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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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沉沉-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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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艳阳看着阿奴的目光,愈加多了几分似水的柔情脉脉。他温柔的、浅浅的兀自一笑,伸出手来,为阿奴把身上那件貂皮小袄又裹得紧了些,唯恐一会儿下车时,让车外的寒风吹伤了这粉雕玉砌的孩子。

“叔叔……”被艳阳这么温柔的一碰,正在吃糖葫芦的阿奴仰起小脸来,稚嫩的脸蛋上,第一次有了些许惆怅的神情,“您真的要走,而且要去很远的地方,是不是?”

艳阳闻言,略微一怔,看着孩子这抹惆怅的神色,心中渐渐有了不忍的心疼。

“是,叔叔……后天就要走了,那里……离京城很远。”艳阳说,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着阿奴,果不其然,阿奴垂下了眼睛。

这孩子,有着多么美的一双眼睛。

他像他父亲一样,眼睛又大又黑,睫毛又密又长,垂下眼睛的时候,那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在白嫩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阴影。

而这眼睛,又像他母亲一样,闪亮而聪慧,仿佛会说话似的,又仿佛时时刻刻含着清纯的笑意。

看着如此美丽的眼睛,艳阳心中愈加难受。这一走,离开的,是苦难、是尴尬、是折磨;而与此同时,离开的,也是雪夜、香儿、阿奴;他离开了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回忆,却也离开了最快乐、最平和的往昔。

“叔叔,”阿奴低垂了一会儿眼睛,随即又抬起眼来,“那你,会时常回来看我的,对不对?娘亲说,你是爹爹的表哥,过年的时候……你会回来吃团圆饭的,是吧?”

好一个香儿,竟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是雪夜表哥的事也告诉了阿奴。可是,小小的阿奴又怎会知道,他的刘叔叔,永远不可能像赵叔叔那样来和雪夜吃团圆饭。

“叔叔!”见艳阳沉默着不说话,阿奴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目的紧张和期待。

他真的好怕,怕刘叔叔摇头说“不”。

“阿奴,我……不是你爹爹的表哥,”艳阳慢慢的开了口,声音很轻柔,但他在竭力压制着心痛,以免让这聪明的孩子听出端倪,“我只是你爹爹和爷爷的奴仆,如今……二位主人要放我自由,我……”

“你会回来看我的,是不是?”阿奴害怕听到艳阳后头的话,急急的打断了他,小手也握住了艳阳粗糙的手掌。

“我……”艳阳看着阿奴如此紧张而焦虑的神色,心中一直以来的坚定,渐渐开始动摇——他欠了雪夜和香儿这么多,他是个好容易才得到宽恕的罪人,他有什么资格让雪夜和香儿的孩子难过,他怎么能让他疼爱的孩子难过——心中如此想着,艳阳改变了原本要说的话,对阿奴点了点头,“我会回来。”

“每年过年都会回来?”阿奴欣喜的追问。

“是,每年都回来。”艳阳点头应道,喉咙有些发紧,看着阿奴突然开心的样子,他反倒有些哽咽。

只是这哽咽里,是痛苦,是喜悦,是安慰,是难过,艳阳无法品味得出来。

婚礼当日,一大早青青便被带到东院里梳妆打扮。与那次随意应付的廉价喜服不同,今日青青的凤冠霞帔,皆是香儿身为公主大婚的行头,其奢华雍容,绝非寻常喜服可比。

今日的艳阳,也是精神百倍、俊美异常,其气韵、其风度,当真是大家公子应有的风范,一扫当初洞房花烛的狼狈惨淡。

整场婚礼虽是简朴,宾客也不过是府内主仆,然而却置办得喜气洋洋,从宴席到入洞房,皆是笑声阵阵。

雪夜还记得他大婚的那夜,初当世子,劫后余生,他尽管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却也幸福喜悦不已,乃至喝醉。反观今日艳阳,却见艳阳也与他一样,一直是欢声笑语,敬酒便喝,喝酒便干,等到入洞房时,竟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一样的情景,不一样的人,反倒却依然有着相同的感受——带着痛楚的幸福新郎,这种感觉,想必普天之下,也只有雪夜能够和艳阳有相同的体会。

新郎回到了洞房,整个婚礼才算结束。

艳阳将身后的门关上,带着些许微醺的醉意,看着朦胧烛光下,蒙着盖头端坐的青青。曾几何时,他也见过这样的青青,那时,他为了保全她,不惜被众家丁蹂、躏……在被蹂、躏到半昏迷的时候,他曾想象过新娘是香儿……可今夜,在喝醉的情况下,他却无比清醒的知道,他的妻子是青青,而不是想象中的香儿。

艳阳走到青青跟前,挑开喜帕,看着小妻子那双有点紧张的眼睛,他莞尔一笑:“只有我一人来给你挑喜帕,其他礼节,我请世子免去了……今夜洞房,只有我与你。”

