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重修版) 作者: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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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重修版) 作者:悄然无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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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声滴嗒,一点一滴流过。她的身上突然那样的冷,仿佛冰天雪地中被抽走了唯一的一点暖气。可是还得努力做出姣俏的样子,伸手扯住他的袖口。
  “那这回可还有给二姐的葛花糖,可以分给我两块吗?”
  酒窝在强颜欢笑的面颊上闪动着,墨琉璃般的眼珠却是笑得清清亮亮。
  “当然有,不过你现在不可以吃。”
  “是吗?” 
  转过头,苏极夜已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失态,只是板着脸看着一脸失望的安安,她的眼中只有两个字在跳跃,想吃,想吃。 他终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真拿你没办法,只可以吃一粒啊。”
  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用仔细白布手帕裹着的小包,轻轻打开,黑褐色的圆圆小粒叠上叠下。苏极夜指头钳着一粒儿,小心的递了过去,安安心里微微荡漾了一下,自然而然的张嘴含了,瞬间脸颊鼓鼓,眼睛弯弯的如两轮新月,这才现出了十八岁应有的纯真无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把你好吃成这样。”忍不住自己也钳起一粒儿,送进口中,用的还是那两根手指。瞬间,酸苦得皱起了修长的眉。
  “这葛花糖本是解酒护肝的,药用大了味道自然有些苦涩,可每回都看你吃的那么香,自己就总也忍不住上当,真是的。”
  “这个,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呢。”
  看着他的手指,嘴中的苦涩化成暖暖甘甜直直的淌入心房。
  “不可以多吃哦,吃完了要乖乖把药喝了。”
  看着安安真正悦然的开怀笑容,苏极夜仿佛有些逃避的把床头那碗药端了起来,但拿的有些急了,浓稠的药汁不知地,便撒了大半碗在地上。
  安安看着他沾满药汁的手,和重新垂下不敢看向她的眼,笑意便一丝一丝的凝结了起来,跟嘴里的葛花糖一般苦苦涩涩的。
  “还好药已经凉了,擦擦手吧。”
  说着一块亚麻手绢递了过去给他,他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只管拿着,但那药汁已然沾在帕子上,墨迹似的糊了一片。
  “刚刚……轩辕司九的副官来看过你,你和他……我以为,欢欢一直和他在一起。唉,也难为你了。”
  安安听了,顿时寂然无语起来,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半晌没有声息。
  红云刚刚要拂过门边的幔帐进来,却瞧见寒冬的阳光凛凛的散了满室,斜阳照在那米白的墙上,漫着朦胧的轻烟,好似袅袅婀娜的层层纱裙,撒在两人的身上。
  安安靠坐在床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出神的苏极夜。专心一致地凝视着,仿佛是倾诉,仿佛在怜惜,那温柔已极的眼神,显露出一种未曾见过、几近柔情的神色。
  红云简直不敢置信这是她从小跟着的三小姐,那个从来面带三分笑却从不情绪外露的三小姐……然后止住了脚步,有些辛酸的无声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似被前缘误

  在半梦半醒之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妩媚如的海棠,夹杂着浓浓的酒气扑鼻迩来。
  熟悉的味道,让安安疑惑地睁开了眼,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一阵,才看到了熟识的身影。
  “二姐……”
  欢欢把床头的台灯开了,灯光从镂花的灯罩撒满室内,安安朦朦胧胧的看到顾欢欢站在床前,凤眼醉意朦胧,嫣红的面颊仿佛胭脂直涂到鬓角里去。
  顾欢欢掀了床帐坐在了床边,夜深了,除了她们两个人,一房间的人都睡熟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安安她看到欢欢的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神情也是极为苍白的。
  室内一片默然,窗外是墨黑的天,还有夜风吹过庭园,不住翻飞的枝叶发出沙沙声响。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我房间里?”欢欢的眼却直盯盯的看着刚刚睡醒的安安,见安安脸上带着一种苍黄的颜色,身影显得单薄异常,仿佛一经碰触就会粉碎消失,而且便皱眉问道:“身体好点了吗?需要喝水吗?”
  “不用,阿姐你喝酒了?这么晚才回来?”
  安安在她那样的目光下低下了头,有些不自在的看着自己的手。半晌,她别过头去一看,欢欢已经起了身,到了一杯水,却不喝只是站在桌前拿着水杯把玩。
  “不问我去那?” 她的脸隐在阴影里面,看不清神色,但语气却是极冷的:“今天我去见他,他叫我跟你说,明天要带你去瞧西医。我还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安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凉意却滑过身体。此刻,就象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心头上狠狠地砸过,摇晃了一下,觉得那样的惶恐,一种冷彻心扉的惶恐。然后她很突然地伸过手去,深深的握住欢欢的手。而欢欢始终微偏着脸,不朝她看着,那落寞的侧影里,仿佛可以窥见那被伤害硬生生剥去壳的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二姐,我手里是有些积蓄的,我想再加上你的,为你赎出身来是够的,我是不指望了的。你走吧,离开这个火坑走得远远的!”
