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昕言想也不想,双手一拱:“杜昕言见过正使大人。”
“呵呵!”沈笑菲笑得肚子疼,指着杜昕言说,“杜大人,你什么时候听说江南司有两位御使?这是趁你昏迷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杜昕言被她耍得心头火起,终于绷不住,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恨声道:“我不过就是写了句诗,沈笑菲,你报复够了没有?”
沈笑菲手腕传来痛楚,她眉心微蹙,身子却欺得近了,扬起脸笑道:“杜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想摸笑菲的手,莫不是成了心想娶我?”
杜昕言一惊之下正欲放手,见她眼波流转,略带戏谑,脸上又露出笑来:“是啊,在下对沈小姐实在仰慕,魂牵梦萦想一睹小姐芳容。难得这花园中牡丹怒放,夕阳如金,佳人投怀送抱……”说着手就触到了她的面纱。
“住手!”沈笑菲脸色一变,一字字道,“看了我的脸,可真要娶我了。杜大人。”
她语气一变,声音一变。竟让杜昕言心中起了惶恐,想起了黯淡灯光下那张狰狞可怕的脸,手一松就想放开。然而,心里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起,没让他想得更明白些,手已经一把拉下了她的面纱。
她眼部以下连半点斑都没有。脸型瘦削,肌肤苍白,唇色淡得只一抹粉色。薄薄眼皮下眼波更显清澈,脸颊因羞怯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色。杜昕言就想起了那日渠芙江上送他的粉荷,娇嫩得似要滴出水来。
“看够了没有?”沈笑菲没想到他真的敢动手,气极败坏的低吼。
杜昕言心里终于痛快,笑道:“不够,怎么能看得够呢?在下花了一万两银子,吃过巴豆荷叶粥,喝了黄连苦茶,吃了毒酒,查案丢了脸面,还被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不仔细瞧瞧,岂不更亏?”
沈笑菲手一摔,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平日里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杜昕言故意用了点力,她的手腕就痛得麻木。沈笑菲痛极不哭反怒:“你放手!”
杜昕言被她捉弄多次,这回连丁浅荷都被气走,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松了手,却把她往怀里一带,看到她脸上迅速洇出一层绯红色,心知找到了沈笑菲的弱点。天下女子只要一害羞就好哄,杜昕言习惯性的甜蜜话又如水般往外倒:“看了你的脸,就要娶你。既然要娶你,让我瞧一瞧拉拉手又有何妨?呀,这就害羞了?”
“无双!”沈笑菲再大胆却是头回被人这样轻薄,急得大叫。
无双的剑便带着阳光刺向杜昕言。
多日来,这是杜昕言最开怀的时候。他朗声大笑,拦腰搂住沈笑菲用她去挡无双的剑,身体灵活穿行在牡丹丛中。无双剑招毒辣,每每欲刺到他,却看到沈笑菲挡在身前,逼得改招。
杜昕言搂着沈笑菲轻盈的身体,不知为何,又想起小春湖上烟雨中她的身姿。低头看去,沈笑菲满脸通红,气息竟有渐弱之像。他心里一惊,抱起她跃至树上大喊道:“无双,住手!你家小姐怎么了?害害羞也会这样?”
无双收了剑冷声道:“她肌肤柔嫩,晒多了太阳会起痱子发高烧。你快送她下来!”
杜昕言本来是想小小报复一下。没想到沈笑菲有这样的病症,难怪她少有出门,出门必戴面纱。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抱起她跃下树,跟在无双身后送她回房。
一探她的额,果然已烧了起来。
无双匆匆去熬药,留着杜昕言守着沈笑菲。
杜昕言坐在床侧望去,沈笑菲脸上浮起一层红红的痱子,脸已浮肿。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处,惊诧的发现已经淤青。衬着素白的手腕格外醒目,禁不住有些后悔。又想到她捉弄自己时的可恶,哼了声扭开了头。
过得片刻,他又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沈笑菲像株柔弱的花虚弱无比,杜昕言不禁想起丁浅菏。一个活泼乱跳,一个弱不禁风。他素来喜欢浅荷的朝气,这时被沈笑菲的柔弱触及心弦,眼中竟有些迷惑。
嫣然端了凉水,板着脸进来。看也不看杜昕言,绞了块湿巾轻敷在笑菲脸上,触手滚烫,心疼得落下泪来。
杜昕言忍不住问道:“从小就这样吗?”
