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种着一棵棵常青松在这个天气也显得愈发油绿生机勃勃,枯黄的草地也开始翻出嫩芽,三五个园林工人来整修花草,病情稍微轻一点的病人也都三三两两地出来散步,显得十分惬意。
盛夏把楚墨推出来散步,因为前一天晚上下了些小雨,空气也很好混着泥土的清香带着一种怡人的潮气,盛夏自然是微笑着:“一会儿还是那几个复健项目,不过今天请来的中医就到了,要多给你加一个针灸。”
楚墨面色阴沉得仿佛要结冰,虽然手术是成功了,但是经过了两个星期的复健却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无数次他拉着杠子想要站起来,单凭臂力他是能够拉起身体,可是如果想要站起来却像是难到登天,他连腿都不怎么能伸直,遑论站起来。
盛夏看出了楚墨的不耐与绝望,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温柔如水:“阿墨,一定会好的,这个中医在国内很有名,爸爸重金聘他他才肯来德国的,他的师傅……”
“如果还是不好呢。”楚墨看着她的眼睛,死水一般的眼眸里一点感情也没有:“手术也做了,可是效果呢,我看那个给我做手术的医生也没有把握了吧。”
盛夏坚持不懈地劝他:“如果这里不行,我们还可以去英国,美国……”
楚墨听了这话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然后呢,全都试变了也没有效果呢?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医生说我不适合再接受二次手术了,也就是说,如果我这次站不来了,那以后就再也别想站起来了。我会德文。”
本来这件事盛夏瞒得滴水不漏,甚至连父母那边都不知道,可是没想到楚墨竟然知道了这件事,父母那边都是听着盛夏的一面之词,可是楚墨想要知道自己的病情简直易如反掌。
盛夏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个单音节也发不出来。
“你走,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楚墨别过视线看向别处清冷的声音一如他没受伤以前。
盛夏缓缓站起来,把楚墨推到一处有树荫的地方,给他的腿上盖了毯子转身走了。
其实也没走远,只是站在楚墨看不见她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他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盛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扔了盖在腿上的毯子,身子向前一倾从轮椅上滚了下来,甚至连轮椅都翻了,盛夏忙跑过去,只见楚墨用手狠狠地打着腿,却是一脸木然。
盛夏拉住他自残的手,“阿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求求你,求你,一定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楚墨的表情还是僵硬的,五官还是那样精如雕刻,眼中却是绝望的漩涡。
盛夏只是留着眼泪把他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其实她也不过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别的女孩子在她这个年纪里享受爱情的滋润,而她连楚墨发自内心冲她笑一笑都没看到,就要陪他一起承受这种绝望之苦,她心里也害怕,如果楚墨再也站不起来,那以他的个性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他前半生都是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偶尔的一点点挫折把他历练地更加坚强,可是这次是不同以往的折磨,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把他推入绝望的深渊,她只要想一想就全身冰冷。
“因为我们现在只有相信,才能好好活下去。”
陆宸广一根一根地抽烟,办公室里都是浓浓的烟味,窗子开了个缝却并不怎么起作用,秘书已经第三次敲她的门让他准备开会了,可是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高层开会他到底也没去,秘书一副惶恐的模样欲言又止,他看了出来,颇为不耐,“什么事?”
“陆董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知道了。”他挥挥手,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手机,最后还是摁下了1号快捷键。
正在上班画设计图的官宛怡被手机的震动惊到了,看了来电显示知道是陆宸广,犹豫了下还是接了:“什么事?”
陆宸广听着很久没听到的声音,心里那些烦躁忽然被奇迹般地抚平,叹了口气:“别生气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我有事要跟你说。”
官宛怡默不吭声,想了个拒绝的理由却在听见陆宸广说是关于楚墨的事情的时候改了口:“嗯。那就老地方吧。”
电话打完了,陆宸广开始思索怎么从陆黎那里混过去,毕竟高层开会除非特殊情况是不允许缺席的。
他坐电梯上了一层,秘书自是认识他也知道他是被大老板亲自召过来的,很识相地帮他开了门。
陆黎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又低下头去处理公文。
陆宸广却嬉皮笑脸:“哥,找我啊?”
