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未必会答应。”皇帝淡漠道。
“只要父亲下诏,儿子便是监国的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连母亲也奈何不得。”莲生奴果断道。
这是事变前长寿给他的提示。只要父母手上还有实权,他们必然不肯停手。他之所以顺应母亲的计划,并不是要替母亲复仇,而是打算一举从父母手中夺权。只有他一人独大,他才可以从中制衡,避免父母相杀的局面。
眼见皇帝仍有犹疑,莲生奴加重语气道:“儿子不愿有亏孝义,请父亲体谅。”
“叫人……拟诏吧……”终于,皇帝的嗓音在殿中响起。
父亲松口,莲生奴总算长出一口气。
大局已定。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君还在苟延残喘~~~
最后一章了,霸王们再不出水,小心渣帝半夜去找乃们哟~~~
125☆、恩仇
绮素缓步走出会宁殿时,一眼便瞧见殿前石阶下内官和宫女簇拥着一名鬓发花白的老妇向她立足处走来。老妇面色蜡黄;身形佝偻;搀扶着宫人走得甚是吃力,因此格外醒目。
绮素看清老妇面容,微微一笑;步下石阶;意甚关切的问:“太妃久病,何不静养,反而突然至此?”
太妃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认出绮素,却是一声冷笑:“贤妃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老妇岂能不来一睹风采?”
“太妃谬赞;绮素当不起。”绮素仿佛听不出太妃的讽刺;依旧温言回话。
“至尊何在?”太妃喘息着问。
绮素眼光微微转向会宁殿:“和莲生奴在殿中。刚才有人出来传了程谨。康王谋逆,大约有不少善后之事要谈。”
“谋逆?”太妃猛的一把抓住绮素手腕,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你设计的!你好狠的心!诛杀宋遥也就罢了,为何还灭宋氏满门?临川公主之子还不到两岁,你竟也不肯放过?若不是赵修仪见机不对,命越王强行带回公主,你是不是连她也要一并诛杀?”
绮素听她控诉,面上竟仍带着浅笑:“太妃何时变得如此好打抱不平了?当初太子被废,可不见太妃如此激愤。”
“太子?”太妃眼中几欲喷火,“你果然是为哀孝王报仇来了。”
绮素摇头,悠然道:“太妃误会了,我说的是鄱阳王。鄱阳王本是太妃力主之下当上太子的,可他被废时,却不闻太妃出言。想来太妃一生最识时务,方才能在宫中数十年游刃有余。”
她语气辛辣,竟让太妃怔在原地。
绮素轻轻拂开太妃的手,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才接着说:“对了,太妃恐怕还不知道康王矫诏杀害鄱阳王之事。”
太妃闻言,腿下一软,几欲晕去。好不容易在宫人扶持下站住,她指着绮素的手直发抖,颤声问:“你……这也是你设计的?”
“纵然是我设计,也要康王肯入彀,”绮素不紧不慢道,“若他肯安份,我又能奈何?当年哀孝王之事可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太妃不寒而栗,她自然知道当初李元沛谋逆乃是皇帝一心引诱之故。当初他们能理直气壮的说李元沛咎由自取,可现如今呢?她有些担心的望了一眼会宁殿,咬着牙问:“你想把至尊怎么样?”
“太妃不必担心,”绮素凑近她耳边低语,“我还记得当年太妃逼我发过的誓。我不会杀他的。”
提及当年的誓言,太妃不由惊怕,脱口道:“早知今日,当初……”话才出口,她突兀的止住。如今形势不同往日,她说话不免多了几分顾忌。
绮素微笑,似乎并不与她计较。甚至她还体贴的替太妃将她额前的散发拨到一旁。太妃满心嫌恶,此时此刻却不敢将她的手拂开。绮素仔仔细细的为她整理好了仪容,才轻笑着说:“当年太妃对绮素多有照顾,绮素一直未曾忘记太妃恩德。太妃当初投靠陛下,为的不是老有所依么?太妃放心,今后太妃的供奉只多不少。太妃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太妃面色几经变幻,最后无力的摆了摆手手。绮素见了,笑意愈深,示意一旁的宫人用檐子将太妃抬回她自己的殿阁。
送走了太妃,绮素便见程谨匆忙从会宁殿走出。他手中捧着文书,想来应是立储的草诏了。程谨素来忠直,莲生奴和绮素怕他坏事,事前并未对他露出口风。因此他事变之后才得以入宫。得知来龙去脉,程谨再见到绮素时不免神情复杂。然他为相多年,毕竟经过了不少风浪,不再如旧年一般喜怒形于颜色。他微微躬□子,不失礼数的向绮素致意。
程谨的表情没有逃过绮素的眼睛。宋遥、康王在京中多年经营,根深蒂固,即使皇帝立莲生奴为储,朝中反对的声浪依旧不小。如今宰辅之中,以程谨最为资深,朝野属望,将来莲生奴若要坐稳储位,他的支持必不可少。绮素欲为莲生奴扫清障碍,遂出声唤他:“程相公。”
程谨身形一顿,略显僵硬的回答:“贤妃有何见教?”
