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能掺杂个人感情。无论私交如何,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才是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手下留情的人一辈子都赢不了。”
这是苏珏以前说过的话,她常常窝在沙发上,只是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猫,手指中间还夹着细长的香烟,鲜红的蔻丹敲在木质的桌子上,形成强烈的颜色对比。
苏珏是喜欢热闹的人,自然也知道曲终人散的悲哀,越是热闹,结束之后越是寂寥。盛极必衰,所以她在陈铭息影之后也金盆洗手,江湖不见,只留下传说。
手机响起来,谢珝接起来,揶揄地说道:“顾导,怎么了?”
顾振洵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递过来,并不是非常失真,还是能够听出低沉的声线,“还在公司吗?我在门口。”
谢珝笑着说道:“什么事情劳烦顾导亲自过来,你说一声,我肯定马上去办了。”
顾振洵沉声说道:“谢珝,够了,我在外面等你。”
五分钟后谢珝老老实实地坐进车里,一本正经地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末了还问道:“要不要手背后填鸭式小学生啊,顾导?”
顾振洵侧过身来吻了吻她的侧脸,然后平静地启动车子。
谢珝瞬间怔住,半晌叹气。
十年前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是早上,谢珝那天是早班,七点的时候要到店里帮忙,顾振洵那天起得也很早,谢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见着早饭摆在桌上了。
吃过早饭,顾振洵送她出门,谢珝直觉会有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他送她下楼,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年久失修,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出小区大门,前面就是地铁站。
谢珝笑笑说道:“我先走了。”
顾振洵眉峰蹙起来,略微有些犹豫地说:“等一等,你的卡没有拿,我上去取一下。”
谢珝笑着摇头:“我坐地铁,有卡没卡都一样,已经走出来了,再上去一次也麻烦。”
顾振洵却执意要取,谢珝无奈点头同意,说道:“好,我跟你一起。”
于是两个人原路返回去,一起上楼拿了卡再慢慢地从楼里走出来。
那时的天亮得很晚,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有风从北边吹过来,远处的天边好像还有启明星,道路两侧是高高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快要落尽,只余下干枯的树干,指向有遥远的苍穹。
这一次来回之后也就在没有别的耽搁的理由,谢珝冲顾振洵笑笑,再次告别说道:“我先走啦,晚上见。”
顾振洵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凑过去吻了吻她的侧脸,谢珝笑了笑转过头挥了挥手离开了。
晚上谢珝回家并没有见到顾振洵,他已经离开了。
前路坎坷,辗转流离,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浮生若梦,何须回首。白骨如山,无非公子红妆。弹指之间,已经过了十年。
亲吻侧脸的意思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顾振洵面色如常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谢珝反应过来,左手无意识地扣住中指说道:“随便吧,你从剧组回来了?”
说完之后谢珝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完全是没话找话,骆宁泽他们都从剧组回来了,放假比她还提前了一天。
顾振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笑了笑说道:“嗯,今天回来的,你晚上吃什么,我们回家去做,你明天的机票吗?”
谢珝看了一眼外面的路,现在似乎绕到了大学城附近,那大概就是顾振洵家的路了,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地说道:“想吃学校西门的那家水果奶昔。”
他们以前在学校旁边的时候偶尔会跑去吃奶昔,价格有一点点贵,所以舍不得吃太多,顶多买上一杯,顾振洵不爱吃甜,于是全部归谢珝。开店的是一对小夫妻,为了招揽生意还会赠送会员卡,集齐八杯免费送一杯。
顾振洵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伸出一只手揉乱了谢珝的头发,笑着说道:“真是挑食!”
印象中那是一条小吃街,拥拥嚷嚷,顾振洵在无数的小巷子里兜来兜去,七拐八拐,最终绕了进去停在街口,笑着说道:“可算是找到了。”
两个人从车上走下来,谢珝有些疑惑地向里面看了看,问道:“是在这里吗?”
