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比太阳更加温暖柔和的微笑,她总觉的这个微笑似曾相识,奈何却偏偏想不起来自己倒底在何时何地与之邂逅。
只是单纯的感到很亲切,很温暖,很安全,罢了。
(七)
还没有到冬天,龙老大的大房子里已插上了电暖气。已是深夜,该是卸妆的时候,那名妩媚的女子却还没有卸妆,她像只小花猫似的依偎在龙老大的身旁,脸上的浓妆涂得像面具一样厚。
“刀子,你觉的今天那位张小姐怎么样?”点起一根烟后,龙老大很严肃的问他。
他像平常一样坐在沙发最角落的位置里,他的面前放着一碗那妩媚女子亲自下厨熬的鸡汤,他的左手二指间夹着一根已燃掉一半的香烟。
“我觉得还可以,那个张小姐应该没有什么可疑的。”
龙老大笑着摇了摇头,端起宝贝为自己熬的鸡汤浅尝了一口。
“怎么?难道老大觉得那位张小姐有可疑?”他这句话问的很平淡,情绪却非常激动,别人看不出,但那个一直盯着他的妩媚女子,已从他闪动的目光中读出了他的心意。
顿时,妩媚女子别过头去,吊起脸来,胸内犹如无味瓶打翻了一样难受。
龙老大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从容的放下碗来,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
他立刻不说话了,整个人刹那间又变成了那座连太阳也无法融化的冰山。
龙老大看着他,拿了块纸巾擦了擦嘴,说:“别介意,刀子,老哥我不是有意要否定你的判断,只不过做我们这行总得比别人多长一个心眼,你还年轻,有时候因为缺乏经验被人哄骗住,这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反正,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老哥知道你是个自尊心强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老大!”他躬了躬身,表示明白,转即,又挺起身子,面向龙老大:“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从哪里看出那位张小姐有可疑的?”
龙老大拨弄拨弄烟缸,弹了弹烟灰,摸摸鼻子,笑笑。
“其实今天和那位张小姐谈生意的时候,那位张小姐的演技真的挺好的,不仅言辞紧密,而且说话时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个长期做这一行的女主顾,只不过很可惜,她始终还是有三处破绽。”
“哪三处破绽?”他眯起眼瞧着龙老大。
龙老大深吸了一口烟,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个破绽,她说她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但当我故意打翻咖啡洒在她衣服上时,她却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句:喂,怎么这么不小心。不含半点老广腔,这足以说明她并不是广州人,她是在欺骗我们。“
他想了想,咬了咬牙:“那第二个破绽呢?”
龙老大伸了个懒腰,搂紧了她的宝贝:“第二个破绽,我注意过她两只手的食指指甲,她的指甲上并没有烟熏过的痕迹,这足以说明她在平日里是不抽烟的,但当我给她发烟时,她却解释说:她平时都是抽女士烟的,并不抽我给她发的那种烟。你说这样的谎言不是很可笑吗?”
他的拳头攥紧,指关节发白:“第三个破绽呢?”
龙老大漫不经心的回答:“第三个破绽,她自称已经做这一行很多年,但当她和我谈生意的时候,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我,我们的货里到底加了几成料,对于一个已经做这行这么多年的人来说,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这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吗?”
听完了这番话,也不知为何,他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面前的那碗鸡汤都打翻了。
是愤怒?是悲泣?还是别种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也许可以欺骗全世界,但谁也无法欺骗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觉。
(八)
她在这里焦急的等待,等待着一个答案。
此次任务的成败马上就会有一个结果,只消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复,她就即将知晓自己的明天,是会在同事面前出一口恶气,还是收拾行囊卷铺盖走人。
秋风瑟瑟,吹落满树红枫,枫叶卷沙刮的窗户沙沙作响,刮的透明的玻璃逐渐浑浊。
她仿佛站在沙漠中,一颗心在荒寂里七上八下,一双腿在空房间内反复踱步。
悄然,一声‘吱啦‘的骚动唤醒耳朵,令僵硬的时间再次转动。
他推开门,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了进来,他就是龙老大今日派来给她答复的人,他就是那个长发遮住半张脸,绰号“刀子“的别样青年。
“怎么样刀子哥?龙老大决定和我交易吗?”
