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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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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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她说完就忙朝前院奔去,远远看到父亲的书房中亮着灯,我的心里却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阵害怕之感,不由自主地放慢步子走进,至窗下时听到十五叔的声音道:“……是真是假,只管交给我办就是了,还问什么?”

室里静了一会,只听父亲缓缓说道:“你装的再像又怎么可能逃的过我的眼睛。是谁教你用这么个笨法子接近……你倘若有什么苦衷,眼下是最后的机会……说不说那也在你。”此时,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呜呜”了两声,正是吴尔库尼。

我不加思索,推门进去,房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父亲与十五叔坐在一旁,吴尔库尼则跪在地上,她见到我顿时“呜呜”不断,眼中尽是哀求的目光。

十五叔走到我的面前道:“东莪,怎么你还不去歇着?”他看向我身后,侍女们气喘不息,刚刚才跑到,他怒道:“你们怎么侍候的,入夜了还让格格在院里乱跑。”

我身后的侍女忙伸手拉我,我用力一挣,拉住十五叔的手臂问道:“十五叔,她怎么啦?为什么她跪在这里?”他笑道:“能有什么呀,她做错了事,正向你阿玛认错呢!快回房吧,夜间有风,受了凉又该吃苦药了。你不怕么!”

我抬头看向父亲,见他也正看着我,我忙道:“阿玛,吴尔库尼她听不见你说什么的,让我慢慢教她规矩吧,好么?”

父亲神色凝重,招手叫我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这么喜欢她么?”我用力点头,他又道:“她有什么好?”我道:“她是我的伙伴,我从小便只有她一个伙伴。她有许多好玩的本领,会剪漂亮的窗花;我入睡之时,她会吹好听的曲子给我听;我写字的时候她便在一旁磨墨;我空闲的时候她便教我踢键子。”

十五叔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有什么?十五叔明儿个就给你找个会变戏法的。”我摇了摇头,只看向父亲。

他对我深深凝视,良久方道:“东莪,告诉阿玛,你感到孤单么?”我轻轻点头道:“别的人只会看着我,我时常做噩梦,有时夜里梦醒总是害怕的要命,可是有她作伴以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做那可怕的噩梦了。”十五叔上前一步道:“哥……”父亲伸手制止,只看向我,却不再说话。

良久良久,他站起身子目视前方,朗声道:“有一句话,要你记得,打今天起,我便认了府里有你这么一个人,你只要记得是谁在保你,那就够啦。”十五叔皱眉道:“哥,你这……”父亲再度打断他,向我道:“好了,夜深了,你带她回去吧。”

我走至吴尔库尼身边将她扶起,她面白如纸,身子不停的发抖。我牵了她手,与她一同往回走,十五叔轻轻叹气,在我身后关上房门。

第二日一早,大娘便带了人端着一个药碗走进房间,向吴尔库尼挥了挥手。我向那药碗探头,未见药色,先闻到一股甜香,与在父亲房里闻到的腥辣药味大不相同,我问道:“这是什么呀?”大娘忙将我拉到她身后,离那药远远的,这才说道:“这是给吴尔库尼的药。”

吴尔库尼双眼瞪着药碗,嘴唇不停颤抖,忽然退开一步。大娘冷笑道:“本来就是让你选,你这么选,更合我的心意。”

我在一旁一点也听不明白,却见大娘身后走上两个大汉正要迈步上前,忽见那吴尔库尼冲到桌前,伸手拿起碗来,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大娘不再多说,命人带她离开,对我说道:“我找她帮忙做点事,你可别跟来。”我满腹疑团,却也不敢造次。

接下来的两日间,都没有见到吴尔库尼,我向大娘问及,她只说她病了,但不能看视,过两天自然会好。果然,到了第三日上,她才出现在我的面前。

此时的吴尔库尼面色蜡黄,目光迟顿,果然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我问她病情,她只是摇头。这以后,她比从前迟缓了许多,眼中也失却了昔日飞扬的神彩。我打手势问她,她总是低头。大娘入夜后便不再允许吴尔库尼在房里陪我,我问大娘,她告诉我是因前次刺客之故,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大娘看我有些不快便道:“莪儿,大伙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因为对你的疼爱,特别是你阿玛,你对他而言是无价的至宝。倘若你也一样的重视他,便要听从他的安排,好教他放心才是”。我用力的点头,因为我确实相信,在父亲的心目中,我的地位无可取代。

直到那一天……

第一卷  飘摇富贵花 第三节 春分

第二年的初春,也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父亲从宫里回来,立刻集结了许多人在书房里。外院传来噪杂的脚步声、马蹄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额娘正要带我去书房,却被大娘拦回了屋里,不一会,父亲和十五叔走进房来。

