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重修版) 作者: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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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重修版) 作者:悄然无声-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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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
  回给了安安一个微笑,欢欢乌黑的眼睛和灰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着特殊的光芒。
  离开船还有一段时间,她们来到江边各自扶着面前的栏杆,默默的抽着烟,微风袭来,带来江水的味道。她们不再开口,只是一起默默地对着这片平静祥和的景色,连从身后传来喁喁声,似乎也渐渐隐去了,她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原本愈行愈远的两人,似乎一下子有了某种默契。 
  突然,安安开口:
  “以后到了国外,不知道会不会怀念在湖都这些纸醉金迷的日子。”
  她的语气平静详和,还有一丝伤感的味道。
  欢欢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过头,盯着安安的侧面。她们面对着彼此,中间隔着摇曳不定的阴影,浑浊的江水泛着光,倒映着一泻千里的积云,阳光从云间的缝隙射下来,似乎全都照在那双幽黑的眼睛里,她就像雕塑一样,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我……常常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宴会他意气风发的面容,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上流酒会的繁华富贵中。在那里,他是所有人的焦点。那时的我以为我要的不过是他身边的位置,我渴望地位,渴望权势,渴望所有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都来奉承恭维自己。”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把手里的烟蒂在栏杆上掐灭,紧接着回忆就像海浪一样涌上来,压在欢欢的胸口,让她疲倦地靠在栏杆上,闭起了眼睛:“然而,等失去了我才知道,我比这些更加渴望的,是他,只有他……在我的心底又一个空洞,金钱权势都无法填满,只有他,只有他能填平……然而我已经错过了。”
  江水上有规律的拍打着岸边,传来的沙沙声。不知不觉中,安安在欢欢的话语中陷入了梦一般的恍惚中,似乎感到自己在缓缓下沉,要沉到静谧平和的江底最深处了
  “二姐,你还没有错过,你说过我们还有这一次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俩人都默默无语。
  欢欢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安安的手腕,这力度竟使安安感到一阵疼痛。
  “你想极夜吗?你有像我思念他那样想念极夜吗?如果没有,如果你的心已经不知不觉被他征服,那么今天你就不要上船!”
  “我只能在梦里想极夜,小心的、隐秘的、不可以哭、不可以哀伤……我不是不想,只是隐藏的太小心,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而已。”疲惫、无力和困倦从她手臂的肌肤一点点渗透进骨血里:“风晓曾跟我说过,他能力有限不能为我做些什么。但是,轩辕司九这个男人不一样,有了他,我就暂时可以不用应付他人,如果我够本事那个暂时就会变成很长时间甚至是永远……他说的不错,所以我用心敷衍,他也的确待我非常好,处处护着我,宠着我。虽然不过是水月镜花,可是我依然有些享受,毕竟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爱,是那么的难得……说到头,我不过是一个想被爱的女人罢了……可是……我跟你不一样,二姐,你可以在他身边如鱼得水,而我却怕他,怕极了所以身心俱疲……我受够了连笑一笑都要思量三分的日子。我想要自由,我也想要站在人前,肆无忌惮的吐上一口气。即使前路茫茫,即使我不知道此去自己的未来,真的会如这云层下的阳光一般灿烂而充满生机……但,我想试一试。”
  欢欢又点燃一只烟,慢腾腾的抽起来,慢慢的品着。就在那么一刻,她们都再次沉默了。
  安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数个夜晚她躺在床上,她躺在她的身边,手紧紧的握住她。两个人默默的躺着,距离那么近,保持着一份无法言明的默契。
  风再次拂过,安安的长发随着风轻轻摆动,阴影隐藏住了脸的其他部位,只隐隐约约露出深紫色真丝珠花旗袍包裹的优雅的颈部曲线。 安安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着微风吹动她的头发,沿着脸颊和肩膀向后滑去。这一刻,什么也不想,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稍纵即逝的宁静平和之中。
  “那么我祝你幸福。”
  “我也祝你幸福,二姐。”
  当欢欢再一次望向安安时,今日的她似乎变了一个人,纠缠噬食了她经年的怯懦隐忍全部消失不见了,那双幽黑的眼眸剩下的是一种单纯的像是孩子的光芒。 
  “我们彼此都要幸福。”
  船上的锣声响了,这是通知开船的讯号。
  她们不再说话,欢欢拉着她的手走到了船边,看着安安。
  安安向她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丝明亮的笑容,毫无瑕疵的快乐。
  那美丽的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是默默地与炎雷对视着这一字,能让人生,能让人死。我勘破得了命关,却勘破不了情关啊!
