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白色斑点就叫小白吗?”江海风是讽刺她。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取名的。
何临月两手叉腰,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泼妇本色,发狠道:“怎么样,我就是要给它取这个名字,你想怎么着?”哼,给他一点颜色,他就开起染坊来了。
对她的蛮横不屑理会,江海风同情地摸了摸小狗,可怜它碰上了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人。正想把小狗交还给何临月,却突然发现手上有白色粉末。咦,哪来的?狐疑地看看小狗的白斑点,他起了疑心,拍拍,拍拍……
果然,它是一只纯然的黑狗。
“背上沾的是面粉。”江海风难免有些得意,“现在它总不能叫小白了吧。”
见此,何临月自是有几分挫败,呜呜,她的“小白”没了。不过,她也不会让江海风这混蛋这么得意的。怎么办呢?她眼珠一转,风驰电掣间已经有了主意。抢过小狗,她拽得二五八万地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今拥有。”电视儿童再次发挥她胡乱引用的功力。
然后,嚣张地大笑,离去。
江海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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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房间里,十八岁的何临月突地自梦中醒来,她摸摸额头觉得头睡得昏沉沉的。哎,她怎么睡着了?她后悔地敲了敲头,本来只是因为心烦,便在床上随便躺了一会,谁知一不小心就被周公爷爷招去下棋了,还“下”得连这天都黑了一半。
刚才似乎还做了什么梦,可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哎,不想了,越想头越昏。说起来——
都怪三星啦,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她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江海风,怎——么——可——能?
都怪三星啦,弄得她心情烦乱,才会想到床上躺躺。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睡着,还一睡就睡了三个小时?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做作业……
作业?糟糕,她还没做作业呢。
死三星,臭三星,烂三星,要是明天因为交不上作业而破坏了她的完美形象的话,她一定饶不了她。
何临月嘟着嘴,迁怒地想着,然后急急地跳下床,赶作业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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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活动课。
本来这次活动课的主要任务是练跑八百米,但何临月却闲闲地坐在一边看风景。
女同学甲见此,走过去好奇地问:“何临月,你不跑吗?”
“不。”临月摇摇头,然后羞赧地低下头,表现出一副“你该知道”的样子,“我人不太舒服。”
同学甲一听恍然大悟,暧昧地冲她挤眉弄眼:“那个来了?”
何临月点点头。谁叫她昨天太晚睡,今个实在没力气跑,也只好拿女性的“优势”来当挡箭牌了。
突然发现何临月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同学甲立刻有了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同情地低声说:“你昨晚一定没睡好吧?”
呃?何临月一下子浑身绷紧,双目睁大,诧异地看着她。她是看出什么了吗?她怎么会知道她昨天一时忘了做作业,然后熬夜赶工?
同学甲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自顾自地说着:“哎,你昨晚一定痛得不轻吧,那滋味我也尝过,真是教人直想在地上打滚啊。又冷又痛……”她说着,还双手抱胸打了个寒战。
听到这里,就算何临月再迟钝,也知道对方是以为自己痛经了,她暗自松了口气,很快恢复镇定。呼——,幸好她没看出来。
这时,操场的跑道那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同学甲好奇地张望着,继续同临月攀谈:“何临月,你说那边怎么了?”
废话,她也坐在这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何临月在心中不客气地说,但表面上却仍装得温柔贤惠,轻道:“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这话正中同学甲之意,大声应道:“好,我们过去看看。”
人还真是天生有爱看戏的毛病。何临月一边在心中微微嘲讽地想,一边和同学甲向骚动的地方走去。
穿过女生的重重包围,何临月看到他们班上有名的“病美人”正半躺在地上,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同学扶住了她的肩膀。不用想,何临月也知道是“病美人”又晕了。只是她平日晕在课堂里,今天晕的地方特别了点,是操场。
哎,想想也是,这“病美人”高中三年就没跑完过八百米,要不是今次体育老师下了通告,谁体育不及格就别想毕业,她也不会勉强来跑步。现在可好了,她一晕了事,他们可就头痛了,现在是活动课,老师又不在。
没个可以做主的人,这些平日里看来精明干练的小女生们就六神无主了,最后还是一个女生叫道:“我去叫男生来帮忙。”
那女生说着跑了出去,何临月看了一眼在操场铁栏外打篮球的男生,心想: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力更生。这念头才一冒出来,她便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病美人”。
她抱得轻松,也就没多想,但当她直起身子,并注意到众人诧异的目光时,她的动作一瞬间僵住,忍不住在心里凄惨地大叫: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她怎么会傻得忘了她柔弱的美少女形象,她怎么会傻得忘了一个“瘦弱”的少女是没有能力横抱起另一个同龄女孩的……
天哪,现在怎么办?她可不可以跟她们说,她是因为一时热血,所以变得力大无穷?或者,她要不要干脆装成力不能及地放下臂弯里的“病美人”?
