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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望着窗外橘红色的天际,被劫来此已经约莫一个半时辰,能拖延的法子都用尽,却依然挡不住王五眼中骇人的淫光。
在王五终于耐不住,准备对紫月出手时,一名手下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五边听着最新消息边恨恨咒骂,直到手下退出,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紫月身上。
「你最好自爱一些,若你们想拿我当傀儡皇帝,就别伤了我的紫月姐!」易芃看出王五的坚决,出口威胁。
「傀儡皇帝?」王五停下脚步,忽然哈哈大笑道:「什么皇帝太子的,全成了个屁!」
「你的意思是……」听到这个回话,易芃心里暗叫不妙,连最后一个能阻止王五恶行的手段都化为乌有。
「本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会有什么异于平常百姓的地方,原来也是会遭到失败的嘛。亏得平时任着他们支使,到头来不过是白忙一场。真枉费给他们做了好几年的牛马!」王五话到此,目光移到紫月身上。「不过,也不见得全都白费功夫,我不还有妳这个大美人,不是吗?」
经过前一刻得知失败的打击,此刻的王五是真的豁了出去,况且他一直想要紫月,就更不可能放过眼下的大好机会。
紫月惊恐地瞪视着直直朝她逼近的男子,此时心念中唯一想到的,只是如何能痛快一死求个清白。蓦地忆起当年自裁的母亲,想到母女二人相同的情形--失控地大笑起来。
「妳是得了失心疯!」王五再次顿下脚步。他在两年前目赌紫月为了反抗暴行而使劲挣扎的情形,也看过其它遭他玷污女子惊骇颤抖的模样──却从来不曾见着突然爆出笑声的行为。
「妳别光是笑,是被狐仙附了身吗?」时下流行狐仙之说,王五是恶人无胆,比一般人更为迷信,问话时双腿已有些发软。
已经听不到外界声音的紫月,当然不会应对,在狂笑声中,目光定在王五腰上悬着的大刀上,心里充塞取得那把武器来自裁的念头。
王五不知紫月打的主意,瞧见她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神,反而吓的打了个寒颤--
连装腔作势的时间都没来得及,屋外便紧跟着响起打斗声,而后是两声哀嚎。知道落脚处已被发现,王五正想带着一名俘虏当人质,没来得及在两人中选择其一,身旁已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形。
惊讶对方居然毫无声息地栖近身,王五来不及抽出腰间配刀,迎上猛刺而来的长剑;以间不容发的距离,一闪身往后跃开一步,正庆幸自己灵活的身手时,使剑的人则迅速逼了上来,随着剑光一闪,他的肩膀上出现一个窟窿。
忍着痛还想取刀应战的王五,却被接着冲进屋内的数名禁军团团绕住,交手不到一回合,便寡不敌众地被五六把长剑架住颈子。
直到此时,易芃才发现第一个冲进来和王五交手的人是宇文扬。
宇文扬以未入鞘的利剑替两名俘虏割断绳子,正想搂着紫月入怀,发现她空洞的双眸,以及失了魂似的表情,紧张地以眼神询问易芃原由。
「可能是王五准备要对紫月姐施暴,所以她被吓得认不得人了。」
「你是紫凡!」易芃后头的话让上前查看状况的永钦打断。随即望见呆坐在地上的紫月后,更是诧异地吸了老大一口气。「你们……原来你们就是皇子和祭家的千金。」
易芃起身盯着永钦看了半晌,虽然对方仍高了他一个头,却已不再是记忆中那种骇人的存在。又瞧见『禁军』也会有一般人吃惊、呆愕、无助的表情,小时候的恶梦褪了不少。
「难怪那时候紫月姑娘搬得不见人影,我还以为是求婚的事吓着了她,原来并不是讨厌我这个人……」
永钦自言自语的话被宇文扬听在耳里,想起紫月曾经声称自己早有了心上人,心中的妒意全表现在脸上。
在场中唯一明白真相的易芃,看到宇文扬的误解,本想要说明事实,却瞥见曾一心一意缉拿赤狐的禁军队长立在一旁,只能保持沉默,让宇文扬多吃一些干醋。
「不!不要碰我!」紫月尖锐的叫声打破空气中弥漫的酸味。
「发生什么事了?」易芃蹲到宇文扬身旁。
宇文扬不解地翻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无助地望了易芃一眼。「我只是想扶紫月起身……没想到会让她这么害怕……」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受了惊的紫月忽然扑进易芃怀中,呜呜咽咽地不知所云。被紧紧抱着的易芃看着宇文扬,脸上写满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问话时,一边安抚地在紫月的背上轻拍着。
宇文扬摇了摇头,随后看到还杵在一旁的王五,脑中闪着一个念头。「恐怕是害怕我的体形吧。」
「体形?」易芃不解地挑着眉,顺着宇文扬的视线望了王五一眼,发现两人同样高大壮硕的身形,考虑半晌,对站在一旁类似身形的永钦道:「请队长帮我们做个测验,可好?」看到对方点了头,把紫月拉起身。
