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把额上的汗擦去,手机就突兀的响起来,划破静谧的夜色,尖锐的叫嚣。
又是陌生的十一个数字,我讷讷的接起来。
“越小姐是吗?我是纪时的朋友程阳,能请你帮个忙吗?”
“……”
半夜打车到纪时家,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痛苦的蜷曲在大床的角落,像一只被水烫过的虾米。程阳见我来,松了一口气,把药片和水递给我:“帮帮忙吧,他烧得太厉害了。”
满室浓郁的酒气让我不觉皱了眉,随手放下包,我走近瞧了瞧,他满脸通红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我探手摸了摸,果然热的烫手。之前被打伤包扎的绷带还在,只是减少了一些,头上也开始长了一些短短的头发。
“我觉得这情况要上医院,他烧的太厉害了这是不是感染了?”
程阳叹了口气:“他有点感冒,抵抗力不行再加上喝酒……”
我沉默了一会,接过药片和水,程阳帮着我把他扶起来,他意识不是很清醒,只是一个劲叫我名字,叫得我心都酸了。
我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似的把药喂下去,又给他把被子都整好,让他睡下。程阳见他不闹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向我道谢:“谢谢你。”
我点了点头,拿了包准备回去,不想程阳接了个电话,他家里老婆孩子有事找他,我想了想,只得让他回去,我留下来。
只剩我和纪时的房子变得空荡荡的,呼吸一下都似乎有回音,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幽谷,前不见山,后不见路。纪时发着烧,我每个小时都要给他量体温,并且用冷毛巾物理降温,直到四点多,他的体温才渐渐正常。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我的物理降温见效。总之温度下来了我就放心了。累了一晚上,我就着他的外套铺在地上就睡着了。
我并没有睡多久,顶多一个多小时,纪时醒了,他想把我往床上抱,但他还没把我放下我就醒了,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从来没有睡过踏实觉,一点轻微的响动就会惊醒。
见我醒来,我们两个都有些尴尬,他还把我抱着,怔怔的对视。过了几秒,他才迟钝的把我放下,我整个人陷在床里,床上充斥着纪时的味道,沐浴乳、酒气和淡淡的汗味,我感觉自己有些迷失,看着他带着点侵略的眼神,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正准备挣扎,整个房间突然黑了。我和他都僵了一下。我傻傻的想:原来高档住宅也会停电。
黑暗中,我和纪时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明,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感官感受总是被放的很大,他温热的呼吸全数落在我的下颚,脖颈,酥/痒难耐,我有些恍惚,恍惚到忘了推开他。
我也就楞了几秒,只几秒,短到纪时只是轻轻的咽了下口水,下一刻,我被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
他炙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辗转缠绵,他的舌头有力的翻搅着我的口腔,我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他的双臂撑在我头两侧,亲密到危险的距离。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男女之间就是那么零点零一秒的放纵,一切就无法阻止。纪时的身躯像一把炽烈的火焰,带着我呼啸狂舞。他浑浊低沉的呼吸就在我耳侧。黑暗中,所有的堕落都变成了应该,我紧贴着他的心跳,让自己沉沦在这原始的纠缠中。
可惜,高档小区的应急措施做的太好,仅仅十分钟不到,电便来了。
骤然通明的房间让我的眼睛有些刺痛的眨了眨,赤/裸的身体让那些被抛却的羞耻心全数回到我的体内。
来电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纪时在我体内停了一下,但是仅仅一下,他就恢复比方才更激烈的动作中。我们的身体在激烈的角力,可我自从灯亮后便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一直死咬着嘴唇,他死死的抵着我的身体,一下重过一下,我觉得自己像海岸上搁浅的鱼,一下一下被海浪往更高的海岸席卷而去,每一次靠近海水我就挣扎着大力呼吸,可是下一刻,等待我的是更难受的窒息。
我知道纪时希冀我给予回应,这是任何男人都希望从女人身上得到的。可是这种堕落与罪孽,我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
一切结束的时候,我听到纪时满足的叹息。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了再也不见,却一而再的犯戒。我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又变得更为复杂。掺杂了情/欲的关系,总是让人看不明分不清。
