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笑点了点头。
他便四处张望,自来熟一样找了个不错的角度,站定了,像昨日一样伸开双手。
我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七柄飞刀。
站稳,瞄准,“嗖嗖嗖!”刀刀无虚发!
场外观众的掌声如雷声震响,少玄乐得露出雪白牙齿,笑,转身将墙壁上的飞刀取下,孩子一样跑到我身边。
“玉儿,让我也试试看吧!”他看着我,说。
“试试看?”我不解地问。
“我也想要像你一样……”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腼腆,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你是想要射飞刀吗?”我恍然大悟。
“是呀!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做我的靶子,我从来没有练过这种……”
我的心蓦地提了起来,问道:“你以前练过功夫吗?”
“练过呀!”他满口应承,腿向后一撤,双手握拳,在胸前摆出驾驶,随即身子后翻,大袖飘扬,腿脚麻利,一字马竟也做得,不错不错,单论样子来看,无可挑剔,一举一动,姿势优美之极,同时引得周围的人一片轰然喝彩之声。
我也忍不住跟着拍了两下巴掌……但是,总觉得有点儿中看不中用。
“少玄,弄不好可是会死人的。”我提醒他,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人命关天,可不能让他胡来。
“玉儿,你不相信我吗?”他看着我,头半垂着,双眉微皱,双眼瞪得大大的,略略向上的姿势看着我,半带着一丝委屈似的。
在此刻,他就好似个孩子。
“可是……”我愁眉苦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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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我站在方才少玄站过的地方,伸开双手,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少玄,要小心呀!”始终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对面十步远的地方,少玄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放心吧,我可以的!”那两缕卷发在他额间,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地跳动。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生涩动作。
忽然很想猛抽自己:我现在的举动,好似一个砧板上的鱼,在等着人宰割。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无聊无理由傻不楞登的事儿呢?
“嗖!”就在我神思恍惚里,第一柄飞刀到了。
我呼吸一停,感觉头顶一阵凉风,接着,周围的人雷声般叫好。
我镇静心神,调动浑身神经努力感觉了一下:不疼!
狂喜!
少玄!好样的!我差点儿喜极而泣,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不远处的少玄。
他不言不语,脸色似乎有点阴沉——难道是我的错觉?
接着,第二柄,第三柄,第六柄飞刀都已经射出,全部都是安全的!
我大喜过望,没想到我竟然低估了少玄的战斗力,他身子略略前倾,宽宽袖子展开,如展翅的大鹤,双眉微皱,眼波宁静,优雅又冷酷,若不是当靶子中,我定要跳起喝彩。
而就在我警惕全失之时,变数生了,第七柄飞刀到了……这是飞向我左边腰下的一柄,当这飞刀掠来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少玄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那笑容似暑天里的一丝寒冰,冷冷地沁入我的眼底,微微有些刺痛。
当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想要看看他的脸的时候,眼前却已经没了人。
少玄呢?我张目四顾,急切找寻那洒然身影如怕失落珍宝。
而就在我的左腰之上,传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
鲜血滋滋地冒了出来,似喷泉似水流,如一曲欢快的歌。
周围有人发出尖叫,声音高亢尖锐,端的内功深厚。
头顶渗出冷汗,我低头,望着自己腰间冒出的鲜血,起初还不敢相信,伸手捂上去,热热的,像是滚热的河流般,窜过我的手指,滴滴滴落在干枯的地上。
那是我的血。
从伤处流出来的,热热的血。
阳光依旧很暖很暖,晒得人快要融化。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冷的就好像是生生的把这颗心剖了出来然后放在冰水之中,发出“叮”的清脆一声。
我想……那大概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吧。
第一卷 身如不系舟 第八章 重病
8重病
我牙齿一咬,手上用力,拔出飞刀。
我伸手将腰带解下来,重新包扎在受伤处,扎紧,想要趁机勒死自己的模样。
我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面上微笑。
然后,把飞刀收起,将地上的钱币收起,抱拳,向着场外等着看热闹的人群,朗声说道:“今日演出已毕,多谢大伙儿捧场,山水有相逢,咱们明日再见!”
人群散去。
阳光下,一滴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挂在我的睫毛上。
我脚下一个踉跄,用手扶住墙壁,十根手指,全都在簌簌颤抖,这滋味只有我知道。眨眼瞬间,汗水渗入了眼睛,顿时泪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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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玄少玄少玄……
我在你面前,惨败如斯,狼狈如斯,太美的梦,果然是很快结束且易醒的,我明了,我明了。
迅速地在心底挖了一个坑,然后把这个绮丽明媚的名字深深地深深地埋了进去,把土堆上,一层又一层,厚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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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踉踉跄跄,回到客栈,店老板笑容可掬:“小兄弟,又回来了?”见我脸色不对,才问:“你这是怎么了?”
