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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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守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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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东穿著无菌衣,在附近的手术室等候著,手术台上,严惜的睡脸很漂亮,在崔东心里,他一直是个该去唱诗班弹竖琴的小天使。
  他伸手摸了摸严惜的头,眼神温柔。两分钟後,肾脏被包裹在特殊容器里,由冰块保鲜著推进来。
           
        

  严维醒过来的时候,他休息的病房没有一个人。
  过了好久,他的手臂才恢复知觉,往腹部乱摸了一阵,没摸到纱布,也不疼。
  他一时呆住了,然後挣扎著坐起来,看了眼左手吊著的葡萄糖,用手拔了针头,带出几滴小血珠。
  严维坐在床边,失魂落魄的想了一会,穿上拖鞋。医院走廊上七零八落地坐著吊著点滴的病人,他推开门,看到守在门口的助理,低声问了句:「郁林呢?」
  助理指了个方向,严维梦游一般的走著,像是踏在深海海底,有些晃,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耳膜嗡嗡的闷疼。每一步都是浮的,要用点力气才踩得下去。
  他找到郁林的时候,那人正坐在手术室外,双手紧紧交握著,放在膝盖上。
  他看到严维,嘴巴动了动。两人默默地望了一会,严维说:「为什麽?」
  郁林看著他,避开眼睛。
  严维想了想,才说:「我不要什麽回报,就想帮帮你。我想你过得好。」
  他看郁林没什麽反应,过了很久,问了句:「你就这麽怕欠我的?」
  郁林的手握紧了点,头往後仰,靠在墙上,眼睛合拢了。
  严维看著他眼睛下暗青色的阴影,低声说:「这次继承权的事,我怕你不喜欢,还满世界的躲他们来著。我尽力了,郁林,你知道的。」
  郁林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我知道。」
  严维看著他,「我真的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他似乎很难受,一直皱著眉头。
  郁林靠在墙上,头微仰著,闭上眼睛。严维突然笑了:「喂,郁林。」
  郁林睁开眼睛,看著他,见严维穿著单薄的病患服,朝他笑著:「我有点累,就想跟你说一声,我走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你说的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只是没有忘。郁林,你没必要躲我。」
  郁林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错愕的看著他。严维转过身,一深一浅地往回走。郁林突然说:「维维,我也没有忘。」
  严维没有回头。郁林身旁,手术中的红灯亮著,严惜还在进行著手术。
  郁林说:「我也……」
  严维脚下停了一会,继续往前走。郁林还坐在手术室的外面,他过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抗抑郁剂的药瓶,里面已经快空了。他晃了两下,倒出一粒,掰了一半,合著唾沫咽下。把头靠在冰冷的墙面瓷砖上,重新闭上眼睛。
                
        



  两个小时後,手术灯突然暗了。严惜被推了出来。郁林几乎是紧跟著站起,崔东跟在最後面,用左手把口罩摘了,揉成一团,和手一起塞进医师袍的口袋。
  年後医院第四例成功的肾移植手术,三小时後开始排尿。四十八小时後拔除引流管,七十二小时後拔除导尿管。写在年记录上,只是简单的一笔。
  到了第五天,严惜的尿量还是不明显。医生们会诊了几次,开了八十毫克的肝素,静脉滴注一周。病室严格消毒过,崔东穿著消毒衣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郁林还守在外面。那个男人看上去很疲倦了,呼吸声很重,胸口明显地起伏著。
  崔东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回去休息下吧。」
  郁林没听见似的,双手交握著放在膝盖上。
  崔东跟旁边的护士说了声:「找个人送他回去。」
  郁林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下的青黑色更严重了,摇了摇头,「没事。」
  崔东笑的不以为然,「你还是听话点。现在病了,没人会照顾你。」
                
        

