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骂张任也是没用,可萧进也没别人可以骂,他想著自己以後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倒怪起了那个不肯给他个解脱,还嘲笑他是瞎子的陈之远。
〃都他妈不是一个东西,一个比一个冷血!干你娘的,王八蛋!〃
萧进心里瞥屈著,他低声骂了几句,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挨上一针镇定剂。
张任坐他身边,一直不敢开声。他悄悄招呼了医生让他们替情绪激动的萧进打了一针。
〃太激动了对身子不好。你好好休息吧,这儿花的钱。。。。。。算我头上!我会向上面反映你的情况的,争取替你讨回个公道。〃
〃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我做卧底,我也不至於搞成这样,说起来,你他妈最坏。。。。。。〃
萧进又昏昏沈沈了骂了两句这才睡了过去。张任愁眉不展地看著萧进,心里过意不去。萧进说的对,要不是自己当初去警校选了他做卧底,他不会搞成这样。要是按照当初他在警校的优异成绩来看,现在指不定早坐上比自己还高的位子了。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警校精英的模样,在现在的萧进身上哪还看得出来。
二十一
无论张任怎麽磨破了嘴皮子,警局那边的混蛋些死活不同意替萧进支付医药费,只是後来实在被张任缠得烦了才答应给点补助金,不多,也就五千来块。萧进拿著这钱,当时就想买把刀自杀算了。
〃得,我干了十五年卧底,最後两千块就把我打发了,我还真是贱,比一头猪还贱还蠢!〃萧进无奈地讥诮著自己的廉价,悻悻地把钱收了起来。他不想要这钱,说实话,要这钱太伤自尊。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把积蓄都花在了自己的治疗上和父亲以後的安置费上,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把这用性命换来的钱捏在手里。
想告警察?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在警局的卧底档案已经被彻底销毁了,这是作为自己透露内部资料给黑帮的惩罚。既然做不成警察了,萧进觉得也算一种解脱。
〃你做了那麽多年黑社会,怎麽就没自己捞点?〃张任站一边问。医生说留院再观察一段时间,可萧进闹著要出院,赌气地说自己不想扔钱在医院。
〃捞?〃萧进觉得这话问得好笑,敢情他们还真以为他是去做黑社会的。这麽多年了,当年的同事有的因为暴露身份而死,有的完成任务後则在警局里一帆风顺地升迁,只有自己一直在黑帮混了下来,一混就是十五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仅仅这十五年就磨灭掉了萧进所有的冀望。他幻想的大好未来,他幻想的幸福生活,早就没影了。
渐渐地,已经没什麽人再把他当作警察来看,知道他身份的人後来也只剩下张任。没人当他是警察,可萧进没忘。
〃我是警察,我不是黑社会。那些脏钱我不会要的!我就是再穷,再没钱,那样的脏钱我也不会要!〃
萧进转向张任大骂了起来,连日来情绪上和身体上的压抑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他已经看不清楚张任的脸,也没法站起来,强烈的无助和失落让他越来越激动,最後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麽就没人理解自己呢?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麽啊?是为了正义,还是只因为当初年少的血气方刚?他想到过干这一行的风险,说不准什麽时候就得送命,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在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里邂逅爱情,然後又失去,失去所有。
陈之远啊,陈之远,他真想再看看他的脸。
张任後来没有食言,虽然自己的经济也不算特别富裕,不过萧进在医院的花费他还全包了下来。他老婆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也不管。
〃我帮你联系了一家店铺,我看你干脆开间面店算了。〃
〃我这样怎麽开啊。〃萧进感谢是感谢张任,可一想到自己现在还动弹不得,也觉得忧心忡忡。他这往後怎麽过啊,他爸倒是可以住进福利院,可是要他也住进去那种地方,那不是要他死吗?再说了,他现在没事干了,不挣点钱,以後的日子又怎麽抗下去,他还想著换眼角膜的事,医生说眼角膜挺缺的,也只得等哪天有人捐献了才可以换,他想著别到时候没钱可就麻烦了,毕竟,这机会难得,谁也不想在黑暗里过一辈子。
