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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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菊-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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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认,自己是脑子发热、操之过急了,顶着这么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往日顺风顺水、一呼百诺的小主播开始焦躁了,更让她着急得是,若她不能尽快找到活干,刑心素的身体到底还吃不吃得消……她可没忘廖文君的叮嘱,也不以为那女人是在危言耸听。

——但是,现在的情况貌似更为糟糕。

她一路偷偷摸摸地躲着那些流氓,一路寻找能够得到工作的机会。布店、铁匠铺、成衣铺、医馆、糕饼店、车马行……

好一些的店主会直接告诉她“她们不需要人手,要找也不会找她。”

差一点的也会或戏谑或讥讽地说“她们庙小,供不起她这座大佛,更没办法给弃恶从善的流氓留一席之地。”

最差的则会直接动手,将她用扫帚或棍棒扫地出门。

……

于是,找工作的第三天,满腹怨气的邹衍收获白眼无数、“青红糕条”数道,工作再次——无果!

十六

如今这是第四日,邹衍一大早出门便被虎帮人众发现,呼呼喝喝追出了两条街,无奈之下躲到了这个陌生的犄角旮旯。

嘁——还真是陷入僵局!

邹衍攒着眉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心情难免沮丧。

“喝!……再喝!”远远地便听到有醉鬼胡乱嚷嚷着什么,踉踉跄跄地走近,邹衍听着不是虎帮人的声音,便仍旧坐着没动。

“……唔……唔……呕——” 那醉妇跌跌撞撞地停在邹衍藏身的岔道口,摇晃着扶住墙角,低头剧烈地作呕起来。

顿时一股掺杂着酸腐胃液的浓烈酒臭味在小巷子里弥漫开来……

邹衍嘴角抽搐,一手捂着鼻子起身,才知道人若是倒霉起来,连喝水都能塞牙这话一点不假。

“咦?……咯儿……小然,你来找我?”那喝醉的老妇人吐完了,砸吧砸吧嘴抬起头,也不知醉眼昏花将邹衍看成了谁,对着她露出带着点迟钝傻气的笑容,边说着还边打着嗝朝她这边扑腾。

“喂,喂,你认错人……喂!站好了,喂!别朝我身上蹭呀!!”夹道窄小,老妇人又堵在出口,邹衍一个躲闪不及,便被她扑了个正着。

“唔……小然,你好像长矮了……”老妇人的个头比邹衍还高些,如今将头屈栖在比自己矮的肩头上,十分不舒服地扭来扭去。

邹衍实在很想就这么用力把她扒开,随便丢到地上,再顺便踩上两脚,以报胸前衣物被蹭脏之仇,但见她头发花白,眼尾皱纹横生,怎么看也是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太婆……

也就是一瞬间的心软迟疑,老妇人突然停住挣扎,迅速捂住嘴巴:“唔……我不行……呕……”

——邹衍怒了!

任哪个精神正常的人,平白无故被人吐了一身熏臭的酒渍秽物,也不会不愤怒吧?

她三两下掰开醉妇拽着她衣领的手,一把推开老人,脱下肮脏的外衫,觉得今天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老妇人缩成一团蹲在一边继续吐着。她早已吐不出什么,只不断干呕出些胃液唾沫。

邹衍举步想走,却发觉自己的衣服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攥到手里,低头一看,老人可怜巴巴地仰头朝她看:“……小然……”

——天!别用这种黑溜溜水汪汪惨兮兮的目光看她行不行,您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不是六岁的小女孩,更不是被她狠心丢弃的小狗……

邹衍腹诽不已,但扯了半天愣是没扯动自己的袍角半分。

两相对峙许久,邹衍头痛地抚额,忍耐地一字一字道:“松、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老妇人混沌的眼神蓦然一亮,抓着邹衍的衣襟稳住身形,攀爬着站起身:“……小然,我头痛……”

——住手,住手!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邹衍手忙脚乱地抵挡着重新又像八爪鱼一样粘上来的老人,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再一次受到了严峻地考验。

一个使劲扑一个拼命挡,就在这一团混乱时,老妇人歪了歪脑袋,忽然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岔道口:“小……然?”

邹衍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短褂,高大健硕的女人如一堵墙般立在那里,两脚齐肩,双手环胸,威严的国字脸上一双眼睛明亮锐利。

“这里有个小然……那儿也有个小然……怎么有一个……两个……嗯……不对,是四个……唔……眼好花……”老妇人捧着脑袋,边嚷嚷着“头疼”,边继续往邹衍怀里钻。

“都说了,我不是!”邹衍两手撑着老人的肩膀,确保她再不能近自己的身,扭头对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女人道,“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那女人终于动了。

她几步跨过来,一言不发地准备接过老人。

“等一下。”邹衍见她面无表情地架起老人,手底的劲道一点都算不上温柔,便抬手阻拦道,“你真的认识她?

