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炎夕曾对他说,要做他的小跟帮。当时,她是个清灵的女孩,随随便便就对他许下承诺。
现在,这个姑娘受了伤,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对炎夕来说,他降雪芜只是知己。
对降雪芜来说,这是他命定的劫数。
她永远不知道,他为她付出了什么。
宇昭然的葬礼之后,七夕来临,一而再,再而三拖下的大婚之期,终于落实在下月举行,请谏早早便发出。
各地的名绅大夫,除守疆之士外,纷纷从各地赶至朝都。
宫廷因为沾染喜气而勃勃浩动,张灯结彩,她要出嫁,铜镜前是碧盘一盏,炎夕小心将玉盘收好。
子雁方才来报,章缓前来恭贺。
那少年,初彩一般,玉服在身,章缓手上的竹篮仍是盈盈满满。
“炎夕。恭喜。”
回身,置以一笑,炎夕身着红凤五重锦,眉间有红梅一朵,雍华的打扮令四景失色。“章缓,你何时回京?”
章缓放下竹篮,满满的果子掉出一个,他弯身拾起,说道,“炎夕,章缓有事相求。”
接着,漂亮的凤眸扬起,章缓淡然跪下,“我想娶朝若。”
“娶朝若?”
章缓低头,说,“我与朝若情投意和,过几日,我会正式与陛下提及此事。”
无风七月,正是牛郎织女相会时。
宇轩辕微服出宫,只带上炎夕。
两个人看似普普通通的约会情侣。
只是衣着出了问题。
朝都的花纺张灯结彩,亦有热闹的外族人,在偏都的平旷上,搭起帐篷。
炎夕第一次女扮男装,刚进朝都的时候,扮的是小乞儿。
这次,褶扇一把,金襟的白衣,旋然转身,是位翩翩美少年。
宇轩辕玄蓝的长衫,长指撩起夹在炎夕领口的一绺青丝,扬起浅笑。
坐上马车已经有好一阵,却还在道上。
“咳……”炎夕正音说道,“宇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撩起车帐,沸腾的闹市不禁令她的胸口,一片暖洋洋的。
宇轩辕黑眸的余光落在闹市中,呵令说道,“停车。”
马蹄声渐渐消失,他先下马车,交待车夫一些话。
炎夕探出脑袋,只见眼见,大掌微微舒展,
她弯唇拒绝,现在她是个男子,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要是看见,男子扶男子,那不是闹了笑话?
宇轩辕扬眉,屹在一边。
炎夕往下一跳,一个不稳,眼看就要碰地了。却被人一拉,清爽的气息迎面而来,她不偏不倚的落入某人的怀里。
两个美少年,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惹来路人的注视。
幸好不是白天,炎夕脸上的红晕尚不大明显,她拉好皱起的外衫,却看见宇轩辕笑容得意,月光之下,他的眼眸有如碧潭之玉,闪耀着璀璨。
不时有几名的年轻女子,偷偷瞄着他,皇孙贵气,俊俏公子,即便是身着普通的衣裳,也遮挡不去。
炎夕握紧褶扇往宇轩辕胸口一拍,“宇大哥,该走了!”
