊上,抬头看着初冬疏淡的天色。入冬后日头短了,不多时红日沉落,在殿着投下一片绵延的赤色。宫人们正带着长寿在廊下玩耍。长寿已经两岁,已能走路说话。虽然年纪小,却已显出好动的性子,伸着两手直追着宫人们跑。
绮素的目光随着长寿移动,面上露出笑容。
“在想什么?”身后皇帝微含笑意的声音传来。
绮素回头,欲向皇帝行礼,却被他伸手托住:“你有孕在身,就别多礼了。”
有宫人拿来了披风,皇帝接过,亲手为绮素披上:“天凉了,记得添衣。”
“谢陛下,”绮素低声道,“陛下今日怎么不陪柳婕妤?”
她语气中微带酸意,皇帝一笑:“你这是在喝醋么?”
绮素背过身:“妾怎么敢?”
她越是显得生气,皇帝越是喜悦,伸手慢慢从后面环住她,伏在她肩上轻轻吐气:“这就对了。”
绮素不解的偏头,不明皇帝用意。
皇帝温热的气息从她颈间拂过:“让朕知道,你在乎……”
绮素不易察觉的僵直了脊背:“至尊这话,未免诛心。妾何时不在乎至尊了?”
皇帝看了她一会,淡淡一笑:“你瞧,又急了。朕不过随口说说。”
红日已完全沉没在层层宫殿之中,天色渐暗,殿外寒气也浓了起来。偎依在皇帝身旁的绮素微微缩了一下身子。皇帝见状,柔声道:“进去吧,别冻着。”
绮素点头,由皇帝扶着自己走入殿内。
两人在榻上坐下,皇帝忽然问:“你说这一胎是男是女?”
绮素轻抚隆起的腹部,微笑道:“无论男女,妾都感激上天恩赐。”
皇帝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嘴角上翘:“朕希望是个男孩。”他稍稍停顿,接着说:“这次,朕不会把他让给别人了。”
绮素愣住,怔忡的望着皇帝。皇帝微笑着,完全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她笑容微露,用温婉的语气说:“嗯,不让。”
莲生
四月初八为佛诞日,按惯例,这一日官员可休假一日,京中会举行迎佛骨的仪式,佛寺也多半在此日开讲设斋。
光耀十二年的佛诞,宫中依例浴佛、行像,也请了高僧入宫讲经。《目连变》才讲至一半,忽有淑香殿宫人来报,贤妃将要分娩。
绮素已近临盆,宫中早有预备,只是比预料提早了十来天,不免仍有些慌乱。僧人们见状,也中止了讲经,临时在宫中设坛诵经,以佑皇嗣顺利降生。
日暮时,淑香殿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不久便有消息,贤妃平安产下一子。
一直守于殿外的皇帝长舒一口气,顾不得帝王之尊,向为贤妃颂经祈福的僧侣们一揖:“幸得诸位高僧开坛,方得母子平安。”
为首的白眉僧人法空双手合什:“皇子生于佛诞之日,必然福缘深厚。”
皇帝沉吟片刻,说:“既然这孩子与佛有缘,不如让他寄身佛门,希望我佛庇佑此子平安康乐。”
法空微微弯腰,表示答应,转身命弟子准备为小皇子剃度。
不久小皇子由太妃亲自抱了出来。皇帝接过儿子细看。刚出生的婴孩皱成一团,实在说不上好看。皇帝却是越看越喜欢。婴儿的头上有几根湿漉漉的稀疏毛发,软软的贴于额上。法空及其弟子向皇帝告了罪,轻轻剃下一缕胎发,就算承认了这孩子佛门弟子的身份。
皇帝喜悦的说:“这孩子与佛陀同日出生,我看小名就叫莲生奴吧。”
太妃见皇帝欢喜的样子,料想他一时半会不会放下儿子,便返回淑香殿,将皇帝为小皇子赐的小名说与绮素。绮素躺在床榻上,听了太妃之言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太妃见她疲累,也不多说,绞了帕子替她擦去额上汗水,让她好好休息。
绮素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忽觉有人靠近。她睁开眼,却是皇帝抱着新生儿含笑立于卧榻之前。
“是个很健康的孩子,”皇帝含笑道,“辛苦你了。”
绮素无力起身,只是望着皇帝手里的襁褓。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坐在床边,将孩子放在她身边,让她能看见孩子的模样。绮素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孩子。虽然还未长开,但孩子的眉眼和皇帝依稀相似。
“这是朕拟的名字,你瞧瞧。”皇帝拿过一张笺纸,上书“崇询”二字。
“这名字很好,”绮素欣慰的说,“我想长寿也会喜欢这个弟弟的。”
这句话提醒了皇帝:“正是,该让长寿来见见弟弟。”
他吩咐宫人去领长寿来。不多时就听见长寿响亮的哭声在外间响起。乳母惶恐的牵着长寿走进来,伏地请罪。
“这是怎么了?”皇帝失笑,“你看你哪像个男孩子。”
“阿爹,抱抱。”长寿已快三岁,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一见皇帝就伸着手要抱。也不知他性子随的谁,这孩子只要没人关注就会哭闹不止。绮素临产,皇帝又忙于政事,不免冷落了他,这几天闹得越发厉害了。
皇帝笑着抱起长寿,把刚出生的莲生奴指给他看。
长寿像发现了新玩具一样,伸手戳了戳莲生奴的脸。莲生奴动了动。长寿觉得这个皱皱的肉球很好玩,回头问皇帝:“这是什么东西?”
