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放在口袋里的手突地一抖,紧接着,连带他那颗波澜不惊的心也剧烈地一颤。
完了!
“草!”他暗骂了一声,“老子没带钱!”
马依依短暂的出行之旅就因此而结束了。
他们俩最后只有回到公寓,依然是回到蛋炒饭的温暖怀抱。
杨瑞觉得有些窝火,好不容易有点兴致想在周末做顿好吃的,就这么黄了。一个人坐在客厅,他紧皱着眉,一下一下按着遥控器。而在厨房的马依依却完全是另一种心情,她开心极了。即使出去的时间只有那么一会会,但她看到的一切足够她好几年用来回忆消化的了。
因而,当她乐呵呵地捧着一大碗蛋炒饭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杨瑞的眉皱得更紧了。
“你很开心?”他问。
马依依嘴巴咧得大大的,“是啊,好开心好开心。”她把饭放在杨瑞面前,“今天我看到了好多东西,哈哈,都好可爱好漂亮呀,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以前我住在蚁……唔,住在家里的时候,看到最多的就是那些泥土啊树木啊草叶啊……”
“等等……”杨瑞咽下去一口饭,“你家住哪儿?”
马依依垂下脑袋,眼珠子左左右右转了好几圈,她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大自然!”要是告诉他住在土里,他肯定会发现她是蚂蚁的。
杨瑞懒得理她,对她这种言论已然是免疫了。
而这句问话却勾起了马依依对那个有些日子没有想起的蚁窝的回忆,她怔怔地盯着饭碗,憋着嘴说道:“我家很漂亮。每次下完雨出去看,总能在那些草身上看到很多很大颗很大颗但是很美丽的露珠,有时候那些草儿动一动,真害怕它们会砸下来呀。可是我每次都会忍不住偷偷跑去看,从露珠里看过去,太阳公公是五颜六色的呢……”
杨瑞忍不住喷了一口饭,他抽了一张餐巾纸,表情很鄙视,“卧槽,姐姐,你别文艺得这么二逼好不好?”他看到马依依茫然的眼神,“你那些词汇,我小学六年级就不用了。”
“是真的呀。”马依依以为杨瑞不信,“我是最怕下雨的了,每一次下雨都要躲到洞……家里去的,特别是有闪电吹大风的雨,听着就觉得好吓人呀。”
“那那次下雨你还傻逼呵呵地跑到阳台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呀。”马依依一双眼睛盯着他。
他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的……”
马依依还是用她一贯的诚挚语气说道:“因为我在你这里呀,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有手我有脚,而且这里的房子不会塌,我一点都不害怕。”
杨瑞愣了半晌,朝马依依看了会,她睁大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纯净,一丝杂质都没有。连带她刚刚说起话来,眼神里那种真实的开心,摇头晃脑的雀跃,都不沾染一丝一毫的做作成分。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描述她心里的感受。
杨瑞有些触动,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问她:“你……其实是不是精神病?”
马依依并不知道精神病是什么,她依然很认真地继续说道:“还有有太阳的时候,那时候泥土就会被晒得热热的,然后在家里面就会觉得很舒服呢。不过有时候也会觉得好闷,那时候我就会出门去找东西吃。我的……我的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我,每次我都自己去找东西,总是搬不动,只有小五小六乐意帮我……”
他对她的事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本想打断她,刚好听到那句家里人都不太喜欢她。想想觉得也是,换做是自己家里出了这么朵奇葩,恐怕也不会多少招人爱。
值得庆幸的是,距离产生美。她同他没有多大关系,嫌恶或者讨厌都没啥意义。
他拨着碗里最后几口蛋炒饭,淡淡说道:“行了,这里没人不喜欢你……”
杨瑞后边半句还没说出来,就看到马依依亮晶晶的眼神忽闪忽闪的,他嚼了两口饭,考虑要不要把接下来半句话说完。
“嗯!”马依依重重地点头,她开心地跳起来,一蹦一蹦到了阳台,“哈哈,我就知道,我来这里真好。达达,你听到了吗?哈哈,我好开心啊!”
他终于没把最后半句话说出口,其实他想说:“这里也没人喜欢你。”
到底,杨瑞冷无缺的性格还是被马依依的天真烂漫影响到了,哪怕只是一点点,至少他如今说起话来,不喷刀子。
下午,杨瑞想把家里的摆设动一动,上次新添的那个冰柜被马依依自作主张地拎到了厨房里,让原来就不算大的厨房显得更加拥挤了,而且极不方便他时不时去拿点冰冻的东西来解解暑。
他招呼马依依,“马依依,你过来,把冰柜给我拿出来,我要换个地方摆。”
马依依听到后立刻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才拎起冰柜,就听到门铃叮咚叮咚地在响。她于是跟着杨瑞开门的脚步走了过去,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声音。喔喔,难道是达达过来找她玩了?
