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田壮参观了他们的山寨,那些热情、朴实的寨民,用他们最大的热情欢迎着她这个外乡人,她吃着蜜桔,喝着岩耳鸡汤,还喝了葛根酒,收到几匹西蓝卡普,甚至还有小伙对她唱起了山歌。安家宜那一天过得很充实,她笑了很多笑了很久。普通的土家山寨,一家连着一家的吊脚木楼,简朴却温暖。他们的生活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工制作和体力劳动支撑着生活,吃的多是城里人称之为杂粮的食物,这里少见电器,缺乏大都市的现代化,可以说是生活贫瘠。
这种贫瘠却安详的生活让安家宜见到了另一个世界,懂得了另一种珍稀。她很感激苏南,想跟他说声谢谢,可却再没见到他,田壮说他一早便回城了。
第二天是田壮送她出的寨子,村子里两个青年用吊网送她出了山,任她拒绝,他们还是坚持,安家宜顺利回到城里。医院里,妈妈已收拾整齐,抱了父亲的骨灰等着她回家。
她却再没看到苏南。
回北京后,她向丁霖可要了苏南的电话号码,打了几次,那边却是冷冰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就像一场梦。
丁霖可得知安民强的事后,好一通埋怨安家宜没通知她去帮忙,在安家宜情绪稳定后也曾问她是怎么支撑过来的,安家宜敷衍而过,没提苏南,她对苏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始终欠他一句“谢谢”,他也欠她许多解释,只是这些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面说清楚。
丁霖可交了新男朋友,对象居然是朱成明,这一次,以丁霖可的话说“认真的”,安家宜对这种吃窝边草的行为也不过是笑笑而过。
爸爸去后,安家宜的心情已很难大起大落,人生不如意的事她都已经历过,还有什么是更糟糕的呢?她的生活恢复了平静,父亲的头七、五七、七七,都是在家里她一个人安排的,她一个人守夜,听着外面的风声,看着父亲的照片,静静地感受着已经逝去的父女情缘。
安母何丽云得了抑郁症,拒绝出门,拒绝见人,拒绝一切室外活动,甚至已经戒掉荤腥,瘦弱苍白的只剩一副骨架,动辄一身虚汗,连太阳都不敢晒。
偶然碰见过周毅和李丽影一次,三人擦肩而过,安家宜刻意挺直了脊背,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心还不由自主有那么片刻失神。无爱,却不能不恨!
安家宜带着母亲搬了家,不管是睹物思人还是逃避,躲开对大家都好。安母也同意了这个决定,她的抑郁已到了不能见邻居,怕听人说话的地步,以她的话说所有的老邻居都在笑话他们家宜,被周家抛弃了,或者就是在谈论他们家老安……
安家宜对母亲已无办法,她拒绝去医院,安家宜用尽办法,不仅没有帮助她,反而让她的虚汗越发重了。
生活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安家的支撑已经由安民强变成了安家宜,以安母时而哭泣的内容便是:“我们家宜,自小没受过什么苦,快快乐乐二十几年,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就成这么命苦了呢!”
命苦,安家宜倒没觉得,只是觉得有点累。当蓝天被乌云遮挡,抱怨能解决问题吗?只有给自己希望,总有一天会来风、会有雨,云开雾散,还我一片蓝天。没有时间感慨,她要面对的事还很多。
集团管理层发生了变动,退下一批老骥伏枥,上来一批年青有为,安家宜所在的公司也换了总经理,是个年青的漂亮少妇,据传是集团董事长新任夫人的闺蜜。安家宜也空降来了个新上司,一个刚留洋回来的女孩,年青的HRD,不管是整人还是整事都极为有一套,公司在她两个月的蛮横整改下,顿时安静了许多。安家宜首当其冲,苦不堪言,却无处可诉,谁叫人家也是董事长夫人的闺蜜之一呢?