  等严惜从隔离病房出来,已经是半个月後的事情了。郁林回公司销假,穿了一身铁灰色双排扣的西装,双手垂在身侧。西裤上折痕清晰,有些宽松了,越发显得瘦高。
  他从电梯里出来,气势凌厉。眼窝微陷,眼角上挑,眉骨下的部分都陷在阴影里。等到了光线足的地方,那种森然的压迫感才好些。
  不知是谁的杰作,让郁林看上去像是冷静和暴躁的混合体。他上午处理积压的文件,下午开会,各个高层鱼贯而入,围著椭圆形会议桌坐下。
  秘书将文件一份份发到每人的面前。他看见严维坐在严逢翔右手边的座位,穿著灰蓝色的毛衣,从手肘处开始收紧的黑色袖管,只留了伸出手指的五个洞,像帅气的无指长手套。
  严维看著投影片,双手随意的搁在桌上。
  郁林等了一会,严维却一直没有往这边看。
  投影片上放完几个合作案的设计後,一阵讨论。部门间各抒己见,相互拆台,直到散会也没个结果。
  郁林走在最後面。回去後处理了几封邮件,天色就暗了。
  外面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一、两个人还在赶著进度,他按了按鼻梁,良久,才站起来,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上了驾驶座,大转著方向盘向後倒车,另一辆跑车恰好从停车场深处冲出来,两车差点撞上的时候险险避开。
  郁林皱著眉头,那边的跑车倒先把车窗摇了下来,严维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是谁在开车,看著这边笑了。「是郁林啊。」
  司机剃著个平头,嘟嚷著:「他也去喝酒吗?」
  严维笑嘻嘻的说著:「怎麽可能。」就把车窗摇了上去。
  郁林下意识的跟了一段,几次在人少的时候加快了车速,想截住他们,但那辆跑车开得跟泥鳅一样的,不但速度快,而且敢撞,这样纠缠了七、八分钟,两辆车才停了下来。
  这一段是著名的酒吧街,五彩的霓虹灯管和昏黄的街灯融成模糊的色块。
  严维从车上下来,看见郁林跟上来了,愣了愣,才拍了拍旁边的司机,「我哥们车开的怎麽样,以前专门开客车的,鸟枪换炮了。」
  他看著郁林阴郁的表情,有些摸不著头脑。自己选了间酒吧,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站在路灯下的郁林。
  那司机嚷嚷起来:「严哥,走吧。」
  严维这才回过神,拉开了店门。
  郁林望著他们进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严惜在电话那头叫著:「郁林。」
  郁林低声应著:「嗯,知道。你好些了吗?抱歉,我晚一点回去。」
  他跟著推开那扇门,里面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光线调的很暗,弧形吧台从玻璃桌面下往上打著橙黄的灯光。酒吧里坐满了人,各自玩弄著手上的杯子,交头接耳或者独自买醉。吧台後面一排玻璃橱窗,密密麻麻的陈列著年分不同的葡萄酒。
  仔细看,才发现坐在一起的,不是男人跟男人,便是女人和女人。
  郁林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视线梭巡几圈,倒先找到了那个司机,他一个人坐在雅座上。也许是太暗了,他只顾著喝酒,根本没注意到身旁的异样。
  郁林用手肘推开人群,又往里走了几步,才在吧台的另一头找到严维。他朝那个方向挤去,坐到严维旁边的吧椅上。
  酒保正把两瓶红酒放在酒架上,看到他,笑著搭讪:「先生新面孔,要点什麽。」
  郁林沉著脸,道:「鲜奶。」
  他听见旁边噗嗤的一笑,侧过头,严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另一边,手里玩著鸡尾酒的吸管。
  等鲜奶送到身前,郁林把严维那杯鸡尾酒交换过来,推远了些,「你喝这个。」
  严维瞪大了眼睛,「为什麽?」
  郁林的语气有些不悦:「你身体不好。」
  严维看著眼前摆的那杯鲜奶,又疑惑地看看郁林,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想笑,却害怕郁林看出他的希冀。「你这人真烦。」
  郁林从没听过严维这麽说话,半晌才说:「是吗,那也得喝。喝完了,我看著你回去。」
  严维用手摩挲著杯壁,直到杯子上都留了指痕了,才拿起来喝了一大口,随意的用手臂擦了擦。他看著郁林,看著坐立不安的郁林,忍不住试探了一句:「郁林,如果我找了个伴……」
  郁林愣在那里。「什麽?」
  严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郁林,突然笑起来:「我想找个伴,你帮我参谋参谋。」
  「胡闹!」
  郁林坐在那里,离他近的地方,温度却彷佛突然低了几度。
  严维闷笑著:「怎麽了?」
  郁林的手背浮著青筋,「酒吧里能找到什麽人,你自己清楚!」
  酒保听到响声,往这边看了一眼。严维叫住他:「帮个忙。」
  看著酒保走过来,严维指指郁林,笑著问:「这里,有比他好的吗?」
  酒保看了一会郁林,也笑了:「你看沙发那边,那个行吗?」
  严维从吧椅上跳下来,往那边走去。郁林似乎是真生气了,紧跟著站起来。
  酒保笑著说:「先生,先买单吧。」
  郁林深吸了口气,低头掏出钱包,找了张大钞,酒保却退回来,「您有小钞吗?」
  「不用找。」
  酒保笑了:「这不成,不能多收,有规矩的。」
  严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著旁边的年轻男子。那人头发极黑,在黑暗里还反著光。严维伸手在口袋里找自己的名片,没找到,想了会,先伸出手,「严维。」
  对方看著他,眉梢一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Allan。」
  严维看了他一会,嘴角带著笑,坏坏的,眼睛特别的亮,点点灯光都落进了那里面。「我现在很高兴。」
  Allan挑了下眉。他下巴有些削瘦,肖似郁林。「高兴,为什麽?」
  严维只是笑,郁林表现出的在乎,就好像是刀尖上的一滴蜜,说了别人也不懂。他往後面看了一眼,笑著问:「走吧。」
  「去哪?」
  严维耸耸肩膀:「去哪都行。我就想知道,他会不会跟上来。」
  他後面那半句说得又轻又快,Allan没听清,竟真的跟著他往外。