嫣然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家小姐不爱出去玩啊?谁成天愿意戴着面纱,她又不是真的丑八怪。都怪你!”
“请医师瞧了么?”杜昕言毫不生气,心里怜意大盛。一个连出门晒太阳都不能的女子,自己还写诗奚落于她,先前几次捉弄自己也是应该。
“相府又不是寻常人家,不知请过多少医师。都道小姐体质偏弱,只能养着。”嫣然想起笑菲心思,心里又恨,马上叉着腰撵杜昕言走。
沈笑菲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话,脸上被湿巾冰着,好了许多,她睁开眼道:“嫣然,你出去,我与杜公子有话说。”
嫣然应了声,退到门口却不走远,戒备的看着杜昕言。
“杜公子,困你在黑石滩是为了拿你的令牌借刀杀人。水寇一个不留是想拉你下水,失了令牌,背上几十条人命,叫你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大皇子熙的人牵扯进来是我的主意。因为,我要帮三皇子高睿。我爹倒是不知情,只以为我是爱江南春雨去调养身体。我们是敌人,你走吧。”沈笑菲淡淡的说完,下了逐客令。
杜昕言眼睛越听越亮。他笑道:“沈小姐原来是帮三皇子的。在下还头一回听说。”
“杜公子不用装了。江南一案之后你就知道了。你来洛阳城,难道真的只为笑菲的容貌而来?你想知道的,想确定的,笑菲都告诉你了。以后,我还会帮着三殿下设计于你,杜公子小心了。没准儿哪天真饮下难解剧毒,就怪不得我了。”笑菲理直气壮的说着。闭着眼,想起他无论说什么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都是为了丁浅荷,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一个劲就想让他多恨了自己,才好记得自己多一点。
手腕一凉。她惊诧睁开眼睛。
杜昕言的手指正从她腕间淤青处温柔抚过。
她是那个数次设计他的人?弱不禁风,还妄称是他的对手。他叹了口气,想起了三皇子高睿。年轻英俊,坐拥富贵权势,她是为情如此吗?
他看着笑菲的眼睛,她下黑手害他,居然还会有这样清纯的眼神,杜昕言苦笑。他施施然站起身笑道:“在下鲁莽,好在只是一点淤伤。小姐看似娇柔,一颗心却胜过男儿百倍。沈笑菲,棋还没有下完。能与你为敌,在下之幸!”
他再不也看沈笑菲,急步离开。
“小姐!”嫣然呆呆的看见了一切,讷讷的开口。
笑菲抬手轻抚着手腕,目中露出一丝惊喜,她看到他眼底一掠而过的怜惜。笑菲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吃吃笑了。隔了片刻,探出一张绯红的脑袋冲嫣然道:“果然还是苦肉计好啊!不枉我脑子烧得糊了,脸上火辣辣难受。”
“喝药吧!”无双端了药碗进来,往桌子上一放。看到笑菲肿胀的脸,心里又一阵无奈,这次回去,高睿会不会让她砍掉一只手谢罪?无双有点头痛。
嫣然也白了笑菲一眼道:“苦肉计,小姐不心疼自己,嫣然还心疼呢。。”
笑菲坐起身,闭了眼,视死如归的把药一饮而尽。皱紧了小脸道:“值得!”
“那丁姑娘呢?”