十五叔一把抱过我,看向父亲。父亲瞪着我,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十五叔待要争论,父亲忽然将我紧紧的抱在胸前,我听到他的心像马蹄般疾跳,只有一会,他放下我在额娘怀里,额娘早哭成了一个泪人,哀求地说道:“请带上她……”。

父亲却再不看我们一眼,大踏步而去,十五叔紧随其后,院内顿时马鸣人动,一瞬间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诺大的院子,黄土被风雨卷着徐徐流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中如临大敌。无数的侍卫提刀站在各个出口,对进出的人仔细盘查,厨房的胖大婶总是要花很长的时间到城郊外去买菜。我则天天待在房里,所有的用具都经水沸煮,房里总是热气腾腾的。从仆人们的谈论中,我明白了让大家如此紧张的是一个会飞的盗贼,它的名字叫“天花”。这个盗贼不窥视财物,它要的是——生命。

父亲和他的八十个亲信连夜出城、纵马狂奔,是要保护一个孩子逃离天花的追逐。那个孩子我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福临”。便是我依稀记得那年入京之时,坐在銮舆之上的小皇帝。

从那时起,我开始对他充满好奇与妒嫉,是怎样的对他的珍爱使得父亲毅然抛下我在危险里。在我渐渐长大的日子里,我开始时常在家中听到有关他的消息。父亲说起他的骑射、他的顽劣与任性,是怎样的将屡射不中的射靶推倒,用力的踏上去,却在汉文师傅的书房里一味拖延,不愿离开。

我看到父亲眼中时而闪过的光芒,我的心总是会沉一下,再沉一下。倘若我是一个男孩,父亲必会用那样的光芒说起我,会带我去骑射,让我坐在他的黑骠马上,大喊着驱赶猎物。我必能扬起长弓,远射一只小鹿,不会让他失望。

然而,尽管有如此那般的不合、叛逆,父亲依然十分关注他,若某一日有一些合他心意的事,他必然回府蘸酒自饮,并时而独自微微地轻笑起来。

那沉迷的目光令我越发想见到那个与我争夺父爱的人,我向额娘提及,她笑着告诉我,以后提到他,再不能“这个、那个”的乱叫一气,他虽只比我年长一岁,但他就是父亲辅助的大清帝王。我们虽是堂亲,可是依宫中的规矩也是不能直呼其名的,要称“皇上”。而且,我与他早就碰过多次面了,那时俩人都太小,所以没有留下映象而已,而让我稍稍觉得感兴趣的是,在接下来,皇太后的寿辰上,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北京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二月时节,江南已开始了草长莺飞的日子,而北京却寒冷依旧。到了初八这天,我穿戴一新,和大娘同坐一轿,紧跟着父亲的马队,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下向紫禁城而去。

自从刺客事件后,我一直深居简出,看到如此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北京城,着实让我兴奋不已,一路上东张西望,缠着大娘问这问那,惹得她摇头摆手,忙不迭的向我重复宫中的诸多礼仪。

可是等进了紫禁城,我的兴奋劲却开始减退,那么繁多的关口,那一条条红墙高耸仿似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让我不耐进来。还未到后宫,我就开始放肆的打哈欠,感到眼皮越来越沉,朦胧间只觉身子被人轻轻托起,放在一个柔软的所在,我立时睡着了。

在一片馨香中,我有那么一刻不知自已身在何处。醒来之时发现自已躺在一张华丽松软的大床上,我揭开粉红的床帷四下张望,侧帘边立刻有宫女过来帮我整装,柔声笑道:“格格醒啦,王上往正殿去了,王上福晋在皇太后那儿,一会就会过来,您要不要先用些点心?”

我看到窗外隐现的假山,便问道:“那是哪里?”宫女道:“是养心圆,等格格见过皇太后,奴婢们侍候您去玩吧。”

正说间,只听得门外一名宫女说道:“苏嬷嬷,怎么您亲自来啦?”另一个女子声音道:“皇太后打发我来瞧瞧,若是醒啦,就带她往前面去呢”。说话间进来一位仪态端庄,衣着华贵的中年宫女。

她看到我便笑道:“是东莪格格吧,我是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皇太后急着要见您呢,让我给您带路吧”。我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众侍女随后,一迳往慈宁宫去。

经过养心圆,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孩站在池边发呆,苏嬷嬷眼尖,立刻快步上前小声道;“皇上,您这是在干什么呀,一屋子的人都等着您呐。”

这时我也已走到近处,在一旁细细打量他。只见他与我差不多的个头,面容甚白,却一脸与少年不符的老成。

他看了看我问道:“这是谁?”苏嬷嬷笑道;“是摄政王家的东莪格格呀。”我只管盯着他看,完全忘了大娘的礼仪教条。

苏嬷嬷笑道;“这是怎么了,两人这么对着看,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呀!”他看着我,忽然自鼻里一哼,转身就走。