新领导Merry定了部门周末团建,新领导组织的第一次活动,安家宜不能不能参加,跟妈妈打了电话,吩咐了她的饭食,确认了她是否按时吃药,便随着部门人员一起行动。
人力行政部基本都是女生,她们管的三个公司人力行政加起来十个人,只两个男性,其他都是女孩,一群女人在一起,疯狂起来可很是惊人。
吃饭、喝酒、K歌,安家宜没什么心情,但也要表现很是配合。Merry最注重公私分开,安家宜家里出了变故,在她想法那是私事,而团建吃饭喝酒唱歌是公事,绝不可与私事混为一团,现在Merry刚接手这个部门,正在立威的时刻,安家宜不想去触霉头,跟她公然对立,这样对安家宜自己对部门跟了自己许久的老人都有害无利。对于Merry的空降,安家宜一直是极力配合,职场内外都任由她发挥表演。所以,即使不愿,也用心敷衍。
Merry很高兴,对于近期安家宜的表现和部门所有人被她操练的配合,她都很满意。她喝了许多酒,兴致被勾了起来,吃饭、喝酒、K歌结束,她提出要去夜店。安家宜委婉说了下大家的情况,几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几个有家有室有孩子的,还有俩男人。Merry勾着安家宜的肩膀,“他们不去,我们俩去!”安家宜欲拒绝,她还在守丧期呢,怎么能放纵?怎么可以放纵?Merry笑得花枝乱颤,Merry说:“费用也从团建出,这算是公事。团建团建,不就是加强同事感情么,安经理,我跟你很投缘,可是我们很少感情交流啊!这是我们友谊的第一步,你不可以拒绝哦!”安家宜也笑了。
Merry玩的很嗨,喝酒跳舞调情,风情万种,脱下严肃古板的职业装,午夜便化身妩媚妖艳的尤物,像一朵黑玫瑰在光怪陆离中绽放。安家宜要了杯饮料和一叠话梅,坐在角落,举杯,默默祈求爸爸的谅解,快两个月了,你还在看着我吗?
Merry欲拉安家宜跳舞,安家宜以穿着西装套裙拒绝,Merry一把扯散她盘的一丝不苟的长发,“我最见不惯你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除了板着脸你就没有别的表情?年纪轻轻挂着副寡妇脸,到了这里就别装啦!在公司装就够了。我也不会笑话你。”安家宜散着一头长发,盯着Merry的眼睛,很亮很尖,安家宜瞬间明白,Merry要和她分享秘密,她不需要看客,而需要有彼此秘密的伙伴。
安家宜顺势被Merry扯下舞池,一群人在扭动,灯光、音乐、人群、欲望、酒精让所有人卸掉了面具,在涌动中放纵、挥霍。
似是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安家宜在Merry的带动下随着音律慢慢扭动身体,甩动长发,将烦恼、忧郁、心伤都甩到这喧嚣中。Merry愉快地笑了,与几个青年眉目传情。
安家宜跳累了,回到座位,Merry拿了一杯红茶递给她,安家宜就着粗吸管就是一口,辛辣直冲脑门,安家宜呛的咳嗽,Merry大笑,“Long Island iced tea,味道不错吧?别家再找不到这口味,可是这家店的独有配方哦!”说着将剩下的大半杯全吸进嘴里。几个青年围了过来,与Merry轻言浅笑,渐渐热络,一个青年拉安家宜说:“美女,我们去跳舞。”
安家宜觉得有些晕,灯红酒绿耀的眼疼,音乐吵得头疼,她推开青年,伏到桌子上,“我喝不了烈酒,不行,醉了,我回家了。”
Merry吃吃地笑,眼神也渐渐迷离,踉跄地站起,拿起衣服和包,推开青年,“小妹妹醉了,那我们回家吧!”
安家宜扶着桌沿站起来,只觉得心口、脸都开始烧,她很想大叫或者大笑,有种控制不住的情绪在蔓延,那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害怕,她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的人影却开始模糊,酒真是太烈了!安家宜控制着理智,不让自己醉倒,晃荡着向出口而去,Merry紧跟而出,几个青年跟着簇拥而出。
四五个青年和两个女孩挤进电梯,安家宜有点喘不上气,只觉得呼吸都有点暧昧的紊乱,一个青年紧紧贴在她的身后,她清楚感觉到那人身体的变化,安家宜的脸腾地红了,想往前挪,却发现自己早被人挤在中间动弹不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Merry被挤在另一个角落,还在与人嬉笑调情。
下了电梯,安家宜快速冲着出大门,午夜的冷风吹过来,她觉得身体没那么热,脑子也清醒了一点,她扶住一辆车子,指着跟着她的一个青年,“别跟过来,我要回家。”
青年约莫二十岁,个子很高,嬉皮笑脸,捏了安家宜脸蛋一把,“小妹妹,你都醉成这样子了,一个人怎么回家,还是我送你吧!”安家宜后退,年轻人紧跟。那边Merry被两个青年扶着进了一辆车子。安家宜的头越来越晕,她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身体却似不能被控制,理智开始脱离,神经越来越亢奋,安家宜被年轻人拉扯着走向另一辆车,安家宜听他说:“换个地方继续玩还是去那里?”她说不,但说出的话如蚊子般哼哼,她想喊叫,喊出的声音却似呻吟,安家宜顺手拽住身边车辆的把手,死死拽住,玻璃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无助地望着那片黑暗,一颗眼泪无声滚下。
晕眩中,车门开了,一只粗粝却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使劲力气,抽出自己的手,反抱住那人的胳膊,喃喃喊着:“救我。”
她似乎听见身边咚的一声,有玻璃碎开的声音,有人在骂:“滚!”
