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实什么?”
“父亲并没有错。”他说。
那瞬间我妥协了,因为他提到了父亲。
天知道我们兄妹受了父亲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关风,中了蛊一般坚持走父亲走的路。
我唏嘘,“然后呢?你们研究NRS,用做军事?”
“岚!”他叹气,“你想太多了,我没有野心反政府。你不好奇?他的记忆就像未被发现的美洲大陆,你就是哥伦布,就是第一个进法老墓的人。”
我冷笑,哥伦布上岸后所作所为另人发指,进法老墓的没一个好下场!
关风又说:“你也是在帮他,他思绪混乱的很,有幻听,身体里缺乏维生素。”
“让他多睡觉,给他开安眠药和多维。”我说。
“你……”他气极,这时立体投影仪发出了一声响。这仪器是和医院的网络连接的,那说明有新的信息传来。
关风安了个键,原来的模糊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格外清晰的,约有本字典大小的头像。我只看了一眼就说不出话了,眼前全是那雾般的金色,其中有明亮而忧郁的蓝灰色的亮点。夏天清凉馥郁的芬芳就这么扑了过来,那优雅迷幻的颜色顿时迷住了眼睛。
我喃喃:“怎么会,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人。”
关风笑了,“怎么样?”他早料到我会动摇的,他是我的哥哥,他清楚我的脾气我的喜好,最熟悉我的劣根性。他有把握就如同我身上的线牵在他手上一般。
我指那影像,问:“那就是他?”
他点头。我呆着。
“怎么看都不像。”总以为这种人都英俊挺拔,随时可以从身后变出一只玫瑰花来。可他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表情含蓄,似有无限伤心事,是为了失去的记忆吗?还是为了失去的人?
“他也是个受害者,岚。”关风的口气严肃起来,“你可以把他当作一个研究挑战对象。我相信他对你也有帮助。回去好好看看他的资料,他人明天下午由分院转过来,你就正式接手。我会嘱咐人推掉你所有的预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专门负责他,直到他恢复记忆为止……”
他最后说,“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的名字。他叫Kei。”
我回到私人办公室,那位人狼太太已经等我很久了,非常不耐烦地说:“林医生,你耽误了我不少时间啊!”
我看着她那张红红绿绿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又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唠叨:“我又梦到在大草原奔跑,还不停尖叫。我丈夫把我摇醒,非常不满,我自做这噩梦时他就烦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其实该说你要理解他,他对你非常担心又帮不上忙,你们可以考虑分开睡。可那天我只说了一句话:
“换掉他!”
'二'
Syou·Phaedrus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上台的过程有几分像几百年前的明朝皇帝朱元璋。
是,他是最低下的井市之民出身,孤儿,做过小混混,别的同样出生的孩子冻死在街头,他却知道靠帮卖烤肉的老板招揽生意来取点暖。
能将生存本能的极限发挥出来的人,也是做得一番大事业的人。
他后来走的并不是阳春白雪的道路,他走私。
江湖人做黑市生意就和学院毕业生坐办公室一样,都是为了生存。而任何一种生存都会妨碍到别人,所以也无关对错。Syou就是在这种生存方式下长大。
他没上台之前赚了很多很多钱,然后他收买了很多很多人,通过这些人和他的钱他得到了很大的权利,量积累成了一个高高的金字塔,他在最顶端。
那时候玛莱巴有一股长时间操纵政治的势力,军人,和商人。Syou也是商人,一个大商人,最后他取得了军人们的一票。他做得很绝,用正义和司法的名义联合玛莱巴的自卫队冠冕堂皇地将对手清扫出了这个地区。
然后他修建学校、拍电影、立税、填海造城,做玛莱巴市长的工作。
后来他便当了市长。
时事造出来的英雄,玛莱巴的拿破仑。
他上台后贡献杰出,他重新塑造这个城市。不过他一人专权,下面黑吃黑的事时有发生。后来他的女儿在他把他的集权要发挥至极境的时候取代了他的位子。
他很平静地结束了政治生涯。
不过Syou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钦佩。
