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别辞》,我是他的《采薇》。
原来,我也是个离家的人,我找到了苍武,回到了我的家,从此,我再也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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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辞》番外完!!谢谢欣赏)
青松障障,是云鹰从障里略过。冬日的雾气朦胧了暖阳,宇轩辕与炎夕依旧坐在石亭里,亭后的桃樱空有枯枝。炎夕曾问过宇轩辕,为何不在金殿里批奏章,宇轩辕告诉她,青障平目,才可以看清身侧的景光。章缓这几天,时不时有来看炎夕,炎夕想起今早的事,她心里略有了答案。
这天早上,子愚依例为炎夕梳妆,她笑叹,“那章缓公子长得真是美。”
炎夕回首看了眼子愚,笑着答道,“他是西朝第一美男,长得当然不差。”
子愚倾身,瞧了瞧四周,苹果的脸上有着淡淡红晕,确定子雁不在,她才轻声说,“公主,你不知道,宫里好多宫婢都盯着章公子猛瞧。”
“有这等事?”炎夕倒不意外,她想起章缓的竹篮,心里有了数,不过,章缓是个重情的人,身份地位,想来他也是不在乎的。
子愚点了点头。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注的站在一旁。
炎夕又问,“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如何平安回宫的?”
子愚怔了怔,她手上的梳子掉到了地上,好像在慌张,她匆忙的捡起梳子,抬不起头。
炎夕蹙眉,她细细的打量着子愚。子愚有些结巴的说,“我,我是跟着孙将军回来的。”
“孙将军?”炎夕纳闷,子愚一向与孙翼不和,这会儿的模样挺招人怀疑。
子愚不由得心慌,“公主,他怎么样也救了我一命,我……”越解释,她的脸便越红。
炎夕笑了笑,她发现子愚的手直纠着衣角,人家都说怨家对头,大概子愚和孙翼也有那样的缘分。冬寒将过,这突来几道的春色,倒让皇宫不再冷清。
“奏章都看完了?”宇轩辕冷冷的声音传来,她猛一回神,才从思绪当中清醒。
炎夕点了点头,说,“这名册里怎么不见孙翼和宋玉?”宋玉乃兵部侍郎,孙翼是将军,为何这几日的朝单里都不见他俩?
“他们这几天都不会上朝。”宇轩辕应了一声,云鹰此刻鸣叫了一下,云散了去,照亮一亭子,黄色的奏章反射着的光芒有些耀眼。
炎夕秀丽的眉动了动,她明亮的眼眸此刻落在另一褶文书上,“这吏部尚书赵如良竟如此上奏,简直是荒唐!”
褶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汝王宇昭然意图篡位,大权揽于手中是一大威胁。
宇轩辕没有说话,他将四至五份的奏章,缓缓往炎夕跟前一推,清明的眸子里折射着透澈的阳光,但嗓音却能寒透碧玉水璃,“你再看看这几份。”
炎夕一份份的打开,喃喃的读道,“淮安户守之女姚璐,长吏之女孙意如……这是什么?”书折上还有精丽的肖像,栩栩如生的描画着几人明媚的容颜。
“这是户部尚书卢照的荐书,这几位都是贵胄皇孙的女儿,出生名门,也是各地有名的美人。这几日,不断有朝臣要与昭然缔结姻亲。”宇轩辕说。
炎夕连忙问,“你也要为昭然选妃子?”
他站起身,立在石柱旁,幽深的眸里只有淡色。
此时,子愚端着两碗汤水走了过来。她跪下说道,“叩见皇上,公主。”
炎夕问她,“这是什么?”
子愚答道,“公主,天气虽然冻,但奴婢端来您最爱喝的冰雁凉水。”她笑得很甜。冬日喝凉水是有点怪。
但炎夕十分喜爱冰雁凉水,那是西朝独有的甜汤。她欣喜的接了过来,尝了口,果真味道甘美。子愚一脸期盼,见到炎夕的笑容,她也跟着笑了。
宇轩辕坐下来,他注视着炎夕脸上如花般的微笑,一言不发的也喝了一口。汤水才入喉,他皱起了眉头,浓重的吸了口气。
炎夕问他,“好喝吗?”
他愣了愣,深沉的点了点头,犹豫的不知该怎么处置这甜死人不要命的糖水。
“好喝你为什么不喝?”炎夕不解,她催促了宇轩辕几声。
宇轩辕深深叹了口气,漂亮的眉痛苦的纠在一起,却一口气将糖水都喝完。
案上的奏章有些孤单,因为斑驳的树影下,那个女人的笑容吸引走了所有的光彩和注意。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满足,仅仅是因为一碗来自西朝的甜汤。
宇轩辕撇开眼,他的身侧那把镶着蓝琉璃和绿玉的宝剑在提醒着他什么,他终于开口,对炎夕说,“今夜在清凉殿设宴,我约了昭然。”
烛火悠悠燃亮,空荡荡的玉淋池上冒起了浅浅的白烟。
清凉玉殿,暖着温湿的气,冻不了人。
宇昭然身穿轻罗便衣,他迈进了清凉殿。殿上只有他们三人,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酒甄下有火苗,暖着香醇的酒,诱惑着旁人的目光。他俊秀的侧脸勾勒着火的焰光,宇昭然望了眼炎夕,才对宇轩辕说,“三哥,今天不单是找我叙旧的吧?”