青青笑了一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当真不大适应那几个丫鬟伺候他们喝交杯酒、吃莲子。

艳阳在青青身边坐下,回身拿了放酒杯的托盘,将酒杯递到新娘手中,与她喝了交杯酒。能够这样安安静静、轻轻松松的喝交杯酒,真好。

一切都像是正常的婚礼进程一样,喝过交杯酒,艳阳为青青取下凤冠,放下幔帐,搂着她躺在床上,温柔的为她解开衣衫。然而他始终没有脱去自己的衣裳,只是借着微醺的醉意,亲吻、抚摸青青的每一寸肌肤……他隐隐约约的知道,如果酒醒了,他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如果酒醒了,他就会失去一个新郎应有的兴奋,他就会再一次让他的小妻子守活寡……他只能借着酒劲,亲吻她,取、悦她,让她快乐。直到青青已经足够的快乐,直到艳阳自己也兴奋的时候,他才脱去衣衫,慢慢的拥抱了她。

酒,果然是此刻的一副良药。

他与青青多次失败的行、房,终于在今夜喝醉的情况下,得以成功。有湿润的液体滴落在青青身上,她怔了一下,发觉这不是夫君的汗水,而是夫君的泪水……她的夫君,一边云、雨,一边落泪,一边落泪,又一边微笑……是何种复杂而痛苦的情绪,让她的夫君能有如此矛盾的行为?青青不知道他的心思,然而,她却知道,随着这一切的结束,她的夫君酒醒了。

只有她清醒的夫君,才能如此落泪的微笑。

“你还好吗?”艳阳让青青躺在他的胳膊上,一边为她整理凌乱的青丝,一边在她耳边轻轻的发问。

青青点了点头,默默的躺在艳阳怀里,胳膊搂着他的腰身,手触碰在他后背那些伤痕之上。在他的背上,有百花图的烙印,有皮鞭的疤痕,有好几处烙铁的痕迹,也有刀刻的、染墨的“罪”字。

“你……现在还疼不疼?”青青问,手指从艳阳的后背挪到了他的胳膊,又挪到了他的胸前。

在艳阳的双臂和胸前,都烙着奴隶的烙印,那些触目惊心的“贱奴”字样,是艳阳这一生都不可能恢复的疤痕。

“这些伤痕?”艳阳轻轻的反问,不知自己的小妻子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依然说道,“不,不疼……即使烙上去的时候,其实也不大疼的。”

青青抿了抿嘴角,将身体与夫君更靠拢了一些,她将头埋在他怀里,道了一句:“在我跟前……你何必,还如此坚强。”

艳阳温柔的笑了。

这是个完全不必回答的问题。他是男人,经历了这么多坎坷辛酸,他理应是坚强的;他是她的夫君,他要为她挡风遮雨,他当然得是坚强的。再说,这一身的伤已经足够碍眼,他若是如实告诉青青这些伤很痛,他怕会让自己这悲天悯人的小妻子难过。

她已经为他痛苦了这么久,他不该再让她难受了。

“傻姑娘,”艳阳柔声说,低下头,吻了一下青青的额头,“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它,好不好?”

青青沉默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却伸出手把艳阳搂得更紧。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夫君的罪孽赎清了,夫君再也不是属于他人的奴隶,夫君……终于能够陪在她身边了。她紧紧的搂着夫君的身子,感受夫君这纤瘦却结实的触感……是的……他终于能自由自在的陪在她身边,他们终于能像正常的夫妻一样,无拘无束的生活了。

还有什么,是比自由更好的吗?

翌日天还没完全亮透,艳阳和青青就已经出了柱国府的西角门。

这是他们昨晚商量好的。艳阳知道,以雪夜和香儿的个性,今日离别,怎么可能不送他们?又怎么可能不附带银两礼物之类?雪夜和香儿的相送,艳阳受不起;他们相赠的东西,艳阳更不能要。

他,是为他们赎罪的,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和放行,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礼物和最好的送别。随身的盘缠早已足够他二人花销,艳阳已经能够自食其力,除了最后一份难舍的情感,其他的,他什么都不需要。

当艳阳把最后一枚钥匙留下,当青青轻手轻脚的把西角门重新锁好之后,站在柱国府外,两个人凝视着这扇朱红的大门许久许久——最终,艳阳搂了一下青青的肩膀,两个人默默的离开了这熟悉的街道。

“就这么走了……阿奴起来后,也许会哭的。”青青对艳阳说道,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柱国府的王室禁地,她最后一次回望那庄严肃静的街道。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回来的。”艳阳说,诚然,他与青青一样,已经料想到了阿奴会因为没送别他们而失望哭泣,但他克制了自己回望街道的冲动,眼睛看着前方早起忙碌的百姓们,不再回头。

快走到城门的时候,他们路过了处斩犯人的刑台。此刻正有几个衙役在清理刑台、摆放刑柱——今日是罪犯卢孝杰被凌迟处死的日子,虽然艳阳并不想看到昔日的老师最后那支离破碎的尸体,但他依然与青青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些衙役布置刑场。

发觉夫君的脸色有些苍白,青青体贴的握了握他的手。

她不知是否该感谢当年王爷的决策,如果王爷没有把艳阳留在王府赎罪,而是继续让他与卢孝杰在军营服役,艳阳是否会继续被卢孝杰的思想荼毒,进一步跟着卢孝杰踏上这不归路?诚然,艳阳在王府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每两个月就要受一次大刑,甚至瘸了一条腿,可是……付出这些代价,却挽回了她夫君的一条命……这是否,就是福祸相依呢?

