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的是包房，环境极其清雅，又很宽敞明亮，程橙坐了一会儿，发现叶瑞一直没有看自己这里，就壮起胆子，用余光瞄了瞄他。
刚才在门口看得不仔细，现在面前人的脸庞，才算得是清晰。
可是就这样一眼，程橙又觉得心脏都跳得快起来，仿佛要沦陷般颤动不已，她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叶瑞之间甜美的对话，想到两个人温暖的那些小事，想到那些悸动不已的青春，想到那一天楼下的告白……
想着想着，又觉得心口微微刺痛。
然后这份情绪被手机铃声猛地打断。
叶瑞站起来，走出包房接电话。
程橙看着桌面不作声。
点完菜服务员拿着单子走出去的时候叶瑞才走回来，对着丁亚楠安静地开口，
“潇潇加完班了，她等会过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相爱的两个人，如果到最后不能在一起，那相爱又有什么意义呢？
——程橙
江潇潇走进包房的时候，就迎面看见了一个面庞秀气穿着朴素的小姑娘坐着丁亚楠旁边，留着长长的直发，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精神，笑容浅浅的，略微腼腆。
她自然地脱下外套，递给跟着进门的服务生，然后磊落地笑，“干什么看着我？你们聊你们的……”说罢，碰了碰服务生递过的菜单，“谢谢，不用加菜了。”
“外面很冷吧？”叶瑞开口，“早知道去接你。”
江潇潇冲他弯弯嘴角，“我没那么娇气。”随即用眼神扫了扫程橙，“不先介绍一下么？”
“啊！这位呢，就是我和叶瑞共同的好朋友，高中同学，叫程橙。”
丁亚楠抢先开口，并拍了拍程橙的肩膀，笑得很得意。
“啊~程橙，”江潇潇朝她甜甜地笑了下，“甜橙的橙吧？”
程橙点头。
江潇潇还是依旧落落大方，不吝赞美，“很可爱啊……”
程橙从江潇潇进来就一直把视线放在她身上，虽不是太直接，但仿佛是想要从中看出什么不一般来。
到此时，竟微微地有点岔了心思。
从丁亚楠提到江潇潇的名字，从叶瑞的话里面，从那个电话，直到刚才叶瑞关切的问，几乎是可以推断，她是叶瑞的女朋友。
原来，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有一小角渐渐地塌下去，泛着微微的酸。
直接的，连胃口都差起来，满桌子的菜，却已经，好像什么都吃不下了。
江潇潇显然是对场面都很熟悉的样子，席间和叶瑞说些悄悄话，又和热闹的丁亚楠插科打诨几句俏皮话，很有一副都是自家人的样子。
程橙在逐渐暖起来的气氛里，更加地觉得如坐针毡，无话可说。
“这么说来，程橙你在和丁亚楠一起工作么？”江潇潇和丁亚楠说起正拍的戏，朝过来看着程橙，笑，“那你惨了……以后肯定被他闹死。”
丁亚楠就叫，“叶瑞你快管好你家这位！老埋汰我！太坏了太坏了……”
席间上了一盘草虾，江潇潇爱吃的，叶瑞就坐着，温柔地剥出来，再夹到江潇潇的碗里，此时听到丁亚楠的声音，就笑着答，“这是好品质，不好管的……”
然后在丁亚楠的叫声里，程橙终于是坐不大住，以上洗手间为借口，悄悄退了出来。
她不是没看见叶瑞对江潇潇温柔体贴又面面俱到的样子，那样子……那样子……
她像是看见了当年自己和叶瑞、丁亚楠在一起时欢乐的场景。
叶瑞安静温柔的脸，丁亚楠叽叽喳喳的声音。
那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依旧还在，只是，那主角已经再不是她了。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呼吸又呼吸，然后在心里直骂自己没用。
整理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却又迎面撞见了也来洗手间的叶瑞。
她有点尴尬，躲又不实际，只好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
叶瑞一点都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走。
“欸，叶瑞，”还是没忍得住，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先开口叫他，声音空灵，似以往那样的坚毅。
叶瑞背对着她，站住不动。
“也许太晚了，又或是你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叶瑞先是愣，然后才微微摇了摇头，背对着她，笑道，“算了，我都已经忘记了。”
说罢，就径自走掉。
留待程橙一个人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
*****
饭局进行到大半的时候，丁亚楠被经纪人一个紧急电话CALL回去，临走前要叶瑞一定把程橙平安送到家，叶瑞自是答应。
于是饭罢，叶瑞开着车，江潇潇坐在副驾驶座上，先送程橙回去。
程橙临时的落脚处离饭店不算远，开车五分钟就到了，她原本是想自己打车就可以的，但看见叶瑞开口跟她说“顺路的，不要客气”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拒绝不了，于是坐在后座上，又很是煎熬了一阵。