“我还以为,我得亲自去你办公室请你。”陆黎没有好脸色,毕竟今天的会议也是不大不小的,要讨论下月的企划,而他身为企划部总监竟然缺席,害的他们临时改了会议方向。
陆宸广笑眯眯:“我这不是没准备好么,怎么开会你说是不是?”
陆黎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企划部的那点儿能难住你?你不就是不想来开会么!——你又和官宛怡吵架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是谁告诉陆黎这件事的,陆宸广却不甚在意,“还是哥眼睛雪亮。”
陆黎这才处理完手里那份文件,把钢笔帽盖上,抬头看他:“你到底是想怎样?要不你也学楚墨,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出去单干?”
“你这不是让我们家老头剥了我的皮么!”陆宸广随意地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头就想着让我升副董呢。”
陆黎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那个位子早晚都是你的,急什么。”
“所以啊,”陆黎头头是道:“我总不能违背了我家老头的意思吧,我还是得在这儿好好干啊。”
“好好干就拿出好好干的样子,你看你现在,高层开会都缺席像什么样子,你这样底下的人能服么?”陆黎脸色并不好,语气也稍显严厉。
陆宸广叹了一口气:“得得得,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陆黎倒也不追究,转了话锋:“楚墨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才是让陆宸广最为头疼的,他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把楚墨有可能治不好的消息告诉官宛怡才那么纠结,眉头紧锁声音也沉了许多:“复健效果并不好。”
☆、第 26 章
陆宸广想过很多官宛怡听见楚墨恢复不很好消息后的反应,也想好很多安慰她的话,可是却唯独缺了这一种——她的表情很淡,仿佛这就是今天天气很好的消息。
陆宸广观察着她的神色,沉默半晌正要开口说话官宛怡倒是先开了口:“所以说……我已经开始遭到报应了,我不会幸福的。”
陆宸广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但是转瞬间就已经明白过来什么意思,那天之后他们六个全都留在了王朝酒店过夜,因为第二天一早安琪就有拍摄任务,所以得让人送到片场,可偏偏裴子康和林弈斌都不能送她去,这个差事就落在他身上了,而裴子康则负责送zora回去暂住的公寓。
结果好巧不巧就被狗仔队拍到了他和安琪从酒店出来的画面,酒店这种地方偏偏又很是引人遐想,本来他的桃色新闻就不少,前一阵子还和当红模特吃饭被拍到,所以早已不以为然。
“我和安琪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多想,我以前也和你说过的,退一万步说,裴子康喜欢她我怎么会抢朋友的女朋友?”陆宸广不厌其烦地解释,毕竟自己的历史不太清白他总怕官宛怡会因为这个而不要他了。
“你真的不觉得我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吗?”官宛怡静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背景差得太多,你是阔少海龟,而我只不过是好一点大学的普通学生,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当上大企业的高层,而我奋斗了这么多年甚至还被误会成是商业间谍,你从小就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而我的父母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人,每一分钱都要计划好才能用,洋娃娃那种东西是我生命中的奢侈品,一件衣服要穿到不能再穿,你的衣服呢,动辄上千上万,甚至有的没穿过就只是摆在衣橱里而已,你的父母那么疼爱你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而我的母亲去世得很早,我父亲虽然再婚后没有别的孩子,但是我的继母从来没给过我母爱。这些这些全都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我们的价值观都是不一样的,你要知道如果两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是根本没办法继续下去的,这样的争吵我们以后会不会有更多?这几天我想得很清楚,我们再这样下去也是增添彼此之间的不愉快——分手吧。”
陆宸广如同雷殛一般僵硬,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段感情——他也曾灰心失望过,一直以为只要两个人坚持在一起不变的心会打败一切,可他偏偏没想到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会先打败他们信誓旦旦的爱情。
