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世之前我们都是住在外婆家的。外婆和妈妈一样,典型的南方女子,温婉静雅。但外婆骨子里仿佛有一股蛮劲,她认准了的事情通常会一通到底。
逢年过节,爸爸都会和我一同去外婆家,但每次当晚,就会被她赶出来。
外婆不喜欢追究母亲去世的原因,也不愿卷入谢舒两家的事,以至爸爸和舒阿姨的婚礼她都没去。
在我眼中,外婆就是个有着江南女子气质,北方女子性格的人。长辈中,我最害怕的是舒爷爷,其次便是我的外婆。所以如果是她来劝我,我肯定会被迁回谢氏,但若是我已经有了工作,再加上一番正经说辞,外婆就不会反驳我,把工作的事板上钉钉了。
昨天萧泽也提过一家婚纱工作室,虽然他说那家工作室没名气,但是,能和萧泽做朋友的人,有几个是没名气的?那些人不是商场上的,就是与他家交好。
所以找工作的事,还是亲力亲为,独自去找比较好。
可当我到车库取车时,就看见一身运动服的谢其南笑嘻嘻地站在车前,明显是在这儿等我。
“回去。”忽略他一脸的期待,我径直打开车门倾身坐进去。
启动车子,谢其南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车。推开车门,瞥了他一眼:“上车!”
“姐姐,我保证会乖乖的!”
我未搭理他,俯下身子帮他系好安全带,随后挂档开车。
谢其南像个出笼的小鸟,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吵个没完,一会讲学校里的事,一会又讲家里的事。直到我调高音乐的声音,他才安分下来。
到落落婚纱店门口,谢其南才再次活跃起来,趴在车窗看着外面问我:“姐姐是来买婚纱的吗?”
我嗯了下,就带着他下车。
店里面很冷清,客人寥寥无几。刚进来立马就有人过来:“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我微笑看她:“你好,我是谢久,来应聘的那个。”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接着笑着介绍自己:“你好,我叫朱落落,刚刚和你通过电话的那位。”
中午和江沁打完电话后,就给落落婚纱店一个准信了。简历早在我辞去“盛华”的工作时就投了过来,所以一回到D市就可以直接来上班了,而今天,就是来商议下具体工作的。
朱落落边领着我往里走边好奇地问:“本来在想你一个做编辑的,怎么会跳槽做婚纱设计这行,现在见到你本人我算是明白了。对了,你是来当模特的吧?”
我摇头:“不是,是想帮您编辑婚纱介绍。”
“咦……我还以为你是来当模特的。”她将我们引到内间的沙发上坐下,突然高兴地朝谢其南看,“这是你儿子吗?你们母子长得可真像!”
谢其南坐在我身旁,仰着脖子答:“别人都说我和姐姐长得很像的!”
朱落落噗嗤一声,凑过来捏捏他的脸蛋:“今天你姐姐过来谈工作,你跟来干嘛?”
“我哥哥让我保护姐姐的!”
朱落落惊讶地看我:“你还有个哥哥?”
我否认了,谢其南口中的哥哥应该是舒辰安吧。他什么时候让谢其南跟着我的?
“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吗?”
她递过来两杯果汁,嘻嘻一笑:“别说的那么正式嘛,我就是找个人来陪陪我而已,一个人在店里太无聊了。”
浅啜了下果汁,我说:“嗯,那我明天就来上班了。”
安静了好会,朱落落突然叹了口气:“我不会找个了沉默寡言的人回来了吧?”
***
谢其南跟过来,应该不止是由于舒辰安的嘱托吧,更多的应该是受了舒阿姨的交代。所以今天将他带来,也不算是坏事,之前能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工作。
工作的事情谈妥后,心情自然而然地愉悦起来。我转头问谢其南:“想去哪儿?”
他似乎被我突然其来的一问给惊住了,好久都没讲话,反应了片刻他才笑着说:“姐姐我们去超市买菜吧,好久都没吃到姐姐做的饭菜了。”
系好安全带,我点了点头。确实好久都没在家做过饭了,以前也只有外婆和辰安来的时候,我才会来了兴致去厨房。
因为现在很少在家做饭,对谢其南的口味也不太了解,所以就由着他选菜。
“姐姐你喜欢吃水晶虾吗?”我摇头,于是他又拉着我走到另一边,“这个大鱼呢?”
