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挽宁皱眉,抱臂站在窗户旁,清亮的眼眸似乎黯淡下去,垂下来的眉眼,似乎隔着雾气……
席挽宁站了一会,没一会,便听见护士在不远处喊;“2506房的席挽宁,过来检查了。“
第四章
小护士挺热心,给席挽宁量体温的时候,说了一大堆需要注意的事情,见席挽宁面色不好,顺带着讲了许多养生之道,席挽宁连连道谢,抽空问了一句;“护士小姐,请问送我进来的那个人,您有见到么?”
“哦,你说霍医生?霍医生刚走……”
检查完身体,护士又嘱咐了几句,见席挽宁态度认真,才去下一个病房。
席挽宁躺在病床上,却无心养病,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知晓如何也养不好,便不再花费太多心思,睁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私下却想着如何也要给那位霍医生道谢。
她翻身坐起,本能的要去拿手机,手还在半空中,就发现自己只有衣服挂在衣架上……连电话都打不了。
她郁闷的放下手,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想冲散房间里的味道,外面是雨,走道上行人零星,偶尔有车辆来往,还有几位医生,男的女的各占多半的打着伞同行。
她目光随意一瞥,却见另一条走道上缓缓走来一人,身穿白色大褂,打着一把黑伞,身量高大,面容隐在雨幕里,隔着些许远的距离,瞧不真切,却也无法掩盖这人浑然天成的气场。
两拨人如两军会晤,在雨天里闲聊,而那人,席挽宁注意到几乎不曾开口,她曾机缘巧合下,拜了大师为徒,学了些日子的唇语,只是心中烦扰太多,终只是学了皮毛。
不曾刻意去瞧,却也可以猜个大概,她从来不注意这些,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项技能,恰巧今日觉着心烦,席挽宁破天荒的注意起他们的口型,认真的观摩起来。
那些医生中的一位女医生,明显是落花有意,话里话外都朝着那个人,偏想那人似懂非懂,从不点破。
席挽宁觉着自己如看一场免费电影,天时地利,却只差人和,索性她不爱计较,当着打发时间,也觉着有趣些。
正看的津津有味,却见那人抬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似乎视线在她这停留一瞬,隔着距离,仿若依稀看得见那人眼中的意味深长。
席挽宁怔了半天,才醒悟那人是在电梯里遇到的医生,她刚准备再去打探,就见底下一拨人,单独少了他。
连忙出门,途中见了小护士,又简单问了下那位霍医生的资料,虽然心里有了一个大概,可听了这一番描述,才确定,那人是这里鼎鼎厉害的霍医生,霍其深。
想了半日,席挽宁只得暗叹自己好运气,万幸没有露宿街头,昏死过去。这样一想,更加想见一见那位霍医生,郑重道谢。
问了霍其深的办公室,打算乘着电梯过去,先说一番谢,没成想电梯门刚打开,就见从里出来一人,白色大褂熨帖的穿在他身上,面容沉稳英俊。
两个人一打照面,皆是愣上一愣,迎着窗外雨声,颇为静谧。
席挽宁连忙回神,诚恳道谢;“霍医生,谢谢您送我来医院。”她的态度诚恳,半弯下腰与人道谢。
霍其深闻言看她,只微微点头,也不回话,在她面前站了一会,便绕过她远去。
徒留周围清冽的味道。
席挽宁看着那人背影,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心中暗暗琢磨,那位霍医生怕是不好相与的人,而这份恩情,自己如何也得记下。
等雨势见小,席挽宁才出医院,她没伞,手机和包包也丢了,医院的周围都很陌生,在街道上了走了许久,席挽宁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街上人来人往,唯独她一个,站在一个地方,看着人潮从她身边来来去去。
席挽宁不记路,只好沿途看着路标,走一会停一会 ,错了在回头走另一条路。慢吞吞的,如旅行者。
所谓狭路相逢,有日,不会幸免。
她不期然的在最狼狈的时刻,见到她了昔日旧友凌然,甚至还有那位早上刚见过的霍医生。
两人看起来颇为相熟,那位霍医生竟然在笑。
她愈发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去,却未料到凌然隔着距离喊她;“席挽宁。”
选了附近的甜品店,凌然刚坐下来便介绍霍其深给席挽宁认识,席挽宁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霍其深在一旁道;“认识,我的一位病人。”
凌然讶异,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不由失笑;“缘分不浅呐……”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问席挽宁;“你身子不舒服?”
席挽宁抿抿唇,简短道;“不碍事。”
凌然见她这般模样,七七八八的猜了大概,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家顾湛森呢?”
