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这么不圆满。
这天在公司里碰到柯洛,我发现他突然又整个变美了,眉眼都重新有了生命一般,灵动鲜活,美不胜收。
我看得有点痴呆,几乎要滴下口水,好容易才收回自己一脸花痴相。
「喂,」我厚着脸皮招呼他,「有什么好事吗?」
柯洛笑了,那瞬间的表情真是太迷人,巨大的喜悦在他脸上,身上无限蔓延一般,连衰了这么久的我都觉得能沾到一些喜气。
「找到新的志愿者了。」
「哦?」
「高分辨率配型都相合,」柯洛微笑着,看得出他幸福得跟死而复生差不多,「这次很顺利,对方非常合作,医生说尽快要安排手术。如果成功,小念就会痊愈了。」
「哦……」我有些无趣,偏生他还滔滔不绝。若不是顾及形象,我真会想挖鼻孔以示自己的兴趣缺缺。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小念几乎都要放弃了。你也知道,好容易再找到相合的,又害怕那人反悔,等的时候有多难熬。如果一直找不到,我都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是嘛。」我喝口茶,正要把烟抽上,想了想又按灭。
「真想能当面感谢他。可惜捐赠人的资料是保密的。」
年轻的脸上是诚挚的遗憾。
可惜不是给我的。
我漫不经心地翻文件,伸手盖住一个无聊的呵欠。
「舒念这下会好起来了……」
我对那个人的事情没兴趣,干脆走起神来。
柯洛大概也觉察到我的神游天外:「你是体会不到。自己真的需要的时候,才明白捐赠的人是有多伟大。」
「那不是伟大,是愚蠢。」我实在听得烦了,冷嘲热讽。
柯洛看了我一眼,微微皱眉,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上嘴。
第十三章
我因为心情不爽,接下去就请假要去旅游散心。
刚厚着脸皮回公司上班,就为无聊理由请假两个礼拜,如此品行不良,自然没换来好脸色。
不过我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在公司上下忙得焦头烂额时走得大大方方。
等休假结束,回归的我也不见得有多勤劳,完全没有将功赎罪的意思,反而懒洋洋地更加散漫,动作迟缓。
见我对着半天没翻页的文件又是按胸口又是揉腰,一副「休假」过度的死相,习惯我偷懒的柯洛也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了?」
「啊,我啊,腰酸。」
柯洛看了我一眼。我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
这种员工应该是会被扣薪水的。不过我知道柯洛现在不会。
据说舒念的手术非常成功,如果一个月内无复发,那就是痊愈了。
因此柯洛最近心情非常好,成天笑意不退,有求必应,他才懒得跟我计较这些。
甚至我表现得这么恶劣,舒念出院那天,柯洛还是硬要请我一起过去庆祝。
妈的,我才不想庆祝。
病房里的探望者有男有女,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颇热闹的一群人,谢家那边的人不必说,林竟这个没立场的家伙自然来了,卓文杨也在,连陆风跟程亦辰都赏脸光临。
这个男人的人缘确实比我好太多。
关上门,大概也买通了医生,大家高高兴兴地喷彩条,吹蜡烛,切蛋糕,在医院里大倒香槟。
我隔了数个人的距离看着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他和我相似的脸,但是却那么遥远。
我站在靠近门的位置,兴致缺缺地吃着蛋糕,预备一吃完就走,在这里呆着,我并没什么乐趣可言,何况我不在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有人推门进来,用力过猛,几乎把我夹在门后。
他在柯洛耳边说了些什么,柯洛一直微笑着,渐渐却收了笑容,神色有些怪异,末了才对舒念笑道:「我本来要把那个捐献骨髓的人请来。哪知道完全找不到,他不仅跟医生要求保密,就连登记的资料也都是假的。」
大家都有些诧异。
「真是怪人。」
「会不会是不想被人打扰?」
「但这样我们会一直觉得很亏欠。总该表示一下心意。」
「有的人就只是想做好事而已吧。」
「无名英雄哟。」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听得都快吐了,在旁边直翻白眼。
门又打开,我再次被夹到。
进来的大概是负责手术的医师,笑容可亲。「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我还没恢复过来,又被夹了第三次,还撞到头。「妈的……」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连连道歉。
只听得前面那位医师笑道:「这位是帮忙采集骨髓的朱医生……」
我一愣,但捂着额头的手已经放下去了。
年轻的医生「啊」了一声,在我开口之前,他就笑了,「你也来了?都说怎么也联系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跟病人见面,才要留假地址呢。」