  欢欢转过头,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仿佛死去的深潭,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静止的眼眸中隐约有簇火焰,绿磷般幽弱微小,却灼灼闪动着决不妥协的倨傲。然后,那目光缓缓向下看去,不经意似的地落到了安安握着她腕子的手上,那只手现在变得同主人的面色一般的苍白,手腕瘦得柴棒似的,一只螺蛳骨高高地顶了起来。
  从极小的时候开始,她也是这样的握着自己的手,依赖着自己,尤其是后来阿姐出了事情,她们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走到了今日。南山的这座屋子这么的大,又这么的华丽,但是能关心真正关心呵护自己的只有彼此。可是,可是……
  顾欢欢的眼睛有些发酸,想要回握住她,但是硬起心肠忍耐住,把手一点点的抽了回来。
  “走?怎么走?你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妈妈对我们严加看管,稍有异动就被打个半死,生怕我们逃走,而现在无论我们走的多远,回来多晚都不担心吗?因为这些年被培养成了她那样的女人……最好的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穿,我们身上哪一样不是最好的。就像是架子上那只虎皮鹦鹉,喂的是鸽子蛋的黄儿,食槽是翡翠的,架子是金的,连拴脚着的链子都是白玉的,你就是把它解开,它都不会跑。可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个玩物,被圈养的没了野性没了自尊的玩物罢了……小妹,你再看看你,你身上用的是从法兰西运来的铃兰草香水,一瓶多少钱你知道吗?平常人家三年的吃用……而你能用多长时间?两个月而已……就连你身上常使的帕子,都价值不匪……我们和那只鹦鹉一样的,你说这样的我们,离了这金山银山堆砌出来的牢笼还能活吗?能吗?”
  平静的说着,用最平淡的口吻。她叙述着的时候,心里想着,曾几何时,也曾做过那样的梦,也曾经屡次在梦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但那样的梦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来还是呜呜咽咽地流眼泪。
  “二姐,找一个好男人嫁了,不也很好吗?极夜他对你……”
  “嫁?!怎么嫁?我们这样的人,说得好听是交际花,说得难听些就和长三堂子里面的腰货娘子没什么区别,一辈子在人前直不起腰,被人戳着脊梁。你说我要是嫁了他,是他会幸福,还是我会?”
  欢欢漠然表情不改,那眼看着前方,似乎在看着某个东西,又似乎不是。 
  安安站在她的旁边,手扶着桌沿,呼吸间是欢欢满身的酒气,仿佛将她熏得晕了,滑润的红木在手下支着,却好像根本撑不住她,嗓音低沉又暗哑,似乎曾历经一番竭力嘶喊。
  “那轩辕司九就可以吗?!你爱他吗?”
  欢欢沉默了一会方才转过头来回答,声音亦是有点喑哑。但台灯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恍惚地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容。
  “当然,我为什么不爱?我顾欢欢是出身不如人,还是样貌不如人?!谁愿意生来就下贱做下三等的人,还不是生活所迫。跟了他,平日里看不起我的人就得恭维我,对我这样他们从心底瞧不起的女人低眉顺眼。我要把这些年在这些自以为高贵的老爷太太们身上受的气,全部找回来,我也要站在太阳底下堂堂正正的吐上一口恶气,这样有错吗?!”
  “二姐!”
  安安唤道。
  “可是我连这么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还是被你抢走了……我还能怎么样?!”