他起床洗漱,我沉默的穿好了衣服。带着满身的黏腻和他留下的痕迹,我呆呆的看着浴室里若隐若现的人影。在道别和不道别之间挣扎了几分钟,他已经从浴室里走出来。他丢了一块浴巾在我头上,自然的嘱咐:“去洗个澡,我出去买早餐。”
我死死的攥着浴巾,矛盾的看着他从柜子里拿衬衫和裤子,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到好像过去的几年都不存在,自然到好像我们是相处多年的夫妻。多么温暖的错觉。
正当我恍惚到不能自已的时候,门铃响起,终于把我们之间的沉默打破。
我本能的起身去开门。纪时刚刚穿好衣服,走在我身后。
我倏然打开大门,猛一抬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清醒。
我哑然了几秒,才有些生涩的换上笑容,生硬的说:“你好,林缓。”
她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但很快她就恢复了笑意,回道:“你好,小尹。”
亲昵的称呼,让我有种我们认识很久相处甚欢的错觉。
纪时
我并不知道林缓会突然出现,不得不说,我有些懊恼。我知道越尹一直对林缓充满了敌意,当年我们会分手,导火线也是林缓。我很遗憾,这个充满了转机的早晨,就这样被破坏。
越尹像只充满了戒心的小兔子,眼里盛满了惴惴不安,从见到林缓的那一刻就开始对我和林缓充满了防备。她不再像很多年前那样直面把情绪摆在脸上,却比多年前离我更远了。
她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微笑着和林缓打招呼,甚至礼貌的寒暄,然后和我道别,直到离开都没有和我多说一句。我想送她,但她非常抗拒,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就转身走了。除了苦笑,我已经做不出别的表情。
林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无奈的耸耸肩说:“她好像又误会了。”
我无言以对,头痛欲裂,无奈的往回走,“你怎么这么早跑我家来了?不是下个星期才回吗?”
“纪允正好回来,我就跟着一起了。”
我诧异的回头:“纪允回来了?”
林缓比我更诧异:“你不知道?昨天就回了。”
我嗯了一声,脑中思绪紊乱。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宿醉的早晨,我迷迷糊糊的从醉梦中醒来,林缓就睡在我身边。
我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神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尴尬。
我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找着自己的衣服,虽然我动作很轻但还是把她吵醒了。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漫不经心的说:“你别怕,咱俩什么都没干。”
她一句话让我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尴尬丝毫没有减少。
林缓云淡风轻的瞟了我一眼,那一眼在我看来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她淡淡说:“昨天你喝醉了,一直抱着我说胡话,我本来想陷害你跟我睡了,好让你对我负责,可我终究还是做不出来。”她浅浅一笑,笑容的沟壑都显得很忧伤:“纪时,咱俩还是做一辈子朋友吧。”
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到这个份上,我无法再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确的,当年的越尹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我用了好几年才雾里看花看个朦胧。
后来林缓走了,我们还是维持着兄弟一样你来我往的关系,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林缓是会让人很舒服的那种女人,干脆,不矫情,大大咧咧,被她爱上对男人来说是一种福气,如果没有越尹,我也许会爱上她。可命运安排了越尹给我,我只能对她说抱歉。
林缓坐在沙发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水,随意的像在自己家一样。
“就你爸妈和我爸妈脑抽呗,要撮合我们俩,我就提前来跟你说一声。你可准备好面对这帮多事老头老太太啊!”她叹了口气,无比嫌弃的看着我说:“我爸妈真让我伤心啊!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至于下嫁给你啊!他们什么眼光啊!”
我笑了,没好气啐道:“滚犊子!我可看不上你!”
她咧嘴笑着,眼睛亮亮的,她坐了一会儿,随后发现新大陆一样从沙发角落拿起一个包,递给我说:“看看!多好的借口!快去追吧!”
我接过越尹的包,由衷的对林缓说:“林缓,谢谢你。”
她白我一眼,一脚踹我腿上:“真矫情!不像个男人!快滚吧!”
第二十八章 。。。
纪时
越尹并没有走远,我开车没找多远就在街上看到了她。她蹲在车站不远的包子店门口吃包子,旁边来来往往都是赶着上班的人群,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吃包子的样子太过专注,让我不禁想着,真有那么好吃么?来往风灰那么大,不脏么?一直吃包子,口不干么?
