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太妃轻扶其中一个婢女的手款步向内行进,轻声道:“到慈宁宫外,有一个假山转角,你自行躲藏去便是,记住了我昨夜和你说的话。”这婢女面色漠然轻声应是,懿太妃瞄她一眼,又道:“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若是这会儿改变主意还来的及,”这婢女道:“我此生做任何事,曾有犹疑,但绝不反复,”懿太妃身形一顿,婢女又道:“倒是娘娘你带进来两个,出去只得一个……”懿太妃道:“顾你自己吧,我若是连这点法子也没有,还带你来找什么死!”二人轻声说话,头不抬身不动,四周虽不时遇到太监等人,可谁又敢直视太妃。
眼看着就要到转角,懿太妃握她手微微一紧,道:“此去便当是决别了,你若能活着出来也不用来看我!权当我死了便是。”说罢松开她手,一旁另一个婢女忙伸手过来扶着,三人款款转向假山一角,毫无停滞,再自另一边转出还是三人,慢慢朝慈宁宫去了。这边假山之中,却有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向边上的花丛中走去。
东莪记得懿太妃的叮嘱,一路认准道路只低头走行,这一条路线是她们二人昨夜商议所得,最是能避开过往最繁密人群的所在,除了遇到几个神色匆忙地太监,几乎没有任何麻烦的就到了慈宁宫的另一边。懿太妃只当她要潜入慈宁宫行刺,因而只将此处地位置详细安排分说,却不料东莪并不进宫,而是侧而向北,朝另一边走去。
静谧的夜晚,万户入眠,偌大地紫禁城也如同倦息在黑暗中地怪兽一般,隐匿了日光下的光华。
皇子自落地之日起,便脱离生母,由专门地嬷嬷照料,住在各个母妃的宫殿之侧,平日里母亲要见孩子也是要有皇帝的认可方行。对一干皇子皇女的照料自然也是细致之极,此时夜静之中,殿外尚不断的有值勤的侍卫在四周巡视。
待这十数人的队伍缓缓而过,西殿的一角却闪出一个身形纤细的黑影来,这人极轻地向大殿一侧移动,到了转角的窗户下,伸手在每个窗上逐一轻拉,到第三扇木窗时,窗内未拴应声而开,这人侧身勾住木窗上框,纤细的身体已经飞快的滑入窗内,木窗自后轻掩,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她在窗边站立片刻,见到大屋深处,床幔低垂,床旁的烛台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外盖有红色纱罩,只显出一圈晕红的淡光,屋里十分阴暗。床的另一侧有一个宫女伏身在桌上睡的正熟。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人。窗边这人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向床慢慢走近,小心绕过那个宫女,她的脚步轻盈,在铺着厚厚的地毯慢行,更是没有一丝声音。
只见她来到床前,轻轻地将床幔掀开一角,床上的男孩背向床外睡的正酣,她朝这男孩注视了一会,轻轻伸手翻开他的锦被,露出这孩子所穿的玉色锦裤来。这人一直冷静稳当,此时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微微发颤,轻轻拉开男孩儿的裤腰看了一眼,刹时间,全身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脸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睛中闪露出奇异的光芒,渐渐地一丝冷笑在这双眼中荡开。她轻轻盖回锦被,迅速退到窗旁,在黑暗中等待殿外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自窗中溜出,在殿后一转,没了踪迹。
第十节 入宫(下)
自古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盼不得皇帝的到来,对这些看似荣耀无比的女人们而言,仅仅一句“度日如年”又怎能表达她们凄怨心绪的万一。何况皇帝也是人,人心便总是会有偏爱,有的妃子得以与皇帝夜夜相依,而有的却自入宫起终身未承恩露。就算是那些曾为皇帝诞下龙儿的妃子来说,若是得不到皇帝的心,与冷宫中的她们又有什么分别。所不同的也许便是在对坐孤灯时,想想孩子的将来,聊以自慰罢了。
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佟妃倦怠地走进卧房,宫女要上前为她宽衣,哪知她今日心绪特别烦乱,摔烂一个杯子,将吓坏的宫女们都赶到屋外去了。宫女们面面相觑,走出屋子时不禁都伸伸舌头,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佳,连忙站到外面,躲的远一些,省是她发起怒来,自己无故做了替罪羊!
谁又不明白呢?眼看着皇上最疼爱的董鄂妃也就这一两日的事了,前些天别的妃子去请安都没事,偏偏今日佟妃去看望她时,正逢太医哭丧着脸走出来,皇旁大发脾气,把一旁的人全骂了个遍,却让佟妃碰上了。她好不容易放下身份去给一个自己平素根本瞧不上眼的妃子问安,却碰了这样一鼻子灰回来,哪有不气恼的道理!