艳阳感受到了青青无言的慰藉,他垂下眼来,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说道:“走吧,早些出城,挑一个宽敞些的船。”

他没有再看那座刑台,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还能有赎罪和自由的机会。

走出城门,无需再回头。

一切苦难终于都过去了。

未来的一切,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结局,本想好好以洞房花烛来虐艳阳,无奈JJ最近的河蟹之风吹得太厉害,我只好忍痛割爱了

一个故事完满结束了,艳阳苦尽甘来,终于得到该有的幸福。离别,是对艳阳、对雪夜最好的选择,彼此不相见,才能真正走出过去的阴影。老萧是否原谅艳阳,也随着他的远走高飞而不再重要。

不过还是挺舍不得

如果可能,会有大虐的番外,讲的是艳阳在军营里那些事儿,你们懂的,艳阳在军营的那些日子= =

如果我心情好,还会写一下他在王府最初的那些日子。。。你们懂我

表示那天做梦梦到雪夜的手机号,139XXXXXX,诡异啊诡异 

                  军营番外1

空荡冷清的夜雪阁内,艳阳一个人蜷缩在地上哼哼唧唧、喃喃自语。他没有疯,可他却希望自己能做出这样痴傻的模样,一部分,是依稀还希望能因为疯了而逃过一死,一部分,则借着这股子疯傻的模样,妄图逃避眼前残酷的种种现实。

他要逃避——逃避箫远枫竟然还活着,逃避雪夜竟然没有死,逃避香儿的谴责,逃避自己一败涂地的现实——他的老师卢孝杰已经彻底完蛋了,艳阳听到了箫远枫那番发落,卢孝杰从此沦为人人欺凌的贱奴,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而他,艳阳,他希望自己苟活,他希望能装疯卖傻的避难……也许,可逃避几个月,但也足够了。

他肯定能,他强迫自己相信,他肯定能想办法逃出去。他要回坞堡,他要找他名义上的娘,就算天下人都负了他,他的“娘”一定不会,对不对?毕竟,是她策划了一切,是她把他推到前面,是她疼爱了他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不能白白疼他,她总会救他。

外面传来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但现在还不是送饭的时候。

艳阳身子随着脚步声而瑟缩,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一定代表着不寻常的变故。他们要杀死他?不,不会……他还有最后那张虚弱的底牌,他是疯子,他们总不会连个无意识的疯子都杀吧。

门被粗鲁的推开,瑟缩在地上的艳阳,让自己那呢喃自语的声音又大了些,仿佛在暗示这几个当兵的,他的确是疯了。

“啧,这明明就是个疯子嘛!”果然,其中一个如此说,蹙眉看着兀自哼哼唧唧的艳阳,觉得对一个疯子下手,其实没多少必要。

“管他呢,王爷吩咐什么,咱们照做就对了。”另一个哼道,随同又一个兵卒,一把拖起艳阳,三下两下扒光了他的衣服,只留了一件遮羞的底裤。

被拖起来的艳阳,起先以为他们是要把自己处死,却没想到竟然先扒了衣服。至此关头,就算他想装疯也再装不下去,几乎歇斯底里一般的大叫了起来:“不!你们……干什么!不!”

“叫个屁!”被这歇斯底里的叫喊扰得心烦,一个兵卒抬起脚便踹了艳阳小腹一下,见艳阳吃痛一时不吱声了,便不耐烦的对同伴道,“快把他拖走!”

拖……拖走?艳阳懵了,他这个样子,要拖到哪里?如此出门,岂不要让王府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全都看到?如此一来,他的颜面何在!想到此处,艳阳更是奋力的、疯了一般的狂乱挣扎,只可惜他一介手无束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哪里是这些膀大腰圆的军汉对手?

然而,这些军汉也只把艳阳拖到夜雪阁外面的小院里。这寂静的小院没有往来的奴才们,只有另外两个军汉等在那里,其中一个正从火盆里用钳子取出烙铁,另一个百无聊赖的摆弄着一个厚重的枷锁。

艳阳惊恐万分的盯着那个烧得通红、透明、冒着白烟的烙铁,他……他认得那是什么,那是贱奴的烙印!那是雪夜身上有过的烙印!他们……他们要把他贬为贱奴?他要像卢孝杰一样,成为最下、贱的奴畜?不!不可以!艳阳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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