我买了杯豆浆,站了两三分钟才抬脚走向她。
我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我看到我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她白皙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上去有几分萧瑟难过,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内心无法平静。
她愣了一下,先是死死盯着我的皮鞋,随后转了个身,继续吃着还剩几口的包子。
可是我分明看见,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有水滴落在了方砖拼接的地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有的几分担心和不安,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全数消散。
她没有走远,这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感谢她狼狈得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表情,让我没有看她的眼睛也看出了她的难过和介意。
我拿有些烫的豆浆捂了捂手,笑眯眯的转了个方向,蹲在她对面。这姿势像谍战片里接头的场面,可惜放在生活里就显得太过恶搞和诡谲。
“好吃么?”我忍不住问她,但是她没有理我。
“看得出来你很饿啊,”我摸摸下巴,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也是该饿,今早消耗那么多……体力。”我故意把话音拉长,说的暧昧,我很满意的看到她的表情僵了一下。
她冷哧一声,三两下把包子咽下,我见缝插针赶紧把豆浆递过去,她也没客气,粗鲁抢过去接了盖就开始喝,我都能听到她吞咽时候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的头发天生卷曲,落下几绺,我想帮她理一理,但她很抗拒的避开,我也没坚持,只比了比耳侧提醒她。
她拢好头发喝完豆浆啪的一声就把纸杯扔进了垃圾篓,她起身要走,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
“就这么走了?”我挑眉,望着她,晃了晃手上她的包。
她伸手要抢,我故意举高,她不气不恼,满不在乎的说:“你喜欢送你行啊?我身上还有钱,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一步跨在她面前,她一时失了防备,撞到我怀里,我趁机一把抱住了她,得意的说:“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她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了,低着头闷不吭声的靠着我,很乖,乖的都不像她了。我收了收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她的脸贴着我的风衣,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吃醋啊?”
“醋太贵,吃不起,再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是吗?”我故意顿了顿又说:“你没吃醋你跑什么?一路前尘往事一起想了吧?想的都掉眼泪了,还装啥?”
越尹被我揭穿也不生气,只讷讷说:“谁说我跑了?我明明……走的……”
她软化的态度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这个早晨的效用非常明显。刘乃说的对,女人是思想忠于身体的动物。
我用下巴抵着她的头说:“真是过多少年都不变,倔的跟头驴似的,还爱自作聪明,明明就还是我的越尹,还装不是。”
“呸!”她没好气啐我:“谁是你的了?不要脸!”熟悉的口气,让我激动到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我声音微微有些抖,但还是乐呵呵的说:“要脸讨不着媳妇,为了你我不要脸了。”
越尹捶我,没好气说:“你是一直都不要脸的,少赖我。”
难能轻松的氛围让我们俩都不觉笑了出来。怀里越尹真实的触感让我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一刻的靠近甚至比身体的亲近更显亲昵。
我感慨的叹息:“八年前,咱俩因为林缓误会到分手,八年后,咱俩又因为林缓误会到和好。这算不算有始有终?”
越尹使劲推我:“谁说跟你和好了啊?我答应了吗?我还没想好呢!”
我无赖的抱紧她:“行,给你时间考虑,一二三,时间到,谢谢你愿意和我和好!”说完吧唧亲了她一下。
她被我这一下弄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气迅速爬上她白皙的脸庞,她眼瞪的大大的,几乎难以置信的叫嚷:“纪时!你丫真不要脸啊!!”
我庆幸的笑着,八年来未曾有过的轻松。
我的越尹,终于回来了。
越尹
有人说,爱会让人盲目。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这句话,在爱情里,我就是个又瞎又聋的货,所以我傻逼我活该,所有一切都我自找的。
决定和纪时和好的那一刻,我心里想过许多种可能,最不济也就八年前的一切再重演一次,罢了,二十六岁的我至少知道了各种紧急避孕的方法,总不至于再当杀人凶手,也算比从前好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八年后的纪时比八年前的更黏糊,他几乎每天都要和我见面。比起从前我们那些乏善可陈的去处,而今真是丰富多彩,连续几个月都能不重样。我们之间明明断层那么长时间,却还是亲密得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神秘力量驱使我再一次沦陷,我只知道,我又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