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昕言一怔,恍然大悟。原来沈相竟对自己女儿起了心,连死了也想把她吃进肚里。她在相府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投靠高睿,得无双保护是为了防备沈相?杜昕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说,她与何人私奔了?!待老夫抓她回来,定打断了她的腿,叫她终身离不得相府一步!”
杜昕言目光渐冷,一字字说道:“她与定北王高睿私奔了!你找得到吗?”
“高睿!这个逆贼!他敢拐我的菲儿,我定请皇上将他五马分尸!”沈相大吼。
“可惜,她是你的女儿!她不可能爱上自己的父亲!所以她逃了!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沈相一愣,突然大笑起来:“你休想骗我!她逃不掉的,她已经死了,她被我吃了。她在我肚子里,她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杜昕言又一阵恶心,他看着沈相狂笑的模样,眼睛眯了眯,骈起内力一指戳在他肋下。
笑声顿止,沈相翻了个白眼晕倒在石床上。
“留着你,她将来只会难过。要她难过的人只能是我!”杜昕言看着被点中死穴的沈相冷笑。
他突然明白沈笑菲诈死的原因了。杜昕言不甚唏嘘。如果父亲的死是她为取得高睿信任不得己而为之,看在她助高熙胜的功劳上,他可以不再计较。念头闪现,杜昕言浑身轻松,他苦笑着想,他对她已宽容至厮,为什么她不能把这一切告诉他呢?
第十四章(二)
靠近西城门的一处宅院中,梅花冷香扑鼻。透明鲛绢围住的亭子里升着两个大火盆,温热之意驱散了寒冷。
锦榻上铺了厚厚的毛毯,高睿穿着银白色绣龙薄袍,搂着怀里猫一样慵懒的女子悠然自得的赏梅饮酒。
敞开的领口间能看到包扎伤口的白布一线。他那日趁着迷烟逃走,背上中了一箭。养得几日元气已然恢复。
“你说,他们会找到我吗?或者,猜猜咱们怎么混出城去?”他温柔的低头问怀里的女子。
女子云髻略散,长发及腰,披着件黑色绣银花的宽袍。领口宽敞,露出比雪还白得三分的削肩,伏在高睿胸口看不到她的脸,显出细腰如柳已惹人遐思。
听得高睿问话,女子开了口,声音比冰雪还冷:“会找到你的,想混出城去,你作梦吧!”
高睿哈哈大笑,抬起女子的脸戏谑道:“无双,你最可爱的就是从来对我不假以颜色。明知道自己现在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何苦嘴硬呢?”
无双冷艳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波动,眼睛冷冷的与高睿对望:“你早知道我是潜进你府中的间者,为什么不杀我?”
“留着你做人质不更好?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你大哥卫子浩是昙月派新任的教主。你的身价自然又涨高了。”
大哥是教主?无双想笑,她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大哥是教主,更不用担心家仇报不了。无双轻舒口气,太子殿下继位,杜大哥前途似景,她好象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好消息是吧?还有好消息,我手里的兵不多。大皇兄登基为帝,可以堂皇的出师平叛。可惜丁奉年被杜昕言杀了,他是个有经验的老帅。”他懒洋洋的说道,手指绕着无双的黑发,听不出半点遗憾。
无双听到杜昕言的名字,眼中闪过喜悦。她忍不住说道:“杜昕言与他北上,他当然会杀了丁奉年,你以为他会让丁奉年替你掌握河北东西路二十万大军?”
高睿听到这话勾起了无双的下巴,俊美的脸上闪动着算计,眼中飘过无双看不懂的情绪。他轻轻抚摸着无双的嘴唇,感觉到她磨了磨牙,似在忍着一口咬掉他的手指。他得意的大笑起来:“我本来就是送丁奉年让他杀的!我料定他会回京城,只有他不去保定,才不会知道那里已经起了变化。他们都以为没了丁奉年我就控制不了军队,我的人早已经接手,假与契丹靡战,迷惑朝廷罢了。只等本王脱身,就南下直取京城!”