我僵硬着,花了十多秒才做出反应,笑着提醒他:「你弄错人了吧。」
医生一愣,很是尴尬:「啊,抱、抱歉,我记性不太好,哈哈……」
除了他和我之外没人发笑,一屋子人都在看我。
我的笑容难以维持,突然觉得无法忍受,「我有点事,先走了。」
一路我都装聋作哑,健步如飞。
然而在拉开计程车门的时候,另一只手也迅速搭了上来。
「LEE叔。」
柯洛略微气喘。
我一笑:「有事?」
柯洛表情有些复杂:「……我追了你一路。」
「是吗,我没听见,」我神情诚恳,正色道,「有事下次再说吧,我赶时间。」
「谢谢你救了舒念……」
「真的不是我,」我立刻打断他,「医生认错人了。」
「LEE叔。」
又来了,只会叫我名字。
任凭他叫得千回百转,我也不能每次都单靠这两个字猜他的心思啊。
我急躁地反复用脚尖啪着地面,「大少爷,我还有事,别浪费我时间了。」
他蹙起眉尖,龇起牙的小动物一样,「骨髓捐赠那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我无奈摊手,「我根本没做,瞒你什么啊。」
「你撒谎。」
这脑筋固执的小鬼。
「好吧,」我涎着脸笑,「你要当是我做的也行,反正我不吃亏。」
柯洛手上一用力,车门「砰」地关上了。
两个男人对峙的形势似乎让司机觉得不妙,车子立刻就发动,一溜烟跑了。
真有我的风范。
「谢谢你,LEE叔。」
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什么话都听过,唯有这个「谢」字是头一遭,当场被唬得连连摆手:「别别,千万别谢我。你不如来张支票实惠。」
在这煽情时刻提钱,无疑大杀风景,柯洛显然一愣,有些窘迫,「不管怎么样,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我咳了一声。
被人误当成英雄的感觉非常恶心,一背的鸡皮疙瘩,从头皮到脚底都是假惺惺的感觉,像个伪君子。
我不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
「都说了,要嘛干脆签张支票,要嘛就别提,」我挥挥手,挺不要脸的,「你可别给我写个感谢信什么的,虚的东西我不要,还没地方放呢。」
柯洛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你要什么都可以。」
真大方。
我并没有喜悦的感觉。他许的报酬很大,但我感觉只像端着一碗冷了的粥。
「什么都可以?」我脸上色迷迷的笑容丝毫不减,勾起手指挑住他的下巴,「包括以身相许吗?」
柯洛刷地一下就脸红了,微张开嘴唇居然说不出话。他已经如此高大成熟,骨子里却还是隐隐的天真。
又有一辆亮着空车标志的计程车开近,这回我不放它漏网,赶紧伸手拦住,吃过柯洛豆腐就溜之大吉。
车开没多久,居然在高架桥上塞住了。
半旧不新的车子紧随前面那辆运活猪的卡车,一步一点头,污浊的空气从半开的车窗趁机一涌而入,我在不甚舒适的后座位上被呛得唉声叹气。
幸而两个手指头末端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颇可回味。
年轻的,光滑的,鲜嫩的味道。
我也知道轻浮很不好,但是不轻浮的话,连这点触感也都捞不着,又有什么办法。
柯洛发了消息给我,仍然是「谢谢你」。
看得我牙都酸倒一片。
真的大可不必谢我。
我不是矫情;我对那个男人,至今仍然没有丝毫好感,除了厌恶和嫉妒,再没别的。
说不定哪天性起,会带个麻袋去堵他然后一通狠揍。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天灾,人祸,什么都好。
然而他现在还好好活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挨针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多傻啊。
也许只是一时冲动。
也可能我确实是,太孤独了。
第二天下了一早上的雨,淅淅沥沥的,天色阴沉,令人困倦。
我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就算飞着去公司也是迟到,那么索性睡得更迟好了。
舒舒服服在被窝里躺着,一段段地做梦,中途屡次饿醒过来,但又安慰自己睡着了也就不饿了,于是继续努力沉睡过去。
梦里盘旋着的是争吵声,轰炸机一样让人耳膜嗡嗡作响,我手上抱着一个婴儿,嘈杂中只有角落里的我们俩是安静的,他不哭不闹,用乌黑的眼睛望着我,很乖巧。
只是抱着实在太轻了。
有人在拍门,我不敢去开,在梦里我也知道那来要债的。
他的黑眼珠动了一下,咿咿呀呀起来,漫无目的地重复,但是一直充满期待地看着我。幼儿学会的第一个发音应该都是「妈」,而他是「饿」。
饿,饿。
我把手指放进他嘴里,他口水滴答地含住,眼巴巴吮了起来。
拍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砰砰砰,像拍在我胸口一样。
我猛然惊醒,心脏砰砰乱跳,几乎从嘴里蹦出来,那声音却真的是有人在敲门。
大白天的这是在催命吗?