永钦照着易芃指示站在紫月面前,友善地伸出一只手,单纯一个动作,却让她惊叫一声,又扑进易芃怀里。
易芃搂着紫月,避开宇文扬杀人似地目光,尴尬地提醒:「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是不是先回到护安府再作打算?」
宇文扬看着在易芃怀中轻颤着的紫月,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在护安府焦急等待的人,包括以特使身分前来的宗展顼。原本该是要回皇宫赴命的,可是却以事态紧急为由,擅自留了下来,只派两名手下的人先回去向皇帝说个大概。
论武比不过宇文扬,说到计谋绝不及宇文祯周详,宗展顼所以找尽理由硬留了下来,不过是想亲眼目赌事情的精彩过程。因此他一看到失踪的两个人被救了回来,没多想紫月竟然黏着易芃的怪异现象,兴冲冲地驱身上前--
易芃还未能出声警告,挨近的宗展顼胸口已经被击中一拳。承受的力道不算太大,但向来温婉的紫月却突然朝他攻击的行为,倒让挨上了一记的人呆愕片刻。这么片刻的停顿,胸口上又多挨了几拳。
易芃忙着拉开紫月,不顾厅上众人的注视,把失常的人搂入怀中,不让她瞧见任何一个高大的身形。
「紫月姑娘……到底紫月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得这么粗暴啊!」宗展顼问出厅上众人的疑惑,同时投给宇文扬不解的一瞥。
易芃发现被问话的宇文扬只是定定瞅着紫月,根本无心顾及到其它事情,就更别提回答老友的问话;只得充当发言人,向众人主动解释:
「可能是因为紫月姐受了王五要对她施暴的刺激,所以对于身材和王五相似的人,会有着不寻常的激烈反应。」
高氏望了丈夫一眼,上前拉住紫月的手,不见她有抗拒的反应后,一把抱住了她。「可怜的孩子。乖,不怕了,有坏人来我会替妳打跑的。」
不知道目前的紫月是否能听懂话里的意思,高氏附在耳边轻语声,以及如同母亲抱孩子似地温柔,让饱受惊吓的她寻得一丝安全。全身的紧绷也放松不少,依偎在高氏的怀抱中。
不理大厅上众人,高氏一边拥着紫月,一边向仆婢们下达准备易芃和紫月两人的干净衣服和洗澡用水等琐事的命令。该交代地交代完后,领着紫月朝锁情阁的方向缓步而去。
直到瞧不见紫月的身影,大厅上的人才总算回了神,宗展顼想起易芃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新有的身分,连忙向他说明数个时辰前局势的转变。
「太子?」易芃一脸不可置信。「叔叔他有自己的子嗣了,而且立太子也不急在一时半刻的,怎么居然在登基的同一天便这般匆促地立下太子?而且,立储的事之前我可是没听到半点风声呢。」
「事情的确有些匆忙,所以其中的原因大致只有陛下一人知道。」宗展顼回答。想起皇帝的交代,补充道:「陛下是希望殿下能移住东宫。」
「你也看到紫月姐目前的状况了,我没办法丢下这样的她。」
宗展顼看了带来的禁军一眼,征求宇文祯同意地道:「若宇文伯伯肯让这些禁军在府里保郑拥钕碌陌踩蚁肟梢哉壑缘叵炔蛔〗!
宇文祯自然点头答允。
宇文扬在看到永钦知道自己能留在护安府中,脸上藏不住的欣喜表情时,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虽说此刻他心里是担心着紫月的状况,可是一瞧见永钦的模样,又想到他便是两年前那个向紫月求了亲的男子,更有可能是紫月倾心过的对象,就无法压抑得了心中的嫉妒。
「内心充满嫉妒的男人最丑陋了。」宗展顼不知何时已挨到宇文扬身旁,应该是发现他看永钦时眼中杀人似的目光,以曾被易芃说过的话,转送给了好朋友。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宇文扬怒视着表现出一脸了然神情的人。
「你和禁军队长间恩怨的详情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你的表情也太过明显了。就像丈夫看着妻子情夫那种目光。」
宇文扬以手肘撞了宗展顼的肋骨,比之前紫月任何一拳的力道都来得重,被打的人迎上一副不善的目光,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地闷吭了一声。
「我不讲些有的没的话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紫月如果一直不能恢复,该怎么办才好?」
「你的意思是?」
「假如明天一觉醒来后还是这模样,在请大夫来诊病前,我倒有个刺激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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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之中,她似乎听到耳边有不同的声音在说着话,一开始的人语还颇为温柔,可是不知过了多久,声音转为急迫不安,到了最后,居然还有哭泣的声音--
该醒过来的!她一再告诉自己,可是外面的世界太过可怕,有王五那种男人的存在,是怎样都不愿去面对的丑恶啊!