他实在是太精明了!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想到河北军南下,战火下生灵涂炭,无双实在没忍住,张嘴咬住了高睿的手指。她用尽了自己的全力,腥膻味直涌入口。她瞪着高睿,却见他眼也不眨似没有痛感一般。
“你知道我是睚眦必报的人,我的手指上留一个牙印,我会十倍还你。”高睿忍着手指的抽痛,温柔的告诉无双,在她愣神的瞬间抽出了手指。
红色的血滴在他的衣襟上,他把手指送到无双唇间:“吮了,我解你的迷药。在你面前,本王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
他诱哄的看着她。无双浑身无力正难受得紧,她一定要逃!这点屈辱又算得什么?无双张开嘴毫不犹豫含住了高睿的手指。听到高睿吃吃的闷笑声,她羞愤地闭上了眼睛。
“无双,你真的这么想有了力气离开我?你别忘了你对我血誓效忠。你已经背叛过我了,你想亲大哥以教规处置你?还是,我给你一个机会吧!”高睿抽回手指,俯身吻住了她。
无双骇然的睁大了双眼,高睿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滑进她的宽袍。
她的身体再一次背叛了她的思想。高睿熟悉她的身体,似有似无的挑逗着她,满意的看到无双开始不受控制的颤粟。
那团火在身体内灼烧着,叫嚣着,却动弹不得。无双绝望的滑下泪来,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泪水浸湿了高睿的手掌,他停了停,轻柔的问道:“我破了你的誓言,放你离开,你不愿意吗?真的想跟着我谋反?或者继续找一切机会将我的信息透露给杜昕言去?无双,你想走哪条路,我成全你。”
睫毛在掌心不安的颤抖,带来羽毛拂过的轻痒。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无双的挣扎与惊恐。高睿继续低声问她:“昙月派不破誓言可以离开主子吗?如果有,我放你走。”
她眼睛转了几转眨得几眨,透过掌心他一清二楚。
高睿放开手,含笑瞧着无双濡湿的睫,黑亮似翎,鼻头微红。手指从她的鼻子轻轻滑下,他笑道:“无双,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我舍不得你难过。说吧,你能不破誓言离开而不受教规处置?”
不破血誓而离开?无双惊呆了。她怀疑的望着他。这一刻,她有点迷惑,她看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为什么想放了她?他不怕她泄露他的行踪与河北东西路军的秘密?
“当然,你知道这里还是京城,并不安全。等我脱身之后马上放你走,咱们两清。如何?”
一道又一道的诱饵抛下,无双分辨不出真假。她吸了口气说:“我不会上你的当!这身子你要我就给,我破誓离开。”
高睿勃然色变:“你竟然想到的是最笨的办法?!你不相信我会放了你?你以为我还会利用你?”
无双无惧的回视:“是!你我不是同路人。我不会让你利用我!你也没有这么好的心!你没杀我是你心慈手软,我破誓离开走得堂堂正正!”
她义无反顾的语气刺得高睿戾气陡生,他冷笑一声道:“好!我如你所愿!”
高睿搂住无双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手扯开她的宽袍,身体毫不留情的进入。
瞬息间,无双的身躯变得石头一般僵硬,她惨白着脸,眉心紧蹙,两眼空洞的望着他。嘴微微张着吸着气,喉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的眼睛里没有他,只是望穿了他的身体望向遥远的空无。她颤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慢慢的绽出一朵凄凉的笑来。她是在笑?笑她终于可以破誓离开他吗?高睿的心被她重重的击中,他大吼出声:“你哭出来!哭出来!”
他只看到冷漠的笑容。血直冲往头顶,他要她喊,要她哭,要她求他。高睿狠命的占有,明明感觉到她的僵硬,明明看到她眉心那一线紧皱的痛楚,她倔强得化成了石头。高睿被激怒得像头狂狮,低头一口狠狠咬在她肩上,血盈满口腔。身下的无双痛得抽搐,依然无声无息。
雪地寒梅又静静的绽开一瓣花瓣,无双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丝轻响。她恍惚的想起那一年大哥带了杜昕言来。他青衫飘飘,含笑相望。她在他走后看到了桃花开放,每一朵都像极了他隐约绽开的笑容,美如春风。
高睿离开她的瞬间,无双睁开了美丽的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我再也不用装下去了!真好!”
身体深处传来一种痛,像吃李子败了牙,高睿深吸口气的同时,已难以忍受袭来的酸痛无力。他为她系好了宽袍,站起身大笑道:“本王最讨厌你装,不用装本王也省了功夫逼着你现本性!你既然已是本王的人,就留着替本王承接香火吧!”
他离开暧亭,大声吩咐道:“好生侍候着!”
无双扭头看向雪地里的那株梅,喃喃道:“我会杀了你。”
“我只想看到卫子浩和杜昕言此时的表情!哈哈!”高睿大笑着离开,走出亭子时眼中浮出噬血的疯狂。
胸口传来痛感,他低头一看,伤口崩裂,血沁出来。高睿抚摸着伤处,轻声自语道:“无双,我爱上你,这里怎么这么痛?!”
他解下腰间的香囊,爱怜的轻抚着那一络长发。指尖传来柔软,他慢慢展开一丝笑颜。王一鹤端着温水与药进来。见高睿衣袍敞开,胸口已淌下血来不由得大惊:“殿下,伤口裂开了!”
“看好了无双。”高睿拽紧了香囊,沉着脸吩咐道。
王一鹤应了声,小心拆开了沙布。箭伤处汩汩渗出血来,他一边上药一边低低叹了口气:“殿下,老奴进宫二十年,瞧着你长大。如今贵妃娘娘殁了,江南谢氏也没了,殿下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张先生一直觉得无双姑娘不能留。殿下身处危境尚未脱险,老奴斗胆说一句,无双姑娘并不忠心于殿下,何不......”
