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是你,不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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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是你,不是北京-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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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奔到卖报的那儿去,果然有交通图可买,便买了一张。交通图公交路线倒是说得很详细,从1路车到360车,每一路车经过什么站都交待了。他们先找车公庄,查到那儿有什么公交车停靠,然后再查那些车沿途经过哪些站,有没有经过南站附近又到达车公庄的。查来查去查了半天,杨妮忽然拍掌大叫: 
  “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打的不就完了?” 
  他立即表示赞同:“对,这点钱没必要省呀。” 
  大街上面的倒是不少,他们等了三分钟就拦到了一辆,两人上车,直奔车公庄大街360号。到了那里,找那个接电话的男子,果然是个粗鲁汉子。他说就是我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来看房子。汉子就领他们去看,才走一半,迎面来了个中年女人,见了汉子,问: 
  “做什么去?” 
  汉子回答说:“看房子。” 
  “什么房子?” 
  “他们要租地下室。” 
  “早有人订下啦,没多余的了。”中年女人的话叫他们大失所望。 
  “不是说还有吗?”他说。 
  “昨天有人预订了最后一间,当时他不在,不知道。确实没有了。”女的说。 
  他看看杨妮,杨妮说:“只好另谋生路了。” 
  他们便向他们告辞。那女的说:“看样子你们刚从外地来?”他点点头。那女的说:“如果要租便宜些的房子,最好还是去租农民的。你们去北大附近去看看,那儿会有这样的租房信息。” 
  “那就去北大吧。”他看着杨妮说。他早听说过北大附近、圆明园一带聚居着外地来的画家,想若跟他们住在一起,反倒更好。 
  那女的说:“你们这么拉着两只箱子,不怕麻烦吗?租房子没那么容易,三天两天不一定租得到的。” 
  “我们看看再说吧。到傍晚要是还没有,只好住旅馆了。”杨妮说。 
  那女的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放心,可以把箱子交我给你们保管,稍微收点保管费就行。” 
  “多少?”他说。 
  “一只箱子一天五块,两只十块。”那女的看看箱子说。 
  “价倒不贵,”杨妮说,“只是到时候我们在北大那边租到房子的话,老大远到这儿来拿箱子,光车费就要几十块,不大合算,而且更麻烦,所以还是现在麻烦一些就麻烦一些。” 
  他们又出来拦的士,看见夏利桑塔纳之类的不敢伸手,最后又拦了一辆黄色面的,说了声到北大,车子便在大街上穿行起来。 
  街道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叫不出街名,也叫不出街上那些本是很有名的大厦的名字。只是感觉到开阔,前所未有的开阔,仿佛是在乡村,而不是在都市。以前二十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都是在拥挤、沉闷、嘈杂中度过的岁月,而现在,至少此刻,他们没有这些感觉。 
  “北京真好,是吗?”杨妮望着窗外,深吸一口气说。 
  “好不好,要生活过才能下判断。”他说。 
  “哼,你真是扫我兴。喂,瞧那幢楼,很象古代建筑嘛,屋顶尖尖的,屋角两头翘。那幢,纯粹是农舍嘛。”她东瞅瞅西瞅瞅,活跃得很。 
  “那是仿古建筑。”他顺着她的指点看一眼。 
  “我觉得古代的建筑就是比现代的好,你说是吧?现在都那么的单调,看上去全是长方形的火柴盒,一点美感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我看得不多吧?” 
  “也许。”他点点头。 
  “要是租不到房子怎么办?” 
  “住旅馆呗。”他说。 
  “那也只好这样了。”杨妮说。“旅馆偶尔住住也蛮有意思的,一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住一起,互相提防,我怕你是小偷,你怕我是强盗,几只眼睛互相暗中打量,公开地则笑脸相向,你对我嘻嘻,我对你哈哈。睡觉时把钱呀什么的压在枕头底下还不放心,做梦还让自己当个侠客,专抓小偷强盗。”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他说。 
  车到了北大,他们付了钱下车,四面八方望望,懵了。北大的哪边有房子可租?北大那么大,从东门到西门恐怕得走一个小时。现在又是在哪个门呢?只好去问人。 
  “大妈,你知不知道这一带哪有农民房租?”逮住了一个摆小摊卖酸奶的老大妈。可惜当时还不会把“你”说成“您”。 
  “这哪儿有哇?”老大妈说,“远着呐!” 
  “在哪边呢?” 
  “到北门去,到哪儿再问。那一带有。” 
  “这儿是什么门?” 