必然不是。
刘明浩看见门开后的第一个表情,差不多是整张脸扭曲的状态。
他惊讶地盯着站在杨瑞身后的细瘦的女孩,绕着她走了足足有三圈,把马依依绕得神智都不清楚。他用一种瞻仰的目光盯着那根芦柴棒一样的手臂,问说:“操,你哪儿找来的小姑娘?我操,我没看错吧?这丫头拎着的是冰柜?泡沫的还是纸糊的啊,你们玩什么呢?”
说着他试图去掂一掂马依依手里的东西,杨瑞立刻阻止他:“不想被羞辱就安分点。”
马依依好奇地看着刘明浩,直觉上感到杨瑞和他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于是对他也就笑眯眯的,“唔,你是想帮我拎这个大箱子么?”
“大箱子?”刘明浩皱起眉,“你管这玩意儿叫大箱子?”他拍了拍冰柜,很厚实的金属感,“操,真的假的啊,大热天的耍我呢吧?这丫头是个什么构造,尼玛点了啥天赋啊,这么牛逼哄哄的。”
杨瑞耸了耸肩,“不知道,天生神力的人又不是没有。”
“你少摆出一副我很少见多怪的样子啊,哥哥我见识多了去了,不过说实话,这样的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刘明浩嘿嘿嘿笑着,凑到杨瑞耳朵边,“我说,你哪儿淘换来的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丫头?怎么,上次经哥们一开导,想通了?”
杨瑞甩开他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烦不烦?”他回过头对马依依吩咐,“你先把冰柜放到阳台那边去,然后关上那里的窗,以后都别开了。完事了拿两瓶啤酒出来。”
“哟哟,哥们不错啊,使唤起人来一板一眼的,调教得这么听话?”刘明浩眯起眼睛看了眼马依依,在杨瑞耳朵边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这眼光真心不怎样啊,这身材跟豆芽菜似的,要啥啥没有啊……”
“你有完没完啊?”杨瑞踹了他一脚,“大下午跑我这来发什么神经病,马依依她是我这的保姆,把你那些有的没的统统咽回你肚子里去。说,干嘛来了?”
“保姆?”刘明浩怀疑地重复了一声,在杨瑞身边坐下来,“真是保姆?”
杨瑞不耐烦了,皱起眉。
刘明浩笑笑,“好好,那就是保姆了吧。嘿,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有个花季少女做保姆,天生神力的,有房有车……嘿,我说,你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舒坦。”
“问你干嘛来了,哪那么多闲话?”
刘明浩终于收起了笑脸,叹了口气,“哥们我来你这舒坦舒坦也不行啊,瞧你那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最近老子日子过得不舒坦,成天在家里听那婆娘唠唠叨叨的,真他娘的烦透了。”
杨瑞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说什么来着,哟,上次不知道谁跟我说娶媳妇那是一百万个好啊……”
这时候,马依依已经放好冰柜,她掀开盖子往里头一瞧,瓶瓶罐罐的有一大堆。杨瑞要她拿的那东西不知道是啥,杵在那里。好一会,她走到客厅里,问道:“唔,你要我拿什么?”
杨瑞习惯性地朝她摆摆手,“就是绿色的一小罐一小罐的,手掌这点高度差不多,拿两罐来。”
“噢!”马依依得令后甩着及肩长发又跑到阳台去了,过了会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呐,给你。”
杨瑞打开啤酒,还是习惯性地摆手,说:“你别站这了,该干嘛干嘛去,随便打扫下,你就下班吧。”
“噢!”马依依又屁颠屁颠跑走了,没一会,房间里响起了她轻轻的唱歌声,没调子没歌词的曲,也不知道唱什么。
这情景好像刺激到刘明浩了,他喝了一口啤酒,朝杨瑞肩膀狠狠拍了下,“保姆?!还跟我说保姆呢?!瞧你跟她这样子,活脱脱一对小夫妻啊,还他娘的是这么个听话的婆娘,运气也忒好了你!”
杨瑞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少来了你。”他给自己刚刚和谐的“习惯性”找了个理由,“用她有些日子了,你别咋咋呼呼的,人家脑子不怎么好使,别欺负弱势群体啊。”
“看不出来啊,你丫这么有爱心?”刘明浩哼哼两声,“这保姆工资低得人神共愤吧?我还不了解你?就你这种人,留个脑子不好使的在家里给打扫卫生,如果不是工资低得没边了,我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行了行了,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有钱分啊?”杨瑞白了他一眼,“跟你媳妇吵架,来找我诉苦还是怎么着?”