〃这段日子我先帮你看著店,以後等你能下床了,再慢慢来,不急。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张任拍了拍萧进的肩膀让他安心。
〃那就谢谢了。〃萧进没推辞什麽,能不麻烦别人当然最好,可他现在身边没个人可以依靠,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前任上司身上。
最开始张任替萧进开的面铺生意还不行,可後来慢慢地也上了正轨,每个月都能赚点钱的。萧进那天拄了拐杖过去看铺子,心里挺感慨的。他对未来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没想到又出现了转机。
虽然看得挺模糊的,可是也隐约看得到店里面坐满了客人。萧进欣慰地叹了口气,准备晚上请张任出来好好谢谢他。
可是不知道最近警局是不是太忙,萧进一直也没联系上张任。他现在已经能拄著拐杖慢慢下地了,所以虽然张任这两天没去店里招呼,他自己也可以去,夥计们看他有残疾也觉得他不容易都挺客气的,这倒让萧进心里觉得暖暖的。
〃远哥,坤爷说把那个警察做了。就是他派萧进来卧底,也是他亲自参与逮捕休哥的行动的。〃
王坤上面派的人把一张照片往陈之远面前一放,就撩下了老爷子的话。陈之远当时正和几个年轻人在昏暗的酒吧里唱K喝酒,旁边的小弟现在是把他仰慕得不行。自从他接管了萧进和林休的地盘以後,作风大变,从以前的保守到现在激进,直把南宋的人逼得退避三舍。以至道上现在流行著说:要想混出样,就得跟陈之远。
坐他左手边一个看起来挺浮浪的男人是陈之远这段时间的床伴,反正他是同性恋的事现在也差不多给人知道了,所以他也不再忌讳这些,公开地找男人寻欢作乐起来。
〃好,回去告诉坤爷,我会亲手去办。〃
陈之远冷冷地看了眼照片上的男人,醉意蒙胧的脸上凝结出一股子狠劲。
〃远哥,你可真是威风,坤爷什麽事都交给你办!〃
下面有人看王坤这麽器重陈之远,赶紧倒了酒拍马屁。
〃那当然,要不是远哥,萧进那混蛋也不可能。。。。。。〃有人接话接到这儿,突然被旁边的人猛地踢了一脚,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陈之远已经拿了枪对准他的眉心。
〃我说过什麽,别在我面前提起萧进这个人!〃
突然的一声枪响吓怕了酒吧里的不少人。不过很快就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玩。〃
〃把这家夥给我扔出去,别妨碍我喝酒。〃陈之远大概是喝得太醉了,他冷冷地看了眼被自己一枪爆头的男人,笑著端起杯子又是一口。坐在他身边的人早都吓得手脚发抖不敢出声,只好看著他。
〃看什麽?你怕我吗?!〃
陈之远回过头看著那个在床上和自己玩得高兴的男人正面露恐惧的看著自己,他不禁觉得好笑起来。靠,和我做爱的时候就不怕吗?!
〃远,远哥,你,你杀人了。。。。。。〃
〃我是黑社会,当然要杀人!你不会才知道吧?〃
那小子看著陈之远看希奇似的看著他,吓得不敢再出声,生怕那只枪什麽时候对准自己的头。
〃操,真没意思。这样就怕了我了,以後还玩什麽?!〃
陈之远哂笑著骂了一句,一把撕了那小子的衣服,翻了身子就往对方屁眼里捅。他把那小子干得哭爹喊娘,後来他也累了,擦了擦下面就叫那小子走人了。接著,他不听劝地又开始喝酒,嘴里还胡言乱语个不停。
〃还是和萧进玩起来爽,我现在真想他,你们这些混蛋是不会知道的,你们是不会知道的。。。。。。〃
後来,陈之远彻底醉了,他连手里的酒杯也拿不稳,就这麽摔了下去。
〃萧进,你知道不,陈之远越来越嚣张,现在只要是在他的地盘,什麽事儿都有!〃张任恨恨地锤著桌子说给萧进听。他们两坐在店里面喝著酒聊天。
萧进默默地吃著花生米儿,好像压根没去听张任说什麽。
〃喂,我说萧进,你怎麽不吭声啊?〃
〃我说什麽?我现在这样还惹得起陈之远吗?〃萧进冷笑,也无奈。他不想听到陈之远变成这样的消息,他怕有一天自己还没死就等来了陈之远的死讯。混了那麽多年黑帮,那里面一个人越是嚣张,死得就越早。当初自己还能护著他,现在却不知道在他身边的都是些什麽人。
〃等著吧,这小子总有天得落到我手里!〃
萧进没理张任的话,他刚想喝口酒,猛地听到一声熟悉的笑。
〃我现在就来了,张警官,是不是要抓我啊。〃
陈之远带了人直接走到萧进的店里,他只是听人说张任在里面,没想到萧进也在。等他看到萧进时,已经有些迟了。他索性就装做没看到萧进,直接摸出枪对准张任的头就扣了扳机。
还温热的血溅到了萧进的脸上,吓得他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现在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却没有漏掉陈之远拿枪的身形和张任倒地的细节。
〃我们走。〃
陈之远看了眼当场毙命的张任,又冷冷笑了声。而萧进则在一边叫著张任的名字,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他还无法相信这唯一肯在困境里帮自己一把的男人就这麽死了,况且这也是这麽多年来唯一见证了他痛苦的人。张任死了,以後自己就象一个鬼魂似的活著,没人再会相信他曾是堂堂正正的警察,是一个活著比死还痛苦的人。
