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胡王就是云影。」
清文说著。
「。。。。。。我知道,可他现在对我来说,却好是陌生。以前他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们一整天都在一起,感情好得分不开彼此。可一旦分开了,那情感就变了,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与他相处。就算现在勉强在一起,也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你在害怕吧?」
「。。。。。。害怕?我怕什么?」村长睁大了眼睛。
「你怕失去他。」
清文轻声说著。
「哈,好笑,十年前我早就失去他了。」
村长不予认同。
「可事实并没有不是?所以,你现在就更怕了。十年前是一场误会,可之后呢?之后再分开,就是真的失去了」
「。。。。。。我现在爱的人已经不是他。」
村长沉声说著。
「所以,你才是负心人吗?」清文轻声说著。
「他为你哭瞎了双眼,为你守了十年、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等回了你,你却已经爱上了别人。村长,你才是负心人。」
◇◇◇
他第一次见到清文,是在皇甫少华的营地里。那时候小月儿病重垂危,他没有多馀的心思,只有匆匆一瞥。
是个好看的小孩子。
可之后几次相处,几月的大江南北遨游,他就爱上了清文。
怎么能不爱上?清文的眼神是如此的纯粹,他有著一切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真诚、善良、信赖、永不改变。
他又长得极好,这样的人,他怎能不爱上。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就因为每次都轰轰烈烈的,就因为已经活得太久、看得太多,所以他看重每一段的感情,珍视它、直到它逝去。他爱过好多人,每一次都是真心。爱得最深的一次是阮参商,失去得最多的一次是夏云影,而最期待的一次却是李清文。
也许是因为当初伤得重、失去得多,所以他好久不敢陷入爱情。孤独了太久,所以才特别期待。
可如今,一切都乱了套。他本以为已经逝去的感情还在,而且,如果云影说的是实话,那他更是负了云影。
从来,只有别人负他,他从不负人。所以。村长就更加烦躁了。
◇◇◇
「早,昨晚睡得好吗?」
正午时候,村长才刚醒,西胡王却是已经站在了他的床边不晓得多久。
昨天一整天情绪激动,一整个晚上又都在跟清文说话,他都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著、而清文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因此,这一觉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还不错。」
村长淡淡说著,叹了口气后才坐起了身来。
西胡王替他拿过了外衣,村长接过后,一边穿上却是一边打量著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伤了、病了,醒来后就看不清了。」
西胡王说得淡然。
「光亮的时候,还看得见一点轮廓。暗一点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靠过来一点,我看看。」
村长说著,而西胡王也照办了。‘
可没想到,在外人眼里,两人却是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深深注视著对方的眼睛。
「你的眼睛上结了一层疤,这我能治。」
村长说著,就要把手拂上西胡王的眼睛。
然而,却让西胡王捉住了双手。
「治好了,你就走了吗?」
村长不说话了。
「那我不要治了。」
西胡王说得柔和,然而却不容反驳。
村长不禁低声说著。
「眼睛这事能胡闹吗?你看不见,怎么治理一个国家,生活上该有多么不方便,你想过没有?」
「都习惯了。」
西胡王轻声说著,离开了床边。
「我来,是找你吃饭的。都中午了,你早膳没吃,该饿了。」
「我不饿,不想吃。」
治眼睛的事被拒绝,村长没有好气地回答著。
「我会找清文来,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随便你。」
村长没好气地说著。
西胡王替村长准备了几套衣服,没有让人头昏目眩的闪亮珠宝,却是舒适轻暖、合身极了。
穿著新衣服,村长走在了西胡王前头,自顾自地坐在摆在了百花殿的小型筵席。
除了一个清文坐在那儿外,就只有两张椅子。而这一点,让村长的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怎么了,负心人?还欺负西胡王吗?」清文看村长的脸色不佳,就是凑了过来打趣。
「。。。。。。就你一个小鬼头贫嘴。」
说是这么说,村长却是忍不住泛起了微笑。
「没事,一点小争执。」
「打是情、骂是爱,这是好事。」
等著仆役添饭上菜的时候,清文小声说著。
「怎么说都有你的理。」
村长无奈地说著。
一顿饭吃下来,清文与村长的话不少,而西胡王却只是默默地吃饭。
期间,清文偶尔地看了几眼西胡王,想要打破这僵局,却也不晓得该从哪里下手。
这筵席不是那几日的国宴,菜色自然不会那么丰盛。可却仍然美味新鲜。其实,村长也饿了,只是与西胡王生气,嘴里逞强罢了。几口饭菜下肚。肚子也比较充实了。
而这时候,清文终于想到了该跟西胡王聊什么。
「西胡王,我们皇上送来的美女,您还要不要?」
这一句,问得村长差点岔气。
可西胡王却是脸色变也不变,继续夹著菜。
「贵使带回中原吧,本王不好女色。」
看著脸色有点难看的村长一眼,清文继续带著笑说著。
「这怎么成呢,王上贵为一国之主,没有儿女继承王位,该有多么可惜。」
「本王还有两位兄弟,也都各有儿女。」
西胡王缓缓说著,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看起来是不太愿意继续谈论这么话题下去。
清文也算乖觉,一见西胡王的脸色冷淡,也就识趣地不再继续下去了。
可回头,却是对著村长冒出了一句。
「村长,上次你跟西胡王生的那两个儿子还在不在?分一个给西胡王好不好?没有儿子他很可怜耶。」
噗!