皇帝笑出声:“这不是东西,是你弟弟。”
“弟弟是什么?”
皇帝抚着他的头,微笑道:“弟弟是除了阿爹和阿娘以外,你最亲近的人。以后要好好爱护他,知道么?”
长寿似懂非懂的又看了一会弟弟,得出结论:“他好丑。”
皇帝哭笑不得:“过上两个月就会变漂亮的。”
长寿眼睛一亮:“他长漂亮以后,我可以拿他玩吗?”
“弟弟不能玩,”皇帝耐心的解释,“不过等弟弟长大一点,他可以和你一起玩。”
“弟弟什么时候长大?”
“过个两年就能和你玩了。”
“现在不能跟我玩吗?”
“不能。”
长寿有些失望,随即对莲生奴失去了兴趣。皇帝怕他吵到绮素和莲生奴,便让乳母带他出去玩了。
绮素的目光一直在皇帝、长寿还有莲生奴之间游移。长寿被带走后绮素望着床榻周围低垂的纱幔,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皇帝笑问。
绮素轻声道:“妾有件事想和至尊商量。”
皇帝锐利的看了她一眼:“宗室诸王已都有子嗣。”
绮素忍不住笑了,这次皇帝倒是精得很,先开口堵了她的话。不过她也预料到皇帝的态度,所以并没有考虑让莲生奴也过继。她伸手,轻轻覆在皇帝手上:“妾是想说,等两个孩子大些,能否请程相公担任他们的老师?”
“程谨?”皇帝挑了挑眉。
“妾近来觉得,咱们对长寿有些过于溺爱了。程相公博学多才,又素来刚直,正好请他磨磨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只是程相公身份贵重,政务又一向繁忙,怕有些唐突,所以想问问至尊的意思。”
皇帝面色松动,笑着道:“这事倒是不难,朕下旨就是。”
“既是拜师,就得显出诚意来,不可强迫于他。妾想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愿为是。”
“你的话也有道理,”皇帝反握着她的手,“等你养好身子,咱们找机会去次程府。正好你也可以见见琴女。”
“那么妾就谢过至尊了。”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皇帝含笑看了一眼莲生奴,“你也别太操心了,好好休养才是。”
绮素点头。皇帝见她闭了眼,守了一会,觉得她已睡着,才吩咐莲生奴的乳母好好照看,然后起身出去了。可实际上绮素并未睡着。莲生奴出生,需要考虑的事就多了起来。
皇帝若表现得重视莲生奴,只怕朝臣又要生事端。而这次她不可能再以过继的方式保得孩子平安——皇帝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要想她们母子逃脱朝臣攻讦,至少得有一位宰相是自己人。以目前的形势看,最有可能站在她这边的人是程谨。
自从琴女赐给程谨后,程谨就没再为难过她。只是他也从未明确表示过支持。她困居深宫,拉拢的举动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只能让长寿和莲生奴拜程谨为师,一是希望他能看在师生之谊上多维护两个孩子;二是拜师之后或许她能和程谨有打交道的机会。
绮素默默想好日后要怎么去见程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确定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了,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驾幸
光耀十二年九月初九,满园菊花盛放,遍地金黄。
数日前皇帝遣内官告知,欲在重阳这日与贤妃驾幸程谨府第,赏菊饮酒,共度佳节。皇帝驾临宰臣府第并非没有先例。皇帝即位十二年,几乎每年都会前往宋遥府邸。只是程谨在宰臣之中资历最轻,在府中接驾还是头一遭。程府因此格外忙碌。李氏和琴女忙前忙后的准备,府中奴仆奔走如流,只恨身上没生一双翅膀。
为了便于赏菊,酒宴设于庭园之内。琴女正领着人张设锦屏,却见程谨在一旁向她招手。琴女大奇,走过去问:“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程谨忧心仲仲的说:“你如今有身孕,可别过于劳累。”
琴女噗的一笑,手指在他额上一点:“哪里就这么容易累着?你真是个呆子。”