“这与你何干?”女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很自然地带上了一种威压感。(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邹衍暗自皱眉,虽然从衣着打扮上看不出来,但她不会无意中惹上了什么不该惹得人吧?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自然是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但也不一定与你有关。她已年过半百,年老体弱,你若果真是来寻她的,为何动作如此莽撞粗鲁?”

“一夜未归,宿醉街头,还……”女人打量了一眼仅着一袭中衣、冻得瑟瑟的邹衍,目中的锐利收敛了一点,“惹来一堆麻烦。难道不该受点教训?”

邹衍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追问了一句:“那你的名字?”

“李然。”对方倒也没为难,爽快地报出姓名,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来,“这是赔给你的衣服钱,我代她向你道歉。”

“李然……小然……嗯,那就没错了。”邹衍也不跟她客气,撒开扶住老人的手,接过钱数出五枚铜钱揣进自己怀里,剩下地则重新塞回李然手里,“衣服洗洗还能穿,用不了这么多。”

“也好。”李然淡淡说着,将钱收回,便扶着七歪八扭的老人往外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回头瞥了眼重新沉寂下来,再一次开始犯愁的邹衍,问:“你是癞邹儿?”

邹衍愣了愣,摇头道:“我是邹衍。”

李然了解地点了点头,道:“那邹衍你找到活干了吗?”

邹衍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全镇的人都知道癞邹儿找不到工作?

不过,反正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样吧,若是你不怕辛苦肯出力的话,可以来码头干上两天,今天下午有批货要到,你要想来的话就过来吧。不过,我李然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中途喊苦喊累,就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丢下这么句话,李然扭头便走。

邹衍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这……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找到工作了?

噢!老天爷!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只穿着中衣的邹衍兴奋地在大街上奔跑起来,她现在要立刻回家换衣服,然后——去码头!

十七

搬运的工作比邹衍想象中更为辛苦,100斤一袋的货物,压到肩上,就有些勉强,再加一袋,差点连腰也直不起来。

一旁左右两肩各扛了两袋货的李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对着给她压货的人交代道:“她新来的,先练练,别把人小命折腾去一半。”说罢,健步如飞地走了。

邹衍万分崇拜地看着她稳如铁塔似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同样是女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挥汗如雨地咬牙撑到收工,邹衍握着刚到手的十几个铜板,略显蹒跚地准备回家。

“邹衍。”身后传来李然浑厚的声音。

邹衍应声回头,却见一个小瓶迎面飞过来。

她略显狼狈地接住,疑惑地等着李然解释。

“跌打药酒,肩上的淤青红肿擦擦会好很多。”李然随意说着,问,“如何?明日可还来?”

邹衍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对她露出笑容:“自然。”

历来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在她如此困窘的时候,李然向她伸出了援手,不管她出于什么动机,邹衍对她都只有感激。

告别李然,邹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家。

虽然癞邹儿在码头扛活的事很快就会被人知道,但在事情未暴露前,她不想老爹太过担心。这种重体力活开头几天肯定比较难熬,等最困难的日子过去,事后老爹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太过心疼。不过,心素那里,恐怕是瞒不过去的。不说两人同床共枕,单就抹药酒这事,可能都得麻烦他。

饭桌上,邹衍心不在焉地听着邹老爹唠叨最新听来得爆炸性好消息,说是半月后,冯家长子要公开抛绣球招亲,凡是年龄相仿、未娶夫郎的女人,无论贫富地位均可参与。老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好好考虑、莫要错过机会的意思。

邹衍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适时给说得口沫横飞的老爹夹几筷子菜,眼角余光中瞥见身旁一贯默不吭声的男人将脸埋入碗中,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默……

“爹,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邹衍看吃得差不多了,便搁下碗站起身,对刑心素道,“心素,过来帮我捶会儿肩。”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喊他,刑心素捧着碗的手微微一抖,不由得抬头去看她。

一灯如豆,邹衍的面目并不清晰,男人却无端觉得那人的目光该是暖的,充满着理解与抚慰之意。

“衍儿……”吃惊的并不止刑心素一人,邹老爹喃喃开口,他从未听过自己的女儿对谁用如此温和的口吻说过话,更何况,虽说衍儿从头到尾没有反对过一句去参加“抛绣球招亲”,但就是刚才,他怎么觉得衍儿已经隐约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难道……自己的女儿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邹老爹凝眉思索,也没去管先行回房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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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刑心素点上油灯,走向已半褪衣物的邹衍。

“妻主……?”他疑惑地低喊一声,不明白捶个肩膀而已,为什么要脱衣服?