席挽宁有点坐立难安,她手指掐着自己手臂,不让自己太失态,尴尬的笑了笑,才道;“我与他……已经离婚了。”
这话一说,连坐一旁的霍其深也探过头来,瞧了她一眼。这一眼明明什么意思都没有,偏偏让席挽宁难堪起来……
她觉着窘迫至极,话在肚里,却如何也吐不出来,只嘲笑自己,永远是一只鸵鸟。
凌然却不乐意了,她眉头微皱,叹息道;“阿宁,早晚有一日,你会比现在好。”
席挽宁一怔,心下却是一软,温柔道;“我知道。”
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才能存活。
一时无话,席挽宁心里却很多心思,她知道凌然是结了婚的,可现在与霍其深一处……或许是想多了,席挽宁却还是控制不住。
欲言又止的看了凌然好几次,还是无法问出口。
在她的意识里,婚姻从来都是庄重的,相濡以沫,安然百年。可是,她自己的婚姻却是如此糟糕,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荒唐可笑。
席挽宁暗叹一口气,自己都一团乱麻,如何管的了别人?
又见一旁两人闲聊,日光滑进来,镀了一层光华,衬得她越发丑陋无所遁形。
这里的装修与布置,随便一瞧,便知价格不菲,席挽宁低头瞧自己,廉价的牛仔与针织外套,且湿漉漉的,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她困窘之极,也不敢随意答话,只低着头,摩挲手里的茶杯,眉眼垂着,遮住一层卑微。
霍其深倒是不怎么说话,与凌然也不过简单的交流,微微颔首,或者一个眼神,两个人却都懂。
这种默契让席挽宁心惊,心中猜想怕是八|九不离十。
她太纯粹,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以让人猜透,何况是与她甚熟悉的凌然,转头见她这般,凌然倒笑了;“你是不是在想,霍其深与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话如一个炸雷,让席挽宁脸色倏地发白,抬头去看凌然,忘了如何反应。
未曾想,凌然噗嗤一声笑了,霍其深也略微探究的打量着她。
席挽宁不明所以,还待说话,便听霍其深对着凌然道;“你与她聊着,我先走一步。”
说罢,对着席挽宁颔首,而后推开座椅远去了。
席挽宁惊觉自己大概想岔了,脸一红,更加尴尬。
凌然倒是不在意,搅拌着手里的咖啡,托着腮,目光飘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会,她道;“婚姻是死水,生活是活水,阿宁,你会选哪一个?”
席挽宁抬眼瞧她,见她神色漠然,心中思绪万千,如拨乱的线团,缠绕无解。联想到自己,却也如何给不了答案,对她而言,她是没得选,因为婚姻死了,而生活也死了。
凌然说;“我也曾如你这般,虔诚的认爱情为毕生理想,但是,如今才醒悟,那些不过是狗屁。”
席挽宁不赞同,嗫喏着回了一句;“……不是所有的都这样的。”她被伤害过,却还认为这世上有纯粹的感情,报以纯粹的相信,认真的对待着。
凌然嗤笑一声,“善良的慈悲,懦弱的抉择,哪一样,都不会明智,只会让自己更加辛苦而已。”
良久,低下了语气,缓缓道;“我与纪琛,怕是走到了头。”
席挽宁一惊,望向凌然,却见那里面闪烁的是泪光,似乎是宣告爱情的死亡,终于落下。
她迟疑着问出口;“你们……婚外情?”
凌然苦笑,啜了一口咖啡,才慢慢的回;“不是,是没有生活下去的理由。”这太残忍,她还爱着,却要接受这样一个理由,退出自己的感情世界,当一个旁观者,让自己面目全非,破败不堪。
席挽宁还记得凌然的老公纪琛,一表人才,温软如玉,两人大学那会谈恋爱谈的轰轰烈烈,羡煞旁人,如今,不过几年,却也落得这般下场,她不以为信,认为还会有另一个出口,道;“万事皆有因,这条路不通,还会有下一条,你与纪琛,那般好,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她太笨,安慰人的话也讲不好,凌然倒被她认真的态度逗笑了,话题一转,问向席挽宁;“你也快28了,真想单身一辈子?”
这问题让席挽宁不知如何回答,她不喜欢一个人生活,也不想自己一个人老去,连一个衣冠冢都没有,可这会也不见得非得有人在她后头跟随者,她笑笑,侧头看向窗外,“不是,我只是,怕。”
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是会怕的,不是怕死,不是怕老,是怕孤独。
她那么笨,连婚姻都挽救不了,如何让其他人陪着她消耗一生?
凌然见她这般消极,心念电转,打趣道;“这样吧,改天有时间把霍医生约出来,你们聊聊?”