正在喝汤的村长,没料到清文这一句,一口汤当场喷了满地。
「咳咳。。。。。。咳咳。。。。。。」
就在村长岔了气猛咳的时候,西胡王终于变了脸色。
「儿子?两个?」
「是啊,一对双胞胎。一个叫少商、一个叫少影,上次我跟村长回杏花村的时候还看过。长得可漂亮了,不过才十岁模样却精得跟鬼似的。」
趁著村长来不及缓气来阻止的时候,清文就跟闲话家常一样地说了。
西胡王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不是清文在说的,西胡王笑起来可真好看。只可惜他跟村长一个对男人没有兴趣,一个咳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没一个能欣赏。
西胡王伸过了手拍著村长的背,一面微微笑著。
「若叶的孩子,一定漂亮聪明的。」
「是啊,只可惜没得带他们出来。村长,喝口水吧,都咳这么久了。」
「李清文,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村长哑声说著。
「咦,这些事不能说喔。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耶。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赶快告诉我。」
清文一边喂村长喝水,一边笑著说了。
清文一整个心思都在撮合他们,村长这般玲珑心思怎么不懂?可清文却不晓得村长那千百纠缠的心情,叫村长连苦都说不出。
「。。。。。。少商是哥哥吗?」西胡王问著村长,可尽管村长已经咳完,水也喝了两杯,嘴却还是紧得像是蚌壳似的。
「不想说吗?没关系,那这事我们改日再谈。你为了这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什么都依你。」
西胡王柔和的声音,在外人耳里听来简直甜得要腻死人了。可当事人只是红著脸一声不吭就是一声不吭。
摸了摸村长的脸,西胡王低头吻了一下,才放开了他。
「你们慢慢吃,有些事情我先去处理。晚膳的时候也请清文特使赏光。」
说完之后,西胡王就起身离席了。虽说还想留下来,可国事繁忙,只是一顿午膳都是奢侈的事。
然而,西胡王却是带著笑容走的,快乐得仿佛全世界都在他手上。
而等他走了,仆役们开始收拾著饭桌,村长就是瞪著清文了。
「这么多话?给他晓得少商少影的事,又有什么好处?」
「咦,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您借的是他的种,至少也要给他晓得吧?」清文说著。
「而且西胡王没有子嗣,您分一个给他也不过分吧?」
「两个孩子都是我生的,我谁都不给。」
村长坚持地说着。
「是喔,那就算了,反正西胡王也说,以后可以传位给他侄子。」
清文说著,却是叹了口气,吃著仆役后来送来的点心。
「可怜的西胡王,给自己妻子守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没有自己的孩子送终。」
「。。。。。。我没这么狠,那时候我会让少商少影给他扶棺。」
「为了什么缘故,西胡王还活著的时候不能让他们见面呢?」清文却是如此问著。
村长沉默了一会儿。
「。。。。。。给他看看也成,我没这么小气。可这两个孩子有自己的主见,他们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他们。」
「成,成,这话有理。」
清文笑著。
「等我回去,我就让人带话过去。」
「这倒不用,我让只雁鸟传个消息就好。」
村长回过头看向窗外,一只飞雁正停在了窗沿。村长点了点指头,那鸟儿竟就是点了头,转头飞走了。
晚膳后,西胡王提议让清文留下陪村长说话,自己则说有事,又走去议事殿了。
此举正合村长意,他让仆役送来一些糕饼点心,就倚著床头跟清文说话。
其实,以前他跟清文他们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只要有清文在,不晓得为了什么,他就敢走出杏花村了。而那几个夜里,他们就是这么地在房间里谈心,常常不自觉地就过了大半夜。
今晚聊的是少商少影小时候的事情,说著说著,就连村长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僵硬了几天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了起来。嘴里说著顽皮的两个孩子,眉眼间却是含笑。再说了几个时辰,村长的眼眸就有些阖了下,清文见状就是低声要他休息,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扶他躺了下,再替他盖上了被子。
村长睡得很熟,清文就站在旁边看著。夜已经很深了,可房里站著一个没睡的人,门外站著两个,窗外也站著一个。