顾不上寒暄,她向他直截了当的询问。
说不上为什么,面对他时,她的潜意识里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无论自己怎样做事,怎样说话都绝不会受到伤害的念头。所以,在他面前,她总是比较放肆,总是会情不自禁的脱下自己的不少伪装。
“怎么样嘛刀子哥?龙老大到底要不要和我做生意?”
他习惯性的沉默不语,逼得她不得不上前捉住他的肩膀摇摇,并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
这一次,他总算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案,奈何这答案却是……
“龙老大说,感谢张小姐看得起他,专程从广州跑来这里和他谈生意,只是我们经过再三思量,考虑到运货的风险,最终还是决定不做张小姐的生意,抱歉。”
这番话,他几乎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番话说完时,他整个人仿佛都已经虚脱,找了一张椅子,“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她却顿时怔住,表情变得宛若木头一般麻木。
输了?我输了?我真的如那家伙说的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明天,我真的就注定非要离开我最喜爱的工作岗位不可?
这一刻,她在心里不断反问,整个人陷入了痛苦的夹缝中拼死挣扎,由失望,到无望,再到绝望,却忽略了对面的那个他,此刻也跌进了无法攀援的悲伤深渊里,和她一样在极力挣扎。
时间好比一种残酷的刑具,这句话对于现在的他与她来说,再贴切不过。
“喂,你怎么了?“
时间悄悄过,悄悄的也算不清过了多久,对面的他,忽然微笑着开了口。他那份微笑依然温暖的如晨曦初升的太阳一般。
“嘿,小傻瓜,我刚才是在和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
他轻轻的在她的鼻头上刮了一下,轻轻的在她的耳畔说了这句话。
‘小傻瓜’,这是多么熟悉的称谓啊!若再多给她一点时间,恐怕她一定能想起,对她的这个称谓,当年是谁口中的专属。
只可惜这一刻,全顾开心,她忘记去想,忘记回忆,也忘记在这个繁华的世界里,唯一一个视她如命的那个人是谁?唯一一个为博她灿烂一笑,肯吞下所有委屈和悲泣的人是谁?
哎!这该死的爱情啊!
为何总是喜欢捉弄守着它的人?为何总是让那么多动人的邂逅沦落成没有结局的结局?
为何总是叫有情人最美的年华,美得比沧桑的岁月更让人黯然神伤?
(九)
那家伙靠在皮椅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看着她。
“你是说你这次的任务成功了?”
“是的,龙老大已经决定于明晚和我在上川农场那里交易。”
她回答的很干脆,回答时,她昂着头,挺着胸,脸上挂满了笑容,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那家伙放下茶杯,托起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瞧这点那家伙一副凝重的模样,心中暗自发笑,简直高兴极了。
可高兴并没有多久,那家伙的凝重表情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平静的就像似一季无雪的冬,一片无星的夜空。
“能把整件事的过程详细的给我讲一遍吗?”那家伙这样问她。
虽说是在问话,但那家伙说话时的口吻,基本就像在命令。
她嘴一撇,心生厌恶,表现的很不耐烦,然再不耐烦最终也只能强笑着向那家伙讲述起整件事情的过程,因为不论怎么说她也是下级,那家伙也是领导。
“等等!”事情的经过刚讲到一半,那家伙似被某个情节所吸引,突然打断了她:“你是说那个名叫刀子的青年,在和你握手时,手心在冒汗,额头也在冒汗是吗?”
她想了想,肯定道:“是的,我记得当时还帮他擦汗来着。”
“那你还记得,你帮他擦汗时,他当时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的他当时好像哭了。”她毫无隐瞒,坦然相告。
听言,那家伙的脑子一时间飞速转动起来,整个人陷入了无声,陷入了沉默。
她没有打扰那家伙,耐心的等待着那家伙能在沉默之后说一些类似赞扬之类的好话。
却不想,那家伙在沉默之后,却说了一句相当突然的话,那就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通知你明晚在上川农场交易的人,就是这名叫刀子的青年,对吗?”
