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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事总不可能每一件都如愿的，自暴自弃又有什么用呢？无论如何，都不要拿自己的将来赌气。”
“如果，我能让你继续学画画，那你又能不能答应我，在学画的同时，做到顺利毕业呢？”
他还记得她的手纤细修长，却有一股莫名的温暖，她看着自己眼神很温柔，却分明就满是期待和信任。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在自己点头说“能”的时候，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只是一下子就笑得弯起了眉眼，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欣慰：
“我知道这会很辛苦，但你是可以做到的。那些书，你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想看罢了。”
许杉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就有些涩意涌上了舌尖——明明是该高兴的，不管是因为可以继续画画，还是因为有人这样信任自己，可……那个时候他却忽然觉得，眼前那个看起来好像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孩子在一瞬间就拉开了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她是老师，他是她的学生，她远比自己成熟而理智，自己在她面前，根本就像是个闹脾气耍性子的孩子。
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
早上九点，许杉准时地到了校门口。周末的早上总是显得有些冷清，少年环顾了四周一圈，并没有见到舒窈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虽然不算太过熟悉，但很显然，舒窈并不是一个喜欢迟到的人。
“许杉，这里。”
少年愣了愣，闻声看去，就见原本停在门边的那辆银白色的轿车已经摇下了车窗，自己等的那个人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冲自己招手，少年没有多做犹豫，点了点头，就拉开了车门。
许杉一直到上了车坐定，这才发现车里并不只舒窈一个人——驾驶座上坐着的那个男人存在感实在太强，让人无法忽略，更何况……少年微微眯起了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对自己并不友好？
算了，管他呢？这人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自己还不想看见他呢！
“早，”舒窈似乎是还没睡醒，掩着口打了个呵欠，回头看许杉，“吃过早饭了么？”
“嗯，”少年点点头，“吃过了。”
“唔……”舒窈揉着眼睛点点了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小究，我们走吧？”
“不要揉眼睛，”男人点点头，却并没有发动引擎，只是伸手拉下她正揉着眼睛的手，微微皱眉，“昨晚又熬夜了？”
“没有！”舒窈矢口否认，“我很早就睡了，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呢！”
“是吗？”男人闻言，眼里忽然闪过了一抹笑意，伸手把舒窈垂下的一缕鬓发缕到耳后，有意无意间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座的少年，“可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书房的台灯灯管还是热的，看来是散热效果不太好？要不要换一个？”
“咳咳……”舒窈一下子被噎了个正着，狠狠地瞪了眼对面一脸似笑非笑的男人，有些恼怒地扭过头去，“我算是看出来了，孩子养得越大就越不听话，现在翅膀硬了还敢调侃你姐了？”
舒窈正盯着窗外，自然就错过了在她说到“孩子”和“你姐”两个词的时候，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色，她只是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贴了上来，自家弟弟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一样凑过来蹭了蹭自己，语气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熬夜伤身体。”
“我知道了，”舒窈叹气，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她对着这个弟弟都不可能真的生气，更何况这次理亏的还是自己，只能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以后会注意的，走吧小究，再不然老师该等急了。”
舒究点头，转动钥匙发动了引擎，舒窈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扒着椅背回头看一个人坐在后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
“啊，刚才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家弟弟，舒究。‘君子不惠，不舒究之’的舒究。”
一个是月下美人，一个是谦恭君子，这家人起名字倒真是下了功夫，只是……少年礼貌地点了点头，想着刚才他从后视镜中看着自己的眼神，微微低头——他是不是君子他是不知道，但他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刚才那一眼，那个男人眼神里的清冷，几乎要让他浑身上下都泛出一种寒意来，更重要的是……他看舒窈的眼神，明明很温柔很依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他觉得很违和，很不舒服。
……
车停在一幢微有些老旧的楼下停住，舒究熄了火，三人打开车门一起下了车。
许杉也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看清楚了舒究的样子——长身玉立，容貌清俊，单看外表，绝对是配得上他的名字的，而且……只要一对着舒窈，他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了起来，先前的冷意几乎就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姐弟俩的感情似乎是极好，刚一下车，那两人几乎就是下意识地站到了对方的身侧，那两道相依而立的身影一个英挺、一个温柔，那画面美好和谐得几乎要让他有一种“相配”的错觉——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是姐弟的话。
“小窈来了，怎么不进来？”三人正准备上楼，就听见一道微有些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你师母盼了一上午了，小究也来了啊？”
许杉闻声回头，就见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看起来很是斯文儒雅的样子，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垃圾袋，多半是下楼来倒垃圾吧？然后他就看见舒窈笑了起来，难得地有了些小姑娘的俏皮，眼里却分明就是满满的孺慕之情，甚至连舒究也礼貌地对着那个老人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垃圾袋、替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老师，我们正要上去呢！”舒窈伸手扶住自己的老师，然后回头冲许杉招手，“老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学生。”
这位老先生就是舒窈的高中语文老师。那天许杉一说，她就立时想起了自己的师母。她虽然已经毕业，但她和老师之间的师生关系却并没有随之而结束。老师对她的影响早就已经难以计算清楚，她总是觉得她和老师之间的关系，也许更像是古时候的师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事实上，毕业之后一直到出国的那几年，她也始终都和老师有着联系，甚至有时候去看望老师，师母还会笑着说是自家的小女儿回来了。
而之所以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师母，是因为师母退休前正是C市美术学院的教授。
“许杉同学，叫人啊？”舒窈笑吟吟地提醒着似乎有些迟钝的自家学生。
“……”眼看着在场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少年一下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犹豫了一下，看向舒窈，“这……我该怎么叫？”
“唔……”这个问题一出，倒像是把舒窈也给难住了，皱了皱眉，有些试探性地看向自家老师，“是不是该叫师公？”
“叫什么都行，”老人家和蔼地笑了笑，似乎是对于称呼并不在意，看向在场几人的神色隐隐透着慈爱，“都快进来吧，外面冷得很。”
