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被黑暗的空洞吸纳,就像一个没有结局的句点。
被压在下面,我只觉得沉重的压抑。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开,在手足无措之前,我先让自己好好地静了下来。
一路陪伴的是影子是回忆(5)
很低沉的吐吸,在一片寂静中我终于听清楚了那个断断续续的句子——“药在……外套的……口袋里……”
用了最大的力气把柳扬支起来。灯下,他的面色微微透明,嘴唇也有些发白而干涩。微微蹙起的眉心,隐约有细碎的汗珠。喘息有些深长,沉重地响在寂静的夜里。
我慌忙跑去翻找所谓的药,慌乱中从口袋里掉出一个白色的小罐子。上面没有标签,只一种单纯的白色。不好顾及太多,我倒了几粒给他喂了进去,剩下的只能焦虑地等待。本来想去叫救护车,但手却被柳扬这样地握了住。透过肌肤,手新是那片冰凉的温度。
我愣愣地看了那张脸出神,忽然觉得似乎有些面熟。
微微发愣的感觉,然后握了我的那只手,指尖微微地触了触。我一惊下呼了声:“老师,你怎么样了?”
虽然还有细微的汗,但神色已经清明了好多。柳扬稍稍勾了勾嘴角,说:“没事了。这是老毛病,吓到你了。”
没事……说的轻描淡写。我看了看他的神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扬也看了看我,然后自嘲般地轻轻一吐气:“心脏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曾经听说,他毕业后在国外待了两年,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看了他的神色,我渐渐沉默了。说得云淡风清,但刚才明明是命悬一线的样子。这个人,这样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而我只不过是个局外人,插不上任何的话语。
柳扬的身上有些微湿,衣服就轻轻地贴在了身上。发线也有些潮意,靠在墙上,吐息依旧有些深邃和悠长。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然开了口,说:“夏篱,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一愣,点下了头。
这个时候才知道其实柳扬这样一直温暖着的人也是个倔强的家伙。承担着自己认为可以承担的,然后不告诉别人更多。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一切,然后留给别人永远温和的笑。
柳扬看到我的神色是不由一愣,然后笑了笑:“今天你加油吧,我先回去了。”
“老师,我送你。”
我这样说,柳扬没有拒绝。一前一后地走着,那样深长的影子仿佛无止境地拖曳着。那个时候,我在楼下看着柳扬一步步走入楼道,白色干净的背影,突然有种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打开的错觉……
也许这只是我的幻听,但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什么”已经开始清晰了,很多很多,从以前积累下来的疑惑。
舞台上的童话,生活里的戏(1)
从那天起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柳扬。他每天每天都是这样一件干净的白衣,然后温和地笑了。柳扬的未婚妻叫苏曼,一直认为那是个很美的名字,她来学校找过柳扬,两人走在一起时有一种很美的感觉。
我在背后远远地看着,忽然有种羡慕的感觉。
我曾经无数次地渴望长大,但是踮了踮脚尖,忽然发现并不是这样轻易地能够触碰到天。就像时间无法因为我们自己的想法而改变流动的速度。
我看到了李裔,他挽了莫莫的手,却转过头来对了我笑。
虽然是一样的宿舍,但是早就只是空白而没有温度。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莫莫说笑了,甚至可以说几乎没了对话。我没有要求换宿舍,因为始终有了种眷恋,而莫莫不明缘由地也没有。但她回来的时候总是很晚,晚到我已经“睡”下了。其实每天的每天,我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一片寂静中清晰细碎的声音,然后眼角干涩。
突然又出现的李裔,而且突然间频繁地出现在莫莫的身边,隐约的不正常。
那晚依旧是这样清晰的关门声,大开的眼,有些微疼。我以为那些声音会如往常那样消失在一片寂静里,但是那天没有。
“夏篱。”
在沉寂里格外清晰的一声。很熟悉,却仿佛很遥远的感觉。莫莫这样叫了我,这时我才知道他原来一直知道我没有睡着。我“恩”了声,周围满是心跳的声音。但莫莫却没了下文,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说:“你不会不要靳笙的吧。”
突如其来的话,有些苍白空洞。
让人难以理解。我愣了愣,然后又应了声。
然后那晚只留下了深长的呼吸,一片寂静,没有头绪。虽然周围很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无来由地仿佛看到她快要哭出的表情。我感受着这份寂寞,慢慢闭上了眼。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总觉得,和李裔的再次出现有关……
而就在我这样怀疑地想着的时候,艺术节的影子终于清晰了。
舞台上的童话,生活里的戏(2)