他接受的正规教育总共不到10年,他才干的增长主要靠自学。他的勤奋这么多年来一直传为佳话,玛莱巴的所有人都在读书时学过他的事迹。有时候开玩笑,说监狱里也该拿他的事迹教育犯人,至少Syou走私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蹲过班房,真不亏为一门艺术。
现在的人说到那场大清扫,多少有点谈论圣巴托罗缪之夜大屠杀一样无关痛痒。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和Syou对立的组织的性质已经在政治氛围的潜移默化中成为邪教和愚昧的代名词。
可仔细查找,还是会找到这样的记录:
义心会组织历史悠久,据记载成立于1880年。起初是几个受欺压的小作坊主联合起来形成的一个行会保护组织,后来逐渐发展壮大。随着历史的发展演变,它也由一个小小的地方势力成长为一个集行业垄断和军事干预一体的团体。简而言之,一只善良的小蜜蜂女大十八变,变成了杀人蜂。
在其操纵玛莱巴的25年间,也不是除了牟利一事无成。其中就是着重发展生化科技,并有非常重大的突破。可惜的是组织瓦解时存放资料的硬盘全部给组织人员销毁,基地毁灭性爆炸,事后找到的生化标本极少。但在这其中,工作人员发现了义心堂对NRS病毒的研究,这些资料大大帮助了医学人员,促成了45年前NRS病毒研究的突破。但和义心堂一样,医学人员在NRS病毒最后的一个环节上无法进展。
由于SYOU市长于刚上任时就NRS病毒研究下达指示禁止在人体上做实验,更严禁用活人做病毒标本,所以医学界因为缺少实验条件,一直没有办法就这一病毒给出最终的解释。
生死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却老想着要改变。
这样着迷研究,并不是件好事。
父亲倾其一生研究NRS,最后落个家破人忘,得不偿失。现在关风接着他继续研究,不知道还会给他和周围人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唐炳杰就这样开导我:“岚,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即使怕草绳,也早过了十年大限了。”
唐炳杰是我大学同学,高我三届,是个很好的男子,可惜是不能结婚的那种。他祖母是Rose夫人的三女儿,嫁了唐学优的长孙,家里做进出口生意,照理说该活得像个二世祖,成日喝酒打马球。可他读了几年哲学后转了性子,喜欢无忧无虑的日子,工作只需维持朴素简单的生活就好。家里人好说歹说把他自蒙特卡罗海边小屋劝回了玛莱巴,在大学里教一份书,假期满世界旅游,过神仙般的生活。
我很是羡慕他的自由,他便说:“嫁给我,我带你环游世界八十天。”
他自大学时就对我求婚,至今已是六周年纪念。可我依旧没有答应。
也许等我厌倦了大都会里的拥挤,会考虑加拿大湖区的静溢空旷,可我现在还不想一辈子对牢一个男人,为他洗衣作饭生孩子。
每个女人都觉得自己该过上与众不同的生活。再过上六年我依旧期待偶遇王子。
电话里,他只打量我一眼,立刻看出状况:“可是辞职未成功?”
“是。”我说。
“有新的病人?”
“是。”
“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止境。”
我说:“是!”
“任何人都不了解你?”
我跳起来,“是!”
炳杰笑了,“下班后来你处晚饭,给你看样东西。”
“好!”有人体谅理解实在幸福。
医院派车来接我,车把我一直送到了医院二楼的特殊客人停车席。
我很吃惊,我原以为会把那个人安置在医院附属的疗养中心。那里偏僻幽静,很适合进行心理治疗。
那个男子给安放在130层。
本医院最高的一层。以前是个秘密实验基地,后来实验出了点意外给封闭了。关风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再度启用。
我给人一路带上到130楼,四个穿黑色警察制服的人走过来,说:“林医生,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可能要检查一下。”然后自一旁走来一名女工作人员。
我很是吃惊,觉得这场面像足了电影情节,我没想到一切都那么正式。还没等我回过神,那女子已经把手放在我身上,皱眉头道:“林医生,您带了什么,好像是利器。”
我有点气恼,把身上的一支造型扁平的书签笔拿出来递她面前,道:“是!我空手道7段,只一支笔就可以杀人无无形之中。”
女子尴尬地收回手,向我解释:“请不要见怪。这也是上头的命令,进来的医务工作者只可以带医疗用品。”
然后她拿出一个胸牌,要给我挂在脖子上。我一惊,迅速道:“不用了,我别胸口。”
我脖子上从来不挂任何东西。是以很不理解那些太太小姐,挂那么多玻璃珠子,不觉气闷乎?