萧进看著陈之远就要走出门了才突然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他以为自己想再见到个这人,可是现在他快被这人逼疯了。
〃陈之远!〃
陈之远停下来,没回头。
〃你他妈太混了!要杀杀我好了,为什麽要杀他?!做卧底的是我!不是他啊!〃
陈之远回头看到萧进,惊怒交加的脸上显得那麽痛心。於是,他笑,轻蔑而无所谓。
〃萧进,不是我说,你看看你自己,又瞎又瘸的,我连杀你都嫌麻烦。我们两的账慢慢算。〃
他听不得萧进这麽说他,几步就走了出去。店里的人早都吓没了,陈之远看了看这个一切还算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小店,漠然地动了动唇:〃给我砸了。〃
二十二
等到警察赶来的时候,店铺早给砸得七零八落。陈之远的那些手下也真是听话,生怕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似的,连店里结实的桌子也硬拿椅子腿砸裂了,至於餐具什麽的那更别说,全碎成了渣,脚踩上去还怕划了鞋。
萧进後来给带到了警察局录口供,有的人认出了是他,又给办案的一说他背景,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警察立马就没好脸色了,大家都觉得张任的死是被他害的。
〃喂,你看到是谁干的了吗?〃
〃你问他做什麽啊,没看出来他眼睛有问题吗。〃参与问话的一个警察觉得自己同事有些不用脑子,明眼人都看得出萧进眼睛有问题,还问他是不是看见了凶手,这不逗乐来的吗?
〃我看到了,是陈之远干的。我有只眼还能看见些,再说我听出他的声音了。〃
萧进有点抬不起头,一是他觉得的确是因为自己张任才被陈之远杀了的,二是他现在是一个被踢出警队的人,坐在警局里他难受。
问话的几个人都看著萧进,盘算著他的话的可信度。突然有个男人冷笑了声,说,〃你不是想让我们去帮你报仇吧?〃
〃什麽意思?〃萧进不解地问。
〃不是陈之远把你整成这副德行吗?你说是他干的,是不是想借我们的手替自己报仇?你丫很精明嘛。〃
这样的话简直是个晴天霹雳,萧进要是能站起来,他当时准站起来给说话那小子两拳。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怎麽能这样怀疑我?!〃
〃你他妈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也不会有这麽多人出事!人家韩铁也是做卧底的,怎麽就那麽有骨气?!瞧你那德行,活著不嫌丢人吗?〃
一个人这麽说了,其他几个人立即随声附和,屋子里那阴阳怪气地嘲讽气氛让萧进难堪又无奈,他不知道该说什麽来辩驳他们,只好忍了口气默不作声。
大概是根本就不相信萧进,对他的询问很快就结束了。临让他回去的时候,萧进还听到有人这麽说:〃张警官这麽好人怎麽会死,我看,要死还不如死萧进那家夥。〃
萧进後来在警局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离开。十五年前,他也是从这里离开,然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回不来了。
他叫了辆车回张任替他开的那间面店,取证已经差不多,门也给锁了起来。等他开了门,拄著拐杖一进去就听到一片碎瓷片渣的声音,哗啦啦的,空荡荡地响著。萧进在漆黑的店面里站著,想起了那些人在警局说的话。
是啊,死的怎麽不是他?陈之远那一枪怎麽不打死他?活著对他来说还有什麽意思,除了无法诉说的痛苦,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远哥,萧进说要见你。〃
一听人提到萧进的名字,正和人喝著酒的陈之远眉毛一扬就狠狠地瞪了过去。负责通报的人也是暗自叫苦,又不是他想说的,是萧进真的在外面。
〃他在哪儿?〃
〃就在外面等著。没您吩咐,我们不敢让他进来。〃
原本陈之远想叫人赶萧进走,省得见了面难堪,可他转眼想了想,又叫人把萧进带了进来。
〃一会让你们看出好戏。〃陈之远笑著抿了口酒,眼里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哟,进哥,你怎麽想著到这儿来?想我了吗?我们白天不是才见了面吗?〃
话虽然说得客气,可谁都知道陈之远这是在嘲弄萧进,他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明知道萧进腿不好,却没有让对方坐的意思。
〃陈之远,你不是说要找我算账吗,不用以後算,我现在就送上门来。只是你别再滥杀无辜了,就当我求你。〃
面对陈之远的冷嘲热讽,萧进惨然一笑拄著拐杖走了过来,一步步地走近陈之远。
〃看不出来你这麽伟大呀。〃陈之远冷笑著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子。他口气好像是在说笑,可眼神一冽就一脚朝萧进的腿踹了过去。萧进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