  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浮上了眼前,苏极夜秋水般的眼眸如电石火光般在欢欢的脑海中闪过,令她心乱如麻。如果可以,希望下辈子来偿还这丝情债…… 
  欢欢惆怅地笑了,这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彼此的命运,她知道,这意味着,苏极夜已经彻底地走出他的生命了。诚如安安所说,从此以后,两无瓜葛。命运的轨迹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远了…… 
  也许他会心痛,但是安安是个极好的女子,她会安慰他……就像自己也能安慰他一样……
  她们都会快乐……
  安安走上甲板前,她看着无声无生息的停泊的巨大轮船,那是她走向一个崭新生活的象征。屏住呼吸注视着,也许是压抑的太久,心中一刹那竟然充满了欣喜,巨大的她几乎无法承受。
  在以前的人生,她都在胆怯谨慎,小心翼翼的谨慎做人,卑微的学会观察、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别人需要的时候改如何选择。但是,此时此刻起,她就要换一种方式,放肆的,痛快地,快意的活下去!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做一个正常的人,可以有喜怒哀乐、肆意的发泄情绪……她会怀着感恩的心情脚踏实地地生活…… 
  猛地,一声“囡囡!”穿过送别人嘈嘈切切的杂声,凄厉的传入了耳中。
  那声音极是苍老,带着只有在记忆深处才有的侬软。
  安安猛地回过头,穿重重人群,她看见一旁的黑色轿车,那些车她是很熟悉的,轩辕司九近侍的车辆。那个老妇人站在车旁,又一声呼唤:“囡囡!”
  多少年了,十多年过去了,她的两鬓都已经雪白,面上被风霜染的条条沟壑,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日,她站在门边泪眼相送,而今她站在那里同样泪眼迷离的呼唤:“囡囡!”
  安安努力望着她,渐渐发现她的身影竟然被迷雾所包围,她眨了眨眼睛再看,才弄清迷雾来自于自己的眼泪。
  此时江面上的风愈加的大了,熙熙攘攘上船的乘客把停住了脚步的安安挤到了一边。
  安安呆呆的站在那里,手扶着拦杆,直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突突的乱跳,胸口憋闷的难受。微微侧头看过去,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严绍穿着黑色风衣,双手抄在口袋里,黑色的礼帽低低地压着,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
  安安竟然并不觉得惊讶,象是等待了很久的人终于出现。
  阳光并不大,眼前却格外地明亮,太阳的影子是看不见的,当它照在身上时,身体的每一份肌肤都感受到了那分悸动。
  似乎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安安不由自主的向悬梯的方向迈了一步,老妇人身后的一个便服男子,手顿时紧张的举起,隐隐可以看到他的袖中似乎藏着一个乌洞洞的枪口。
  欢欢看着她,安安心下焦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伸出手,握住欢欢的手。本是碧清的一双眼,眉目间不自觉的就有了一股子凄切。
  欢欢不禁面色微变,眼角微微有些抽搐的开口:“怎么了?”
  “二姐,那是我娘……”
  “怎么可能,你的亲人不是已经……”
  欢欢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安安,呆了半晌,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但又不禁哑然而止。
  是啊,当年见到的只不过是三个灵位,顾昔年的手段她们都是切身的领教过,怎么就会被三个灵牌给欺骗了呢?