我曾经说过,我要用一个“完美”的句号来结束一段感情。在一些惊讶的赞叹声中,我从舞台剧的成员圈中走出,嘴角淡淡的弧度。天很蓝,风很清,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不远的地方,修长,有双深邃的褐色的眸子。
我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一时的僵硬,不自然,然后慢慢松下。
靳笙看了我,从他的眼里我仿佛看到了一抹很少见到的温柔。
“对不起。”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我笑了,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说这三个字,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谦卑地向人道歉,但却有一种舒心的感觉。我故意抢在他之前说,我还是害怕自己让别人受伤还要这样恬不知耻地去接受别人的道歉。我就是这样,害怕越欠越深。
艺术节的时候很热闹,陆川高中也是温和的节日氛围。
我喜欢阳光,更喜欢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的感觉。略向左偏了偏头,我看到了靳笙侧脸的弧度,有一层淡淡的光边,很顺划,很俊秀。我享受地看了,他似乎感受到这抹注视,转过头来,看了我也笑了笑了。
眼里忽然落入了一抹刺痛的光线,靳笙俯下了身,正视了直躺在那的我,嘴角忽然一抹诡异的弧度。我一愣,手被抓起,指间一凉,落入的是一个光色闪动的银色戒指。靳笙笑了笑:“你是我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但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扬起了小指上的另一只尾戒,说:“等我让‘过去’消失后,真正成为你的,好不好?”
“恩。”
我一扬头,在咫尺的脸上亲亲地一下吻。仿佛突然间的木愣,我将那枚等了很久的戒指收回口袋,狡黠地舔了舔嘴角,诡计得逞地笑起。靳笙回神时,深深地看了我,然后力量一松,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他是故意的。
我被压得眼冒金星,拖了他在草地上连翻了好几个滚。满身草叶的香气,看了他头上草叶凌乱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这个时候的笑很可贵。我总是按照自己给自己定好的路走,伤害了别人后,再回过头来找,很幸福地发现那个人原来依旧留在原处。
舞台上的童话,生活里的戏(3)
靳笙牵了我的手去游逛校园祭,我被他拖了走,低了头,数着自己的步子。那天他是一件黑色的T恤,而我是淡淡的米色衣服。两种很容易混合的色泽,旁边人的视线不时地落上,我知道我们的“和好”又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抬了抬眼看到的是他的侧脸,有种疏远却叫人安心的感觉。
我忽然手上一用力拉了他跑,懒懒的神色,散散的弧度,那时间就似是要起飞。靳笙顺从地任我拉了,然后在小剧场的门口两人一起深深地喘息。他握了握我的手,很紧。我诧异地看他,有些惊恐他是不是连我给自己定下最后的审判时间都已经看穿。但那双眼太深,我什么都没法探寻。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灯光暗下后,所有的黑色将我们紧紧地覆盖了住。一片苍凉的空寂中,我只感受到手背上的一处温度。其实我还是有些自私,明明是自己给自己的审判,却是要让法外的人来做自己的陪伴。我想我会拉起这双手,在取下尾戒后,戴上那只食指上的银戒,微微笑了去签起那双手……
舞台剧如期地开始演。明艳动人的柳衣,翩翩举止的苏希。那个为他们而创的舞台上,似乎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瞬间的铺垫。台上的灯光很刺眼,我看着苏希拉了柳衣的手,目含温柔。曾经,那个温柔只属于我,而现在,不管是在台前还是台后,我都成了一切旁观的众多观众之一……生死离别,分分合合。那一夜,很多人笑了,哭了,也有很多人沉默了,苦涩了。我感到了干燥的脸上的湿润,我也感到了裂开的伤口终于不再倔强地不让它结疤。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因为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就在面前,这样的近,但却在继续无形地远去着。
舞台、人生,本来就是分不清的东西。有个剧本是记录我们走过的路,而有个舞台就是我们人生戏码的表现……或许就如有句话所说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剧目,而我们都是里面的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
舞台上的童话,生活里的戏(4)
曾经,有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温柔的人已经不见了;曾经,我一心想要把握的东西也已经不见了。在剧目高潮的时候我随了所有的人站起,呼喊着,喧闹着,用了一切的力气拊着手掌,满心的痛,无法歇斯底里地呼喊,只是一片沉默,然后通红了掌心。
靳笙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很大的力气,让我不能动弹。他声色淡淡的,说:“这样子拍手,你不会痛的吗?”