“不敢说见教,”绮素轻轻道,“只是有一句话想问相公。”
“不知贤妃想问某什么话?”
绮素淡然一笑:“妾想问,相公是要做良臣,还是忠臣?”
程谨沉默了一会,微微抬首反问:“贤妃这是何意?”
绮素刚要开口,却听身后有人道:“够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却是莲生奴不知何时出殿,站在了两人身后。
莲生奴肃容走到绮素面前,轻声道:“母亲,这些事儿子心里有数,请别再为难老师。”
绮素和程谨闻言,心里皆是一动。程谨眼珠微转,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绮素却看了莲生奴一会,良久之后她向旁边退开一步,这便是让路的意思。程谨看了莲生奴一眼,微微向他低了低头,便从母子二人身侧经过,走向台省。
程谨走后,绮素才向莲生奴道:“莲生奴,母亲此举是为你将来打算。”
“我明白母亲苦心,”莲生奴颔首,“可儿子不能一直靠母亲庇护,必须自己争取朝中众臣的支持,否则将来得了天下也未必守得住。这件事儿子有儿子的章法,母亲不必再为此操心。”
绮素清亮的眼睛在莲生奴身上逡巡片刻,最后道:“好吧,我不再过问就是。”
她转身欲进会宁殿,却被莲生奴叫住:“母亲。”
绮素回头:“什么事?”
莲生奴微有踌蹰,最后还是开了口:“兄长当年的死,儿子十分痛心。可现在父亲也已失了二子,是否可以请母亲适可而止?”
绮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莲生奴,慢慢问:“方才在殿中,你父亲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
莲生奴的立场一直摇摆不定,不能不让绮素怀疑他是不是已被皇帝拉拢。
“父亲什么也没说,”莲生奴道,“这是儿子自己的判断。母亲要求儿子的事,儿子已经做到。儿子以为做到这一步,母亲的恩仇已了,所以日后儿子会不偏不倚。”
“不偏不倚?”绮素扬眉反问。
“不错,”莲生奴直视母亲,“儿子身为嗣君,自当守孝悌之道,以为天下垂范。帝、妃相争,岂不是要让儿子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希望母亲能够谅解儿子的立场。”
绮素与他对视良久,才轻轻叹息:“莲生奴,你果然长大了。”
长大到她已无法再对他施加影响。
莲生奴郑重下拜:“儿子从未求过母亲什么,但这一次,儿子恳请母亲就此收手。”
他语音真挚,让绮素难以拒绝。不知过了多久,绮素的声音才在他头顶响起:“好罢,母亲答应你。”
莲生奴得到母亲许诺,这才起身:“谢母亲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大概、可能、也许会有二更。
☆、采女
北门事变以后,皇帝正式下诏立楚王李崇询为太子;迁入少阳院居住。册立完太子;皇帝紧接着发布了第二道诏旨,令太子监国。原本由康王领职的雍州牧也随后改由宁王担任。
事实上由于康王谋逆导致皇帝病情加重,在这道诏令下达之前;楚王便已开始代替皇帝听决庶务。
皇帝诸子中;楚王年纪最幼;本不大受到重视。皇帝早年也并未流露出对楚王的爱重。虽时有传言说皇帝属意楚王,却也有不少大臣以为那不过是由于皇帝对幼子的偏爱。甚至在皇帝任命莲生奴为北府大都督时;还有言官上疏劝谏,认为皇帝不该如此溺爱幼子。此次康王作乱;楚王只身从北府返回都中;凭借不多的兵力力挽狂澜,这样的机变不能不让众臣印象深刻。
然楚王代掌朝政以来,却鲜少对政事置词,除了调动三万边军到京稳持都中秩序,一应事务皆交由宰辅们酌情处理。这不免又让诸大臣心生疑虑,担心他是否对政事不够了解?对国政一窍不通的人必然无法承担起一国之君的职责。然而大臣们的忧虑并未持续多久。当皇帝立储的诏旨发布,太子开始发布政令时,大家才明白,楚王之所以不肯在之前发号施令,并不是因为他对政事缺乏见解,而是不愿在皇帝正式下诏时有所僭越。这样的分寸,又加深了众臣对他的好印象。
受命监国以后,太子做的第一件事是公布了康王、宋遥罪行及惩处。康王、宋遥身为动乱的首恶,虽已身死,仍然废为庶人,不得附葬帝陵。宋遥子嗣几乎都已以变乱中被杀,因此只将女眷籍没入宫。临川公主虽为宋氏妻眷,但毕竟是金枝玉叶,由赵修仪接回宫中,来年择婿改嫁。太子对首恶惩罚严厉,对其从党却多有宽容,不但对朝臣中曾依附康王之人不予追究,还赦免了从乱的军将。