佟妃闷声不响的坐着,还能怎么样呢?不受皇帝垂怜的女人是没有价值可言的,即使摔烂这一屋的东西,又能怎么样?那个女人为什么还不死?上天对她够好的了,再嫁之妇也能扶摇直上做到贵妃,不错。她是死了儿子,那又如何?只能怪她命薄,谁让她得到皇上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恩惠。早有人说了。这女人得到这么多不属于她地东西,必然是受不住的。眼下不就兑现了吗?只是她怎么还不死?还要拖很久吗?佟妃对着烛光狠狠地想着,手中的帕子绞过来又绞过去,都快拧断了。
她正想地出神,眼角带动,却见一旁似有人站立。她烦躁起来,这些奴才让她们下去怎么又来了?她转身正要怒骂,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宫女就站在自己身后。。。她惊愕之下,立刻便想张口狂叫,却见这宫女忽然欺身上前,伸手捂住她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会儿正有我地人在玄烨房里呢!你想他死,只管大声叫嚷就是了,”佟妃心里更惊。嘴巴又让她手捂着,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双眼顿时翻白。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自己喉中有凉凉的茶水流入。忙吞咽了几口。神志立时恢复了,抬眼见到扶着自己坐到床上的正是那个陌生宫女。想起她说的话,顿时不敢动弹,将她送上的茶碗喝了个干净,这人这才放开她,自己坐到床边。佟妃与她互相打量,只觉眼前这宫女脸色奇特,木然而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那一双眼睛透着灵光,也正静静看着自己。
可这目光却不知怎地又使她觉得背后阵阵发冷,佟妃瞟瞟窗外,盼望着怎么才能引起外面人地注意,却不料那宫女道:“别看了,此时若是有人进来打断你我的谈话,对你绝对是一桩坏事!”佟妃硬起脖子道:“你……你不要命了吗?擅自进入……这里,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宫女眼中闪动笑意道:“这小小罪名与你佟妃犯下的相比,可不算什么!”佟妃一头雾水,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宫女道:“我有一个小玩意想让娘娘瞧瞧,不知你可有兴致?”看佟妃不说话,她又道:“我对你全无恶意,你若是不出声好好的瞧着,我觉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宝贝儿子!”佟妃听她这么说倒将心平定下一大半来,寻思着怎么过眼前这关,回头定然要让人将这宫女凌迟方能解恨,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只见那宫女起身到桌旁翻一只茶杯在手,倒了半杯清水,放到床旁的一张小椅上,然后自怀中拿出一把小匕首。佟妃见了凶器,总有些惊慌,往边上缩了缩身子,那宫女看她一眼,却举起匕首往自己左手小指上一划,两滴鲜血顿时滴落在了水杯之中,佟妃睁大一双眼睛,全然莫明其妙看着她。
这宫女伸手指到自己嘴中轻吮,轻声道:“你若是叫出声来,对你我可都不好,”佟妃还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她已经用这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指上也照样划破,她刚刚感到疼痛,她手里的血也同样滴落到那个水杯中了,她怔怔地也伸手放嘴中吸吮,这一会,好奇心占了上风,居然未有开口提问或是尖叫。
那宫女将匕首依旧放入怀中,却拿出一支极小地竹枝来在杯中搅动一会,递到她面前,佟妃低头看去,见杯里的血似渣质状浮在水面上,有的却又沉在杯底,黑红一团。那宫女道:“这个法子足以证明我与娘娘非亲非故!因而血色不能相容!”佟妃点点头,心中已经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一个疯子。
这宫女似乎明白她地所想,眼光中又闪过一道亮光,靠近她一字一顿道:“若是将此法用在玄烨与当今圣上之间,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佟妃刹那间全身僵硬,脸上瞬息之间血色褪尽,连嘴唇都苍白如纸!她朝这宫女瞪视,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拨腿就跑!可此刻全身酸软,哪有一丝力气,何况在这深宫之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宫女对她的反映毫不意外,只静静看她,道:“若是娘娘不打算叫人进来,我倒是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或许你更愿意我去说给别人听吗?”佟妃目光呆滞,摇了摇头,这宫女便坐回床旁,她地双眼看着一旁地烛光,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从前有这样一家四口,恩爱的夫妻膝下有一双美丽地女,他们虽是在满人府中为奴的汉人,可也过的平安快乐!这家女人觉得未能为丈夫生一个男孩儿传宗接代,心里很是内疚,因而再一次怀上孩子时,她恳求上苍赐一个男孩给她,便是要以一切相换她也在所不惜。果然,十月怀胎,她如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可是谁知这孩子来临的代价,应验了她的企求,这妇人得到了一个儿子,却在转眼之间家破人亡了!”
