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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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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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3)
  她这次没有再坐车。她只是沿着热闹的马路一直朝前走。她经过那些晶莹透明的各式店铺,她看见里面有各种缤纷的水晶和玉器,玻璃长丝袜套在细长的模型腿上,亮晶晶的指甲油朝她伸开手指,荧光闪烁的粉色唇彩抹在广告上的女子的嘴唇上,对她微笑,她偶尔在那些一晃而过的玻璃或镜子前照见她自己,她是个纤瘦的影子顶着一头干枯开杈的头发,有一些干燥的发丝,在刷刷地响。她抬头看见一家明亮的发型屋,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围了绿方格的围裙问她,小姐你做头发吗?她坐在发型屋的高凳子上翻开一本韩国的发型书,她抬起头来想问发型师傅这里有没有炸药,我想烫一个爆炸头。
  她从发型屋出来头发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嗯,你可能见过,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遥远的南方,阳光暴烈,风力强劲,那时候她就有一头这样的,短而卷曲的黑色头发,那头发会迎风哭泣。
  她带着这样一头黑色卷发走在阳光下的大街上,她说,现在是夏天了。
  天空轰隆隆响起一阵雷声,由远而近,在她所站的位置,一条人流汹涌的街道,一个晶莹透明的玻璃橱窗的店铺门口,一个黄色垃圾桶旁边,那响雷落下来,如裂石的轰炸。
  现在她站在一扇关着的门前。她敲门,门开了,那秀美的年轻男人警惕地看她,你,你回来了?男人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的意思。你来干什么?他问她。
  她看他的脸,光滑秀美无疤无痕,眼神可怜兮兮,他哀求地问她,你还回来干什么?
  一个女子的脸从他后面朝她探过来,女子小声地问,谁呀?轻声地几乎不可闻。
  (早知道这样就打得更狠一点。)
  她一脚把这扇堵着两个人的房门踢开了。她说,让开,我来拿我的画。
  男人向后退,身边的女子也躲了躲。她侧身从他们面前经过,她经过大厅和走廊,撞倒一张小圆凳,她径直拉开一扇关着的门,书房的门,房间里有一张电脑台,一个红木书架,架子上是书,一把藤椅,椅子上有一块红色的靠垫,窗帘现在换成了纯白色的亚麻布,四面墙壁刷了一种无污染的环保油漆,那灰绿色完全掩盖了这个房间从前的任何蛛丝马迹。她转头,我的画呢?
  男人指指杂物间,在那里。男人走过去,从一堆杂物中间埋下身,又抬起一卷画布,都在这里了。我知道你回来会找我拿回去,我都给你留着呢。男人不尴不尬地笑。
  她接过那堆画布,拍拍上面的灰。抬起脸扬了扬眉毛。(你知道就好。你要不知道就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她转身,说,我走了。女子站在男人身后疑惑地看她,眼神还在问,这是谁?
  (婊子,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房门在身后关上。
  我抱着一捆陈旧的画布,我走出这个男人的家门,我要去哪里呢,让我好好想想。天开始下雨,雨水落在我的头上,我的头好疼。我该吃药了。雨水继续往我的头上落,我在屋檐下面把画布摊开,看见上面是些干裂的笔触。天阴了,颜色暗淡下来。我仔细辨认我当年的画,火红的鸡冠花和美人蕉,它们在雨水里静静地烧起来,然后熄灭掉。不管是什么花,她们到最后都会因为燃烧然后熄灭掉。这原来是一堆过期的废物,可以裹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那个人居然还给我保留了一年半。楼下不远处,20米的地方,有一辆停在树下的黄色吉普车,它跟我一样,静静站在雨中。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
  玻璃是最容易碎的东西。你知道吗?
  只需要把碎玻璃碴刨开,小心不要割到手。
  然后把手从敞开一个大洞的车窗里探进去,探进去,摸到开门的门把手。
  我不是精神病,所以我不会去玩那个找宝藏的游戏。我要去找我要找的东西。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把这辆迷人的黄色小吉普启动,没有人听见车窗破裂的声音,没有人出来拦我,雷声还在轰隆隆,雨水下得像黄果树大瀑布,多么配合。
  没有人看见我把车开走,我把车开到一个路边超市门口。我把车停稳了,我想去超市里面看看,里面有没有卖那种带钻石枪柄的小手枪呢?我想买一把。超市里有几张愉快的笑脸,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的,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的,他们对着面前的各种食物表示心满意足,没有人注意我手上有一点血,头发是湿的,身上有暴雨的气味,我在超市里转了三圈,我找不到我的黄金钻石小手枪,只看到一排珠圆玉润的巧克力。甜蜜的美味的巧克力,如果你可以滋润我枯竭的神经。有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他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凝视我面前的糖。他有话要对我说么?我转头看他。他居然冲我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他伸手去取我旁边架子上的口香糖。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4)
  我最终买了一袋子巧克力。最后我又给自己加了一瓶矿泉水。
  如果我的生命果真出了差错,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我开着车在雨里行驶。刮水器在我的前面左晃右晃,我左手边那个破窗口一直在朝我灌冷风,和雨水。我不得不用手抹掉挡住我视线的雨水,我才能看清我面前的这条街,十年间,我起码走过一百次的这条街—丁香树街,可惜这里没有一棵丁香树。经过一个邮局,两家下班的银行,一排会往下掉毛毛虫的阔叶梧桐树,有一条向右拐的斜坡,沿着这个斜坡,我的美丽吉普车,加油,往上走!