☆、第七章、尴尬重逢
安家宜最后的记忆是一个男人拍着她的脸喊着什么,她想睁开眼睛却不能,之后便是浑浑噩噩。
醒来后迷糊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穿着陌生的睡衣,她记起昨夜喝的那酒,那种奇异的晕眩,那群青年,那辆白色的要将她带走的轿车,还有那只几乎掐断她手腕的手……目光对焦上淤青的手腕,她没有做梦!
安家宜的身体在发抖,她想大声尖叫,“啊——呜——”
声音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人捂住了嘴巴,身后的人动作敏捷、动作粗暴,安家宜不甘地扭打、撕咬、踢拽,那人力气越来越大,干脆用身体紧紧压住她,安家宜哭泣,徒劳地挣扎。
“你信不信再动一下,我就揍你?”压着他的人也很不好受,在咬牙切齿。
安家宜不动了,思维渐渐清晰,衣服换了,身体除了脑袋有些疼其他地方似乎并没有不对劲,身后压着他的男人,声音有点熟悉……
“我放开你,别乱动,听见没有。”苏南用手拨开安家宜乱七八糟的头发,将她的眼睛露出来,“看清楚了,我是谁。”
安家宜看清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肤色很黑,跟眼仁都差不多一个颜色了,但眼神凶恶,“你怎么这么能搞事?”苏南见安家宜不闹了,从她身上跳下,抓起一件套衫套到头上,“你醒了,就赶紧起床回家。我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每次都发好心的。”
安家宜看着他,简直不可思议,两次昏迷醒来都跟同一个男人睡一张床上,这是什么缘分?“这是哪里?”安家宜四处看了看,好乱的地方。
苏南黑着张本来就黑的脸,吐了两个字,“我家。”
安家宜又问:“我怎么来你家了?”
苏南挑挑眉,“你说呢?”
安家宜想了想便明白了,“昨晚我抓的是你的车?”她看着苏南,很不可思议,这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了,而且又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昨晚的画面在安家宜脑子里晃动,她羞愧地低下头,他是知道她的状况的,一个在父丧期的女人居然去酒吧鬼混,喝得乱醉、不省人事,他该怎么看他?
“……谢谢你。”除了谢谢,她还能说什么?
“别那么多废话,既然醒了就赶紧收拾东西走!”声音简单粗暴,口气恶劣。
安家宜下床,别扭地站在地下,光着脚,“我、我给你打过电话。”能再见苏南,安家宜挺高兴的,虽然场合有点别扭,但是还是忍不住询问:“你去了哪里?你怎么变那么黑?”
“有事?”苏南到处翻找着什么,更加不耐烦,“我去了新藏。”
“我本来是想跟你道谢的,你帮我那么多。”
苏南翻出一个箱子,哗啦啦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必要,我经常看见路边流浪狗也会给点吃的。”
安家宜忽略,“总之,还是要谢的,这次也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将爸爸带回来。”
苏南理都没理。
安家宜越来越尴尬,这种状况?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宽大睡衣,眼角跳了跳,“我的衣服呢?”
苏南看都没看她一眼,“浴室。”
安家宜一眼就看到了洗漱间,这是一个大开间套房,可真是够乱的。安家宜咳嗽了两声,鼻子有些塞。
苏南终于翻出了几个创口贴,他站起来,“你磕了迷幻药,我给你淋了冷水,衣服都湿了。”
安家宜全身发冷,这是什么意思?
安家宜在浴室找到了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全乱套了。她蹲在卫生间,抱着胳膊,敲打自己的脑袋,她到底干了什么事?她嗑药了,自己怎么不知道?她绝对相信苏南的话,如果真是这样,昨晚的事就麻烦了。眼前管不了那么多,先从这里回家才行,他想着苏南的眼神,冰冷中似总带着一股厌恶、鄙夷。安家宜的头更疼了。
她终于走出洗漱间,还穿着苏南的大睡衣,“昨晚跟我一起的女伴呢?”
苏南将胳膊的创口随意清洗了下,贴上刚找出来的创口贴,“不知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或是蜘蛛侠还是奥特曼?专门做好事的?”他皱眉,他最烦的就是借酒装疯的女人,若不是跟人动了手,大家一哄而散,他不好把个女人扔给警察,才懒得带她走。本来没认出是她,衣着、妆容让她一下子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卸掉伪装到底还是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就在外面这样鬼混,想想他都觉得可恨。若不是最后认出是张家界的那个女孩,他肯定会将她扔到马路上!
安家宜理解苏南的冷意,她这种状况不能不让人鄙夷,“我手机呢?”她要给妈妈打个电话,也想给Merry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苏南摇头,“不知道。”
安家宜在浴室找到自己湿哒哒的包,手机早关机了。
“把你手机借我用用。”
苏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