笑菲不屑的说:“她与他青梅竹马,连他紧张她担心她都听不出来。她怎么抢得过我?我帮三殿下和他作对,他就会主动来接近我!了解我,研究我,到哪时,他想不在意我都不行!”说完她坏坏的看着无双,肿成缝的眼睛像黑夜里的耗子看到了好吃的,发出一丝兴奋狡猾的精光:“无双,有你在身边,我还是喜欢上了别的男人。你说三殿下会如何处置你?”
无双一语不发,收拾了药碗出去。
笑菲大笑道:“还有,我对自己用了苦肉计,这次的脸可真的又红又肿!”
无双回过头,连眼波都没抖上一抖,迎头给笑菲浇下一盆凉水:“三殿下再让无双自刎,小姐莫要阻挡就是。”
笑菲呆住。
嫣然莫明其妙的嘟囔:“无双胡说八道什么啊?!”
第五章
虽到暮春,百花仍此起彼伏的竞相怒放,花势如火,绿树成荫。
京郊江边浅丘之上冲下一群人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正少年。
一点绯影一马当先,身后紧紧跟随着骑粟色俊马的公子。白衣箭袖,披风扬起,下摆绣了条银龙,迎着风势飞舞似真的活了过来,更衬得人如玉马如龙。
白衣公子左手托着长弓稳如山岳,右手抽出箭壶中的雕翎箭,蓦得拉弓似满月,扣弦疾射。
箭势去得急,马前那只兔子正巧折身扑开。箭嗖的射进了草地,白衣公子遗憾的摇了摇头,催马过去俯身拾起了箭枝。
“看我的!”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跑在最前面的那点绯影。她手挽骨雕长弓,搭箭射出,不偏不斜射中。顿时高兴的欢呼起来。
白衣公子马跃出,借着马势甩蹬侧身,手一捞拾得兔子,驭马奔回,身手潇洒之极。待行近了,展颜一笑,递过了兔子:“丁小姐将门虎女,睿心悦诚服。”
丁浅荷嘿嘿一笑,接过兔子扔进革囊道:“三殿下客气,故意让浅荷赢。”
高睿潇洒摆手:“哪里!明明是小姐技高一筹。以往知道小姐骑术过人,今日方知小姐的箭术也是百步穿杨。”
从洛阳回了京城,丁浅荷想起杜昕言就生气。偏偏杜昕年回到京中每日到监察院应卯,等有时间找她时,丁浅荷已经咬牙切齿等得火大,不见他了。
她日日约着一班显贵子弟出城游玩,十次有九次会遇到丰神如玉的三皇子高睿。高睿半点皇子架子都没,不比杜昕言在她面前嬉皮笑脸,极斯文有礼。
这时听见高睿语气诚恳,一双眼眸像破云而出的皎月般柔和。她的心突然就跳了跳,脸上就起了片红晕。浅荷羞涩的低下头道:“三殿下这般夸奖,浅荷实在愧领,不过是碰巧罢了。如果不是它突然扑开。电子书,三殿下一定能先射中它的。”
高睿望瞭望身后,一班公子小姐正慢吞吞说说笑笑骑过来。他望向原野,爽快的说:“咱们再比一场,看到前面那座小山没?咱们一路跑过去,路上若有野物尽所之能射之。到时候看谁最先到达山脚,谁猎的最多。”
浅荷本爱骑马狩猎,悠然看风景非她所好。当下痛快答应,两人相互看了眼,同时拍马奔出。
她的胭脂马是名种,高睿的马也不差。霎时只见一点绯影与一团白影风驰电掣般在平原上追逐。
丁浅荷好胜心切,见了猎物不放过,还要跑过高睿。眼见不分上下,心里更急,却痛快的大笑。
不多时,两人已接近山坡。横的却跑出一匹马来,拦住了丁浅荷。
她眼睁睁看着高睿抢先一步到了山脚,心里怒极,扬鞭就抽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追上她的人正是杜昕言。丁浅荷生气不见他,他忙完公务好不容易腾出空闲去了丁府,又听说她出城骑马狩猎。杜昕言骑了马出城,看到丁浅荷与高睿赛马,心里咯?一下急了。两位皇子斗得紧,他不想让丁浅荷牵连进来。于是果断的拍马飞奔,拦住了丁浅荷。
“浅荷,还生我的气?”杜昕言堆了满脸笑,不闪不避受了她一鞭,忍着胳膊疼,伸手拉住了她的马辔头。
丁浅荷哼了声,看到高睿已掉转马头慢慢行来。她不想让高睿看到她和杜昕年斗嘴,粉脸生嗔,喝道:“你嘴甜,京城小杜到哪儿都能哄得女人开心。我不生气!你放手!”