顾振洵皱了皱眉笑道:“是,跟着我往前走就是了,连吃的地方都找不到了还想着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谢珝笑了笑说道:“好久没来过了才找不到。”
两个人并肩向前走,这会儿虽然是已经快要过年了,但是还有学校周围还是有许多学生来找吃的,男孩子拉着女孩子在他们身边经过,有的甚至还穿着校服,俨然的高中生情侣模样。
变化似乎并不是很大,也说上很小,只是感觉有哪里变了,却说不出来,后来谢珝回忆起来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心境不一样了。
那家店在巷子深处,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老板通过窗口把奶昔递出来,吃上一口就觉得甜到了心里。
他们走到头儿了也没找到,谢珝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看来真是没有了。”
顾振洵却低头冲着她笑得意味深长,谢珝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在对面有一个装潢得不错的甜品店,顾振洵笑道:“那不就是,一样的名字,大概还是一样的主人吧。”
两个人走进去,前台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笑容很甜地问道:“两位是在这吃还是带走?”
谢珝笑着说道:“一杯水果奶昔带走。”接着冲顾振洵眨了眨眼睛,言外之意是你看果然不是一家店。
顾振洵笑着不说话,摇了摇头。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左手拉着一个小孩子,右手拿着明显是小学生用的书包,前台的女服务员笑着打招呼说道:“老板。”
顾振洵看向谢珝,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谢珝见他像小孩子一样高兴,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打包好了,您有卡吗?我们一直都有活动的,买八赠一。”
谢珝拿出零钱,刚要说没有,顾振洵就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说道:“这张可以吗?已经七杯了。”
谢珝看向那张卡,的确是以前留下来的卡片,小小的绿色的卡片,被保存的很仔细,但是也可以看到边边角角上轻微磨损的痕迹。当时的喷绘技术还比不上现在,卡片的色彩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左上角还有店的名字和盖章。
22。结束
这大概是没有兑换的最后一张卡片,他们当时约好等过了那段难关有钱了就再来吃一次,买一赠一,刚好两杯,结果后来顾振洵就走了。之后发生了一系列谢珝不想回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专门去想一张卡片会跑到哪里去了。
女服务员接过卡,有些疑惑地看了顾振洵一眼,刚才进来的老板这会儿也凑了过来,顺便看了一眼卡片,半晌之后笑着说道:“你们这卡是多少年前的了?”
顾振洵也微微一笑,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剑眉斜飞入鬓,缓声说道:“十年前的了,还可以用吗?”
老板朗声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们没换人,小妹快赠一杯。我们老客户了。”
顾振洵笑着说道:“那老板能不能看在老客户的面子上把这张卡给我们留作纪念?”
从甜品店走出来的时候顾振洵拎着一杯奶昔,谢珝咬着吸管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太过分了,还好意思留着卡片,厚脸皮。”
刚才老板一直都不要收钱,说是十年之后还能见到真是缘分,谢珝走的时候很不好意思。
顾振洵拎着袋子西装革履地走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不能留着,下次还可以拿着卡片过来直接换。”
谢珝瞬间觉得无言以对。
顾振洵却板着脸很正经严肃地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谢珝听着他故作深沉的语调反驳道:“人家老板十几年前前就结婚了,有个上小学的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顾振洵难得没有争辩:“生小孩这种事果然应该趁早啊,你说是不是?”
谢珝不理他,埋头专心吃奶昔。
发动车子的时候谢珝刚刚吃了最后一大口到嘴里,两颊鼓起来,她就喜欢这样,慢慢地含着到化,然后一直都是甜丝丝的。
不巧,她刚刚打好安全带,就见顾振洵侧身过来,一只手抚上她后颈,然后嘴唇就靠了过来。
等谢珝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后一口奶昔已经到了顾振洵口中,他还颇为得意地说道:“果然很甜,虽然不好吃但是很有成就感。”
谢珝莫名其妙被抢了吃的,眼睛都要红了,怒气冲冲地说道:“为什么要抢我最后一口,那是我的我的,好不好?”
顾振洵发动车子,笑着说道:“不好,最后一口一直都是我的,你没给我留下,还要怪我去抢。”
谢珝看他一脸振振有词地模样,颇为不满地说道:“你强词夺理。”
顾振洵淡定地说道:“你要冷静,我就是理。”说完还一副不服你来咬我呀的表情。
谢珝气急,半晌说不出话来,闷闷地坐在副驾上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振洵空出一只手来把另一杯奶昔放到谢珝手里,安抚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还有一杯啦。”
谢珝表示不满,愤愤的说道:“太过分了。”
停车的时候谢珝才发现已经走了这么远出来,B市郊外的一个小区,门口的保安十分严格,车子驶进去只看到大片的绿地和树木,走了很久才有公寓楼出现。
顾振洵把车停进车库,两个人从车里出来,前面远远地站了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风衣,领子竖起来看不清脸。
顾振洵握住谢珝的手走上前去,男人转身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了微笑。
“谢小姐,别来无恙。”
谢珝亦同样报以微笑,嘴角勾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顾先生,又见面了。”
顾振洵抓住谢珝的手又紧了两分,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眼底一片冰凉,沉声说道:“大哥,你有什么事?”
