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不会做饭!
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是一个闷热的周六,也只有双休时候,杨瑞才有机会在家里发掘马依依那些不为人知的技能。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看到那芦柴棒一样的身子站在案板前不知道所措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愤怒。便宜没好货,不是么?
可这货的下限也刷新得太快了!
杨瑞打开冰箱,指着里头一排鸡蛋和一些冷饭说道:“那么,蛋炒饭呢?蛋炒饭你总会吧?”他看了眼冷清的厨房,“你没买菜,也不会做饭,那么我把要求降到最低点,今天中午就做一份蛋炒饭。”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几个鸡蛋说:“你要吃掉它们吗?!”
“不然呢?”难道要他丫的把这些玩意儿养大孵小鸡吗?
他没有把后头这句话说出来是觉得这句话实在和他的智商不符,但……
马依依理所当然地说道:“要把它们放起来啊,然后母鸡妈妈会来孵小鸡的。不过,你好像没有母鸡妈妈……”
果然,这种话只跟她的智商相符!
杨瑞白了她一眼,同时有些庆幸,幸亏没把那半句毁智商的话说出口。他没打算继续解释什么,拿出两个蛋,敲碎了放碗里,拣起一双筷子就开始搅动,动作利落而熟练,一看就知道是做了许多年蛋炒饭的熟手。其实,在煮泡面方面,杨瑞也是专家。
“你……”
“闭嘴。”
其实马依依早听斯巴达说过,人是吃动物的,比如鸡羊猪狗什么的,她一度因此而受到惊吓。直到斯巴达把嘴都说烂了,解释了无数遍:人是不吃蚂蚁和宠物的。但善良的斯巴达没有告诉她,许多人是什么都吃的。虎毒不食子,但人却不一定了。
她睁大眼睛盯着杨瑞,看他熟练地把油倒进锅里,等听到了“滋滋滋”的响声,他把那些搅好的蛋汤都放了进去,整个锅就好像炸开了。他又拿起锅铲,在油里搅了几下,没多久,那稀的蛋汤就慢慢变成淡黄色的蛋花了……马依依目不转睛,看杨瑞的眼神里渐渐有了种惊讶甚至是崇拜。
这让杨瑞很不自在,他转过头望见她专注的目光,皱起眉,“喂,你看什么?没见过人炒蛋啊?”
“没有。”她一向诚实。
“没有就没有。”他一时被她看得囧,竟找不出话来。炒好了蛋花,似乎有点如释重负。他看了一眼马依依,使唤她:“你去把冰箱里那些冷饭拿出来。”
马依依眼睛眨了眨,盯着他看。
他无奈,“就是白色的,一粒粒的。”看到她恍然大悟走到冰箱那边,摇头晃脑地从里头拿出一盆冷饭,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我还以为你这么傻逼是你故意装出来的,看今天这情形,原来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傻逼啊……”
斯巴达并没有对马依依说起过人是哪些词汇来骂人的,于是杨瑞此时不温不火的语气让她以为他不过是同她聊天说话,而他勾起的嘴角兴许还是赞扬她将刚刚那件事儿办得很出色。
马依依开心地笑了,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嘿嘿嘿,嘿嘿嘿……”
杨瑞愣了愣,终于没忍住,白了她一眼,“操,你用蓝天六必治长大的吧?牙白了不起啊,傻逼。”
“明明你才是保姆好吧?现在居然倒过来要我给你做饭吃,这算是哪门子的保姆?你确定你连蛋炒饭都不会做?”杨瑞端了两碗蛋炒饭从厨房里走出来,满心怨念,而身后跟着的马依依这回倒是没用话呛他,乖巧得很。
拳头越是打在海绵上就越不爽,“喂,我说你呢!马依依是吧?我说你要是什么都不会,连餐饭还要我做给你吃的,就算是不用钱,我也亏的啊。我何苦雇你来这里呢?便宜一点的,会做饭的保姆多的是。”这话他虽然没底气,但说得理直气壮却是他的专长。
马依依只在乎她能不能留在这里。
她缩起脖子,耸了耸肩膀,睁大了眼睛说:“我可以跟你学,刚刚你做的那个样子,我看到了。”
“那你学会了吗?”杨瑞挑眉。
她嘟了嘟嘴,“还没有……”
“那不就行了,你连个蛋炒饭都学不会,看一遍还不够,难道让我做两次饭给你吃?开什么玩笑。”看着马依依低下去的头,杨瑞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像古时的刻薄地主,不由地缓和了语气:“我是说,你得会做饭,平时随你去,双休我在的时候,你总要做饭给我吃的啊。这样懂不懂?”