杜昕言急了:“那日担心你落在她手上故意说的!”
丁浅荷翻了个白眼,哈哈两声干笑,学着杜昕言的声音说:“沈小姐多才多艺,早已打动在下的心。渠芙江尝小姐一碗新荷粥清香扑鼻。落枫山琴箫和鸣引为知己,一碗清茶更沁人肺腑。积翠园赏雪饮酒,小春湖如醉春风。嘿嘿,人家都洗手下厨为你煮羹汤,又是琴箫和鸣又是知己,还赏雪饮酒,小杜,你还苦苦缠着我干嘛?”
杜昕言苦笑,她哪里知道他说的是反话,吃的是巴豆粥,喝的是黄连茶,有毒的酒。正想辨白,高睿已走近。他压低了声音说:“她是在捉弄我。”
丁浅荷更怒:“捉弄你,她怎么不去捉弄别人?”
“谁捉弄谁?”高睿提马走近,闲闲的问了句。
丁浅荷嘴快,张嘴就说:“沈相千金捉弄京城小杜。三殿下,你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庄娴淑的沈小姐会捉弄人么?”
高睿听了眼光闲闲一瞟正巧与杜昕言的眼风对上。
杜昕言望定高睿眼神半点退缩都无,在马上拱手行了礼笑道:“三殿下骑射又精进了!浅荷说的让我冤哪!去年无意中在莫愁湖诗会上题诗,惹得沈小姐怒了。她在粥茶里下药,害我吃了点小苦头。自作孽!”说着眼风含情带怨瞟向浅荷。
丁浅荷猛然想起那首诗,知道是错怪杜昕言了。当着高睿的面又拉不下脸,便把头扭到一边。
杜昕言说这话要的就是让丁浅荷明白。见她神情,知道气消了,唇边那朵笑容就越发的深了。
高睿凝视着他,杜昕言因为习武,双瞳蒙上层莹玉般的光华,熠熠生辉。此时嘴角轻翘,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心里不觉一动。他笑道:“女孩子总是受不得闲气。小杜失言,自然该罚,吃点小苦头,让沈小姐消了气也就罢了。睿先行一步,丁姑娘,改日有空重新赛过。”
丁浅荷应了声,再看向杜昕言,不由嗔怪道:“让三殿下笑话!”
杜昕言望着高睿的背影,眼里却带着一抹深思,他随口答道:“笑话什么?”
丁浅荷被这句问话噎住,火气又上冲,狠狠一鞭抽在他的马屁股上,用力一挟马腹追上高睿,回头大骂道:“小杜,亏别人还说你心细,你,你就是只猪!”
杜昕言拉住马,见胭脂马带着她奔向高睿。追上也无趣,无奈的叹了口气。然而从背后望过去,阳光照在丁浅荷和高睿身上,俨然一对壁人。杜昕言皱了皱眉喃喃道:“杜昕言,你若是再让她和他走得更近,你就真成猪了。”
他朗笑一声,骑马赶上,三人并行,将丁浅荷夹在中间。
丁浅荷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干脆打马离开,一溜烟跑得远了。
杜昕言只是不想她与高睿在一起,并不追赶,和高睿并肩而骑,松了缰绳任马缓行。
见了两人神色,高睿失笑道:“京城小杜风流,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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