“有房间么?”我问,冷汗涔涔落下。
“有有!”他点头如捣蒜,又试探着问:“昨晚那位少爷住的地方,今日还没有客人入住,小兄弟你看……”
我的心一动:“就要他了!”
“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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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老板要了一盆热水,入了房间,先忙忙地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幸好,只是将肌肉给刺破,没有伤到紧要的内脏,我长吁了一口气,略略放心:看样子我命果然强悍。
呆坐了一会,心便不安稳起来,张目四顾:这就是他曾住过的地方?我伸出手抚摸过古旧的床围,他的手指也曾触碰过么?我躺身倒下,却又触电般爬起来——这里似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地,略带点苦涩般的味道。
这激烈的动作将腰间的伤口撕裂,屋内无人,我因此可以大声呻吟,然后笑自己神经过敏。
我愣愣地坐了良久,才有重新躺下,心甘情愿,让自己沉浸在那种隐秘的味道里面,呼吸之间,他深入我五脏六腑,缠绵辗转,然后化为乌有,也许是已经沉浸在心底,也许是彻底的被消灭,至于真相究竟是如何,我不知道。
我一直躺到了夜幕降临,小二进来替我点了油灯,顺便问我要否下去吃饭,我道了谢,说自己不饿,他看我的眼神于是就多了一点异样。
待将他打发走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便在屋内徘徊,无意中走到窗口,将那两扇虚掩着的窗户略略一推,目光向外看去,刹那间,我好似一个见到了险情的刺猬一样,浑身的汗毛好似倒刺般竖立起来。
仿佛坠入冰谷,仿佛浑身赤裸地立在冰天雪地里,我浑身僵硬,毛骨悚然。
窗口所对的,赫然正好是后院的柴房。
向右边一瞥,便是客栈大门口。
很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
如果有心人站在这里,这两处的活动,将清清楚楚,尽入眼底。
半晌,我才蓦然倒退,心头郁闷之极,血气翻涌不已,便好似吐出一口血来才觉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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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起昨晚——
我从厨房打工而回,被小二带领着入住柴房,我那般喜滋滋地,推开柴房的门,胡乱收拾一通。
早上,我站出来,心怀喜悦地告诉自己:将是全新的人生,全新的玉凤清,因为我有个全新的,不同凡俗的朋友。
但彼时,我的朋友,他是否如我今日一样,站在这窗前,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可笑的场景,宛若一个心怀叵测操纵全局的幕后者,嘴角带着冷冷的笑,如那在卖艺场上刺痛了我双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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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熬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将桌上的凉茶咕嘟咕嘟一气儿喝了大半壶,才觉得心头上的火气消了些些。
伸手摸摸额头,照旧是滚烫的,如一个火炉。
但偏偏全身冷的要命,水火交加,要我的命一般。
“玉凤清啊玉凤清,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堪一击?学人家搞什么伤春悲秋那老一套?峨嵋山上金小小那一套,将众男玩在手心为她朝思暮想寻死觅活,我曾笑人愚昧,如今自己竟也来学人自讨苦吃?呵,况且,你哪里有资格能够……”
我嘲笑自己,将那矫情的皮子扒下来。
就在这时,屋外一片人声喧哗,夹杂痛苦的惨叫,其中,有个极度响亮的公鸭桑声音嚷道:“那个卖艺的小子住在哪里?还不给爷们带路?推三阻四,想找死么?”
第一卷 身如不系舟 第九章 要犯
9要犯
嗯?卖艺的小子,说的莫非是我?
不容我多虑,这片刻,那脚步声一声声地逼近了,颇为杂乱,似乎不少人。
而掌柜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大爷们,大爷们请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唉吆你看我这张嘴,对对!是这里,就是这里了没错……”
脚步声跟说话声最终都准确无误地停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我的心忽然紧了紧——我想到了:当我逃离峨嵋派的时候,秋震南那仿佛要将我零碎撕碎的表情,那是绝对的嗜血跟仇恨到极点的表情。
而他的话,我也从未敢忘,他说:玉凤清,山长水远,你最好不要让我再找到!
这代表,他肯定是会来找我,无论山长水远,必定想杀掉我而后快。
莫非……报应来的这样快?