她点头。算起来有五天的时间她可以在这里练习,还有一个斯巴达可以请教,情况也不是那么太坏。
吃饭的时候,杨瑞才真正发现他在无意中对她刻薄已经到了某种程度。马依依根本吃不了许多饭,他原本以为,力气这样大的女孩子应该会吃很多才是,那种餐餐吃到撑爆了最终还是芦柴棒身材的女生不少,可他没料到眼前这位居然只需要吃几口饭,就可以随随便神态自若地举起沙发。
那么,就算她不会做饭,他所需要做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分量而已,分很小一部分给她,她就完事儿了。这样一想,杨瑞觉得,纠结在她不会做饭的这件事上,不大有意义。他对吃食并没有很大的讲究。
看到马依依几乎是一粒米一粒米吃饭的样子,他忍住鄙视的冲动,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阳台,说:“咳咳,今天下午,你就把阳台整理下。有些花草死了的,就扔了,把盆子什么的清干净。还活着的你给照看下,那些卫生死角你打扫好了。”
他没有皱眉,也没有眼神凶狠地责备她,她就觉得此时此刻是安全的。心里雀跃着,她笑得开心,点头如捣蒜:“嗯嗯,好的。”
马依依呛他不止一次,少见的乖巧让他“受宠若惊”,故意白了她一眼以表示他态度的从一而终,他貌似不耐烦地说:“少给我捅娄子,要是挂到阳台上掉下去,你自己负责。”
她眯起眼睛笑了,“不会呀,我不会掉下去的。掉下去也不会摔死,我……”她想说可以变成蚂蚁,看到杨瑞的表情又止了话头,接不下去了。
杨瑞勾起嘴角,一脸鄙夷,“哟,掉下去也摔不死?”看向马依依的眼睛里有一层笑意,他并没拿她的话当真,“那你掉一个给我看看?”
他的话似乎是必须要听的,可是她是蚂蚁的事情也似乎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马依依坐在椅子上,双手放腿上,握在一起搅动着,很是犹豫。杨瑞见到她这副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别说你真的在思考是不是要掉一个看看……”
马依依抬起头,认真的黑眼睛盯着杨瑞看,点头说:“是啊,你说让我掉下去给你看的。”
杨瑞心情不坏,笑着对她说:“你还当真了?开的是玩笑你懂不懂?”说着,他笑了两声。
马依依不大看得见杨瑞脸上的笑容,她在初见他的时候并不害怕他,是她还不知道要依傍眼前这个人。当她知道她必须住在这里的时候,她便开始害怕杨瑞——他会赶走她。他对她总是皱眉怒吼,她虽然不知道他在愤怒什么,但她可以知道,他讨厌她。
这会看到杨瑞笑眯眯的样子,她盯着看了许久。
倒看得他不自在,开始皱起眉,“喂,你看什么?别说你发的是花痴病,我受不起啊。”
他皱起眉了,可他没吼,马依依觉得还是安全的,于是傻笑起来,“嘿嘿嘿,我没有病。”她咧开嘴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天真,不像装的,也确实有几分傻气,“我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杨瑞不曾收到过来自女孩子的这样直白的赞扬,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咳得他五脏六腑都搅动起来。他可以用淬毒的舌头将别人一箩筐的指责都顶回去,却不能消化一句真心而诚挚的赞扬。顺过气来的时候,他没看马依依,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得了,别来这套……咳,吃完了就去打扫阳台吧。”
一整个下午,马依依都一门心思扑在了阳台上。
她看起来比前些天顺眼许多,噢,大概是因为她现在并不热衷于捅娄子了。只是她很喜欢说话?杨瑞没有去听她一个人唧唧歪歪在阳台上念什么,只看到她一会拿着抹布勤劳地擦这里擦那里,一会又蹲在栏杆边,眼睛望着对楼,嘴里吧嗒吧嗒不停,大约是自言自语。
杨瑞拿起遥控器换到中央五台,电视机里传出熟悉的喝彩声和解说声,某些广告的间隙,他走了神,耳朵里会漏进来一些马依依的自言自语,还真好像有那么个人同她说话似的。他并不十分在意,只莞尔而过。
确实,便宜没好货。
然而这样的周末,倒也不坏。
第8章 下暴雨了
南方的七八月,毫无疑问,酷暑时节。
总是艳阳高悬,热得相当反人类。大约是为了平衡,拥有各种花哨名字的台风便时常造访,比如这两天,“海棠”正像一只发春的母狗般,一下一下蹭着这个寂寞的城市。
这个周日,下了一场大暴雨,它就是一场灾难,把阳台上的盆盆罐罐尽数砸烂,那些干涩的泥巴都被淋了透,左一块右一坨地烂湿在狭小的阳台上。晒出去的衣服是收不回了,侥幸收回的又重新被丢进了洗衣机的滚筒里。
那些透明的不透明的窗户,从前嵌在墙里,仿佛一张张冷漠的脸。如今被老天爷一下一下抽着嘴巴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即使在白天,整座城市依然笼罩着一层灰翳,像白内障病人的眼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蒙在瞳孔背后。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阳台上也是,人们都躲在家里了。当然,这里不包括马依依。她此刻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身旁,富贵竹倒了,太阳花折了。但这些似乎没有妨碍到她“赏景”的兴致。每一阵夹杂着硕大雨滴的狂风吹来时,她都有一种飘然欲飞的错觉,或者说兴奋?