  对上那双慑人的眸子之后,那一瞬间里她方才明了欢欢从未放弃,除了本身的意志之外,谁也不能使她放弃……就像是越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越想要……
  那样的执着,不是很深,一点点,淡淡的。顾欢欢的笑意也不是很大,一点点,浅浅的。
  可是那种感觉就像蝶蛹在茧子里无声地挣扎着,飞不出来。
  只有那象风一样淡、象烛火一样浅的悲哀,弥漫在空气里,浓得化不开。 
  安安的手颤了颤,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那个女子跟眼前的她,一般的神色。仿如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
  阿姐大她六岁,那时已是名满湖都。虽然极为照顾她们,但是神色总是冷冷的,所以她一向是十分敬畏的。可是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阿姐一改平日里的艳丽装束,换上了半旧翠蓝竹布旗袍,额前斜飘着几根前刘海,脸上也只淡淡地扑了点粉。
  “从良,已然是咱们这样的女人最大的幸运,还求什么呢,我已经知足了……”
  与平日的冷淡全然不同,眼眸里一簇火狂炽,脸上充满了渴望、期待、甚至是恐慌的表情。但是看得出来阿姐是非常快乐,仿佛被忽然照耀上了一层光,连她看着都觉得是那样地兴奋,但又隐隐的为自己感到一种异样的凄凉。
  后来,一盏迷魂茶便把阿姐送上了风晓父亲的床上……再后来,阿姐跳了崖……风晓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而后阿姐落得那样的下场……她的脸色却仍是很平静的。
  昏黑的房间里,都是高级的红木家具,颜色极深,阿妈一向喜欢很喜欢附庸风雅的,圆桌上,案几上,到处摆着精致的瓷器。瓷器映着灯光闪出一些微光,在那沉闷的空气里,却都好像黑压压的挤得特别近,让她觉得气也透不过来。
  已经三年了,那时候她没有哭泣,怎么三年之后的今天,再看到同样神色的二姐,却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她也饱经了风尘……
  她们彼此互视。
  “他并不喜欢我,只是想要我。”
  “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窗户全关得紧,室内唯有风声回荡不已。
  
  将养了几天,顾安安的身体有了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对于轩辕司九邀约,每每都是托病拒绝。而欢欢每日里早出晚归,姐妹两见面的机会便几乎没有。
  这一日,何风晓下了帖子来,安安才打扮妥当,在顾昔年难看的面色下出了门。
  梨园,湖都最大的戏院,车水马龙的门口挂着各式霓虹彩灯,飞檐朱栏,精致华丽得描金绘银,雕梁画栋。各色衣着鲜亮的人物出出进进,和门口成群呼喝的褴褛小贩交织成了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
  才刚进了门,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便应了上来。
  “顾小姐,我家少爷在楼上的包房等着呢,您跟我来。”
  “少爷,顾小姐来了。”小厮把顾安安送进了门,就伶俐的转身告退。
  “安安,你来了” 何风晓坐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见了安安进来并未起身,只回头笑了一下,遍继续盯着台上的旦角:“坐啊,你来晚了,戏已经开始了。”
  他一身月白长袍墨色的锦缎马褂,乌黑的发整齐地向后梳着,笑容间是难掩的颓废,如工笔细绘的五官却比女子还要娟丽上几分。
  “嗯。”
  应了一声坐下,戏台上正灯火辉煌的唱着贵妃醉酒,上下场门上挂锦缎绣花门帘,绣着喜上梅梢的大帐从顶部长长地垂曳于地,映着旦角的行云流水的身姿,华丽的服饰,五彩的流苏,婀娜的水袖装扮出一个如锦如画的世界。 安安坐在那却只是恍恍惚惚,一切一切在眼中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切。 
  “安安,听说轩辕司九在追求你。”许久,何风晓的眼睛不经意地掠向她,似乎露出了一点点笑意,那是一种冷到骨髓里的笑:“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你要是真跟了他,可是真就成了贵人了。” 
  安安转过头,两只手握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耳边是叫好的声音一阵阵波动着,自己却不明白,那坚固的木头怎么会变成像波浪似的,捏都捏不牢。
  他这才看见,她的脸竟比霜雪还要剔透,影影恍惚中带着几分哀伤。眼眸中的火焰点燃了激荡地闪跃着,她咬了咬嘴唇,一抹浓浓的血色刹那凝结又刹那散开。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叹了口气: “你别生气,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的。你总装病拖延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我看照这情形再下去,只怕已由不得你了。”
  安安垂首拿过青釉茶碗,并不着急打开,只是用手指在碗口的边缘一下下的捋着。他却觉得她在隐隐颤抖着。便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偏,躲了过去。
  “我知道,但是难不成要我们姐妹效仿娥皇女瑛吗?”
  安安低着头,微微泛棕的发全都披到前面来,露出柔白的后颈。原本含笑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而悲伤的神色,仿佛历经多少沧桑。这样的神色,他是见过的,也是刻在了心里,藏在了最深处,仿佛一件绝世的珍宝,等闲不敢拿出来翻看。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南南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淡淡说着:“这是小妹。”安安的眼睛却瞪得滚滚圆,仿佛被吓倒的小猫,充满了警戒。那时为了南南,他对安安自然是格外的殷勤,特地带着她去馆子。一张圆桌面,安安却挑了一个隔他最远的位置,一顿饭下来眼睛始终是有些敌意的瞪着他,仿佛他是跑来抢走了姐姐的坏人,稚气得可爱,却也弄得他哭笑不得。
  而现在,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变得惊人的美丽,却也有了南南当年的神色,绝望的、悲凉的……那时候,他们那么相爱,他为了南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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