顾振言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谢珝发现这两兄弟真是相似的惊人,不仅仅是容貌上,连性格也差不了多少,冷漠,稳定,深不可测。
他笑着说道:“谢小姐,你先上去,我们兄弟俩有点事情要说。”
谢珝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进门,拉开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听到顾振洵在后面叫她。
“谢珝,我们家在顶楼,钥匙你先拿着。”说完顾振洵直接把钥匙扔到谢珝怀里。
谢珝转头笑着说道:“你一会儿上来不就行了,钥匙还是放你那比较好。”说完就把钥匙隔着顾振言直接扔回了顾振洵手里,然后转身进门。
顾振洵看着谢珝的身影消失,之后冷眼看着顾振言说道:“什么事说吧。”
顾振言颇为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建筑,笑着说道:“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顾振洵作势要走,顾振言笑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跟十年前的情况一样,对不对?”
顾振洵斜眼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面发出凛冽的光芒,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顾振言兀自说道:“十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么一时半刻吧。”
顾振言说完拿出两支烟来,递给了顾振洵一支,顾振洵沉默地接过,拿出打火机点燃,顾振言凑过来用那点火苗点燃自己口中的那支。
兄弟两个在风里抽烟,烟雾袅袅地升起来,几乎要遮盖住他们相似的面容。
顾振洵上楼的时候距离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你去楼上看看你的心肝还在不在啊。”顾振言的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在电梯里的时候看着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简直要发狂,指骨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三步作两步的冲了出来,见谢珝的两条长腿横在门口。
她靠在门上闭着眼睛,额前的几缕头发掉落下来,墨色的发尾映着有些苍白的脸颊,黑与白,太过鲜明的对比。
他几乎屏住呼吸一般去伸出手碰她的脖颈上的动脉,却不料在几乎要到达的时候看到她睁开了眼睛。
她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上来了啊。”带着被吵醒的倦意和不耐烦,声线里还有一份难得的柔腻。
顾振洵松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我回来了。”声音里的郑重其事几乎要冷冻成冰。
谢珝闭着眼睛向他伸出一只手,顾振洵拉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将谢珝打横抱了起来。谢珝连忙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是说你拉我一把就好了,腿麻了。”
顾振洵见她还闭着眼睛不想睁开的模样也就了然地一笑,用抱住她膝盖的手开了门,皱着眉头责备道:“地上那么凉怎么睡着了?”
谢珝眯着眼睛看了他的脸一眼,上面有很新鲜的轻微擦伤,心内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仍然装作没看见似的平静地说道:“我年会的时候喝了一点Vodka,刚才后劲儿上来了,之后就睡着了。”
他们离得非常近,近到谢珝能够看到顾振洵下巴上微微的青色胡茬,他说话时会动的喉结,还有带着一点点血迹的侧脸。
“哪里来的Vodka?谁让你喝的。”他的眉毛皱起来,说完这话之后嘴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线。
谢珝摇摇头说道:“不告诉你。我要睡觉。”
顾振洵抱她进到卧室,脱去鞋袜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起来,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说道:“好。”
谢珝却趁机伸出手抱住他说道:“不好。”
接着她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我要你。”
顾振洵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欲望干净的一塌糊涂,她眉目清明的看着他,看着他瞬间变得异常幽深的眼睛,里面平静的湖水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不复往日的冷漠。
“好。”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点点星火。
绵长的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细密的噬咬,一遍又一遍,从嘴唇到舌头,轻轻含住然后扫过,亲吻间隙顾振洵低声问道:“你今天喝了多少?”
“一瓶。”
谢珝披着衣服走到厨房,从锅里捞出面条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很好,还没有到午夜十二点,于是一切都还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