  “二姐,真奇怪,我直到刚才为止,都像是在梦中似的,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上这条船……原来命运已经给了我选择……终究是没有机会……我没有这个勇气,我不能用我娘来作我逃脱升天的代价……我终究逃不掉……”
  看着抵在母亲身后乌洞洞的枪口,安安在笑着,黑水晶般的瞳眸跃动着阳光的光泽,那是一种清澈而耀眼的光。欢欢想起了阳光下那漫天的枫叶,浓艳如火,美丽得让人心颤,却生命将近。她抬手轻轻地拢住安安的肩膀,声调很轻,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悲哀。 
  “谢谢你来送我,小妹。”
  然后欢欢靠得更近些,搂住了安安的脖子,吻了吻她的额头。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习惯了用这种动作来安慰安安。
  安安浑身颤抖地叹息着,把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就在欢欢几乎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内: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但是他一直没有给我机会问出,请帮我问问他……”
  迎面吹来湿冷的江风,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上船,巨大的轮船隐在雾蒙蒙的天色里。
  欢欢轻轻的笑着,眼角仿佛有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想要送走的人最终无法踏上旅途,而自己能送走的只有自己。
  今后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日子象车轮,滚动地重复着相同的内容,日复一复,年复一年,浑浑噩噩的展现眼前。 
  这是生命的轮回,每个人注定都要经历这一番煎熬和且行且上的痛苦经历。即使是失败的,即使无奈,也无从选择。 
  她今日方才真真正正的了解,这就是命运。
  许久,欢欢听见自己接过她的话,艰涩的开口:“帮我问问他……当时当日可曾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欢欢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无法控制地发抖。安安在看着他,用令人心碎眼神深深地看着她,同情的,不忍的,感同身受的痛着。
  是啊,不忍心、不舍得、不允许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就这样永远消失。口中渐渐多了血的味道,只有一点点,若有若无,一刹那让欢欢几乎想要流泪。
  然而,又能如何…… 
  分不请是谁先放的手,分开时,已经是伤痕累累。
  她转身上船。
  安安一直抬头望着,望着她。
  她穿了件黑色花缎滚边的旗袍,外面罩了件开司米的披肩,披肩上的流苏在风中翻飞。
  她步伐坚定,毫无犹疑。生命如残烛,摇曳着快要熄灭,她那深黑色的眼眸,依旧耀眼如地狱中的阳光,在苍白的、静止的容颜下,令人眩目。 
  再未转身。
  愈行愈远的背影,缓缓启动的轮船,云层下拥有一轮生命的惨淡苍凉的太阳。
  她站在那里遥遥相望,她送走了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希望。她的心犹如交替在冰窟中一片寒冷,又突然移置烈火中锻造。忽冷忽热的交融中,她竟然想起极小的时候,阿爹领着他和哥哥去乡里的市集,杂耍艺人把一直老鼠放进层层迷宫中,那只老鼠陷在怪圈中,团团打转,但只要杂耍艺人一动,它便只有一个出路……
  只有一个出路……
  她笑了,心却一下子变得充满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人走到她的身后,低声开口:“小姐,该回去了,误了婚礼的吉时就不好了。”
  她恍惚记得那是严绍的声音,半晌才僵硬的开口:
  “什么婚礼?他的婚礼不是应该过了,他们……应该在举行舞会才对……”
  “九少提前对何家动手,今日已经一举铲除了何家,他和何小姐的婚事自然就取消了。”
  严绍边说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安安,仿佛风雨欲来,风愈来愈大,她长长的发飞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得倒不是很真切,他只能继续用轻描淡的口吻道:“今日要举行的是你和九少的婚礼。”
  忽然间,安安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稳似的歪向一旁,严绍连忙上前扶住他。随即有些痛苦地拧起了眉头,安安的指甲掐进了他的手臂,她的手指关节已经有些发白。
  安安的手不自觉地将严绍抓得更紧了些。
  他……应该是爱着她的吧,所以可以原谅她所做的一切,所以可以允许她对他的欺骗,所以才会给她一个婚礼……她想,他应该是爱着她的吧。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害怕呢? 
  害怕……
  怕什么呢?
  有种爱是残忍而冷酷的,天空的鸟自由飞翔,人们却生生把它圈进牢笼,金笼美食,可以称之为爱,但是这爱的代价就是让鸟再也不能飞翔……他像个孩子,强迫她一生一世的终结,她如何不怕,怎能不怕?她连恨都不能,他可知道,当爱也没有,当恨也没有的时候,她所能够拥有的,就只有梦中的回忆,至少,回忆里曾经有阳光存在过。
  天色愈来愈暗,视野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只有一天一地烟雾般的苍茫。
  严绍扶着她走向汽车,她在瑟瑟的风中,恍惚有一片枯叶,连挣扎的力量仿佛被抽走了,软软绵绵,恍如飘在云端,轻而空虚。
  上了车,老夫人已经坐在车内,看着她只抖动着干瘪的嘴唇,发不出声音。
  倒是安安开口,叫了声:“娘!”
  老夫人这才抓着她的手努力笑着开口,但是眼圈却是红红的: “囡囡!真的是你,你长大了,变得这么漂亮了……”
  她的手有很粗糙,手指间遍是常年劳作磨出的老茧,微微刺痛着安安。
  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油绿潞绸夹袄,仿佛因为站的久了汗湿了粘在身上。她满脸寿斑,连手上都是,带着金耳环金簪子,髻上还插着一朵小红绒花,也不看安安的神色,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家里日子一直不好过,你爹前些年也去了。只剩下我和你哥哥嫂嫂……我只当你已经死了,可前些日子他们找了来说你还活着……还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就接了我和你哥哥嫂子来。娘知道对不住你,本没有脸来的……”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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