这是官宛怡第二次和陆宸广说分手,第一次是因为她父亲反对她嫁入豪门而气得住进了医院,她不能让一直很疼爱她的父亲这样失望,于是狠心与他分手。
那次她说了分手以后,把他送给她的水晶球摔在他面前,水晶球里面他们的合照被摔了出来,破碎的玻璃粘在相片上,笑得灿烂的两个人也像是哭了一般。
后来的半个月她都没有再见过他,直到她父亲出院后有一天她下班回家发现他站在她楼下手里拿着什么,那样无助的陆宸广她从没见过。
她缓缓走过去,安静地看着他,而他看见她竟像是欣喜的孩子捧着手中被他细心粘好的水晶球走到她的面前:“我把它粘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叔叔不想你嫁给我是因为我出身豪门,那么,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当一对贫贱夫妇好不好?住十几平米的房子,吃路边小摊,每天挤公交车上班,为了省几十块钱的电费每天晚上的娱乐项目就是去外面压马路……”
她被他这一段话感动,原本他们分开就是因为她父亲不许,而他们之间的爱在那个时候是最浓的,这样的情境,让她没办法不动容哭着扑到他怀里,重新和他在一起。
结果她被父亲扫地出门,和他开始了同居生活。
可是没想到两个人住到一起后问题才开始多了起来,他们是真的住进了十几平米的小房子,而且交通还非常不便利,以至于他每天都要挤地铁去上班,要知道他穿着几万块的西服去挤地铁有多么的滑稽,等他到了公司往往都已经九点多了,每天迟到的他被叫去了陆黎的办公室,他的父亲也得知了此事很是震怒,他的母亲亲自找到了官宛怡,说明了情况。
然后他们搬回他的公寓。
然后他们渐渐有了其他冲突,却总是闷在心里。
然后他们走到了分手的地步。
陆宸广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宸广,我真的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力气了。”
针灸的效果显然比一般的物理治疗好很多,不过几天楚墨的腿已经开始有了些微酥麻的感觉,这让盛夏兴奋不已,每天都笑靥盈盈,“阿墨,我就说有办法的!”
中医很年轻不过三十几岁,但是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像是二十多一点的样子,刚开始盛夏是不怎么相信他的,但是看他手法熟练精准渐渐也就相信他了,不出几天就开始有了效果,更是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差给他横幅锦旗了。
连日黑面的楚墨也难得露出了些笑容:“我想听你拉小提琴。”
这似乎是来到德国以后楚墨对她的第一个要求,她自然满足他,找出了小提琴问他:“想听什么?”
“天空之城。”他几乎不可察地浅笑,专注地看着她。
她微笑,高山流水地拉出一曲《天空之城》,音符似乎溢满了整个病房,连过来针灸的医生都因为欣赏乐曲而站在门外。
楚墨和中医一起鼓掌,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小提琴:“周医生。”
周医生道:“很不错的小提琴水平,我很久没听到过这种现场演奏了。”
盛夏原本就因为自己的音乐水平而自信,欣然接受了他的赞扬却还是寒暄:“许久不练,都荒了。”
周医生只是笑笑熟练地从药箱里拿出针灸用的一系列东西,一边准备一边说:“像是楚先生这种情况,我想还是得回去国内,让我师傅看看,虽然现在有些起色了但还是马虎不得。”
盛夏肃着神情:“那阿墨现在他适合坐飞机吗?晚一点回去会不会耽误病情?”
“这我就不好说了,你还是得问问他的主治医生,如果他不同意的话那还是在这里静养的好。”
“会延误治疗时间吗?”盛夏关切地问:“不能把您师傅请到德国吗?”
周医生笑:“我师傅一大把年纪了,现在已经不再治疗病人了,出诊到德国那是更不可能的了。”
“那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让阿墨回国。”说完就心急地跑去了主治医的办公室。
周医生看着盛夏的背影笑着对楚墨说:“您夫人还真是担心您。”
楚墨看着盛夏消失的背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 27 章
风尘仆仆刚下飞机的三个人看着这六月艳阳天也不由得心情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尤其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盛夏推着楚墨从VIP通道里走出来四处张望,周医生跟在后面。
远远就看见楚妈妈带着管家站在一辆黑色奔驰前面,盛夏忙加快脚步推着楚墨到楚妈妈面前:“妈,您怎么亲自来了。”
楚妈妈也是两个月没见儿子儿媳心里想念得很,笑着说:“我这不是心急想见你们么。”
楚墨也微笑:“妈,您身体还好么。”
楚母看见儿子的气色不错,听说能站起来的希望也很大,心情自然很好:“当然好了,就是你,受苦了吧?”
楚墨淡淡地摇了摇头。
楚母又看向盛夏,拉着盛夏的手,心里是喜欢极了这个儿媳妇:“小夏也瘦了,照顾小墨很累吧?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谢妈!”盛夏笑着说。
周医生让另外带来的司机送走了,他们三个回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