叶瑞看着程橙上楼，直到楼层的灯亮起来，才发动车子离开。
路上江潇潇一直靠着车窗发着愣。
“叶瑞，”她喊他，“今天你很不一样，突然变得那么体贴温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为什么……”她顿了顿，“帮我剥虾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你了……”
她说了很多句，最后提高了声音，叶瑞才从不知道思索什么的状态反应过来，声音依旧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刚才说什么？”
江潇潇呆了一下，然后摆手，重新微抬着手靠回车窗，
“没什么。”
*****
《瑾妃》的拍摄如火如荼，程橙去片场的日子少了些，但还是每次去都能看见丁亚楠。
城守尉的戏份集中在瑾妃入宫前，那时候青春年少，活泼好动的瑾妃暗恋着一表人才的城守尉，只以为是自己一人心心念念，却不知那位俊朗的男子也同样爱着她。毕竟是年纪、地位不相同，城守尉似乎想得比瑾妃明白得多，他故意忽视她的示好，忽视她的心意，只是因为知道两个人不会有结果。说他不懂抗争也罢，他只是想保护她，日复一日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心中的这个姑娘。
今天的戏刚好是讲到瑾妃家人要带她和妹妹回北京，她得知消息着急地到心上人所在之处敲门，却被严辞喝止，她只好在大冷天下着暴雨的傍晚，站在门口，流着泪，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晟涵！你开开门，就当是我求你，你这会儿不肯见我，往后，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她使力地捶门，“我要回京师去了，你开开门，我就看一眼……”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
屋子里依旧是没有动静。
“晟涵，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强迫着你，你说我太任性也好，太执着也好，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在怕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啊……”
说到此处，她猛然地惊醒，喃喃道，“不……不对，”
她摸着门面如死灰般滑落下去，又倏然地，苦笑了一声，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雨越下越大，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声音淹没在大雨之中，凄凉而哀伤。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哭得精疲力尽，屋内的人还是毫无反应。
她终是死心，慢慢站起来，艰难地走到大雨之中，被淋湿得一塌糊涂却不皱一下眉头，她就那样站着，然后转过身，歇斯底里地喊，
“我，以他他拉氏之姓起誓，从今以后，从心里把你剐去，日后，你荣华也好，我潦倒也罢，我的生命里，就当不认得你这个人，过去所有，从我踏出这一步起，全数清零。”
声音透亮响彻在天空之上……
然后是雨水哗哗地倾泻，流淌在院落一角的青石板上……
许久许久之后，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个男子低着头探出半个身子，抓着门微含着腰，片刻后才艰难地抬眼苍凉地望了望空无一人，大雨滂沱的院子。
然后镜头再拉近一些，就看见那张憔悴发白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咔，全条通过，收工！”
程橙被导演一句话才拉回现实，身边一片唏嘘声，
“演的真不错，我都感动死了！”
“本来就是催泪大戏，加上化妆师、场景师、摄影师的努力，到时候出来的效果保证比现场好，啧啧，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看了。”
两个一直在旁看的女场工聊了会天，就帮忙收拾道具去了，留待程橙一个人继续有点愣愣的。
丁亚楠眼尖，看见她，活泼地跑过来，也不管脸上还是化妆师折腾出来苦情得要死的妆，就笑哈哈：“拍完这一场，哥哥我的戏份即将杀青啊，OH YEAH！”
叫了一会儿，发现不大对劲，然后疑惑地凑过来，程橙躲闪不及，被他看了个正着，
“程橙？你……你……你哭了？”
*****
丁亚楠把程橙哭的罪名全部往自己身上揽，然后诚诚恳恳地想以吃饭赔罪，被程橙“再也不上第二次当”的内心独白给推辞掉，没办法，最后丁亚楠只好买了一大袋的啤酒，然后硬拉着程橙，去江边喝酒。
“谁说要和你喝酒了？”程橙在岸边的台阶上，盯着丁亚楠那袋啤酒出声。
“我看你很想喝的样子，”丁亚楠拿起一罐，打开，递过去，“心里不好受吧？”
“？”
丁亚楠又习惯性地摸摸耳朵，“呐……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喜欢叶瑞的……”