她的声音缓慢,吐字清晰,佟妃听在耳中却犹如响雷一声接着一声在耳畔炸开一样。“所有的因由,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家有一个女儿入宫为妃,也恬好在这日分娩,若是这个皇妃顺利诞下龙儿,那么这一家人自然平安无忧。可是世上的事总是多与愿违,谁也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可是这男孩儿在他生身父母怀中还不到两个时辰,家里便闯入了几个蒙面人,这一家四口连同接生的那个产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刀口之下。临行之前,为了毁尸灭迹,这帮人还放火烧了房子,其中有一人说道:“差不多就快走吧,宫里等着要孩子呢!”他们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一旁的尸首之下躲着身受重伤,却还未死的小女儿,这一句她恍惚间听到的话,成了让她活下去的力量!”
她的双眼闪动微亮,如烛火般轻轻跳跃“这女孩受了重伤,可却凭借对弟弟的思念活了下来,对当日那人所说的话,她完全不明白,可却一字字死死记在脑中,直到她伤势渐渐好转,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她悄悄逃离救她的地方。她……逃回了北京城,强忍着身体的剧痛难当,回到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家中,然后,她去了主人家,却见王府门上张灯结彩,原来这家人的皇妃女儿近日生下了一个儿子,受到皇帝册封为贵妃……”
无论佟妃多想镇定心神,可是她的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越抖越烈,她好不容易才勉强伸双手支撑身体,使得自己不晕眩过去。那宫女说到后来慢慢转头看她,那目光却令她更加紧张,她冲口而出道:“你……你胆敢……污蔑皇子……你……你不怕……死吗?”
那宫女听她所言却摇头笑道:“既然娘娘不承认,我兴许直接去找太后更好些!”她看看呆如木鸡的佟妃,又道:“听说那孩子腰背处有一块自娘胎中带出,拇指大小的黑痣,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再说验血一法虽是民间小技,却也有值得可信之处。普天之下,我只要求得一人肯信那就够了。”说罢,她站起身来,似要向外走去,床上佟妃忽然向前扑来,伸双手牢牢抓住她手,轻声道:“你,你,不要走!”
第十一节 互利(上)
那宫女低头看她,她急道:“你要什么?无论你要什么,我没有的我阿玛也定然会有,只要你说出来,什么都能给你!”她握紧她手,放轻声音道:“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女孩儿要什么我也全答应她,况且这……孩子如今在宫里……也是,也是抬高了……身份,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心念急转,只要这会儿能将此人安抚住,最好能自她口中套出如何知道此事及那个女孩子的下落,要除掉这样一个宫女,还不是小事一桩。
可在与这宫女对望之中,她心里的念头却又不知不觉地开始动摇起来,这宫女的眼中像是始终含有一丝让她望而生畏的笑意,她虽不说一句话,可佟妃却觉得她这目光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一样,在这目光之下佟妃只觉得如坐针毡,手足无措,说话声越来越轻,终于停了下来。
屋里一片沉静,许久,这宫女道:“世人喜闻乐事而憎恨烦恼,是因为对好事尚且有一分迟疑,对坏消息却是字字入耳的。若是此事让皇上太后知晓,就算他们不信,可是你这一生也算完了,依附于你的族亲家人的荣华富贵也到此终结,你的宝贝儿子自然也再没有任何指望可言!”佟妃全身颤抖,嘴唇喃动半天才道:“你……你一样……会死!”宫女微笑点头:“不错,我是第一个要死的,其实此等让皇室蒙羞的事,皇宫之中必然有一人杀一个,绝不会留下知情人。”佟妃又是一颠,声音轻而嘶哑。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宫女笑道:“不错,这就是关键所在,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佟妃闻言抬头看她。朝她细细打量,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谁办事?只要你信……了我。我必然……我全家必然……”宫女接话道:“必然怎样?”佟妃急道:“你要什么都有,只要你说出来。”
那宫女目光忽地变冷,朝她靠近,轻声道:“我要的,是你的这个孩子!”佟妃全身一震。双唇抖动道:“你……要……他做……什么?”宫女却不再回答,转身在屋里走一圈,似是在看屋里地陈设,过了一会走回来道:“你这屋里和董鄂妃那里相比,可逊色了一些,”佟妃面色一沉,那宫女走回她身边,道:“虽说你比起别的妃子来,好在还有一个皇子。。1^6^K^小说网更新最快。可是,皇上正当壮年,后宫佳丽如云。只凭借这一点,恐怕你们母子将来也不会有多舒坦顺心的事。烦地。还在后面呢!”
佟妃心中苦闷,不知她说这些用意何在。可又不能反驳激她气恼,只得垂头不语,心里暗自思量。却见那宫女坐回到她床边,她眉头又是一皱,看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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