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语著:「你不是说要爱我?你说过要爱我的……你明明说了……」
看著那双总是温柔,而今却变得狂暴的眼。
平静柔和的绿瞳,翻起了滔天巨浪。
为了一个卑微的我。
海浩,值得吗……
在他亮得发痛的眼注视下,我别过了脸。「我说过,我说过要试著爱你──但是我办不到……」
我不忍看,不敢看。
因为,看著那双眼睛,我说不出违心之论。
「海浩,我还爱他……我还爱著他……」
他拉开了我们的距离,虽然还是近得令人难受。
「汪允规,我只问你一句──」
我闭上眼,聆听我们的最後。
「是不是……那麽久以来,我对你做的,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像个傻瓜一样,对你掏心掏肺……其实你一直在内心嘲笑著我……」
泪,终於崩溃了眼角。
或许我该庆幸这场大雨──
它让雨水模糊了一切。
许久许久,我说出了回答──
「对不起……我不想伤你……」
「你已经伤我。」
他放开了,放开我的身体,手臂,彻彻底底的放开……
「是你叫他来的吧。」
他的语调变了──变得冷淡而平静。
我不解的张开眼。
顺著他的眼神,我回头看到站在我後方的人。
「卓旭?!」
他怎麽会来……?
「小规,我……」
卓旭撑著伞,一步步朝我们靠近。
他站在这多久了?
为什麽来?
「我不知道你对我那麽认真……小规……我……」
他已换了早上的邋遢,穿著我和卓瑞给他换的净白衬衫,手上拿著一把黄色的大伞。
原本无神的长眼睛,如今变得明亮有神。一如往常。
「小规……对不起,之前的我,让你那麽难受……」
「请你……请你陪著我……」他对我伸出了手。
太戏剧化……我完全不能反应。「卓旭,你……」
曾经,多少次,我在午夜梦回幻想过。
撑著伞的卓旭,在大雨中对我伸出援手。
笑著,对我一个人笑著的卓旭。
我曾经那麽的渴求……
但是,为什麽……现在,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话了。
他向我後退,转身就要离去!
「海!」
我的手不自觉的抓了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著我,缓缓地,浅浅地,他说:「不要泛滥你自以为是的同情,怜悯……」
我抓紧了手,痛苦而钻心。
他用一只手,静静地用力拉开我。
冷淡得令人发颤的绿眼──
「汪允规,以後不要再见面了。」
「我们完了。」
放手离去。
在他最後离去的绿瞳──
我只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人影。
在一个夏日的夜里,我走入了你的森林。
在扰乱了一切以後,我又仓皇的逃出。
海浩……
对不起。
我不能给你幸福,只能给你祝福。
原谅我……
请原谅卑微的我。
29
日倦了 有风扶着
风倦了 有海托着
海倦了呢?
海倦了呢?
就这样,在那个大雨流奔成海的夜晚,他的生日──
他说,不要再见面了。
好象被人封进一个透明的罐子,旋紧瓶盖,剩下一个慢慢窒息的我。
呼吸着渐渐稀薄的空气。
我这个笨蛋……
他的影子晕染在长长的路上,我的影子陪着身体一起痛哭。
夜空中泅泳的灵魂,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终于,你不爱我。
我重回了最初的起点的寂寞。
「小规,一起回去吧?」
卓旭的声音。
曾经,我也幻想过。
但如今,正要开始的瞬间,我却什么也不想要了。
最想要的,再也没有。
我对他摇摇头。
与他擦肩而过。
突然,大伞掉落在地面。
一种寡独、奇谲的幻觉──
卓旭抱住了我。
「你要去哪……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苦笑了一声。
卓旭,你这是何苦。
你勉强我,也是在勉强你自己,不是吗?
「卓旭,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两秒,不到两秒──环着我的手松开了。
我的心,也跟着松了口气。
人在最无助,最仿徨的一刻,总是想握住些什么,拥抱些什么。
卓旭,我可以帮你,陪你。
但你不能利用我。
即使我的爱,廉价得可怜。
可谁也不能随便摆布我。
如果我被什么东西左右,那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踩着透明的雨水前行,有一种思念在前方牵引着。
忘掉比想起还痛苦,还难的想念。
不断流着泪,我的眼睛,空空洞洞。
连最微小的雨水也滑不进。
只有一股最折人的孤单,直穿我的眼睛。
他说,不要见面了。
我们完了。
终于,在那个夜,我感受到了,初秋顿然的萧飒。
之后,我继续留在英盛海工作。
又过了几天,听到卓旭恢复原职的消息。
或许,再过不久,就是林海浩结婚的消息了吧。我想。
真的成为陌生人了……
有时候,我还是不习惯。
我会在下班后,买了两份饭回家。
买啤酒的时候,拿了超过我一个人可以喝完的份量。
快要入睡的夜晚,手不自觉就伸往另一端寻求温暖。
开始捕捉他,最细微最平常的地方。留下的衣服、香烟、小东西。
嗅着,想着,念着。
幻想他或许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笨蛋,我在这里!」
带着他习惯的温柔。
站在路口的交叉点,忽然觉得他可能会去「放纵」。
于是我去了放纵。
又或者,是我们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突然想到,觉得他可能会去,我就去了。
即使,没有人。
但我仍乐此不疲。
好象这样就可以忘去什么,找回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虚幻,怎样的幻象。我都愿意相信,愿意追寻。
相互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却怎么也没办法相遇。
你在我周围,和我共同生活,我却看你不见。
遥远,真的遥远。
好象在一个小小的涡漩里打转──怎么做都是枉然。
是报应吧……
伤了人的人,注定也要被狠狠的伤害。
卓瑞那,我还是照常给他补习。
他出奇的听话,没有再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很认真的上课,学习。
卓旭拒绝了回英盛海,到了另一间公司上班。
依旧是主管,依旧是开朗明亮的他。
他没有再提过管星恬。
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提了吧。
失败一次就跌得他满身是伤。
他成熟了不少。
原本脱了轨的一切,又恢复了运行。
每个人,都过的很好。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几天的纷乱,只是一片幻象。
我几乎就要以为,过去的那几个月,是我自己的幻觉,事实上从未发生,我也从未认识过林海浩这个人。
几乎,就真的只是几乎。
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一则流血新闻,勾起了我们全部人的回忆。
【办公室情杀?