宇轩辕抬起头,好看的眉心褶了褶,说道,“不错。”他从案下拿出几本书折,“这上面的女子,你选一个。”
“哈……”宇昭然一向温和的表情瞬间瓦解,他冷笑一声,不羁的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淡淡回应,“我有美女三千,何须劳烦皇上为我指婚?”
“哼,三千?”宇轩辕如同一只优美的野豹,他锋利的视线割去了烛焰,直逼向宇昭然,他猛的拍了一下桌案。
“砰!”接连着菜肴随着碧盘碎在地上,温暖的空气破裂,但宇昭然却依旧沉静,他的从容是炎夕从未见过的。
“你还想骗朕到什么时候?”宇轩辕坐姿依旧沉稳,他的声调不急不徐,却带着雪暴前的死寂,“这些年来,你假装是个风流公子,骗尽了天下人,你隐藏你的才智,你的能力,连朕也替你感到累!”
炎夕的手一颤,她望向宇轩辕。
只听他还在继续说,“你装疯卖傻,朕可以原谅你,如今,你遣光府里的小妾,朝臣不断上奏,表面上要和你联姻,私下里想耍什么把戏逃不了朕的眼。”
宇昭然“噔”用力放下酒杯,澄液不安的动荡,他认真而又疏离的答道,“陛下,臣弟说过,少时贪耍,现在,我改过自新,先是为朝内平定了两桩大事,又带兵擒拿了殇王,臣弟有何错?难道……你怕臣弟意欲谋反?”
宇轩辕勾起弧角,嗜血的笑意冷煞了彩绣金碟,“怕?朕若是要杀你,你早就死去几百次,还等到今日,你在此放肆?”
炎夕插不上话,她咬着牙,额上冒起细汗,他们分明是最要好的兄弟,不是吗?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昭然此时看向她,他似乎在怀疑她,可她从没有把他的秘密告诉宇轩辕啊!
宇轩辕冷声又斥道,“你知不知道藏光不露,你一跃而起也就罢了,还四处邀功,如此锋芒毕露。何谓韬光养晦?以你精明的脑子,会不懂?殇王?你还敢和朕提起殇王?你以为朕真不知道?你胜了之后,就自作主张的设下骗局,一把火焚去他的营帐,想瞒过天下人的眼,放他去找刘薇。”
“所以,你早早的就命竹目将刘薇从北疆带回朝都,把她困在宫中?”宇昭然反问。
宇轩辕不答。半晌之后,他才开口,“是又如何?”
宇昭然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来,笑哼一声,“你最好现在杀了我,以免日后,我危及你的皇位。”
炎夕抬头,她看向眼前这模样认真的男子,昭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等于是在告诉宇轩辕,你要篡位啊。
宇轩辕眯起精目,“唰”的一声,他如疾风般一立而起,身边那把宝剑脱鞘而出,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宇昭然不躲不闪,炎夕急忙起身,跟在宇轩辕的身侧。
他们相立在亮殿之中,那把曾跟随宇苍武的宝剑此刻直指向宇昭然的颈部。
宇昭然的表情蓦的哀戚,他凝视着剑刃,轻声问道,“大哥就是用这把剑自尽的吗?为了成全你的霸业,你就忍心看他死在你的眼前?也好,这帝王的宝剑就该沾上皇子的血。”
炎夕听见,宇轩辕深吸了口气,他极力压抑着什么,眼眸因为愤怒而泛起了冽犀的红光,“你到现在还是那个宇昭然。你怎么在朝中生存?你还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他强韧的手臂松开了去,半晌之后,他那山一般的姿态,有些动摇,他说,“朕不杀你,朕要你马上离开朝都,永远不要回来。做一个逍遥的皇孙公子。”
宇昭然挺立的身躯微微翊动,他明亮的眸子映着眼前那男人俊美而又淡漠的面容。
“咚”的一声,那秀丽的少年竟然跪了下来,他的身影印在光碧的白玉砖上,完美无暇。宇昭然悲怆的说,“三哥,我知道,我不该对大哥心软,但我求你,不要逼我离开。”
“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这一刻,宇轩辕又回复了他的柔软,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他执剑的手放下,修长的指尖覆上蓝色的琉璃,“从你懂事起,你就一直希望离开皇城,为何现在又不走?昭然,三哥不想逼你,但你一定要走。”
宇昭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他倨傲的与宇轩辕平视,此刻,他们的眸眼是那样的相像,他们的神采都来自一脉的帝王。
他坚定的说,“我不走,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离开!”