那是海鱼,而我很少吃海鲜的,所以又摇了头。谢其南一连拉着我到了许多地方,都没选到想要的。
我蹲下身子,叹了口气:“小南选你自己喜欢吃的就行,不要问我的意见。”
他嘟了嘴:“可是我想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
仿佛一道尖锐的剪刺向心头胸口一阵阵酸痛。在谢其南面前,我通常都是不理睬不耐烦的态度,而他却总是迁就我,仍然会甜甜地叫我姐姐,会粘着我。我们就像互换了角色,好像我是那个自私任性的小孩,而谢其南是总会原谅我的大人。
我大步走到冷藏区,随手拿下几个菜,“好了,小南可以去选自己喜欢的菜了。”
看见篮子里的肉质品,谢其南高兴地撒开步子朝自己喜爱的东西跑去。看着他跑远的小身影,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总是将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也只是个孩子,也该得到家人的爱护,不该这么小心翼翼地来哄我开心的。
“谢久?”身后一声疑问让我回了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长卷发,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身黑色套装将她窈窕的身姿给勾勒出来。
她缓缓走到我面前,露出明艳的笑容:“你们回来了啊。”
我收起观察她的心思,回她一笑:“嗯,好巧啊,尹思瑗。”
她看了下我篮子里的东西,问:“你一个人来买菜?辰安人呢?”
“他下午有事。”也不多做解释,我说,“你找他的话,打他电话吧。”
尹思瑗忽然挽起我的胳膊,拉着我散步一样悠闲,“谁要找他啊。你待会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个下午茶吧?”
虽说辰安已经解释过他和尹思瑗并没有关系,可是我现在面对着她,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不容我讲话,她又开口:“就这么定了,我知道有家点心店不错,走吧!”
我本就没打算拒绝,所以拖上谢其南,三人就奔向点心店。
她所说的那家点心店离超市不远,走几步就到了。这儿格局比较简约,小清新的装扮,和现在尹思瑗的打扮有些不符。
尹思瑗悠闲地拌着花茶,撑起下巴问我:“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看着她,她很漂亮是那种一站到街上就能引起交通事故的女孩。我说:“嗯,因为你跟在舒辰安后面。”
她笑了,宛如夏季偶然间盛开的花朵,给人惊鸿一瞥之感。“我承认,以前是喜欢他,但自从他瞒着我去了意大利时,我就已经放弃了。哎,你说这人怎么回事,说好一起去美国的,他居然一声不吭地跑去了意大利!这事还是我在他去了三年后才知道的。”
“嗯,你不必和我讲这些的。”
尹思瑗靠在椅子上看我:“谢久,其实你不需要把我当成情敌,也不需要把任何人当成情敌,有你在,舒辰安永远不会爱别人的。”
我看着窗外,笑了:“那次他不还是离开了。”
安静的场面每次都是由我制造的,以前有江沁在,她总会第一个化解尴尬场面。她也经常说我,两三句话就可以让热闹的场面变得尴尬。这不,尹思瑗估计也被我冷场了吧。
“其实如果你真在意舒辰安的话,那么不必针对我,你该针对的另有他人。”
如果说,我的话让周边的温度下降到十几摄氏度,那么,尹思瑗的话就让温度下降到了零下。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25
“我见过那个女孩,在她身上,总能隐隐约约看到你的影子。”尹思瑗的声音悠长而令人深思,她的话中有着浓浓的好奇,“不过我很想知道,既然舒辰安想的人是你,可为什么这些年他又不回来?”
我端起杯子,杯中的卡布奇诺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起初闻起来味道很香,喝下第一口时,可以感觉到大量奶泡的香甜和酥。软,但喝下第二口,咖啡豆原有的苦涩和浓郁便占据了整个味蕾,最终当味道都留在口中时,又会觉得多了些香醇和隽永。
“卡布奇诺的名字,源自意大利文‘头巾即Cappucio,圣芳济教会传入意大利时,当地人看他们修士的服装奇异,所以取名叫Cappuccino,后来他们发现,浓缩咖啡、牛奶和奶泡混合后,颜色就像是修士所穿的深褐色道袍,所以也取名叫Cappuccino。”
笑着给她递了杯卡布奇诺,尹思瑗却皱起眉看我,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我看着杯中的泡沫,继续道:“Cappuccino咖啡这个名字,源自圣芳济教会Capuchin和意大利文头巾Cappucio。非洲有一种小猴子,头上长了一撮黑色的锥形毛发,很像圣芳济教会道袍上的小尖帽,所以这种猴子也被取名为Capuchin。对于猴子而言,他们有了名字,但对修士来说,猴子始终是猴子,终究是不同于教会的。这个世上,相似的东西很多,不是旁人命个名就能成为与之相似的那一个。”
我抬眼直视对面的人,不得不承认,尹思瑗身上的自信一直都让我羡慕,我羡慕她的自在,羡慕她的勇敢,更羡慕她的舍弃。
她喝了口咖啡,轻捋下颊边的头发,本来疑惑僵着的脸上随即展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为什么舒辰安离不开你了。”尹思瑗低下脑袋,缓慢地搅乱杯中的图案,我就一直看着她不出声,“你总是将自己置身事外,像个旁观者一样,清醒地看着事态的发展。正因为你的远离,才让他更加舍不得离开。”
微笑着并未开口,我轻抿了口咖啡,其实应该说是我离不开舒辰安吧。
“见过她一面,我倒觉得她是个挺平凡的女孩,可在舒辰安眼里,若是像了你,任何女孩都会变得不平凡。”她手指轻敲着桌面,白皙的手腕上一抹绿色闪过。
今天尹思瑗和我讲这些事,是想让我提高警惕,还是让我放松?