第五章
席挽宁只当笑话听着,两人又闲扯一小会,见外面日光大好,凌然便央着席挽宁一起逛逛街。
这里繁华热闹,高楼林立,似乎空气里流动的都是奢靡的气息。
进去一家女装店,凌然动手很爽快,挑了好几件衣服甩给席挽宁,道;“去试试。”
席挽宁面色犹疑,动手翻了翻价格牌,价格昂贵的让她咋舌,随即放一边,只说;“我先看看……”
凌然歪头过来瞧她,见她这副摸样,心中清明,嘴边噙着笑,感慨道;“女人的权力你一样都不会用,”
说罢,顿一顿,又递给她一件,道;“漂亮的衣服会让人心情好起来,试试吧。”
颜色是流行的主色,款式也是最新款,席挽宁盯了它许久,还是咬牙给换上了。
她身材很好,换掉休闲装,这种华丽锦服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天鹅般优雅,衬着白皙的皮肤,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凌然在一旁夸赞道;“看,多漂亮。男人喜欢你,首先看的是外表,其次是内里,女人打扮自己,悦己悦他,何乐不为?”
连一旁的几个导购员也在称赞。
席挽宁心里却不敢苟同,她觉着这一身华丽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底气不足,雍容华贵就变了味,本该是野花,却连根拔起硬是放于温室,不会多长久。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最终决定换下来,不买。
凌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在一旁暗暗叹息,一瞬想到自己,却也无法给予正确的指引,她自己一团糟糕,理不清,剪不断,如何帮得了他人渡过难关?
说到底,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两人在街上闲逛,也不觉得烦闷,街道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有小情侣,有年过半百的夫妻,还有其乐融融的家庭。
凌然看着他们,又想,曾经的她也如他们这般,以为自己握着的是全世界,到后来才知晓,只余一隅风沙。
终归是藏了心思,两人逛了一小会,便决定回去,席挽宁不识路,凌然便开车送她,一路沉默的回去,车厢里放着的是旧歌,声线仿若具有穿透力,沉淀的是岁月风华。
打开广播,磁性而沉稳的男主持正在播报一段新闻;“c市昨日下午发生一起枪杀案,第三中队的席警官不幸中枪,警方正在全力逮捕歹徒……”
接下来的新闻,席挽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的脸色因为刚才那段新闻变得煞白,心里打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转头问凌然;“……你,你刚才听见了么?他说,说席警官,中枪……”
凌然听了也是心惊肉跳,见席挽宁这般神色,只得暗暗压下去,等歇了口气,才安慰道;“你别乱想,说不定是其他的警官,姓席不代表什么;你……”
“我要回去!我要回家!”话音未落便被席挽宁的哭喊声给打断。
凌然不放心,把车停下来,道:“席挽宁,耳听为虚知道么?你给顾湛森打个电话,他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了解情况的;嗯?”
席挽宁整颗心都揪着,神色恍惚,哪里会认真听凌然的话,没一会,满脸都是泪,她听不进去,焦躁不安,只觉天旋地转。
凌然见此状况,只得拿出手机给顾湛森去了电话,响了许久才通,她刚说一句:“顾湛森, ”就听到对方传过来的是女声,声音冰冷僵硬;“顾湛森不方便接电话。”
而后便给挂断。
听着嘟嘟的声音,凌然一愣,随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忍了忍,没忍住,手指在纪琛的名字上停留片刻,而后却是往下一滑,给霍其深去了电话。
霍其深正在吃饭,确切的说是陪一位美女吃饭。
选的是临川市最好的餐厅,选址极佳,隔着海,海上灯光琉璃,从海里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潮湿的咸味。
两个人不怎么交流,美女|优雅知性,五官精致,吃东西时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高雅。
霍其深双手交握,面容被这暗色的灯光衬得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股不易察觉的无奈,“霍靖西,很晚了,还不回去?”
霍靖西充耳不闻,等吃了差不多,才回;“那么早要回去,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呀?”说着俏皮的看着他,衬得她整个人都明艳动人起来。
霍其深正欲说话,便听到手机震动,他只得接起,看了一眼来电,眉头微微上扬,“有事么?”
席挽宁脸色白的吓人,她的内心明明在汹涌的叫嚣,表情却安静的很。凌然颇为担忧,干脆把车开到了海边,这会夜色渐浓,海边却有人在垂钓。
凌然见席挽宁这般神色恍惚,直接把人从车里拉出来,对着海风吹着。
凌然暗歇口气,顾不得吹乱的头发,思虑一会方道;“……席叔叔不一定有事的。”话说一半,连她自己听了都觉无力苍白,何况席挽宁,她不说话,就站在海边,背影萧索消瘦。
过一会,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哭腔才道;“……我明明讨厌他,不想见他,可心里还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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