站了一会,她把倒下的富贵竹扶起来,放到了房间里,对那烂湿的泥土说道:“乖乖们,好好呆着。”就又一个人回到了阳台上。任凭对楼窗内的斯巴达对她做着各种手势,她都不予理会。
这样的日子,太难得了。想想看她的从前吧,她多么害怕这可怖的天气!每一次刮风下雨,她都瑟缩着躲到巢穴里,惶惶地等待结束。可如今的她呢,虽然感觉到了雨点打在身上的痛楚,却没有从前那种瑟缩的恐惧,她知道,那种随时覆巢的担心此刻离她很远。
她爱上作为人的她自己了,连同这个给予她安宁、庇护的地方。
而心与心的感受总是迥异的。
马依依是满心感激这漫天风雨给她的全新体验和领悟,可对杨瑞来说,无疑是场间歇循环的恶梦。
该死的!哪个傻逼大早上玩他娘的摇滚!这是他被风雨吵醒后的第一个念头。但下一秒,窗外歇斯底里的呼啸立刻让他十足清醒了——他娘的下暴雨了!
冲到客厅里,他本以为今天这样的鬼天气,马依依是不会来了。本来么,打扫卫生也不必天天来,何况是这种天气。然而不得不承认,见到阳台上那细瘦的身影时,他有那么一点?噢,必须强调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感动?这种心情很难名状。
杨瑞第一次发现,似乎她还是挺“敬业”的。可为什么是“似乎”?
他懊恼地朝身旁的沙发踹了一脚,“我操!大早上跑来砸我场子的吧,姐姐?”他死盯着从阳台漏进来的一大滩水,它正以嚣张的速度向室内蔓延,而不远处那盆富贵竹,姿势凌乱,满身脏污。窗玻璃上点缀着泥点,窗帘上画着污渍,如果他再迟点醒过来……整个房子快要变成一幅抽象派自然写生了。
他克制不住地朝马依依吼:“马依依!你他娘的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马依依吓了一跳,她倏地转身,一眼就看到杨瑞满脸的怒气和厌恶,心中的欣喜立刻消了大半。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有低下头,不敢看他。
她几乎是站在雨里的,同身后大自然的愤怒相比,显得弱小极了。乌黑的长发早就湿透了,粘在头皮上,散开的几绺如同马鞭,一下一下拍打着她苍白的脸。无知助长愤怒,然而若是加入一点楚楚可怜的剂量,却能滋生怜悯。
杨瑞的恻隐之心动了。
他放低声音,眼睛不瞪了,皱起了眉头,“外面在下雨,很大的雨!你看不到么?”感觉像是关心她?怎么可能!他又拔高了声音,“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是来打扫卫生的好吗?下雨要收衣服安置盆景,这样你懂?”
马依依低头站着,她尽管怕他,却对他很是不满。她才发现自己可以不怕暴风雨,才领略到作为人的底气和勇敢,他却来骂她,让她躲……她不明白,为什么做了二十六年的人竟不懂得直面风雨,或者说竟然不如她懂得。
在她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风雨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叫喊声,“依依……”很熟悉。是斯巴达!她听出来了,却不敢回头去。她听到那微弱的声音同她说:“快,依依,回去,回到房子里去,关好门窗,赶紧打扫卫生。别惹他生气!”
马依依有些不乐意,犹犹豫豫的,终于还是缩着肩膀说:“唔,我知道了。”
杨瑞白了她一眼,“知道了还不快去!杵在那里,等我来收拾啊?!”
但她迈开脚步还没走两步,杨瑞就又叫住了她:“你站住。”他盯着她脚底下那湿漉漉的一滩水,“你别告诉我你打算这个样子来打扫我的房子?”
“是你说让我收拾的……”
“你也不知道低头看看你自己么?你没脑子啊,走到哪里湿到哪里好么?”杨瑞有些烦躁,双手插在腰上,看也不看马依依。
“可是……”
“我知道你没带衣服。”他打断她,“你先穿我的,然后洗干净,不,不用还我了。你穿过的衣服,我不会要了。”他说这着就走进卧室,他有一柜子是专门用来放再也不穿的旧衣服的。
而事实上,马依依要表达的意思自然不会是“没有带干净衣服”,她想说:“是你让我收拾的啊,如果脏了,再收拾就好了。”好在她轻声嘟哝的这句话并没有被杨瑞听见,他沉浸在该把哪件旧衣服给她的悲痛中——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