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我轻松一笑:“谢谢你来提醒我。”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闷闷的感觉要下雨一样。望向外边行色匆匆的人们,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个地方似乎变得陌生,陌生得让我找不到一处地方让自己安身。
人都是善变的动物,上一秒还兴致高昂,下一秒就如坠入冰封深渊。
我懒懒地搅拌咖啡,兴致不高,不想开口打破安静的氛围,很明显,尹思瑗也是如此
店内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轻松欢快的调子,让整个点心店的气氛变得明朗起来,而我们这边,却是明朗中的一处低沉气氛。
“……姐……姐……”突然,一直安分着的人出声叫我。谢其南开口讲话的声音就像是闷在被子里发出来的一样,语句断断续续,好像在费劲憋着。
我应声挑头,发现他正双手捂着腹部,小脸都快拧巴到一块了,十分痛苦的样子。谢其南体质弱,这是我以前就知道的,但是今天他突然就这样,看不出任何前兆,确实让我慌了。
我赶紧抱过他,心下紧张,有点手足无措:“我们先去医院!告诉姐姐哪儿不舒服?慢慢讲。”他脸色和刚来时大不同,此刻已经苍白一片,他的额头紧紧皱起,嘴唇也颤抖着,喉咙还时不时干呕,在犯恶心。
尹思瑗也急忙起身过来帮忙,“刚刚他只喝了点牛奶,该不会是对牛奶过敏吧?”
“嗯,大概。”抱起他就直奔自己的车,不忘向尹思瑗道别。她一把拉开后车门,坐进去轻抱起谢其南,可能是见我还在车外,便不耐烦地开口:“快去医院吧,多个人也多个照应,是我请你们喝下午茶的,我也有责任。”
将谢其南送到医院后,我就给谢家打了电话,交代了发生的事情。听到舒贝露焦急的语气,我第一次对他们感到内疚,毕竟,谢其南是因为跟我出去才受伤的。
谢其南吊水期间,我去了主治医生那边,问了下情况。医生却是一脸惊讶地问我:“你都不知道自己孩子对牛奶过敏?”
平时很少过问他的事,他的喜好什么的我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谢其南却时刻想着要如何了解我,比上他这个弟弟,我这个姐姐当的是很失败。所以,我愧疚地点头。
医生很无语地说:“好吧,以后注意点,还有,以后将牛奶粉改为羊奶粉。他这样是由牛奶的乳糖不耐症引起的,所以饮用牛奶的时候往往会立即出现腹胀、恶心、等症状,这是对牛奶消化吸收不良造成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我又担心地问医生喝羊奶会不会有事。
他说:“没事,羊奶的乳糖能被人体吸收,不会产生乳糖不耐症的。而且,每天一杯羊奶,可以补充比牛奶更多的营养成分。”
谢过医生,我就连忙赶回病房,如果谢其南醒来没看到我,肯定又会认为他被我丢下了。
正赶到病房窗户时,看见舒贝露已经在里面了,她正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房间内的灯光像是全部聚焦在她脸上一样,此刻她的面色比床上人的脸色还要惨白。
我停住了脚步,站在外面看着这个我一直不喜欢的人。她的容貌虽算不上出众,却容易让人记住,简约大方的穿着也给人舒服感。如果说妈妈是高艳的,那么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亲切。
可是,我讨厌她的这种亲切,所以连带着,也讨厌谢其南对我的殷勤。
我想自己可以容纳谢其南,因为我们都管同一个人叫爸爸,我们身上还流着一丝相同的血液,即使抽筋拔骨,我们也是有同样的烙印。但我绝不会让自己接受这个女人,哪怕她是与我有血缘关系人的妈妈,哪怕她是现任谢家夫人,辰安的姑姑,我都无法接受,因为她不能代替我的妈妈。
转身进门去,询问一旁的祁姨谢其南以前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
祁姨安抚我一般说了些他过敏的事情,又接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