程谨讪讪的搔着头,赔笑道:“是是是,我是呆子。”
设好锦屏,琴女扶着程谨的手四下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了,才拍了拍手,笑着道:“说起来,我差不多有两年没见到贤妃了。”她伸手比了一比:“我出宫时长寿才这么一点点大。现在他应该长得很高了吧。”
“你就这么记挂贤妃?”
“贤妃那么好的人,我又跟了她那么久,记挂不是应该的?”琴女斜眼看着程谨,“就那位宋令公每次来都说她坏话,也不知哪来的深仇大恨。”
“宋阁老自然有他的考虑。”
“你和他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总想着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害臊。”琴女每次说起宋遥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青天在上,我可没欺负过女人。”
“你……”琴女忽然泄了气,“算了,我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
“我出宫前贤妃说了,不许我跟你吹枕边风。”琴女闷闷道,“她说程相公自有判断,用不着我添乱。”
程谨失笑:“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来就是。”琴女白了他一眼,“今天贤妃会来,你自己瞧瞧她是什么样的人。仅凭道听途说判断一个人的品性,未免不公。”
说完她甩开程谨的手,自己大步回屋了。程谨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不得不承认琴女的话有些道理。他与贤妃未曾谋面,往往都是通过宋遥或琴女之口了解她。今天倒真是个好机会,看看这位贤妃究竟是宋遥口中野心勃勃的女人还是琴女眼里的温柔女子。
皇帝与贤妃的车驾在日暮之前抵达了程谨的府邸。程谨早已率众仆候于门外。家眷则在门内相迎。车驾进入府内,众人上前行过大礼,皇帝才步出辇车,态度和蔼的让众人起身。
程谨起身后迅速抬眼,见皇帝身后跟着一个眉目柔和清秀的妇人,心知她必是贤妃无疑了。
虽是皇帝宫妃中地位最高的人之一,贤妃的打扮并不华贵。除为应景而簪在鬓边的一束茱萸,她并未佩戴任何饰物。她的长相也非绝色,却和琴女隐约类似,让人觉得舒坦可亲。
她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孩长得极是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转个不停。皇帝与程谨寒喧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伸手拽着皇帝的衣摆轻声叫:“阿爹,抱抱。”
绮素低头,对那孩子道:“长寿,不得无礼。”
她声音柔和婉转,听在耳里很是熨贴。程谨微笑道:“原来这就是小宁王。”
绮素微微低头,神色甚是抱歉:“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片刻离不得人。不过他一向喜欢琴女,我想今日让他们见见也是好的,便自作主张带了他来,还请程相公不要见怪。”
程谨低头,连道“不敢”。
之后绮素没再和程谨说话。她的目光扫过府内众人,似在寻找什么。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李氏身后的琴女身上。她上前与李氏见了礼,然后微笑道:“琴女在宫中时,我疏于管教,希望她没给娘子添太多麻烦。”
李氏连忙道:“琴女性子爽朗,阿郎与妾都很喜欢她。”李氏转向琴女道:“你与贤妃很久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今天不必拘于俗礼,好好陪伴贤妃就是。”
琴女应了,这才上前和绮素说话。见长寿嘟着嘴看自己,琴女俯身,向长寿笑道:“宁王还记得奴婢吗?”
长寿看了她一会,伸开双手:“抱——”
绮素蹲下身,对长寿柔声道:“琴姨现在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