  酒保撑著下巴,「说了只收小钞。」
  郁林看了他一眼,那已经不是常人的眼神,倒像个快要发作的疯子。
  他推开酒保,前一刻那两人还在说笑,这会儿沙发就空了。酒吧里换了一首重金属乐,几乎能把耳膜震破。店里挤进了更多的人,随著音乐的节奏摇摆。
  严维拉著那人出来,回头一望,看见郁林在往店门口挤。严维的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东西,他突然抱住Allan,好一会才放开。回头再看,郁林还站在原地,似乎呆住了。
  严维闷声说了句:「傻瓜。」不知道在骂谁。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你有车吗?」
  Allan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按了下开锁键,不远处的一辆轿车车灯亮了两下。严维走过去,拉开车门。Allan还站著,问他:「你在玩我?」
  严维笑了:「玩吗?」
  Allan想了会,挑了下眉,「好。」
  郁林终於挤了出来,身後的店门还在晃个不停。严维往回看著,确保郁林追过来了,才关上车门。
                
        

  Allan的驾车技术一流,车子性能也是可圈可点,引擎强劲,车身隔音极佳,踩下油门踏板後,百米加速十秒完成,转速指针和车速指针向上飙升。
  换了档,打著方向盘,车身直接从高约一厘米的停车地带上了马路,晃动几乎被完全过滤,显然还拥有一个稳固的底盘。
  Allan往高速公路开,随口问著:「我家没人,敢去吗?」
  严维沉默了一会,才笑著说:「有什麽不敢的。」
  Allan吹了声口哨。细细分辨,他约莫比严维还小上三、四岁,正是狂荡的年纪。
  正说著,却看到Allan调了一下後视镜,「後面那车,你认识?」
  夜色里,那辆黑色轿车紧跟著他们,依稀能看清郁林苍白的脸。严维看著後视镜,轻声应著:「认识,不过他喜欢装作不认识。」
  Allan挑眉笑了:「他的车比我的车好。」他看见严维不以为然的眼色,嘴角笑意更浓了:「S500是八个缸,我这引擎才六个缸,他扭力输出更平稳,功率也大。」
  Allan说著,自己也兴奋起来:「这样才有意思。」然後他开了SPORT模式,一上高速公路,车速就飙到一百六以上,快速过弯时,车身甚至明显的侧倾了。
  严维摸索了一会,抓著座位扶手,脑门上也开始冒汗,却死咬著牙,自己忍著。
  Allan笑著:「开点窗吧,很爽的。」
  他说著,把车窗往下摇了一条缝,耳边的风声骤然大了起来,车窗震动著,彷佛要把人都吹成秃子,耳膜快被破碎的力度,听不清身边的人说了什麽。
  「关了吧。」严维突然说。
  Allan大声问:「什麽?」
  严维犹豫了会,额角的冷汗更多了,又被风吹乾,凉飕飕的,只得大声吼著:「关、关窗吧。我有点怕坐车,不舒服。」
  Allan这才把窗户摇拢,车内又安静下来。
  臻至极限的车速,彷佛已经脱离了固有的时间轨道。严维甚至快分不清是在往前飙,还是在被飞快滑过的街景带著跑,正在快速的,无能为力的倒退。
  原本淡忘的恐惧,随著车速的增加,统统都回来了。
  Allan打著方向盘,一直没有时间研究他的脸色,半晌,突然抱怨著:「怎麽还跟著。」
  严维有些勉强的侧开视线,又看了看後视镜。那辆宾士重新出现在离他们极近的地方,速度更快了,用的是不要命的开法。超车的时候,几乎是擦著别人车镜过去。
  Allan面对著瞬间跟到他们尾灯後的黑色轿车,脸色也变了变,嘴角在笑,眼睛里却冒著火。
  显然,跟快疯了的人飙车足以让任何人血液沸腾。Allan油门踩到底,再往前窜了一段,好在这台车加速有力,转向也够精准,在急弯的时候总以毫厘之差避开。
  严维捂著嘴,死死握紧扶手,整个人都贴在背椅。
  後视镜里後的车,车灯闪著暗红色的光,像鞋底的口香糖,黏得死死的,怎麽也甩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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