他俊眉一挑,“阿炎,刚唤我阿轩。”
格外繁闹的街景似乎隐隐预示东朝的强盛,它不因汝王府的消没而失去生气。一个皇孙公子的离去对于一个朝都的影响,只不过草草的几天,白绫撤去后,又是美妙红绿的白璧江山。
一个白天,一个黑夜,一路悬挂的彩灯慢慢的往后退去,引领时光一点点在炎夕的脑中往后散。
初次踏入这片土地,陪在她身边的也是位俊俏的少年,他对车外的景色意兴阑珊,似笑非笑的只盯着她看,当时的昭然,心里怀抱着真挚的幻想,唇边的笑意是无比的满足。脚与石面相触的刹那,鼎沸的人声穿插视野。不知怎么的,她会想起宇昭然。
张榜告示之后,宇轩辕的另外四个兄弟寄书朝都,亲写哀词,宇昭然出殡的那日,一向不穿白衣的灵潮死一般静的和丹姬一起随灵队走往皇陵。
那天,宇轩辕停朝一日,他一个人在安慈宫里,竹目告诉炎夕,他不见任何人。包括炎夕。
红影浮动的大道上,炎夕仿佛看见一张张冥纸。宇轩辕和她,他们都没能送昭然安然入土。
遥看那远远的天边,皇陵里哪座墓,是他的,天下哪一寸土地,美丽足以让牡丹从此长眠。丹姬自请守灵,终身不嫁。
而她,则是瞒了宇轩辕。她没有告诉他,昭然最后和她说的话。宇昭然,如同流星一般,突然升起在朝都,又突然陨落。
谁是谁非,或者昭然说得对,她才是始作俑者。幸而昭然有丹姬,但他终究是带着对她的恨意离开人世。死后的虚名,监国公不希罕,昭然会希罕吗?
“卖烧饼喽……”声音格外精神,寻声而望,是位铁面大叔。
她蓦然回神,几个小儿围在那大汉身侧,铁面顿时转柔,几个兄弟抢着一块烧饼,好像要打起来。
宇轩辕说道,“再过几日,你我大婚,兄弟也能再聚。只是少了……”
“昭然。”炎夕看着宇轩辕,他的俊庞蒙上黯淡的光。
不时有人抱着孩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欢快的小儿吹着彩色的手制风车。
只有他们慢在道路中央。
炎夕抬头,满天的星斗像碎钻般嵌在黑幕中,“你说哪颗星星会是昭然?”
他没有回答,本是七夕情人相会日,身后华丽的布景却因为一个人而变得哀索。片刻以后,宇轩辕冷硬的声音扬起,“我希望昭然不是任何一颗星星。”
“为什么?”
“那样,他便永不会陨落。”
她笑着点头,白晳的脸庞更添神雅。再次看向宇轩辕,竟发现他的背影在普通的衣衫下,有些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文昭帝的遗训,宇族的男人,还存活的四个兄弟,默契的安守在朝都之外,他们不幸吗?不!他们反倒是幸运的,远离了权势之争,全新全意的信任宇轩辕,各自娶妻生子,生活无忧,在相映的郡首地方,都是一时的佳话。
而宇轩辕呢?背负了什么。昭然之死,震动东朝,若不是有窦清为证,若不是有丹姬亲笔之书,谁又相信,宇昭然年纪轻轻会英年早逝。
宇轩辕的步伐突然慢下来,炎夕侧目一望,柳烟玉翠的灯塔。
他顿足说道,“今夜与人有约,不过,我们来得太早。你想先去哪儿?”
去哪儿?炎夕抿唇,扬起下巴,打开褶扇。
宇轩辕幽然的俯视眼前的少年,路边不知从哪儿冒出一队奇装异服的人,女的戴着小高帽,珠帘吊坠,男的穿着半截马甲,模样甚是欢喜,好像有什么事。
宇轩辕眸光一闪,随即走到炎夕身侧。
“呼啦啦……”
弹着三弦琵琶的几名少女梳着长辫,脸上绽放的笑容,像红嫣醉人的晨花。她们跳着过来,围在宇轩辕,炎夕的身侧。
“这是干什么?”炎夕蹙起眉。
有位和蔼的老人手里拿着镶有绿玉的仪仗,笑道,“两位公子,老夫是源族的族长,七夕良辰,族人入都同庆。”
“同庆?”