  往上是一排红色砖墙,很久以前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曾经用手摸了摸,砖红色的墙灰轻易就脱落了,手掌心和手指甲里面都有胭脂红。我曾经带着一手的胭脂红走在这里,墙内的树枝探出头来,偶尔掉下枯黄或碧绿的树叶。我曾经蹲下来,看路边的一群忙碌的蚂蚁我曾经……我没有曾经了,这一切都早已过去。现在雨水不停地掉在我的眼睛里,我眼睛很疼,我需要不停地用手揉我的眼睛,雨水顺着脸一直流到鼻孔里,我不能呼吸。
  一幅油画的制作过程是这样的,一块亚麻布,将它的尺寸裁好,紧紧地绷在一个木头框子上,然后,用钉子将它固定好。你听到没有,锤子落在钉子上敲打的声音,叮叮叮,钉子钉在画框里,钉子也会痛。你痛不痛?
  我缓缓地开车,左边车窗大开,暴雨密布。我会耐心地经过这段从前的路。你说我根本没有从前。我不信。如果没有我怎么到达了今天。今天我是个刚从精神病医院毕业的人,口袋里揣着毕业证书,它已经被我揉成一团废纸,而且还粘了水我打赌你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今天我还重游了我的故居,在那里连一幅纪念我的画像或遗照都没有,那故居里现在住进了陌生人,墙上漆了新鲜的油漆,我留在那里的遗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今天我还逛了一次热闹的大街,在人群里被他们挤来挤去,我都没有生气,包括三次被人踩着我的新鞋子,我的脚趾甲感觉不到疼。今天我还去超市挑选我的钻石小手枪,结果没有找到。今天,今天我就来看你了。我真的长大了。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死。我还有甜蜜的巧克力。
  车里的座位上有一盒CD,我把它打开,一张一张地翻过去,都是我不认识或不熟悉的名字。在遥远的南方冬天,我曾经也有自己的歌,我唱着那首歌把自己的喉咙都唱破了。现在这些唱歌的人,他们怎么比得上我。我仍然将一张不知名的唱碟放进唱机里,静默5秒之后,一个女声开始细声细气地唱起来,是不是你呀,是不是你呀,一只沙哑手风琴追随着这个声音,接着是钢琴,反复单一的和声,太阳底下能呼吸的逃不了这一天,那细声细气的女声唱着,是谁错看了剧情分不清界限,她说那玫瑰永远不凋谢……我就拿了一张纸巾来擤鼻涕擦雨水。她在唱什么哟。我的车还在往前开,再转一个弯,我会看到那个两层的小楼房,楼下花园的花儿在狂风暴雨中一定雨打风吹去了。我没有打开左灯,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把车头灯也关闭了。我徐徐地将车停在一棵香樟树的树阴里面,树旁边有一盏高高的雕花路灯,不过坏了,没有亮。时间是晚上八点,天空漆黑,雷雨的季节。
  像从前一样,我惯于耐心地等。
  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他们打了黑色或灰色的大雨伞,经过我的车旁的时候一律不抬头。这些黑色的人影他们将会忘记这里有一棵树,树下是一辆隐没在夜色中的黄色吉普车,吉普车里面有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唱歌,不过这暴雨会遮挡他们柔弱的耳膜,雨水也模糊了他们的微弱视线,所以,他们不能够看见,烂掉的车窗里面独自坐着的我。
  我还在等。
  前面三十米的地方,小楼房的二楼,亮着灯。窗帘半开,看不清里面的人,有电视机的蓝色荧光在晃动。
  我应该学会好好唱歌,我可以坐在你面前的电视机屏幕里唱歌给你听,只唱你喜欢听的,只唱那些叫人掉眼泪的,只唱温馨的爱和回忆,不管那首歌动不动听。
  我应该学习写回忆录,在封皮上包装“最深的记忆,最动人的倾诉”,然后在新华书店门口贴上“冬日最美的私小说恋歌,感性上市”的大横幅标语。
  我应该在十一年前学一手好钢琴,这样我这双手就不是用来打一个人的麻将,而是用来弹钢琴曲,我应该用最好的曲子来追随你。这双手也不会喜欢去碰碎玻璃,让血水滴答流一地。我这双手本来应该画出最美的画让每一个看画的人都喜悦或哭泣。
  这双手,现在,它们,就静静停在方向盘上,没有呼吸,连那些刚才还在流动的血一起,静止了。黯蓝的血管隐没在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皮肤下面。它们和我一样等着。时间是夜里十点,暴雨仍然在继续。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5)