管氏千金 会晤某知名企业总裁 开枪射杀】
我是在办公室里听到其它同事的讨论才知道。
当下,我丢了还拿在手上的文件,散落一地。拔腿就往电梯冲。
半路上,打听到他送去的医院,招了车就要去。
怎么会这样……
管星恬不是爱他吗?
不是怀着他的孩子吗?
太乱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
一个我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喂,是谁?」
「汪允规吗?我管天。」
「你……」
「林海浩和我妹妹,」
来不及等他的话,我就插了嘴,「他们怎么会这样?!不是好好的吗?不是应该要结婚了!」
「你……」他的语气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我妹妹……其实她根本没有怀孕。」
「你在说什么……」
「星恬很爱林海浩,她想要林跟她结婚……她买通了医生,想拿怀孕证明要林海浩妥协……」
我咬着下唇,迟迟无法开口。
「对不起……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为舍妹的行为感到抱歉……」
良久,「你说,她很爱林海浩?」
「是。」
「那她为什么还要杀他?」
电话那头的语音停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林海浩发现了吧……我妹妹一定不肯放手……所以──」
「所以就要杀他?!」
什么滥戏码……
「我妹妹……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她想要的,从来都是一定要得到手。」
「算了,」我听不下去了,「我挂线了。」
等不及对方的响应,我就按下了结束键。
想得到的,一定要得到手?
得不到,就要玉石俱焚?
哈哈。
生平,第一次,我发现了我想要怨恨的人心。
当我赶到那间医院的时候,附近早已围满了大批记者媒体。
没有通行证,根本进不去他所在的病房区。
我打给管天,秘书说他已经上了飞机,要好几个小时以后才会到。
我盲目得在封锁线外打转。
枯坐在离病房十几公尺外的长椅,渴望着想要见他。
好几个小时过去,媒体在深夜后,也进入半休息状态。一下子,安静地只剩空调的隆隆声。
在冰冷的长椅上,我摀着疼痛的眼睛,却流不出泪。
海浩。
你还好,对不对。
你会没事的。因为你还欠我一次机会……
湛蓝海边的夜晚。
『如果有一天,我不要你了……我会留一个机会给你!』
『如果你把握这个机会来复合……我就不计前嫌的原谅你!』
你说过,会给我机会的……
请你,请你不要食言……
我想见你……
想得心都要裂了。
起码再让我见你一面。
把那颗……被你偷走的卑微的心,拿回来……
30
沉重都给我
微笑 给你
突然一阵骚动,刚刚还在休息的记者们顿时又喧腾了起来。
「林太太,关于这次的意外,你有什么感觉?」
「林夫人,这次令公子被刺杀,谣传是情感上的原因,您能不能做个解释。」
蜂拥而上的媒体,为了抢第一手的消息,全都拚了命的伸长了手,想把麦克风递到最前线。
看着这样荒谬的景象,我站起了又要坐下。
但,突然,我好奇了──
海浩的母亲。
我没有坐下。我仰起了下巴,想要看清楚人群里被拥簇着的女人。
林夫人背对着我。不自觉,我的脚步,向他们移动了过去。
就在我又靠近了一点──
我和她眼神交会了。
她,她是……
刘玉英?
我曾经的母亲……
一时,她盯着我看,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的眼神充满了吃惊,但又随即恢复了镇定。
她仿佛想朝这里走来。
我走到旁边的贩卖机,故意忽略她迫切得让我想逃的眼神。
半响,她就被围着她的媒体拉回了注意力。
向旁边的西装男子咬耳交代了几句,她便脱身记者与镁光灯,进入病房区。
伫立在远处的我,所有的思维都被凝结成了硬块。
林海浩的母亲……
我妈?
看错了吗?
是我看错了吗……
「不好意思,」一个中年男人移步到了我面前。「请问你是汪允规先生吗?」
我认出他。
他是刚刚与她交谈的西装男子。
我茫然的点了头。
「那请让我带你进去。夫人在里头等着你。」
我再笨,也知道他所说的夫人是谁了……
不过,起码我可以见到海浩了。
我跟着男子进去。
从咽喉咽过的惆怅,怎么也搅不碎。
一踏进,我就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但我一进去,话声就停了。
「Owen……」我有些松了口气的叫着他名。
他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起码现在是意识清楚,枕头直摆在他后头,他半坐着。可能刚刚的讲话声就是他的。
「小规。」
他看到我的出现有些怔了。
好险……他没有一看到我就把我轰出去。
「Owen,我……」我有些抖着。
我不知道这样贸然跑到他面前,他是否愿意见我,愿意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