老人道,“牛郎织女,缔结姻缘之庆哪。”
“啊?”这倒是明白几分了,炎夕压低身子一望,远处有几尊花轿,轿上的女子戴着面纱,眸眼分明,围观的男子都举目望去,想一窥芳容。
“两位公子既然是有缘人,不如与我同去。”
四周有人喊道,“去不去啊?选中了还不去。”
“那几位可都是美人哪。”
“老弟,你何不自荐前往。”
“可惜源族的规矩太硬。”
“哈……你着实不如那两位公子生得好。”
炎夕醉人一笑,双眼弯成新月,她推了宇轩辕一把,“为何不去?”
见识见识也好。
宇轩辕正欲拒绝,却见炎夕已经迈开步子。
只等低叹一声,跟上前去。
源族同庆,是要为族内贵裔的女儿选佳婿,炎夕啊,你女扮男装若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引路的姑娘们模样水灵,时不时羞着脸打量这两位俊俏的少年,炎夕不以为意,再看宇轩辕,阴沉着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这宫里的人哪个看了陛下,不是顿首。只怪源族的姑娘都大胆得很,连炎夕被同为女人的她们看久了,脸也不禁发红。
族长一笑,同座上的人当中,竟有熟面孔。
“降……降雪芜。”
雪衣少年颔首微倾,是对宇轩辕。火光在他面前也失去温度。其他的公子也是朝都内的有名人士,德才兼备,有几位在王肃的府上,炎夕见过。
群龙集首,外加宇轩辕这位帝王,炎夕笑叹,源族的姑娘还真会选人。
蛾眉画盏,所谓选婿,不过如此,几尊轿中有美人几位。缠丝香囊,送给喜欢的少年。
源族更是倾力围造红台,架起数十个火堆,另外侍女亦有百人。上宾男子共有五十余名。
这番阵势,炎夕还是第一次看见,鲜艳的帛裙,浓烈的羊脂酒水。
四座的人谈笑风声,似是有擂台一战。
本来便是瞧热闹的心情,她微笑着对宇轩辕说道,“这人数还不少,不知谁会被选上?”
宇轩辕饮上水酒一杯,低语道,“只要不是你,都好办。”
她不得不蹙眉,穿上这干净的华缎,炎夕心中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够俊俏,不够男人味儿吗?
隔壁座上有位少年,敲着桌牌,长得甚是文雅,他有礼的颔道,“公子有礼。在下同顺宁昔。”
宁昔乃是同顺的才子,不屑为官,早先炎夕曾在骆尉口中听过此人的名字,果真是一表人才。
“公子有礼。在下……”没个名字。炎夕一笑,“阿炎。”
宁昔挑眉,眼前的少年生得太美,他略微恍神。
只听宇轩辕道,“公子似乎唐突了,阿炎是男子,并非女子。”
宁昔这才收神,感到目光放在炎夕身上过久,他扬起纸扇,轻松道,“是在下失礼,阿炎公子好相貌,笑时若风,夏日炎炎,难免贪一时凉爽。”
再看对面那白衣少年,宁昔收起扇子,敲了敲手指,今夜真是风光无限,名流无穷。阿炎身旁的男子,模样有礼,但霸气十足,他应当言辞小心,此人锋芒难挡,他这种人最怕惹麻烦,自然是避开为妙。
炎夕以只有宇轩辕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陛下,微服出巡,不必摆皇帝的架势吧。”
宇轩辕凉音道,“常人难当。”
羊肉略带骚味,但以橙皮作佐,味道倒出奇得美。这边是炎夕与邻座的公子相谈甚欢,那边是宇轩辕精目遍扫,微寒露芒。
薛琪也在其中,他位于降雪芜身旁,说道,“降公子,源族的小姐虽是半掩着脸,但单凭眉眼,我也能猜到八九分,个个都是美人。”他受邀当中,只不过是图个热闹。了却心事的薛琪已然决定,明日启程回大故里,从此,与琴相伴一生。