  一个女人从楼梯口出来。她撑一把橘红的雨伞,伞上有隐隐的波浪形图案。女人穿一件淡色碎花的睡衣,脚下穿拖鞋,女人的拖鞋在湿地面上哒哒地响着。女人手里拎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她往离家十米,离我的吉普车四十米的一个黄色垃圾桶走去。你可以明天一早去扔垃圾,你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所以你不能容忍过夜的垃圾,你怕垃圾发臭引来苍蝇。如果你说,就放那儿吧,明天再倒也不迟,因为外面在下着大雨。如果你说,等我看完这个电视剧。如果你说,电视剧也完了,我困了,想去睡了……可是你这个蠢女人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倒垃圾。
  我的车灯熄着,但是我发动了引擎。
  我朝着一个方向,我只有一个方向。
  我有很快的速度,不要忘了我亲自考取的货车牌照虽然那个牌照早已经被吊销。我可以一手握着一只咬掉一个缺口的巧克力,一手握着矿泉水的瓶子。我只要照着我的目的地,平稳地滑过去。光滑的路面泛着冰凉的光,我的车好像一对极速的冰刀行驶在北极寒地的荒凉里。
  女人听到沉默的汽车的喘息。女人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刚刚掉进了黄色垃圾桶里。女人回头望我。
  你不用望我。你不用记得我是谁。我沉在即将沉没的黑夜里面,你不会记得我的样子。
  女人想往路边的花圃里躲让。我怎么会让你躲得开。我先撞翻那个垃圾桶,让各个颜色的垃圾洒了一地,让雨水再把它们冲散,我再来撞你。你怎么躲得过。女人在尖叫。这叫声为何如此熟悉。曾经有一个小旅馆里,我听过这样类似的尖声呼叫。但是没有用。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或者从更早更早更早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尖叫没有用。哭泣也没有用。就算你吼破喉咙!那短促的尖叫声将会在它刚刚接触空气和雨水的时候,就被彻底消灭。
  我笔直地驶过去,车身连抖一下都没有。
  一些冬青树匍匐倒地,一些七里香的花枝折断下来,一些虞美人火红的花瓣正在逐渐熄灭。一把橘红色雨伞刚刚粉身碎骨。
  女人现在睡在我的车下,张开了双手,用一个安详的姿势,睡在开着美丽花儿的花圃当中。明天早晨你将要化成泥化成水化成花肥,这个花园将开出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全世界最动听的夜莺都会飞来你的枝头为你唱歌。你应该多谢我。你的死亡鉴定上将写着:女,28岁,由于受到猛烈撞击,头骨粉碎性骨折,胸腔骨盆受严重挤压,颅内与腹腔大量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叫莫尼。
  这是最安静的摧毁场面无声无息,请同时放两部摄像机在我的身后和侧面,请一直追随我,给我一个深刻的特写,发丝飞舞,口唇微张,眼神寂寞而决绝,千万不要错过。请手风琴和钢琴的和声在这之后五秒钟才缓缓响起,请那个细声细气的女声,在这个时候轻轻叹一口气,停顿,再重新唱起。
  我把车倒回来,缓缓地倒,不偏不倚地,顺着来路倒在小楼的大门口。丁香树街7号。
  雨水哗哗地下着,这是个雨水的季节,你知道么。
  我开车门,下车,雨水立刻冰凉地流过我的全身,从头顶到衣领到脊背到胸到小腹到大腿到脚尖,这感觉让我想起了从前,从前南方的江水缓慢地流过我的身体,我多想变成一条绿色的美人鱼一直游到深海里去,深海里有蓝色的水草和白色的水母,我本来可以和它们永远在一起,一起跳舞,永不死去。他们却阻挡了我的去路,用一张柔丝渔网将我捞到岸上。
  我上二楼,站在虚掩的木门前面,我还是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敲门。我敲门。从门里传来大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
  这一次我要亲口告诉他:莫尼死了。
  我说过的,让你等我。
  第一部分怀揣了银色匕首(1)
  如果可以拥抱那就拥抱吧,如果可以,请让你覆盖,请让我舞蹈。如果灯光亮起,如果生命之火被幽幽点亮,如果你怜惜我。
  罗拉的圆舞
  罗拉辞了以前那份工作到这个城市来居住是因为一次爱情。没有人知道这个原因。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原因,如夜之微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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