每个人都这样疯狂,却只有他一个人看穿,然后对我说——这样子拍手,你不会痛的吗……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我真的很痛。于是在我最孤单寂寞的时候,我终于选择握住了另一只手。
随着人流,我们沉默地走向了外面。门口时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那两人依旧站在谢幕的台前,灯光打上,似乎是种无法逼视的明艳。那天晚上只留了寂静的声音,分开时,靳笙说:“夏篱,我会等你。”
这句话让我心疼。我看了他单薄的背影,却没有开口挽留。
其实我们都知道的,今天晚上是一次祭奠,心情已经是怪异的压抑,无法再考虑太多。
过了今天会好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摸了摸外套的口袋,一时落空,然后又仔细地摸索了一遍。空空落落。
戒指呢?
月色低朦,我忽然一愣,想起下午时的嬉闹,或许就是漏在了那里的草坪。眼里依旧是靳笙的余影,我垂了眼睫微微地笑了笑,想着去取回戒指,然后一路又转回了小剧场。
这个时候已经是很安静,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草坪,终于在一片压扁了的草叶间发现了那处闪烁。我小心地把戒指擦干净后眯细了眼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放进口袋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眼里落入了两个熟悉的影子。
也许只是条件反射,我莫名其妙地趴了下,躲过了他们的视线。心里还是有些自嘲,嘲笑自己其实依旧放不开,嘲笑这样莫名其妙的逃避。我闭了闭眼,然后投去了视线。
舞台上的童话,生活里的戏(5)
已经换下了戏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月色清清地落下,阻挡了一些的足迹。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很般配,真的如同话剧中演的两个主角,什么“天造地设”,“天作之合”,这样的词语用在他们的身上一点都不夸张。这也是我说服的借口之一。
月色很暗,很淡,我躺在黑色中,而他们站在灯光下。光明和黑暗在渐渐地融合,没有什么分割线,却是区别地异样清晰。我倒了身子躺在那里,不在看他们。星星全部落入了眼里,满目的琳琅,这个时候却有些小小的刺痛。隐约入耳朵里的是细碎的话语,隔了太远,只有沙沙的声音。我闭上了眼,挡去了痛,然后想要渐渐睡去。
这个时候思维开始涣散……
“苏希!”突然的一声尖叫让我一惊下直起了身。那里一处慌乱,没有人留意到这里的突兀。我看到那里的情景时忽然感到全身的冰凉,骨骼仿佛这一瞬间僵硬。柳衣有些惊慌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虽然那么远,却可以感觉到她同我一样颤抖了的惶恐,是一副欲哭的表情。
苏希。这个时候路等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一瞬间的苍白。微微皱了眉,而那捂了胸口的姿势让我想起了柳扬。着了魔般,我仿佛一动都无法动。
柳衣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瓶。我忽然开始冷笑,然后看着她从那个没有标签的奶白色瓶子里取出药给苏希吃下。柳衣的动作没有太多犹豫,虽然惊慌,但很利落。担心的情绪这个时候已经并另外一种莫名的古怪心情所代替,我直直地站了起来,面无神色。
苏希依旧有细小的喘息,但已经渐渐平缓。他似乎想要安慰柳衣,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我。一个极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这个时候却叫我看到了无措。所以我的笑忽然有些苦涩。因为我知道他终究还是瞒了我什么,关于我不在身边的那一年,关于他的去向,关于柳衣,关于他的“背叛”……也许他本来是可以说什么的,却偏偏选择不说。
舞台上的童话,生活里的戏(6)
这个时候苏希的手搭在柳衣的肩上,我移去了视线,她也是一副不自然的神色。然后我扬了扬嘴角,故意用懒散的语调打了个呵欠,说:“怎么,话剧已经结束了么?看来我是睡过头了。”
柳衣直直地看了我一会,问:“你一直在这里睡觉?”
我白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
柳衣似乎松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却被苏希止住了。他说:“不早了,夏篱,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他说得很平静,是淡淡的语调,甚至没有温度。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我知道他看穿了我的伎俩,毕竟一切的伪装也都是因为他而学会的,但是这个时候他也装作了不知道的样子,就如他懂得我,我也懂得他的。我一直笑着,却笑得很苦。真的,苦成了一种深重的涩。
有些事情最后还是选择沉默,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我却不知道这个秘密背后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了……
苏希、柳扬,为什么会服用着相同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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