程橙刚喝了一口酒又不及防喷了出来，然后盯着丁亚楠，“有……有那么明显么？”
“也还好啦，小时候明显多了，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你还是放不下。”
程橙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并不接下去，只是怪道：“那你还让我和他碰面，还一起吃饭！”
丁亚楠收敛了笑容，也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不知道，我只是觉得 ，他应该很想见你一面吧……”
“你想太多了，他已经都忘记了……”
程橙说到这里，不免的有些沮丧。
丁亚楠微微摇摇头，慢慢开口，“其实这些年，叶瑞过得不算好，你不见了之后，他找了你一阵子，后来到了北京上大学，每天都过得很恍惚，他就是读书，考试，别的什么也不闻不问，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毕业之后他考上了公务员，在法院混的还不错，能干，家庭关系啊什么的都好于是也升的快，可是好景不长，他爸爸出事了，连带着他妈也脱不了干系，两人都被判了很重的刑，他就从法院出来当了律师，顶着各种压力到现在，以前我总想啊……他爸妈对他好点就好了，现在一看，还幸好是关系不好，要是一直家庭和睦而后崩裂的话，到现在他大概早就被情感现实压垮了吧……”
丁亚楠也是一路看过来的所以也就是感叹，程橙在一旁却听得胆战心惊。
“怎么会这样……”
“所以，你也不要怪他，他看起来酷的很，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内心里，是很贪恋温暖的人吧，这种人啊，都是……嘴硬心软，唔……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他一切都好。”
说着，丢掉手上的空啤酒罐，又打开一罐。
程橙握着啤酒环着膝盖，垂下头，把脑袋放在膝盖上，想了很久，才微侧过脸来对丁亚楠说，
“你把叶瑞现在的电话告诉我吧。”
丁亚楠喝得脸红红的，歪着头朝她笑了一下，
“没有扔掉哦，他一直保留着高中那个电话号码……”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我一直努力朝前走，或许有时候步履蹒跚，
但是，程橙。
我已经不想再经历失去了。
——叶瑞
“丁亚楠？”
喝到再晚一点的时候，丁亚楠已经差不多解决了一袋子的啤酒，酒量本身也就一般，最后一罐下去的时候，就直接倒在了河岸的台阶上。
“喂……你不是吧！”程橙站着，试图把他拉起来。
不行，太重了。
程橙只好又蹲下去，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摸出口袋里的电话，望着多年前存进去那个熟悉的电话发了会呆，才拨了过去。
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并没有被接起。
她气馁地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却听得丁亚楠的手机在响。
“丁亚楠，快起来，接电话！”
软成一滩泥的男人只是动了动，根本没有清醒过来。
程橙只好冒昧地把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然后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叶瑞”有点出神，下意识地就按了接听。
“丁亚楠，最近大盘不稳定，我帮你抛一部分股票出去，你就别自己倒腾了……”
“……”
“还有，我周末也没空，你爱哪玩哪玩去……”
“……”
“亚楠？”
程橙才扯出一点儿声音，“是我，程橙。”
那边突然没声了。
程橙只好艰难地，“他约我出来喝酒，现在喝得倒过去了，叫不起来。”
“你们在哪？”声音听不出波澜。
“通惠河这边……中段吧……”程橙站起来重新望了望四周。
电话立刻掐断，传来“嘟嘟”的声音。
又等了十几分钟，身后传来车子不甚清明的喇叭声，然后就看见叶瑞神色淡然地走过来，二话不说，背起丁亚楠就走。
程橙在原地愣着，不知道怎么反应。
叶瑞走出十来米，才转过脸皱皱眉头，对着程橙说道：“我送你回去。”
从遇见叶瑞的第一天开始，就好像是被他送回去，程橙觉得很过意不去，只好摆手，道，“你送他吧，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叶瑞也懒得讲别的客套话，就直接一句，“我以前在法院，一个星期，就有十几起抢劫，你愿意继续站着就站着吧……”
程橙顿时一滞，只好耷拉着脑袋跟上去。
这次跟上次不同，程橙坐在副驾驶座上，丁亚楠四脚朝天地躺在后座，叶瑞专心地开车。
她只用余光，就能够看见叶瑞干净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稍微歪一下脸，就能看见叶瑞整个清晰的侧面。
大概是很累吧，他比上次看见，又瘦了一点，长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