“呵呵,过来。”邹衍见他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慌乱的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可爱仓鼠,不由轻笑出声,道,“你想哪去了。这个给你,替我擦一下。”

她将瓶子递给他,松手时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很细微地颤了颤,但立刻镇定下来,稳稳地接过后,问道:“是什么?”

“药酒。记得替我跟爹保密。”邹衍肿得高高的青紫肩膀露出来,在昏暗油灯地映照下,泛出一种透亮的光泽。

“天!这是……”刑心素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打架留下的伤痕。

“没什么。有个朋友介绍我去码头搬几天货,可能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心素,能替我揉散淤痕吗?”

“……好。”刑心素顿了顿,拔开瓶塞,倒出药酒,凑上前仔细地揉了起来。

昏黄的油灯给这间小小的卧室镀上了一层柔暗的光线,邹衍忍着痛,面容扭曲地看两人倒映在墙壁上贴得很近的影子。

药力一点点渗透化开,刑心素的鼻尖开始渗出点点晶莹汗珠……

“其实,冯家的事我今天下午就听码头的人说过了。”当疼痛趋缓时,邹衍低声道。

刑心素的手停了一瞬,没有说话,只更用力地擦下去。

“可以了。”邹衍握住他的手背拿下他的手,然后很自然地放开,转身面向他,“我知道,若我现在跟你说我只想和你、爹三个人好好生活下去,你一定不肯信。那么,没关系,你该知道我对冯家殊无好感,又如何会去娶什么冯家长子。更何况,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夫郎,即是说,我早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连去参与招亲的资格也没有,所以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妻主,心素并非,并非……”刑心素有些慌乱地无力辩解着。

“是,你没有担心。只是快把我肩膀上的一层皮搓下来而已。”邹衍调侃地笑了笑,眼看着刑心素双颊上染上片片浅淡的羞窘晕红,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她不要他成天担忧着会不会被休,却希望他会有担心自己的妻主会不会被别人觊觎或者抢夺的一天。

前者求的是能保护自己的名分,后者在乎的则是她这个人。

——糟糕!对于他,她似乎开始有些贪心了……

怀着点未知的忐忑与隐秘的喜悦,邹衍淡淡道:“至于爹的话,心素,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夫郎,这一点不会有变。”

刑心素眉梢一跳,下意识地垂下的眼眸咬住薄唇,灯火闪烁跳跃里,表情越发地模糊不清。

十八

码头,不仅是人流货物的集散地,也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邹衍干了两天,充分见识到广大劳动人民群众对于八卦事业的强烈热爱与支持。从周家的傻女儿居然能娶到豆腐铺的俊小子,到邻城的王员外一夜之间被人砍掉头颅死状凄惨……自然,议论地最热烈的还是冯家长子下月初五招亲一事。

听说那冯家公子从小体弱多病,其父担心他早夭,在男孩很小的时候便送到另一处别庄专心静养,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冯家公子除了在主夫仙逝时回来过一次外,竟再没有一人得见其真容。如今突然放出风声,说要绣球招亲,而且门槛放得如此之低,让人不得不猜测那冯家公子是否丑如无盐,否则又怎会用这种方法招纳妻主。

不过冯家家底丰厚,想必陪嫁物品一定相当可观,即便那冯家公子果真丑得无法见人,许多人还是纷纷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就在这群情高涨、多数人摩拳擦掌静待初五日子来临的情况下,有两个人的平静便显得异常显眼。

“怎么,对冯家的大公子没兴趣?”李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用袖子抹了下嘴角。

“你忘了,我早已娶夫?”邹衍甩着衣袖扇凤,头上的汗滴不住地滚下来,“倒是你,听说你还是孤家寡人,怎么就一点不动心?”

李然摇摇头,一时沉寂下来,刚毅的侧脸居然透出几分落寞之意。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看来,就连洒脱磊落如李然也是避不了的。

邹衍便也不再开口,心思转到今晚收工后定要记得去药铺一趟,心素手上的冻疮已经红肿开裂,难为他整天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做这做那。

“对了,邹衍。”李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又是一副沉稳如山、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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