这是推理的结果?还是猜测的结果?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论这家伙是凭怎样的方式得出了这个结论,这个结论都正中事实。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仿佛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她的眼睛睁的牛大,嘴巴张的碗大,连舌头都开始打结。
(十)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那个妩媚的女人已经进去冲澡多时。
龙老大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面,面前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红酒,酒倒在高脚杯里面。
他一步一步迈着沉重而艰难的步伐,推开门,踏进了这间房子,窗外,夜空中有两颗隔着银河相互瞭望星星,奈何却永远没有交汇的轨迹。
“你回来了。”
龙老大很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边说边从茶几下又取出了一个高脚杯,并往里面斟了半杯红酒。
他走过去,在龙老大的对面坐了下来,没有说话,没有去碰桌上那杯为他而斟的红酒,他的嘴一直紧紧闭着,他的手一直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怎么样?我让你去拒绝那位张小姐,事情办的还顺利吗?”
龙老大将那杯红酒摆在了他的桌前,并顺带如此一问。
他沉默,沉默着端起面前的红酒,一口便饮了个干干净净。
龙老大觉的他的举动很奇怪,泯了一口红酒,盯着他。
“怎么?出现什么意外了?”
他依旧沉默,沉默着伸出左手自行捉起龙拉大面前的红酒瓶,为自己添了满满的一杯红酒,而他的右手,依旧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刀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龙老大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从龙老大问话急促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如今的龙老大心里非常焦急。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沉默,出神的盯着面前的酒杯,嘴里吐出了四个字:“她很失望。”
说完,端杯一扬脖子,他刚到的那杯酒又空了。
龙老大总算松了一口气,凝重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骄傲的笑意。
笑意笑出了声,变成了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得意,浴室中的水流声停时,笑声还在,最后,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龙老大的笑声中,客厅成了一个只会讽刺和讥笑的旋转音乐盒。
这一刻,龙老大无疑是开心的,他的开心来源于自己又识破了一个想要拉他下水的诡计。但这一刻,龙老大却万万没有想到,坐在对面的他,那个这些年来始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他,今天,竟会在自己最开心,笑声最高亢的时候,突然掀翻了面前的茶几,从口袋里抽出右手,向自己扑了过来。
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柄刀,锋利的刀!他的动作很快,快如疾风!只见刀光一闪,整个刀身便已完全没入了龙老大的左边胸膛里,只余下一只因为太用力而指关节发白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刀柄。
“你,你……”
血已滴了一地,疼痛感已经传进心里,龙老大却仿佛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还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能看到她失望。”
呼吸已开始急促,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龙老大的声音已细若游丝。
“难道,难道你忘了当年你流落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谁,是谁救了你吗?”
“我没忘,那个人就是你!”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钟,身体只余下最后一丝力气,龙老大拼尽了这丝力气,只为要他口中最清楚的一个答案。
但他却没有给龙老大答案,只给了龙老大一个承诺。
“放心吧,老大,黄泉路上你不会走的太孤单,等我为她把黑夜开拓成黎明的时候,我就会下去陪你。”
话落,无声,龙老大的生命走到了结局,一个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目睹了眼前一幕的女人,连声惊呼都没有便瘫在了地上。
他拔出插在龙老大胸口那把沾满血的刀,朝着那个女人走了过去,然后,在那个女人眼中只剩下恐惧的时候,忽然丢掉了手中的刀,捧起了那个女人的脸畔。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那女人瞬间石化:“你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们。”
这是一个犹如晨曦太阳般温暖柔和的微笑。这笑容实在太柔和,实在太迷人,在这个世界上,恐怕能抵住不被这个笑容诱惑的人,还真没几个。
(十一)
那家伙已经在四周都安排了埋伏的警员,那家伙是这场抓捕行动的总指挥,只要龙老大的人带着货前来交易,立即就能将其拿下,绝对万无一失。
交易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分,此刻已是八点二十分。
她抬头瞧了瞧上川农场的入口处,竟连个鬼影都没有出现,她的心中不由的焦急起来。
“怎么了?难道不来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回去一定会借势把我狠狠臭骂一顿。”
她小声嘀咕起来,越嘀咕越觉抓狂,她一想起那家伙那副总是自以为是的嘴脸就一肚子气。所以,气愤之余,她忍不住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个空易拉罐,来发泄情绪。
却不想,她的这个举动立刻遭到了那家伙的一阵痛斥。
“俞小姐,请问你刚刚做出那样粗鲁的举动,是因为尿急呢?还是晚餐吃得太多,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