我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摸索下床,趿着拖鞋去开门。
「LEE叔,」门外的青年头发湿了几缕,眼睛黑漆漆的,一身凉意,「怎么把门反锁了?今天没来上班,打你电话也关机,是生病了吗?」
我还半梦半醒,反应迟钝,张嘴就说:「饿……」
「啊?」柯洛愣了愣,微笑道:「哦,我想你也该是还没吃饭,就买了菜,来给你做晚饭。」
我恍惚的那么几秒里他已经进到屋里,带进一丝清新的雨气。我被那冰凉的气息一激,才算完全醒了,「你专程来给我做饭?」
「嗯。」
我顿时受宠若惊,这种温柔实在是好久不见,如今的我何等荣幸。
柯洛把食物分类放进冰箱,转身又递给我一个信封,「对了,还有你要的这个。」
里面是张空白支票。
数字任我填?居然有这等好事。
我拿在手上又是看又是摸,辨认真伪捣鼓了半天。
最后确认这是真的,我爱在后面写几个零就写几个零。
那个男人在他心中是无价。
柯洛已忙碌起来,一边把海参泡开,切香菇肚肉来配,一边往炖罐里放枸杞当归。
「做什么饭啊,出去吃不是更好?」
我翻来覆去看支票,眼红眼酸,啧啧有声。老子现在是有钱人了,当然可以财大气粗,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今天下雨,等天气好了我们再出去。」
我飞扬跋扈,颐气指使:「也别想拿普通菜色来应付我。」
他笑了,「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他倒是逆来顺受。
我想要的,眼前似乎一下子就全有了,原来只要那么一管骨髓细胞就能换得来。
明明是只小狼崽子,他为了那个男人,就变成世界上最温顺的绵羊,又白又纯,怎么敲打都只会晃晃尾巴,垂下眼睛只剩两排长睫毛。
柯洛来来回回地准备晚饭,我半躺在沙发上喝下午茶看电视,翘着腿一副大爷状,对他呼来喝去,水果都要削好了插好牙签送到我眼前,嫌这个太甜,那个太淡,口感太沙,颜色不好。
其实这样没多大意义,即使他是陆风的宝贝亲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意差遣、欺压他也不能真正给我任何快感。
我痛快接受并且滥用这种权利,做出乐在其中的样子。虽然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但却是他仅能给的。他已经很努力,我也不想逼他了。
晚饭做得差不多,插电的炖罐放在客厅里,也有隐隐的香味飘来,柯洛蹲下身去查看它的火候。
外面的雨已经停住,天黑之前竟然有淡淡的最后一点阳光出来。落日余晖里青年蹲着的背影,被风呼啦拉吹动的窗帘,像一幅带了潮气的油画。
我有些恍然起来。
身随心动,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他背后,柯洛恰好站起身,我伸手便一把搂住他。
他愣了一下,没动弹,只是耳根都粉红了。
我怕他动,他若是挣扎,我真没那个脸去制着他了。一时情急,不由得声音也嘶哑了,连哄带骗地:「陪你LEE叔一会儿吧。」
他明白我的意思,真的乖乖的不动,双手也放下,等着我的动作。
料定了他不会反抗,我大着胆子,仔细摸了他。从额头到脸颊到下巴,脖子,胸口,再到腹部,一寸一寸地。
但也只是摸了摸。他明明是一副任我宰割的姿态,我居然觉得情怯了。
他的青春和我的老朽。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我用手指把他认真温习了一遍,就说:「吃饭吧。」
再要求上床我也会难堪,我已经摆不出求欢的姿态。脸皮虽然随时可以丢进抽水马桶里冲掉,自尊却还是有的。
不如摸一回,不咸不淡吃些豆腐,解了饥渴,但也不伤胃。
过日子也就是这样了。
柯洛似乎愣了愣,而后笑着,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可是LEE叔,你顶着我了。」
我大尴尬。
妈的,男人就这点不好,骗不了人。
面前的高大青年转过身,有些腼腆地,一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探进我裤子里。
他似乎很害羞,动作谨慎,手心发着烫,我一被他握住就丢盔弃甲地喘了一声。男人都是这么没出息的,我抗拒不了这种送上门的好事,也没抗拒的必要。
柯洛专心地动着手指,低垂着脸,只有长长的睫毛分外清晰,看不清表情。
我全身血液都哗啦啦地往下半身冲去,大脑血不太够,就不清醒了。
也许不该计较。他现在判若两人地对我有求必应,讨好体贴我,这不正是我一直求而不可得的么?
被套弄得几乎要打哆嗦的时候,我手指死死掐着他的肩膀,迷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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