静,死一般笼罩整座大殿,四周的光黯淡下来,炎夕看见,宇轩辕的手腕越来越有力量。他的面容因为冷凝而变得野然,他幽灵般的语调飞在空荡的清凉殿里,“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下一刻,剑,被注入了生命,一道寒芒略过带有透明的碧光。
炎夕冲了过去,几缕发丝断在风里,“宇轩辕,不要!”她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相残,她屹立在宇昭然的身前。
宇昭然侧目,他晶亮的眸有了生命,他竟微笑起来,那清朗的笑容带着月的光华,他看见,他们的影子叠在了一起。就算此刻死去,有她这样护着他,他也满足了。
她的喉头离锐利的剑尖只有一寸。
宇轩辕的目光如利刀般割破她的视线,他冷声说,“走开!”
“不!”炎夕眼里,有顽强的坚定,她张开手臂,挡在宇昭然跟前,宽大的衣袖优雅的低垂,“你要杀昭然,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朕不接受任何要胁。”宇轩辕眯起鹰眸,他高高的俯视眼前的这团白色的火焰。
炎夕仍是没有走开,她坚定的说,“昭然不会谋逆,你给他时间,我拿命交换。”
宇轩辕冷笑一声,剑柄一转,碧光晃过她的眼敛,冰意穿透她的心线,他眸眼一转,阴沉而又无情的说,“也许,你才该死!”
炎夕凄美一笑,他要杀她,这样也好,她闭上了眼,像百合一样明净而又纯洁的等待死亡。
杀意逼近,剑轴往前,入喉三分,她细致的雪肌脆弱的破去,冰凉的血丝泌了出来,但痛楚并未预期而至。
她睁开了眼,血,涨满了她的视线,那是谁的手,完美得令风也感叹,那又是谁的血,鲜红的有如初长的嫣叶破碎在秋里,伤人心魂,如流般艳过喜色。
牡丹流血,剑锋也变得柔软,宇昭然的掌心酿着热烈的温度,他一步一步往前,轻轻推开了炎夕,他的手臂全力的抓住那把宝剑,任由它断去他的掌纹,血肉哪敌钢锋?剑刃入骨,他的脸,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惨白。如同他们曾经决定一起逃跑的那夜,他却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炽热的暖气一道道的慰烫着炎夕的知觉。
炎夕握着他的手腕,泪,滴至剑上与血相融,她泣声说道,“昭然,快放手啊。”
如果他再使劲,血肉会开去,剑刃会直触他的手骨。
他深深看向炎夕,他不放手,让她为他流泪,让她为他而哭。
“嘡!”的一声,剑柄滑落。
宇轩辕转过身去,大殿之上,他的耳边,只有炎夕的哭泣不断的旋转。
宇昭然的手颓然放下,又举起,他抚上炎夕的眼,想用手背替她拭去珍贵的泪花,只有这样他才敢碰她。
炎夕躲开了去,他的眼眸灰暗下来,她痛苦的闭了闭眸,拉着衣袖,轻触他完美手纹上的那道裂痕,“昭然,你的手……”
“嘘……”宇昭然的指尖靠上了他发白的唇瓣,他怎么还能笑得那样好看?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但只有宇昭然知道,此刻,他的伤,不是因为那见骨的手,而是锥心的疼。
宇轩辕骄傲的嗓音如裂石一般,震透了殿柱,“滚!”
宇昭然挺直了背脊,他仍是那朵傲人而又金贵的牡丹,国色天香的夜游在月光底下,唯有明月才能令他低首吟唱。
他最后,对宇轩辕说,“我不会娶陛下指定的任何一个女子,我早有了适合的人选,她现在就在汝王府里。”
他没有再看炎夕,滴着血的手无力的垂下,他碰也不碰那伤口,相反,他沉默而又仔细的注视着它,好像在缅怀着什么。
当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红烛泣泪,记住了他寂寞的侧影,轻解罗衣的美妙少年杂沓的消失在玉淋池飘来的雾里,只有烟愿意陪他。
你终究只是朵孤独的牡丹,为何还偏要做百花之王?
炎夕无力的站在殿中,宇轩辕此时转身。
她并不害怕,她不意外的看见了他无动于衷的表情,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所以,只有他才能君临天下。
“我现在明白了,原来在你心中只有你自己!你软禁了宋玉和孙翼,对不对?你怀疑他们,因为与殇王一战,军中有内贼。”炎夕面无表情的抹去颈上的血,她的喉头有钻心之疼。
宇轩辕淡弧浅勾,却没有丝毫笑意,“你还是有长进的。”
炎夕迎面对上他冷傲的面孔,说,“天下只有你最尊贵?没有一个人入得了你的眼,连昭然,你也容不下他。”
“不错!”宇轩辕如猛兽般,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咬牙说道,“朕就是不相信任何人。而你,永远都要跟在朕这种人身边。”
她默不作声,用力甩开他的箝制,冷笑道,“我不是你的禁腐,我庆幸我当不了皇后。我是会在你的身边,但你永远入不了我的眼。”
宇轩辕紧盯着她,狂风般绝然,“朕不需要任何人在朕身边,就算下了地狱,朕也是地狱之王。”
“你太狂妄了!”炎夕大声斥道,“你以为你了不起,你不过是个可怜的人。你什么也没有。宇苍武死了,但他有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