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对于高高在上的枢羿,这句话简直要了他的命,“我……可以试试……。
或许,宫森也黯然,莫名其妙地心疼,可是,“来不及了,枢羿。”
宫森不为所动的语气刺伤了枢羿,自己已经低声下气地放下了帝王的身份,他还要怎样?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枢羿挺直身子,恢复了冷酷,“为什么来不及,你的生命会停留在这里,我们有的是时间,除非哪一天,我想放手。”
“祝融会来救我。”宫森别开眼睛,不只如此,枢羿,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砝码。
“他?”枢羿似笑非笑,“你这么相信他?”
“如果不是相信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宫森想起那屈辱的刑罚,那没顶的疼痛,那在无边的虚空中沉沉浮浮的日子。“……沉到黑暗里……好容易,好舒服,可是,想起他……,我还是……。”
“如果他可信,为什么不多等你一个时辰?”
枢羿痛恨宫森说起祝融时眼里的温柔,那温柔象一把刀子,劐开了枢羿开始时因为心疼宫森而遮蔽的恶劣和残忍。
“一定是你,你做了什么,”宫森看向枢羿,“你做了什么?……他受伤了吗?”
“怎么会,我不过是让一个小天奴告诉他,你是个浪荡子,他信了,所以走了。”我并没有撒谎,枢羿冷笑。
宫森却轻蔑地撇撇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如果是这样,你又何必把我藏在这里?”
他挑衅地看着枢羿,“一定是他在找我,他会找到这里来的,……他很聪明。”
“哼,宫森,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其他的,没有任何东西是可靠的。”看到宫森固执,嫉妒象毒蛇啮咬着枢羿的心,一瞬间,他冷酷地想揭开谜底。
“可是,我唯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宫森恨恨地说,毫不迟疑地回嘴,说了太多的话,胸口一起一伏,“我还有祝融,我还有木木,哪怕死了的明石,都可以成为我活下去的原因,他们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份不计身份地位的单纯的感情。”
“哈!”这是一场较量,一心一意想要打败宫森,枢羿不惜舍弃听到木木时的心动,“祝融和那夜莺?!他们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他们都是骗子,骗你这个傻瓜的!”
“是吗?那么为什么把我囚禁在这里,不敢让我见到木木,不敢让我见到祝融?!害怕听见我们的海誓山盟,害怕看见我们的柔情蜜意?!”成心在刺激枢羿,宫森疯了一样,黑黑的眸子闪着犀利的光,看到枢羿冷酷的脸上受伤和难堪的表情,快意和心疼的感觉同时在宫森心里浮起,只是为什么伤心,自己却不明白。
枢羿站起身来,疯狂的嫉妒和刻骨的恨意已经覆盖了所有的温柔。
“如果,我让你见祝融,而他说不再要你,你怎么办?”
宫森试着摇头,笑笑:“别傻了,枢羿,你没有机会。”
(二十五)
五月初的镜湖,明媚迷人,如诗如雾。
初夏,新绿还没有完全退去,浓浓的透着新鲜。远远的湖心岛上,巨大的合欢树冠上顶着无数粉红色绒球,衬着下面羽状的细叶,如同一片片开屏的绿色孔雀,未经休整的草丛中,绚丽而纤弱的虞美人在随风摇曳。
踩着清晨草坪上的露珠,几个天奴抬着软榻迤逦而来。知道宫森原来常常流连的地方,刑天吩咐小厮们把软榻依然安置在那棵巨大的金急雨树下。刑天躬身告辞,只留了岫岩和锦儿照料宫森。阳光透过浓密的尖尖叶子零星洒下光斑,照在草尖的露水上,水晶一样地透着亮。
不明白为什么枢羿会突然大发慈悲,让自己再见天日,宫森看着薄雾渐渐散去的湖面,恍然如隔世为人。
身子一日好似一日,现在靠着东西,宫森已经可以独自坐上半天了,只是恢复中常常觉得寒冷,所以即便是五月,宫森身上还是搭了厚厚一条毯子。
看着久违的镜湖,默默坐了一会儿,宫森收拾起心情,拿了本书靠在软榻上打发时间。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酸累,宫森便央了岫岩念给他听,岫岩识字不够多,常常出错,宫森闭着眼睛听,不由脸上有了笑意。
“看来森少爷心情很好吗!”一个舒缓清朗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虽然不大,对于宫森却有如晴天霹雳。
象怕惊醒自己的美梦,宫森慢慢睁开眼睛,呆呆看去。几步之遥,祝融站在树叶筛下的阳光里,微笑着看他。
几个月不见,他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宫森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颧骨,如果不是那一双依然晶亮如初的眼睛,祝融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宫森。一时间,震撼中的祝融没有说出徘徊在心头的痛恨羞辱之辞。
“……祝……融?”胸口象是堵住了,宫森动弹不得。
“你,还好吗?”看着瘦弱的宫森,祝融堪堪咽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讥讽。
“对不……起,”宫森声音沙哑,破碎不堪。“那天,我……去晚了。”
鼻子酸酸的,虽然在枢羿面前倔强而自信,心里也明白其中鼓励自己的成分更多,宫森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美梦也可成真。只是宫森不曾料到,自己的一句话却激起了所有令祝融不堪的回忆。
到了现在,你居然还在骗我!!