雪芜恬淡道,“我会在此,不过是族长盛情难却罢了。”他双眼直望向对面的炎夕,时而浅笑。
几位歌姬,相舞飘携,一舞终毕,众座上传来掌声。
异族的管乐难免吸引人。
待到月至偏宫,压轴之戏也随即上场。
轿子上的三位纤弱美人,盈盈下步,樱黄的纱巾遮不住倾城之颜。
族长接过三个锦囊,由织绵宝缎缝成,女子幽黑的眸子映着火光。
宁昔扬声道,“阿炎,我看,你身边的公子非同一般,三个锦囊中必定有一个是归他。对面那位白衣少年,俊俏出尘,想必逃不了,但看最后一个锦囊花落谁家,是你,亦或是我。”
宇轩辕似是未闻,继续品酒,玄蓝的衣衫流光溢溢。降雪芜也是一脸淡然,缓着脸色,专注听身边的薛琪在说话。
炎夕合起纸扇,笑道,“此言差矣,我和阿轩是局外人,只盼宁公子与对面的降公子能觅得佳人。”
宁昔俊眸微斜,他不是贪色之人,方才的话不是玩笑,源族的女子多才又美,若是有缘,他倒是不介意娶个异族女子回同顺。
炎夕哈哈两声,手肘碰了碰宇轩辕,“你不好奇吗?”
宇轩辕沉默良久,沉声问道,“你觉得第一个锦囊会赠给哪位?”
炎夕思考片刻,杏眸跳跃的眨了眨,“四座的公子哪位比得上雪芜。第一个锦囊,一定是归雪芜。”
“为何?”声音中略带暴风的阴郁。
“为何?”难得宇轩辕挑起兴致,炎夕随即看向对面的降雪芜,笑着解答,“你看,雪芜即便是白衣在身,也遮过四座的浮华人,举手投足,雅然自得,满堂上哪个公子比得过他?”
“砰!”的一声,竹杯与桌案相撞。
炎夕缓过神,宇轩辕仍是面无表情,想来,他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炎夕低语道,“拆完锦囊,我们就走,陛下,再忍忍吧。”
火光忽灭,族长徐步往炎夕席坐的方向走来。
他泛白的胡须颤动着。
炎夕不由得紧绷身子,半晌以后。
老人弯腰,双手将香囊至于炎夕面前的桌案,那飘着幽香的锦囊甚是诱人。
“这是,给我的?”炎夕喃喃低问。
四处唯有偶经的夜莺,声声传来。
族长眉眼一弯,“公子,你搞错了,是给你身边这位公子的。”
宁昔一副了然的表情,望向炎夕,他早就说过,这不,第一个锦囊便归那蓝衫少年。
“这七夕同庆,是图个缘字,公子不妨与我族的小姐见个面。”族长对宇轩辕说道。
炎夕正要开口,却见宇轩辕与她对视一下,俊逸的脸庞突放半盏轻淡颜色,上扬的唇角散去原先迫人的气势,竟变得平和起来,他站立起身,拿起锦囊。
他要前去见美人?炎夕“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微昂起头,“阿轩公子,这样不好吧?”
族长笑道,“这位公子,另外还有两位小姐,您别太着急。”
宇轩辕含笑说道,“阿炎公子,见个面有何妨。”
是啊,她现在是公子,不是娘子。陡然合扇,炎夕扭过头,咬牙道,“的确无妨!”
族长道,“公子请!”
宇轩辕不发一言的迈开步子,配合族长的手势,离开了席座。
宁昔笑了笑,“阿炎,我说得不错吧。第一位果然是你身边的公子。”
猛一看身边的人,宁昔又道,“阿炎,这晚有清风,你为何扇个不停哪?”
炎夕手劲更快,看着轿边的女子徐步离去,她冷声答道,“宁公子,怕是清风都吹到轿里去了。”
“阿炎,你好似在生气?”宁昔是聪明人,宛转的问。
炎夕停下手中的动作。
此时,有道朗音传至,“这位公子恐怕是抱打不平吧。”
白衣少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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