“大胆!”高睿眼神阴骘,见王一鹤跪地,他冷冷地说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她对我不忠心,她是杜昕言派来我身边的间者。正因为这个,如果大业不成,王一鹤,你一定要把她当新主人侍候。她肚子里将会有你的小主人。卫子浩会保护她,杜昕言也不会伤她。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留下一线血脉。明白吗?”
王一鹤阴测测的脸上露出悲容,哽咽着说:“殿下,未出师先言败不祥啊!”
高睿厉声喝道:“混账!未雨筹谋,本王一定要定下万全之策!有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本王才无后顾之忧背水一战!”
王一鹤咀嚼着高睿的话,不论成败,谢家有后事大!他眼中涌出欣喜的泪光,重重磕了个头道:“老奴愚笨,殿下目光长远。老奴一定会好好保护无双夫人。”
替高睿包扎好,他恭敬的退下。高睿静静的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无双的脸。他自嘲的笑了。
第十四章(三)
七日后,京城慢慢开始回复生机。
城门打开,守卫森严中百姓自由出入。
北方不断传来捷报,击退契丹数次小规模攻击。宣景帝异常高兴。监察院所有人马都派出去找高睿的下落。城门开放,明松暗紧。
三日后,南城门处发生小小骚乱。前京城都督王府臣乔装成百姓想混出城被守卫发现。王府臣拔刀抵抗,砍伤数人后自尽于城门前。
宣景帝下旨悬头于城门之上,并下恩旨,定北王谋逆朋党凡自首者不杀,流放湘西岭南。这道旨意一出,朝中百官哗然,纷纷上奏劝宣景帝收回圣意。
宣景帝笑道:“我朝当以宽仁为政。有条活路,他们才不会为保命投奔定北王。少杀一人,定北王便少一人,何乐而不为。”
众臣口呼万岁。
皇榜一贴出,果然有不少曾经投靠高睿的人前来自首。流放岭南总比没命的强,所有人都知道,国丧一过,再逢新年,新帝一高兴,没准儿大赦天下。
笑菲知道后对卫子浩说:“别想着让丁浅荷母女娘去自首,除非你想让她们去岭南。她们身份不同,丁奉年谋逆是板上钉钉。我倒是希望子浩能觅处山水俱佳之地让她们安身过日子。高睿起兵是迟早的事情,丁浅荷心结未开,她知道是杜昕言杀了她爹,没准儿就真投高睿去了。”
卫子浩也是这样想的,他微笑着说:“这事我自有安排。沈小姐,当日我接到你红叶示警,就与监察院都使成大人取得联系。老杜大人也由成大人一手安排。如今京城稳定,我想成大人会报知皇上让老杜大人回来了。”
“老杜大人回来,杜昕言应该不会再盯着要杀我了吧?卫子浩,你这就安排我和嫣然离开。我想去湘西和岭南。”
“湘西岭南?不都是流放之地?”
“穷山恶水,实则风光秀丽,我想去看看风景。如果可以,明日就启程。”
笑菲干净利落的话引出了卫子浩的笑声:“我这就去安排。小姐神机妙算,人一死,缉捕的命令已经撤了。只不过,小杜知道你没死,还在暗中寻访你的下落,小姐自己小心。”
笑菲一怔,他知道她没有死为什么不明着缉捕她?她恼怒的盯着梅花又一脚踢过去,脚差点崴了,疼得她捧着脚皱眉。
嫣然听到卫子浩的话脸上露出惊喜,她偷笑着对笑菲说:“杜大人明知小姐是假死却装着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小姐......”
笑菲抬起脸,雪落在脸上带来点点沁凉,她自嘲的笑了:“嫣然,你不了解他。杜昕言只是好奇。我从前三番五次使计骗他的次数太多,如今他要一一报复回来。见过猫吃耗子,你又见过猫逗耗子吗?结果都是一样,并不因为猫没有一口吞了耗子而改变,最终耗子还是会被撕碎了吃掉。他想玩,我现在没工夫没心情陪他玩。我还想在明年秋天到来前,找到能解蛊毒的法子。”
嫣然见她说得凄凉,内疚的看了笑菲一眼,迅速转移了话题:“我们明天就离开京城。听说梅岭苗寨千年养蛊,更有宝药可压制蛊毒,嫣然一定替小姐拿到宝药。”
笑菲微笑道:“如果咱们救定北王一事暴露,有宝药也救不了命的。你怕吗?”
“若是怕,嫣然就不会出手。”
一股暖流从笑菲心里淌过,她轻声说:“嫣然,我要你答应我。如果事情暴露,你远走高飞,把罪名全推我一人身上。别争,这是命令。”
昙月派的易容功夫的确精妙,笑菲变成了个瘦老头,戴着破?帽裹在破棉袄里,坐在堆满杂货的板车上被推出了城。嫣然一个大美女却成了个老太太,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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