130楼。一切都是白色的,只有青色的地砖无限延伸。我们的脚步声回响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分外响亮。他的房间在最尽头,门口有两名警卫人员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我知道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一定还驻扎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警卫,一旦有骚动,定会倾巢而出,手持枪械,把闯进来的人扫成烂泥。
因为这是NRS病毒,一种可以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放心关风。他可知道这是如何危险,这个小小病毒涉及到的情况根本不是他一个知识份子可以把持的。
野心!男人的野心!!女人永远不会了解,他们为什么总想证明点什么。
穿西装的男子走了过来,和我握手,说:“以后就麻烦林医生了。我是治安负责人安德,现在由我来向您介绍一下这里的保安装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递给我:“这张卡是启动我身后这扇门的一次性磁卡。也就是说只能由一个人使用一次就报废。请用这张磁卡在门上的识别器上输入指纹和眼角膜,以后您来这里可以直接通过指纹或眼角膜进入。”
我打量那张磁卡,上面有个独特的标志,是一只线条优美的蝙蝠。我笑了起来,他们紧张是对的,里面关着的是一个吸血鬼,他们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我照着指示做,输入了信息。门吱了一声,缓缓开启,一道白色帘子横在门口,挡住了窥视屋内的视线。
安德站在我身后,“我们就不方便陪林医生进去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护士。”
果真,有护士从帘子那边走了过来,把手一伸做个请的姿势,“林医生请随我来。”
我转过到帘子的那边,看到了屋内的全景。
一间设备齐全,宽敞高档,整洁且幽暗的房间。洁白的墙,米黄色长毛地毯,柚木家具,落地窗户,针织壁挂,全套高档家居设备,附独立卫生间。窗帘放下来的,窗下有躺椅,我看到有个小东西缩在上面。
片刻的恍惚,以为自己错入了哪位高雅主人的卧室。下一刻,就有一个年轻男子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走来问:“小姐找人?”
护士凑过来,指着躺椅说:“他就在那。刚进完餐,做完检查,给他服了安定,睡了。”
安定?“为什么给他服镇定药?”
“林医生,为了以防万一。”护士讪讪笑道,“他曾伤害过我们一名护士。”
我走过去,护士就站在原地,没有跟着我。
房间里很暗,我的病人就如同一个布娃娃般躺在那张椅子上酣睡。他金色的头发在朦胧的光线中散出柔和的晕光,衬托着脸庞俊美无瑕,他的皮肤白瓷一般光洁,在半透明中散发着微光,苍白无血色。
他真是一个美丽的人。或许用美丽形容男人不合适,可我想不出配得上他的其他词。
金光透过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眼珠在眼皮下不住转动,秀美的眉毛正轻轻拧着。
我知道他在做噩梦。
护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我和我的病人。睡着了的他看上去那么无害,如孩童般。
这个人就是Kei。
我在他旁边轻轻坐下,房间里有种甜蜜的气息,让人容易凝思冥想。
我计划我的自我介绍。也许我该在他清醒的时候来,很多人都不想在刚醒的时候看到陌生人。我构思要问他的问题,他从哪里来,以前遇到过什么,他究竟还记得什么?
突然有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我低头一看,苍白的,纤细的,冰凉的,一抬头就望进了那片蓝灰色的海里。
我急忙站了起来。
他仿佛很吃惊,直了身子,盯着我身上的白大褂,张开嘴说不出话。
我迅速镇定下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林岚,是您的护理医生,请多指教……”手悬在空中,他没有去握。我停了几秒,把手收了回来。
他一直在打量我,视线从我的白大褂转到我的脸,又从脸上转回到白大褂。他穿着件宽松的亚麻衣服,我可以从这个高度看到他的锁骨,他很瘦。
许久,他才开口,悦耳的声音与空气产生共鸣,纯正的英语自然流泻:“你身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是。”我还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医院里都有这味道。”
“人死了也是用这种药水泡着的吗?”
我一怔,说:“科学已经发达,现在保存尸体的药水无色无味。”
我和他说这个做什么?
他放松自己躺回椅子里,像一只庸懒的猫,仰视着我,嘴角带着微笑。“我的医生?”
“是。”我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你可以叫我岚。从今天起我负责照料你的营养和各方面健康。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得很愉快。”
我的话枯燥无味。可我又想不出其他什么好说。
他显得很迷惑,又拧着秀美的眉毛,问:“你多大岁数?”
我答:“25。”
他点点头,然后把头侧着,仿佛在思考什么。情况有点被动,应该是由我来问问题才对。于是我坐了下来,靠近他。
他突然出声:“你能帮我恢复记忆……”
我说:“若时机成熟,你自己又愿意,记忆才可以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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