几人都是点头，舒窈小心地扶着老人家踩上了楼梯，许杉刚要跟上，眼前却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少年微愕，脚下一顿，抬头就看见一道高挑挺拔的背影生生地插了进来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一下子就隔开了自己和前面那对师生的距离。
是他多心了么？还是……他什么时候惹到这个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领地意识好强的小究……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舒究能看得出来，舒窈今天的心情很好，尤其是在师母夸许杉有天赋、答应每周末给他开小灶继续教他画画的时候，她脸上的骄傲根本就是毫不遮掩。这样的舒窈，忽然就让他想起了从前的时候，他记得每次自己被别人称赞的时候，他的姐姐也是像今天这样，笑得比谁都骄傲。现在……能让她这样骄傲自豪的人，已经不只是自己一个了么？那个叫做许杉的少年，是不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取代自己的位置，站在她的身边？
“小究，怎么了？”舒窈有些疑惑地看着自从回了家就一言不发的弟弟，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
舒究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舒窈的笑也会有让他觉得碍眼的时候，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自从下了决定之后就越来越吝啬也越来越贪心了，他贪恋着这个人身上的温暖，却又看不得她对着任何不是自己的人露出这样的温柔。
男人仰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轻而易举地把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在自己的腿上坐定。
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过于暧昧了，他们之间向来亲密，拥抱依偎是常有的事，舒窈说不上这一次究竟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觉得……像这样坐在弟弟的腿上，太危险了，危险到让她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本能地挣扎了起来，却被舒究更加用力地按进了怀里，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最初的无措过去，舒窈也总算是渐渐镇定了下来，不就是抱着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抱过！只是……今天的舒究有些反常，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舒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抵不过担心，回过头……
“小究，你……”话刚开了个头就一下子戛然而止，舒窈瞪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的空白——
她回头的时候，并不知道舒究也正俯了身低头凑过来，也许是时间和位置都太过巧合，她的唇就这么准确无误地擦过了他的……
唇上的感觉温热柔软，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温柔和凛冽的气息，让舒窈一下子僵直了身子，只觉得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然后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舒窈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甚至比那个和小究相拥着醒来的早晨还要无措。
怎么办？舒窈睁大了眼，一片茫然。
相比于舒窈的震惊和茫然，舒究反倒是镇定了许多，对于他而言，这根本就是“意外之喜”，让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更何况……姐姐这样茫然无措的样子实在是少见得很，让他觉得异常的可爱，但，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偷偷回味那个意外之吻的时候，舒究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紧了紧环在舒窈腰间的手臂，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低头俯身，直到把自己整张脸一起埋进了舒窈的颈窝处。
“姐，你很喜欢那个学生？”男人的声音有些闷，很显然是心情并不好，但这句话却一下子打破了满室的尴尬，把满心都是尴尬和茫然的舒窈及时地解救了出来。
“嗯，”眼看着舒究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舒窈也渐渐镇定了下来，虽然多少还有些不自在，但总算是没那么无措了，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点点头，“那个孩子很出色，但也很任性，我总是怕他执念太深、自毁前途。”
执念吗？舒究苦笑，如果要论执念，那么还有谁能比自己更执念？更何况……是这样扭曲而阴暗的执念。
“姐，执念不好吗？”舒究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姐，如果你知道我比他更执念更任性，会不会也很难过呢？
“也不是不好吧，”舒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能坚持总是好事。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很多事，太过执念也是一种负担啊，不如放下更好。”
“姐，你是不是又看佛经道藏之类的书了？”舒究皱眉。
“啊……宗教和哲学的关系一向密切啊，尤其是在中国。”舒窈愣了愣，伸手摸自己的鼻子，话说的有些心虚——小究一向就不喜欢自己看宗教类的书，尤其是佛道两家，总是觉得那些太过消极避世，会影响到自己。
舒究沉默，勒紧了手臂不说话。放下？他也想放下，可每次只要一想到身边没有了这个人，他就觉得简直没有办法呼吸。怎么才能放下？他早就已经放不下，也回不了头了。
“小究，怎么了？”舒窈伸手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下一刻就被他反手握住，十指相扣。舒窈怔了怔，一双秀气的眉微微拧起。
小究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姐。”舒究沉默了许久，喊她，舒窈依稀觉得他后面还说了句什么，可是声音太轻，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小究，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舒究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颈后蹭了蹭，然后抬头，直直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舒窈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揪心——那双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清澈单纯，而是如今的深邃惑人？她不是觉得这样的舒究不好，人，总是要长大的，可……她就是觉得没来由地心疼，那双深邃而专注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郁色，她看不清楚，却本能地觉得难过。
“姐，”舒究忽然往前凑了凑，把自己的脸贴上了她的，轻声道，“姐，我吃醋了。”
舒窈愣住，她完全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她明明以前也曾经笑着调侃过他的“吃醋”，可现在……她忽然就像是失了声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在吃醋、真的因此而不高兴。舒窈看着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姐，你对他的关注太多了。”舒究微微垂眸，额前的碎发和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个眼睛，看不清神色，“你上次还说，觉得他和我很像。姐，你和他走得太近了，我吃醋。”
“小究，他是我的学生啊，”舒窈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住他，脸上的笑意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些勉强的意味，“这样还吃醋，以后我嫁人了怎么办？小究有女朋友了怎么办？”
“我没想过要找女朋友，没有人比得上你，”舒究皱眉，死死地盯着她，“姐，我……”
“胡说什么呢小究！”舒窈打断他，笑得一脸嗔怪，“姐姐和女朋友怎么能一样？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
被打断了话头的男人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