  “东门。” 
  糟了。他和杨妮对视一下,两个拖着箱子欲走。那大妈说:“你们这么去呀?”他们回头看她。大妈说:“我告你们,这一走非得半个小时不可。” 
  于是他们又拦了面的,叫司机把他们带到画家村去。司机说就是那个画画的住的地方?他们连连点头。看样子是比较顺利了。 
  到得那里,大失所望。竟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脏乱的村落,垃圾任意撒在路上,虽是秋天,也有苍蝇成堆飞舞;时不时有脏水从门口泼出来;房子破败的居多;来来往往的人衣衫不整、面露不善。他们刚进村口,立即有两个头发零乱、穿劣质衣裳的青年男子凑上来,压低声音问: 
  “要不要碟片?” 
  他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个青年解释说:“外国的中国的都有。要不先看看介绍?可以便宜点给你们。”说着亮出一个蛇皮塑料袋,摸索半天掏出一张VCD光碟,把外面的封套亮给他们看,他瞥见是一个全裸的外国女郎,一双大腿向着画面外张开。杨妮一把拉他: 
  “我们走。” 
  两个青年还在后面追:“便宜点,六十元给你们!” 
  他们往里走了一阵,杨妮说:“这样的碟片多半是假的。他们那边不也有,结果买来一看,根本只是乱七八糟的卡拉OK而已,没有刺激的。” 
  他笑道:“你还真想看?” 
  “我看过。”杨妮,“真正的版本。那时我们剧团有个演英俊小生的女演员,她丈夫是做出租VCD光碟生意的,常有些一般人看不到的光碟。我有幸看过几盘,那真叫刺激,看的人个个口水直流。” 
  “你肯定也流了。”他看看她的嘴巴说。 
  “倒还真是没有。只是很惊讶,怎么还有人真敢这样被拍在镜头上?摄像机在旁边咕噜噜转着,他们还有兴致不知疲倦地干下去,真是殊为难得。不由得佩服他们起来。” 
  “佩服他们的时候,有没有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做不做得到?” 
  “想过,知道自己做不到,不可能做到,于是越发佩服他们。喂,租房子怎么不四处打听?” 
  “对啊!”他也恍然,“恐怕得一家一家地问过去。” 
  “可是,”杨妮四面看看,“我们真的只能住在这种地方?又脏又乱又臭,周围的人素质也高不到哪儿去。不过话说回来,到时候你做了大画家,我成了大明星,这一段经历写进回忆录倒是一定动人。” 
  “还是先在这儿找找看再说吧。”他说。 
  “唉,”杨妮叹气,“一俟以后有了机会,得赶紧撤离……啊呀,瞧我,租不租得到还不知道哩,却已想着撤离了,真是腐败思想。” 
  “就是。”他点点头,然后和杨妮一起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一家院子的大门上有一张广告贴着,忙凑上去看,只见上面写着: 
  本院落无房出租。 
  “哈,”杨妮大笑,“摆迷魂阵嘛。无房出租,还需要写广告。不过,这反倒证明这一带普遍有房出租。” 
  他们已沿着村中小路绕了好长的圈子,可是并没有发现哪个院门贴着有房出租的告示。而这里的院门又大都是关闭的,一时也很难找人来问。两人踌躇了一阵,终于鼓气勇气决定问问过路的人。 
  “大爷,您知道,这一带有房子出租吗?” 
  “这一带都是出租房子的,不过最近有没有空我不知道。今天几号?”被问到的那个老农模样的人说。 
  “二十五号。”杨妮答。 
  “那麻烦。”老农说,“一般月底会有房子,因为那时会有许多租着的人退房。二十五号嘛,还早。” 
  “恐怕真得住几天旅馆了。”杨妮吐吐舌头。 
  看看太阳已到头顶,看看表竟已是中午十一点二十分,大叹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奇快,真是该快的时候太慢,该慢的时候却又太快。两人决定先定下旅馆再说。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出村,往北大后门去,想着北大的招待所可能会实惠些。到得北大后门口的那条流向清华的大水渠旁,正要找人问进北大的门在哪儿?招待所在哪边?一眼却瞥见了电线杆上的租房广告:“有房出租,电话6……”后面被人撕掉了。立时领悟其它电线杆上也会有这样的广告,忙奔向另外的电线杆,确实每一根电线杆上都有,只是,统统被撕过了,没有留下一只电话号码。两人摇头苦笑,放弃了希望。他找了一个375次公交车站牌下等车的小姐,问北大怎么进去,知道招待所吗?小姐笑笑抱歉地说不知道,他对这边也不熟。正当这时杨妮大叫: 
  “快来看!” 
  就在站牌的背面,他们看到了这张广告: 
  正蓝旗寿大叔家有房出租,二百八至三百六一间,备有桌子和凳子专门方便在校就读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学习功课之用,有意的人请打电话 
  82565064 
  “打个电话过去吧?” 
  “当然!” 