提到这个事,刘明浩的脸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那女人脑子有病,天天追我查我的,烦透了。你说我上个班回家的,她找着了空就跟我闹,抓着一条短信一个电话记录的就不放手,你说是不是女人结婚的都他娘的这傻逼德行,老子日子过得都要吐了。”
“她查你?”杨瑞笑了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丫还不说实话?”
刘明浩脸上的气愤填膺霎时少了,他无所谓地摊摊手,“何必那么认真呢,哪个男人不偷腥?”
第14章 喜欢是什么
刘明浩脸上的气愤填膺霎时少了,他无所谓地摊摊手,“何必那么认真呢,哪个男人不偷腥?”
杨瑞笑了笑,“怎么,熬不住了?偷了哪条鱼?”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也知道,IT嘛,压力略大,我就常常去酒吧。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喝多了酒,醒来就那样了。那女人还不错,也不闹事,后来就一直有联系。”刘明浩说起“那女人”的时候,表情和刚才是完全不同的。
杨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狗血的剧情,然后被你媳妇发现,闹上了?”
“他还没完全发现呢,要完全发现了,我还能这会在你这喝啤酒?她就是怀疑,天天的闹腾,想找点什么蛛丝马迹出来,烦透了。”刘明浩皱起眉,“你说,情人和老婆就不能共有一个天赋么?哎,到底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真他娘的费脑子。”
“得了吧,我说你一个搞游戏开发的,玩玩游戏,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么?”
“你以为我是你啊?”刘明浩把啤酒罐子捏得嘎啦嘎啦响,“人总是会寂寞的,我就不信你不会。”
杨瑞眯起眼睛,勾了勾嘴角,“但是寂寞跟麻烦相比,我更加怕麻烦。”
两人沉默了一会。
这大热天的午后,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只有马依依那朦胧的歌声,从厨房处传来,雀跃但微弱。电视机是开着的,依然是中央五套,放着网球比赛,解说员的声音和天气的热度很是呼应,昂扬而激情。
“那这事你打算怎么办?跟你媳妇坦白么?”杨瑞还是先开了口,手头一罐啤酒好像喝完了,他边说边走到了阳台。
“还能怎么办?我要是找我媳妇坦白那才是傻逼干的事,她那种性子,要知道了,不闹个天翻地覆那是绝不罢休的。你知道丈母娘的战斗力有多少么?能秒杀一个团啊我操,到时候全家聚拢来开批斗会,我不是要被杀成狗了?”刘明浩越想越觉得恐怖,恐怖中还带着点嫌恶。
杨瑞掀开了冰柜的盖子,又拿出两瓶啤酒。转身的那会,一眼带过,看到了那盆富贵竹。
塑料盆子似乎裂开来了,大概是上次暴风雨遗留下的。本来那盆富贵竹是放在冰柜所在的地方的,这会没地方给它了,杵在冰柜旁,还挺碍手碍脚的。阳台上那些他搬进来时候别人送的盆景差不多都死光了,只剩下这盆富贵竹。
他想叫马依依把这竹子索性扔了吧,但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见到马依依时候她捧着一盆富贵竹蹲坐在地上的样子。他转了转念头,把富贵竹给放在了一边的石台上。
走进客厅的时候,刘明浩还在说话:“这他娘的什么傻逼事情,不就是上了个女人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这年头的女人,自己没多少节操,还特喜欢赖别人。”
杨瑞递给他一瓶啤酒,“得了啊,半斤八两的事就不用说了。既然不坦白,那就忍着,公司多加班几次的,冷几天,估计没事了。”
“那更不得了,她八成要冲到我公司里来你信不信?”刘明浩瞪大了眼睛,一脸吃屎的表情。
“我说,你当初是怎么就跟她结婚了的?现在这会吐槽吐成这样?你结婚才几年啊?看你这情形,哥们我深深觉得庆幸啊,幸亏老子心如明镜,没听你丫的鬼话连篇去自找麻烦。”杨瑞加大了电视机的音量,“尼玛这球打得臭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刘明浩看了眼电视机,转头说道:“刚结婚的时候她不这样啊,谁知道结了婚变成这样了。不过女人么,也都那样了,大惊小怪,斤斤计较的。”他喝了口啤酒,一斟酌,“不然就买个贵点的礼物给她,让她乐呵乐呵,再哄哄,再这么由着她闹下去,还得了。”
杨瑞盯着电视机没说话。
“哎哟我操,这一手球打得……碉堡了!我估计这家伙能赢啊,我瞧瞧,几比几了……”刘明浩说着说着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电视机上。
下午,刘明浩拉着杨瑞去潇洒了。
他在临走前耐人寻味地看了眼马依依,她那会依然是在阳台,靠着栏杆。出门前他拍着杨瑞的肩说,“那女孩子好像看起来不错,除了身材不大好以外,有点意思啊。”
杨瑞朝阳台带过去一眼,没当回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