我迅速地将短剑拔在手中,脚步一动,已经到了门口边上,而与此同时,门“啪”地一声,已经被踢开,然后一只脚踏步进来……咦,不对。
不是秋震南,也不是峨嵋派之人。
他们绝对不会穿这种恶俗的,镶着金边的黑色绸缎衣裳,单从这条腿的打扮看来,来人倒很像是传说之中那些欺负良善,鱼肉乡里的恶霸或者其随从的一贯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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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气。
不是秋震南就好。
要知道,那家伙向来是一年到头一身碍人眼的死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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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剑横在来人的脖子上的时候,他适当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啊啊啊!王爷救命!”
王爷?我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被吓傻了。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有何贵干?”我沉声问道,同时眼睛向后瞥去。
一群人训练有素般地鱼贯散开,而从他们中间,慢腾腾地走出一个气宇不凡的人儿来。
一张脸十分白净,却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双眉漆黑,斜飞向上,十分精神,大鼻头,隐含坚韧,嘴巴薄薄地抿着,带着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刻薄。
劈面相看,那张脸,如何竟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凝目再看,怪,分明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但与此同时,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惊悚爬上了我的心头,就好像在山上见到一只长虫悄无声息地从我脚背上爬过一样,那种感觉,有点好奇,有点厌恶,还有点恐惧。
这感觉稍纵即逝。
我抬头仰望。
是来人头顶一盏明晃晃的金冠,在烛光辉映之下,金灿辉煌,熠熠发光,差点闪坏了我的眼睛,最紧要的想法是:若有了这个东西,我还用去卖艺吗?
一见面,我便对覃王爷产生了无限的好感,确切地说,是对他头顶的那盏金冠起了无限的好感,因为他直接导致了以后的日子里玉凤清审美观念的畸形发展:绫罗绸缎我最爱,黄金白银心头好,谁跟我提简朴我跟谁急。
甚至天舜国之中的路人皆知:天绮大将,是个爱好奢华的人。
#############
“把剑放下吧,我并无敌意。”
覃王爷径直走过我身边,看也不看那个兀自在我手底哀声惨叫的小狗腿。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边上,先是认真地瞅了瞅,随即双眉轻轻一振,才慢悠悠地落座。
转了个身,侧面对我,他又道:“不过,你若不嫌你的手累,你可以一直保持那个动作,但是我还有个更好的建议,那就是——你干脆一剑刺下去,杀了他。”
“王爷饶命!”手底下这人又开始哀嚎。
我收回短剑,依旧在袖底藏了,喝道:“怪不得人家要把你宰了,没一点儿用留着干什么?”
覃王爷含笑瞥了我一眼:“孺子可教。”又转过头,“你们都出去吧,门口等着,闲杂人等,不要让他们靠近这里。”
“是!”旁边一干人一拥而出。
我走到桌子边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问:“王爷?”
“本王是当今覃王爷。”他笑意略略收敛,看向我。
跳动的光芒下,那双含笑的眼给我一种迷幻般的错觉,像,很像……
我低下头:“王爷找上草民,有何贵干?”
覃王爷温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小兄弟你前日接触的那个公子,现今在何处?”
前日接触的公子?一阵冷风自打心头嗖嗖地吹过,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您说的是哪一位,我不大记得。”
“是吗?”覃王爷的眼光流转,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腰间,“我想他给小兄弟你留下的纪念十分特殊,你大概没有可能这么快淡忘了他吧。”
腰间的伤处似被他的眼光灼伤,猛地扯痛了一下。
“覃王爷找他有什么事儿吗,难道他……犯了什么罪不成?”我问。
覃王爷面色冷冷:“小兄弟,不该问的事你最好不必多知道,行走江湖,多知道一些事,会多一分的危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无须担心,他没有犯事,只不过本王私底下找他有些紧要事情而已。”
“这样,”我想了想,又问:“我怎么知道你会否对他不利?”
“呵呵,就算我对他不利,对你又有何坏处?”他的语气之中似带有几分讽刺。
“没有,萍水相逢,过后便忘,我不过是信口问问,你若觉得不便,不回答就是。”
“绝对没有任何不利于他。”他诚恳地说。
我笑道:“哦,那好。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我不知。”
覃王爷眉一挑:“你不知?或者不愿说?”
我“哈”地一笑:“王爷你既然知道他射伤了我,当知道我跟他的交情也好不了哪里去,怎地还会来找我询问?那个人,不过是我偶然认得,然后再无交际之人罢了。”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他出……呃,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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