不过,就这么放下她,似乎也太不道德了。就为了她自个儿的面子,让一个无辜、可怜、病弱的少女躺在地上?哎,可怜她一副侠义心肠,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歹毒的事?
她还在胡思乱想,就看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同学微张嘴,叫道:“哎呀,何临月,看不出来……”
女同学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形闪进了“女人堆”里,他很自然地接过何临月的手臂上的“病美人”,淡淡地说了句:“我送她去医务室。”
虽然何临月一向不屑与他无伍,但此时却也不得不感激他的适时出手。她难得地给了他一副好脸色,轻道:“江海风,我陪你一起去。”为了逃避接踵而来的惊叹,她惟有选择走为上计了。
“随便你。”江海风不轻不重地应了句,然后信步朝操场外走去。
他的话本是一句没有任何褒贬的中性句,但听在何临月耳里却是分外的讽刺。真是的,他什么意思?嫌她多事?不过,她非要跟!看他怎么着?……
OK,OK,她承认,她主要是不想面对那些女同学还不行吗?她无力地想着,半跑着跟了上去。希望她们快点忘了刚才那一幕,阿门!
上帝啊,看在她是他多年信徒的份上,帮她这个小小的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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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放学回家,何临月仍是怒气冲冲,跟昨天一样,她一放下书包,就重重地倒在沙发上,然后照例是引起一阵强烈的反弹。
比她先到家的何临星一见姐姐这副德行就知道她老人家又不高兴了,她无奈地叹口气,先关掉的电视的声音,然后问:“是谁这么大胆,又惹我们家的何大小姐,二月姑娘不高兴了?”
“除了那个江海风,还有谁?”何临月不高兴地嘟起嘴,双手重重地在胸前交叉,抱胸。
想想也知道。何临星在心里轻轻地嘀咕,嘴上无奈地继续问:“这回又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
“何三星!”何临月大声地把妹妹的乳名和姓氏列在一起,以表达她强烈的愤慨,“你这话什么意思?以前你还不是拿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来烦我,一会是同班的谁谁谁拉你的头发,一会又是隔壁班的谁谁谁拿走你的帽子,再来……”
“好了,好了,姐,我投降还不成吗?”何临星无力地举起双手,百分之两百弃械投降。她还真怕姐姐连她两岁时的糗事都会抖出来,谁叫她这个姐姐啊,没别的本事,就是记性好,就是小心眼,就是爱威胁,就是……糟糕,怎么越说,缺点越多了?
虽然知道妹妹的投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何临月还是很享受自己的胜利。她的脸色轻快了不少,兴冲冲地同临星说起下午的事。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听完后,何临星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着实糊涂了:“既然海风哥帮你解了围,那你还生什么气?”
“三星,你还不明白吗?”何临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他根本不是要帮我解围的好不好?”
“哦?”临星眨眨眼,很有兴趣听听姐姐这次又如何污蔑海风哥的好意。
“这点你就不知道了吧。”临月得意洋洋地卖弄,“你根本想象不到那家伙的心计有多深沉,他送‘病美人’去医务室,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解围,是为了他自己。三星,你都没瞧见今天老师表扬他时,他那副得意劲,我看了就不爽。现在可好了,”她说着,语气酸溜溜的,“好人全让他给做了。我算什么啊?”
“姐,你这是酸葡萄心理。”何临星不留情地点明。
“你——,”妹妹这话又把临月气得够呛,她眉眼一转,也不甘落后,“三星啊,我看你是还没嫁过去,就先把胳膊肘转到江家了是不是?”