祝融强笑,一字一句道:“是吗?幸好,那天我根本就没、去。”
宫森愕然,心里慌慌的,不太明白。
祝融可以是一个善良的皇子,也可以是一个刻薄的情人。绕着宫森的软榻,祝融打量宫森苍白细瘦的手腕,领口下突出的锁骨,感到一双灼热的眸子不停地追随着自己。
“又受罚了?宫森?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因为我吧?还是因为最近又勾引了哪个笨蛋男人?噢,我倒忘了,你是男女通吃的。”
看着宫森茫然的眼神,想起了小屋里那个轻佻的人影,祝融心里一丝快意。他躬身下去,双手按在宫森两侧,戏谑地欣赏他眉宇间的憔悴。
“我很奇怪,以大哥对你的宠爱,应该会把你喂得饱饱的,你为什么还要动辄张开两腿,勾引他人?”
宫森张了张没有颜色的嘴唇,心里迷糊,但似乎又听懂了一些,他怔怔看着祝融,轻声道:“我,我是……勾引了……你,可是……”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停住了话音,大大的眼睛里雾气氤氲。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宫森,是个天生下贱的浪子!”祝融咬牙说完,直起身来,居高临下远远看着宫森,俊秀的脸上只有阴冷,
看起来竟有三分象枢羿。发觉男孩眼睛依然痴痴地看着自己,祝融些些感到了自己的残忍,甩甩头,他强迫自己去回想几个月来所感受的折磨和痛苦,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宫森玩惯了的小可怜把戏。
宫森只觉得自己象是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潭,一点一点往下沉着。潭水碧碧的,四周越来越冷,越来越暗,远远的,头顶上是一片渐渐变小的白色天空。
“祝融救我!”遏制着心里的剧痛,宫森半是糊涂,半是清醒地喃喃叫道。
看着宫森窄窄小脸上炽烈明亮的眼神,祝融百感交集,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后面的人。扭过头去,是枢羿。
枢羿扶住祝融,似乎刚到湖边,听到的有限,脸上并无异样,只是笑着问道:“四弟参加我寿宴,怎么没在风殿呆着,来湖边走走?”
说罢,枢羿走过去,坐到宫森榻边,见他脸上微有粉晕,怕他发烧,伸手摸到额上,凉阴阴的倒是正常。
“宫森,还想见谁?”枢羿的微笑让人绝望。“木木?”
宫森侧过脸来茫然看枢羿,看枢羿璨若寒星,深邃难测的眸子和刚毅英俊的脸颊。
“可以吗?”宫森轻问,神色恍惚。呼吸短促中,他觉得胸口有些恶心,怕自己就要吐出来,悄悄抓起手中厚厚的毯子,捂在嘴上。
“为什么不?如果这就是你信任的一切。”枢羿笑笑,躬身在宫森脸颊上亲了一下。
放开宫森,枢羿直起身来,顷刻之间蓝光闪过,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宫森面前。就在此时,几声嘹亮的莺啼从头顶的树叶间传出,旋即,一个黑色的影子轻盈地盘旋着飞了下来,翩翩落在宫森的膝头。
“木木救我。”宫森睁大了痛楚而绝望的眼睛,喃喃叫道。
木木侧头看看宫森,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里透出了戏谑的光,
看着这陌生而熟悉的眼神,宫森按在嘴边的手猛地一颤。夜莺发出了沉沉的笑声,黑色的羽翼煽动着,小小的身体腾空而起,停滞在空中,宫森眼睁睁地看着它变形、膨大。眨眼之间,一个健壮魁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宫森榻侧。枢羿邪恶而得意地笑着,弯下身,把脸凑到宫森面前。
“喜欢我的小把戏吗?宫森?”
“木木?”
“要我救你吗?还是要祝融救你?”