但是……她的心里挣扎着。想到除了王五这种恶徒之外,还有两个扰乱她心湖的男子在外面的世界等着。奇怪地,此刻居然把文风扬和宇文扬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了。
能在这个梦中实在太好了,一直让她心烦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不用再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
迷糊中,似乎又听见身旁不安的交谈。说有一个人要去追捕脱逃的王五,可是在交手的过程中,自己却受了伤--
谁?谁被那个恶徒伤了?
『宇文扬受了重伤!』她想着自己曾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宇文扬!」紫月呼喊出刻印在记忆深处的名字,跟着惊坐起身。
猛地睁开双眼,看到屋内华丽的摆饰、裁缝细腻的廉帐、精巧木雕的的床柱--眨了眨眼,逐渐忆起这里是她住了两个多月的房间。
转头看到床旁矮几上点着的油灯,再看外头残存的一抹残光,推测已在第二日的傍晚……
记忆回到昨天,有些细节虽然不太清楚了,但是宇文扬朝着王五挥剑的情形,倒是全映在她眼中。
没有步上母亲的后尘,也未遭王五玷污清白的身子,宇文扬适时地出现挽救了她的性命及名誉。或者正因为此,才让宇文扬承受了王五的袭击……
「扬大哥受伤了!」紫月想到自己惊吓起来的原因。匆匆下了床,也来不及穿鞋,只穿着内杉亵衣、披头散发地朝外头冲了去。
外室坐着两名丫鬟,看到紫月的身影,惊呼了一声,以为她又要发作,还来不及上前安抚,慌乱的人急切问:
「扬大哥怎么了?他受得伤有多严重?现在人又在哪里?」
两名丫鬟先是不解地对望了一眼,望见紫月行为上虽然慌乱,眼神却不再散乱空洞,才由梅晴机灵地反应道:
「少爷被人狠狠砍了一刀,血怎么都止不了,此时正在青竹轩休息。不过伤势颇为严重,恐怕……」
听到宇文扬处身的地点,紫月不理还有下文,忙着冲了出去。
被留下的两人呆了片刻,梅晴才回神地对另一个人道:「妳去告诉老爷夫人说紫月小姐已经清醒的事,我要绕近路去青竹轩通知少爷做准备。」
「准备什么?小姐既然已经醒了……」
梅晴人已经跨过了门坎,听到这个问题,头也不回地解释:「打铁趁热,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应该好好把握才行。」
事实上已经昏睡三天的紫月,因为二、三十个时辰没进食水,体力变得极差,虽然拚了命地直奔青竹轩,仍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才奔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到了青竹轩的厅门外,紫月反而裹足不前,害怕见到的人已经是冰冷的躯体。她看过父母死亡的模样,看过总管断气的表情……不想在记忆中多添上深爱男子临死的面孔。
『若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怕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会责怪自己此刻胆怯的行为吧。』紫月内心挣扎着,念头一个转过一个,最后还是移了步伐,缓缓走了进去。
前厅、外室里没有任何火光,昏暗的光线中,多了一分沉重的死亡气味。内室则靠着一个小烛台的萤萤火光照着室内,不远处的床板上躺着一具身躯,过暗的光线让紫月瞧不清那人有无呼吸。
花了比平日多五倍的时间才总算到了床边,紫月迎上正好张了眼的深沉目光,两双眼睛凝视了好半天,周遭的一切冻结在两人的纠缠目光之外。
宇文扬往里面挪了挪身子,拉着紫月在空出的床沿坐下,以略显不安的口气轻声问:
「妳能认得出我是谁了吗?会不会还害怕着我高壮的身形呢?」
「我不害怕你,我永远都不会怕你的。如果我曾经抗拒害怕过,对象也绝对不是你。」紫月一手触碰问话者紧蹙的眉头,以姆指来回磨蹭,企图平抚着代表不安的痕迹。
「真的不怕我吗?」想到这三天来每当接近紫月时,总免不了瞧见她眼底的惧意,这些话听起来有如天籁。
「真的不怕。」紫月把身子挪近了些,以行动表白了自己的真心。
宇文扬盖住紫月游移在自己额上的手,五指嵚合在她的指缝中,以此单纯的一个举动,传达心底的欣慰与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