“你又来了。”临星没话说了。
“说不出话来了吧。”临月再次得意洋洋,从沙发上起身,嚣张地上楼。
回到二楼的房间后,何临月的心情也没有舒畅太久,很快又烦乱起来。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得不到平静。只要一阖眼,她脑中就会浮现江海风那双八风不动的死鱼眼,于是心情更闷。可到底在闷些什么,快连她自己也搞不懂了。
吁出一口长长的气,她还是觉得心头郁躁难解,于是便随手拿起床边的电话,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话筒的另一边传来冷静呆板的声音。
“学姐。”临月甜腻腻地叫道。
那头的人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没好气地配合她的口气回应:“学妹。”没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洪雯于。”
敢叫我“红纹鱼”,人家现在又不姓“洪”的说。于是她嗲嗲地问道:“月月亲有事吗?”
何临月顿时鸡皮疙瘩爬满身,她最讨厌这种肉麻兮兮的叫法,怒骂:“你这个该死的四眼田鸡。”
雯于也不甘示弱地说:“你才是天地不容的斯文败类。”
何临月咬牙:“书呆子。”
雯于切齿:“假仙女。”
跟我斗?“老修女。”
谁怕你?“男人婆。”
你死定了!怒极下,何临月翻出不该说的事:“我怎么也比不上你这个‘大情痴’。”
这三个字似乎触到雯于的禁忌,她提高嗓门:“何临月,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何临月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不怕死地继续挑拨:“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居然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明明他当初一直欺负你,为什么你不但不讨厌他,居然还会喜欢他呢?我实在是想不通,难道是你与众不同,有被虐狂的潜质?所以他越欺负你,你就越开心,越喜欢他……”
雯于终于受不了,狠狠地打断她:“我哪有喜欢他,我是讨厌他,怨恨他,唾弃他,好不好?”
“哦,我知道了,原来这年头讨厌一个就是对他念念不忘十几年,了不起。”临月用极度讽刺的口吻说,但说着说着,有种怪怪的感觉涌上来。为什么她觉得好像在哪里也见过类似的局面?
“你说够没有!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雯于的嗓门更大,很想很想拿刀宰了她。
何临月不放弃,继续装无辜:“哪有什么事?”
雯于禁不住再提高嗓门,如凶恶的晚娘般。“还装,你知不知道你心情一不好,就会开始胡言乱语,讲一通莫名其妙、触人伤痛的话。”
何临月轻声问:“是吗?”
“是。”雯于坚定地说。
“也就是说我触到你的伤痛了?”何临月居然还敢笑。
雯于大怒:“你?!”
临月反而更开怀:“怎样?”
“你是逼我挂电话对不对?”雯于威胁道,笃定她必然有求于自己。
何临月马上没原则地举双手投降:“我认错还不行?”
“说吧。”
“说什么?”
雯于轻笑一声,悠闲地说:“拜拜。”
“别别别,”何临月忙叫道,“我说还不行?”双手不够举,再举上双脚。
“说。”雯于如女王般傲然道。
何临月只得哀叹一声,把这两天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哈——,没想到临星的眼睛还挺锐利的,‘别扭男生的理论’也引用得很好。”听完后,雯于的第一反应即是如此。
此话气得临月差点被口水呛到,她有点受不了地说:“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本来就是如此。” 雯于理所当然地说。
“哈——,”临月略微讽地笑道,“你们倒是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既然你不服气,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 雯于也不生气,耐心地同临月周旋,“你讨厌江海风吗?”
“当然。”临月说得很肯定。
“那么,他哪里得罪你了?”循循善诱中。
“他……”临月本以为自己可以洋洋洒洒地说上一大串,没想到真要她说起来,她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里想着他是怎样的沉默寡言、阴阳怪气、闷骚别扭……,可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他的这些又碍着她什么了呢?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的理所当然统统被颠覆过来时,何临月的震惊和彷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她只能沉默,沉默,再沉默……
稍许,雯于的声音又从那头传来:“怎样?说不出来吧?”
……不,不行,她绝不允许她的世界被颠覆!绝不!
“临月,不要高估你的厌恶了,厌恶不会让你时时想着一个人,厌恶也不会让你刻刻为他烦心。你要明白,江海风既没有杀你全家,也没有……”
“有,他当然有得罪我的地方。”何临月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在恰当的地方充耳不闻,此时她就仿佛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