边军在第一时间及时保证了西京的安全,让太子得以放心发布政令;废康王、宋遥为庶人表明太子决不姑息大逆不道之人;而赦免曾经附逆的乱党则表达了太子和解天下的意愿。几道政令一出,朝野立刻明白了太子用意,西京的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有罪之人当罚,有功之人自然当论功行赏。宋遥死后,由程谨接任中书令,为政事堂禀笔。程谨本为太子授业之师,又任侍中多年,门下不敢轻易驳他。有他坐镇中书、门下两省,可保证太子的政令可以通畅无阻。赵国公苏仁除了赏赐之外,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补了宰相的空缺。丘守谦回北府执掌边军;苏仪则留在京中接管龙武军和羽林军。任全忠为苏仪之副,协助他处理军中事宜。
北府那位宋遥门生,论功应当有所褒奖,然他毕竟背叛自己的老师,为时人不耻。太子虑及京中物议,未调他回京,而是去了东夷的都护府,待人们淡忘此事以后,再入京授职。连参与平乱的囚徒,太子也依据情况,或赦或赏。这一连串命令,不但表明太子赏罚分明,且回过神以后人们发现,太子通过这几道命令,已将京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消除了康王谋逆的影响之后,太子并不就此松懈。议政之时,太子率先表示前朝多有变乱,以致图籍散失严重。开国以来的数代君主历经忧患,未有余力兼顾此事。如今天下太平,寰海清晏,正该整理前人心血,教化天下。因此太子召集学士,于北门收集、编订图籍,甚至亲自为其中部份典籍作注。重新修订之后的典籍,由太子下令刊行。此举天下称善,令百姓都知晓了新太子的作为,且令太子在民间声望大增。
不久之后人们便发现,新任的太子入主东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通过这一系列动作迅速而有效的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与数年前那位默默无闻的储君不可同日而语。
而在孝道上,太子也不逞多让。皇帝卧病,太子每日嘘寒问暖,亲侍汤药。内宫上下,无不称赞太子仁孝。不过虽然表面上禁宫之中一片详和,但有心人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端倪——宫中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之前皇帝养病,一直由贤妃侍疾。北门事变后,皇帝以贤妃执掌后宫,过于辛劳之故免去她侍疾一事。接着皇帝从会宁殿中择宫女二人,晋封采女,由她二人寸步不离的侍奉。皇帝不甚贪图女色,后宫多年未有新人,突然晋封宫人,虽然只是地位低下的采女,也足够让人侧目了。
而贤妃虽不必再去侍疾,她却每日必往会宁殿请见,但皇帝却一直避而不见。这也不能不让有心人生疑。
贤妃虽然接二连三的被皇帝拒绝,却安之若素,第二日依旧心平气和的到会宁殿求见。倒是会宁殿的内官如今见她,都有些不自在——贤妃是太子生母,他们不敢不予通报,但皇帝肯定不会见她。不但不见,只怕还会发一通脾气。皇帝病中本就易怒,近来更是喜怒无常。他们夹在帝、妃之间实在为难。
绿荷见内官们通禀时都耸拉着一张脸,略有不忍,劝绮素道:“至尊不肯见贤妃,不如贤妃等至尊气消了再来?”
绮素温言道:“我答应莲生奴,不让他有违孝义,自然要尽力弥合与至尊的裂缝。”
这话虽然冠冕堂皇,可别说绿荷,只怕如今宫中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套说辞。贤妃为人何其乖觉,怎会不知她每日来此,必然又要惹得皇帝发怒?恐怕她是故意想让皇帝难受,才会日日过来——经过北门一事之后,只怕皇帝听到她的名字,就该呕上半天的气了。
果然,不多时便见内官出殿,嗫嚅着向她道:“至尊不肯见贤妃,还请改日再来吧。”
绮素听了内官的话并不吃惊,不过点了点头即带着绿荷离开。她刚转身,却见一年轻女子端了汤药,从廊上轻盈走过。
绮素认得那女子,正是皇帝新封的采女之一。那采女也看见了绮素。她任宫女随侍皇帝之时也常见绮素,此时不期偶遇,自然要上前见礼。
绮素并不还礼,却在她起身时看了她一眼,即便转身走开。
只是平平的一瞥,却让那采女觉得被什么东西剜过一般难受。她只觉自己如坠冰窖,被阵阵寒意г梗的呛⒆佑植皇钦幕首樱垂叩帽然实圩约旱暮⒆踊刮薹ㄎ尢焓保坏挥枥砘幔谷案孀约旱腻擅嵌嗉尤倘谩?
“如今皇室人丁不旺,朕这个弟弟又只此一子,多疼惜些也是应该的。”他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说的。他甚至还打算,若那孩子长大以后果是庸才,甚至可以多许些他爵禄富贵,以向天下显示自己的仁义。
“朕要杀他,机会多的是,”回想之后,皇帝慢慢对绮素说,“不必等到那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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