门外的那两个当然是卫兵,可窗外的那个却是西胡王了。
他多想参与今晚两人的谈话,可他只能静静站在窗外,听著自己的两个孩子,以及他所错过的、他们的童年。
清文又站了一会儿,等村长真是睡熟了,才打开了窗户。
窗外的西胡王,自然吓了一跳。
清文跳出了窗,把窗子重新关了紧,才拉著西胡王走了远去。
西胡王给他弄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怎么反抗。反倒是远处那几十个卫兵,紧张兮兮到像是随时都要冲上来拚命一样。
「你怎么尽站在窗外?我总等著你进来昵,就算咳嗽一声也成啊,怎就这么站在外头。」
「。。。。。。有我在,若叶就放不开了。」
西胡王只是轻轻说著。
别说得仿佛你亏欠了村长多少,所以现在才要赎罪。清文在心里发著苦。明明就是村长负你,你生气应该、哀怨应该,就不该这么委曲求全。
「我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够了。」
西胡王轻轻说著。
「一天一天来吧,今日见得到他,明天听得他说话,后天晓得他为我生了孩子。慢慢来,让我一点一点晓得这些欢喜,不然我的心都要炸开了。」
看著西胡王,不晓得为什么,清文却是脱口而出了。
「如果有人像你爱村长那样的爱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爱他的。」
「。。。。。。傻孩子,你不晓得若叶也喜欢著你吗?」西胡王却是低声说著。
「他自然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啊。」
清文说著。
「。。。。。。他喜欢你,只怕是。。。。。。算了,给若叶自己说吧。。。。。。」
「话只说一半,真吊人胃口。」
清文笑著。
「。。。。。。你真不晓得吗,清文,聪明如你。。。。。。」
「村长爱的人是你。」
清文诚恳地说著。
「。。。。。。若叶爱的人是当年的云影,不是现在的我。」
西胡王轻轻说著。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年轻,华发早生,与他分开又有十年的光阴,这时间隔在我们之间,只怕没那么容易跨得过。」
「。。。。。。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清文嚷著。
「。。。。。。只有你始终相信我。」
西胡王轻轻笑著。
「好清文,为什么我都恨不了你。」
「我帮你这么多忙,你干嘛想恨我?」清文狐疑地问著。
「你不晓得吗?只有你在的时候,若叶才会安心。只有你在的时候,若叶才会毫无防备地笑。只要若叶肯重新接纳我,就算要我容你,我未必不肯。可若叶却根本没想过与我复合这件事。。。。。。好清文,你说,我能不恨你?」
「。。。。。。等等,别把我扯进来,我话说在前头,你们爱你们自己的,我喜欢的是美女,美少年跟美青年完全不在我的范围之内。」清文连忙撇清。
「我以前,也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爱一个男人爱得这么深。」
西胡王却是笑得有些慈祥。
「好清文,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什么事,都可难说呢。」
第七章
西胡王处理政事的时候,一个侍者在西胡王身旁朗读一干大臣未及在大殿奏上的事,另外一个侍者则是坐在远远的角落,低头书写著王上口述的旨意。
这房间里的几人,熟稔之至、配合之至,看起来毫无碍阻,可站在窗外的村长却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关于这眼睛的事,西胡王总不肯多提。但是彩凤却是私下跟他说了。自从那场海通关战役后,王上突然驾崩,太子随即在王都宣布自己即位。那时候二王子还在南方打仗,心里不服,竟是起兵反了。太子一家被杀,太后向海通关的三王子告急。
那时候云影心里想著王都静月宫的杏花树,自是千里率兵杀了回来,灭了二王子一派人马。四王子臣服,云影就登了基。没多久,四王子就代云影去守海通关。
可从最初海通关之役到最后,每天晚上云影却是捉著自己的旧衣裳哭。
哭著哭著,等到了察觉的时候,就慢慢地看不太到了。
可云影威名仍在,这十年来竟是国清民晏。今年云影觉得时机已到,就向中原表达了结盟之意,也才意外得到了自己的消息。
千里迢迢的中原之旅,云影该有多么辛苦,可还是扑了个空。
如今见到了他,怨没一句、恨没一句,只有满心的欢喜以及淡淡的惆怅。
破镜怎能重圆?当年之事就算真是误会,这整整十年的隔阂却不是小事。
他已然不是当年的若叶,他也不是当年的云影。当年的若叶与当年的云影相爱著,可如今的水华却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