  他们在小卖部找了个公用电话,他照那号码拨过去。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小女孩,问找谁之后竟然再不理他,他等了足足十分钟,那边还没有反应,只好挂了,憋了一肚子气。想想恐怕那姓寿的自称大叔的人不在也未可知,不如等一些时间。于是决定先去吃点东西。 
  两人找了个小饭馆,随便要了两碗面条。第一口送到口里,便觉索然无味,一团面疙瘩而已,他气得直皱眉头,杨妮笑笑说: 
  “在家里很喜欢吃米粉疙瘩的,每当汤团烧得过头,变成一团糊糊,就故意让它冷在那儿,等它凉下来,结成一团疙瘩。对了,为了让它凉得快,还偷偷放到冰箱里去呢。那时候为了吃这种东西没少跟妈妈争,不想现在疙瘩现成上桌,竟吃得直打哆嗦,嘿嘿。不过,面粉疙瘩不好吃,米粉疙瘩却确实不错,真的,你吃过没有?” 
  “没有。”他没好气地回答。 
  “那味道,象什么呢?嗯,像……说不上来,总之很好吃。” 
  “我看我们的确得住几天旅馆了,租房子一点也不像想象的那样容易。” 
  “住旅馆也没关系呀。什么生活都尝试尝试,对我们搞艺术有好处。对不对?” 
  “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他勉强吃进一口不象面条的面条。46飞机起飞,十余分钟后,他感觉他已置身云端。他向舷窗外看去,只见蓝天之中,白云朵朵,正在不远处起伏飘动。他看着云朵,感到世界的美好。 
  “美吗?”他的邻座,一个年已七十多岁的女士对他说。   
  “是啊。”他点头,开心地笑着答应。 
  “我上次坐飞机去美国的时候,和你差不多的年龄。”她说。 
  “哦?” 
  “那是1949年,离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我去看望我的男朋友。” 
  “他是美国人?”他说。 
  “他在美国读书。我到美国以后,才知道他已历尽千辛万苦,冲破美国的阻挠,回当时刚刚解放的新中国了,而且是与我同一天坐的飞机。也就是说,那天,我们在空中擦肩而过。过了几天,我得到消息说,他坐的那架飞机在空中失事。”老太太说到这儿,掏出手帕擦起了眼泪。 
  “呵对不起,勾起了您的伤心事。” 
  “不是你勾起的,是我自己,我一直都念着他。说伤心,也已经不那么伤心了。只是现在,人老了,更寂寞了,就想得更厉害了。” 
  “您……” 
  “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子女。” 
  “就为了他吗?”他肃然起敬,禁不住转头细细地看着她。她满头银发,鼻子很挺,双眼深陷,个子很小,看上去是个倔强的人。 
  “就是为了他。”她说。“我这次,是他的妹妹叫我去的。她妹妹当时和他一起在美国念书,她没有回来。后来她得知了我的情况,就同我通信。现在,我想在死之前去看看他以前呆过的地方。” 
  “您──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您真伟大。” 
  “不要这么说。我只是性格孤僻而已。” 
  这时他想起了杨妮。他伏身再去看窗外,白云已在身下,滚滚涛涛,绵延不绝。她是在欧洲某地的陆地上,还是在飞机上?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人已在美国,并且,今天,也许正是此刻,她正坐从美国到北京的飞机回国?如果这时她的飞机失事呢? 
  他看看身边的老太太,她已戴着老花眼在看一本航空杂志,不时地被书中的漫画逗得顾自在笑。他也微微一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他不愿这样想下去,他摇摇头,想象另一种情形:她就是一朵白云,此刻就在他的身边飞翔。她永远在飞翔,永远不会坠落。或者,她真是天使,与天空同在,那么,现在,他就是与她在一起飞翔,与天使在一起飞翔。可是,要是她出乎意料地死了呢?他看着正在杂志中自得其乐的老太太,感到不寒而栗。47国际艺术展结束之后,他们登上从华盛顿起飞、直飞北京的班机。 
  银白色的飞机象一片刺眼的阳光,他们置身在这片阳光之中。盛大的光芒快速向前移动,在春寒料峭的天地间宛如一个奔跑的天使。他伏身舷窗边,看着地上送行的人群渐渐变  小,最后变成一堆蚂蚁。然后,人开始往后仰,飞机开始向上飞升,直刺蓝天。看不见的扩音机上放着一首坚强而忧伤的乐曲。他把身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一直看着,就这么过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扩音机的乐曲声中传出一个抑扬顿挫的女声:“北京就要到了!”他回身望望舱内,乘客们开始活动。又过一阵,飞机开始降落,他再次向舷窗外眺望,远处的高大建筑物渐渐地出现在眼帘中,蓝天越来越远,人群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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