宫森似乎有些清醒,看着枢羿,他缓缓摇摇头。
湖畔静悄悄的,偶然远处传来一两声鹭鸶的叫声。
祝融觉得尴尬,皱着眉站在稍远处,枢羿坐在宫森榻侧,则在暗筹自己的计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宫森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捂着嘴,呼吸急促地靠在枕头上,迷茫的黑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兄弟两个具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不分上下,只是可惜了,堪堪剩下了重重怨恨,与自己竟是一分缘份也无。
良久,宫森眼睛里迷蒙渐去,脸上恢复了几分平静和神采,不知为什么,
枢羿却有些心神不宁。隐隐约约地,他看见宫森手指间的浅蓝色毯子上似乎有一个指甲大的深紫色斑点,枢羿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凑上去细看,宫森突然微微笑了。
“枢羿,……你……好狠。”枢羿也笑了,即便是说这种话,宫森低哑的声音都一样好听。
“宫森,别再闹了,好好听话。”枢羿的语气也格外温和。
“要是我……不呢?”枢羿皱眉,宫森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调皮。
然而就在此时,枢羿吃惊地感觉到,宫森掌中的蓝色毯子上,那个紫色斑点正在缓缓地扩大,一点一点,在细白的手指下漫晕开来。
枢羿青了脸,靠上前一把抓住了宫森的手,纤细的手指冰冰凉,宫森执拗地不肯松开,却在下一刻不得不放弃。
枢羿和祝融同时变了脸色。
宫森的下巴上殷红一片,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没入了毯子,
血液顺着颈项往下流,顿时染红了前襟。宫森似乎没有感觉到异样,依然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专著地看着面前的兄弟两个。
“宫森!!”祝融惊呼,“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枢羿倒没有惊惶失措。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回还丹,枢羿上前,一手按住了宫森后脑,一手把丹药往宫森嘴里塞去。宫森张嘴含了,不及下咽,却有一大口血涌出来,直喷到了腰间的毯子上,丹药也登时冲得不知了去向。宫森的脸有些灰暗,
他摇摇头,费力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没用了,……枢羿,”宫森咧咧嘴,一句话,却让枢羿魂飞天外,“你,还记得那个……蟠桃吗?”
“什么蟠桃?”平生第一次,枢羿感到了恐惧。
“不是小……猴子,是我,我偷吃了你的……蟠桃。”
“你说……什么?我不懂,”
身子象缓缓浸入了冰池,枢羿耳朵里,宫森的声音突然变得如此不真实,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不可能!我不懂,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枢羿扑到宫森面前,疯了一样撕开他的衣襟,仔细看去,雪白的胸口上隐约有一个蓝色的突起,虽然小,却象针一样刺进了枢羿的心。
那是一颗刚刚开始凝结的蓝色松耳石。
“我不相信!!”枢羿踉跄着站起身来,胸口象被什么堵住了,喘不上气来。他倒退了一步,痴痴看着宫森,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万能的神。
“御医,……御医!!”枢羿象一个溺水的孩子,惶急之间四顾寻找着浮木。宫森微笑,定定看着枢羿,即便憔悴,依然是美。
御医顷刻而至,手忙脚乱地为宫森诊治把脉。看着御医面色越来越难看,一瞬间,枢羿万念俱灰。
不知不觉,宫森已经成了枢羿生命的一个痛处,倾注了心力,他迷失在了这场两个人的战争里。他肆无忌弹地折磨宫森,不过是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弥补;他处心积虑地剥夺宫森最后一丝希翼,只因为任何可怕的后果都不会是最终的结局。然而,当宫森提到蟠桃时,所有的冷酷和强悍,在一瞬间失去了支点。
“宫森,宫森,”按住宫森肩膀,向来只流露着冷酷和残忍的嘴唇轻轻颤抖,枢羿孩子气地用袖子一遍一遍擦拭宫森的嘴角,似乎把那些鲜红擦掉,
宫森就从不曾受伤,“你吓唬我的,对不对?宫森,你吓我的!”
看到那惊恐的眼神,宫森终于明白,枢羿,他真的爱上了自己,而自己……。这不正是自己希求的解脱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却疼得这么厉害?而这痛,居然不是为了祝融……。
“我……骗了你,”说话渐渐感到吃力了,宫森的眸子象文渊阁里初见枢羿时那样纯净而温柔。“枢羿,你那么……相信我,可惜,
我不想这样活着,我……不要作宠物。”
“宫森,我不要你做宠物,我……你还记得吗?我说要送给你一个生日礼物?!”见宫森打了一个寒颤,枢羿急得口不择言,“不是那个礼物,
是明石,我的礼物是明石!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初并没有毁掉她的松耳石,所以我可以让她复活的,我可以,我现在就去……!”
枢羿起身要走,手却被宫森拉住。
“不急,”宫森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枢羿颓然坐下。
抬眼去看祝融,他依然还在疑惑和震惊中,宫森眼神黯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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