打另一条岔路口上赶来许多太监,一见到他立刻道;“皇上,皇太后打发人来传膳了。”又对苏嬷嬷道:“苏嬷嬷,您也请吧”,苏嬷嬷应了,又道:“你们还不快跟上去,我这就来了。”

她伸手牵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皇上在耍小孩子脾气呢。格格,你们小时见过,只怕不记得了吧。等有闲了,苏嬷嬷带你到处走走,宫里有好些好玩的呢。”

我答应间,我们已拐过一座大殿,朝内堂走去,早有人通传进去,苏嬷嬷直接引我往内走,又过了几个转廊,方进到一个正堂里,屋内装饰素朴,却不失华贵之气。

我见大娘正和一位贵妇说话,便知那一定是皇太后了,欲行礼时,她已伸手拦了:“快别这样,苏茉尔,带她前面来给我瞧瞧。”

苏茉尔依言将我轻轻推至她的面前,这皇太后朝我端详了一番,笑道;“没想到那个瘦小的婴儿出落成了这么个出众的样貌,怪不得王爷要将她藏的那么好呢!”大娘笑道;“实在是因这孩子身子弱,又寡言少语的,平日才难得出府。”皇太后又问我平时爱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大娘一一作答。

我看她体型较胖,面貌端庄,讲话声不疾不徐,非常柔和动听,目光却十分锐利。她拉我在身旁坐下,问我平时都读些什么书,我正答话间,外间有人传“摄政王驾到”,片刻间,便见父亲向内走来。父亲向皇太后行礼,她笑道:“王爷的宝贝女儿今日我总算见到了,这么可人的孩子,也不早带来给我瞧瞧。”

父亲笑道:“这孩子不太爱说话,就怕失了礼数。太后若喜欢,能得到太后的调教才是她的福气。”皇太后道:“这可是王爷说的,苏茉尔,往后常传东莪来我这,我喜欢着呐,就怕王爷不舍得。”父亲微笑点头。

正说到这里,就又听得有人传话“皇上驾到”,我等俱跪拜见礼,只有父亲侧身而立。

只见那福临换了身衣裳,进到内堂,向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说道:“福临,快来见见你的堂妹东莪,你们打小见过两次,只怕还要今儿个才认得吧。”苏茉尔在一旁道:“恰才来的路上碰巧遇上过,两人互不相识,还瞪眼呢!”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告“御膳也备下,几位王爷都在外堂等候”。皇太后一边一个拉着我和福临,众人尾随着往侧堂走去。进到屋里,已有数人在等候着,十五叔也在其中,他们个个笑脸盈盈,纷纷向皇太后说了些恭贺的话。

众人坐定后,皇太后笑道:“不过是个小生辰,不想弄的过于奢华铺张了,今儿个只是叫上大伙吃一顿家常饭罢了,你们也不用拘礼。”众人应了,等皇上起筷,才纷纷开始进食。

饭局过后,众人陪着皇太后说了会话,几位王爷就先行离开了。我一直暗暗注意福临,他很少说话,难得答几句,也是无精打彩。

父亲忽然道:“皇上,最近不知在学些什么?”福临一愣,道:“正在读《六韬》。”父亲点头道:“嗯,那是兵法吧,如今大清初定天下,讲到如何治国安邦,却没有多大的用处。”

福临未答,父亲又道:“汉人的学问中确有许多好的,但若顽看不悟,像汉人纵有千样兵书,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吃了败仗。咱们自太祖皇帝以十三副甲胄起兵,到后来,铁骑踏进中原,咱们又有什么兵法战书?可如今不一样定鼎天下。”我偷眼看福临,只见他木然而坐,始终不发一言。

顿了一顿,父亲又道:“听布库的哈木尔说,你有好几日未去练习了,是吗?”福临轻轻点了点头,父亲看了他一眼道:“过几日,东郊围猎,不论长幼,大到硕塞,小至博果尔,大伙都显显身手吧。皇上,你也要勤加练习,给众兄弟一个表率才是。咱们满人自马背上打天下,这骑射绝不可偏废。”说到后几句,神色已颇为严峻。

福临应了一声,神色却阴晴不定。皇太后笑道:“说起骑射,前些日子听人提起,王爷身体抱恙,如今可大安了么?”父亲道:“都是些成年旧疾,今天好的多了,多谢太后费心”。

皇太后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了”。又转向我道:“东莪,你恐怕未见过你阿玛的马上英姿吧。你阿玛从前可是咱们满人中一等一的勇士呢。我当年听先皇说起过,那时,你阿玛小小年纪就随太祖皇帝东征西伐,立下了赫赫战功。”父亲捻须而笑。

皇太后睇了一眼福临,说道:“唉,我坐了这么些时,便觉得有些困乏了,今天就散了吧,王爷,日后要让东莪多进宫走走,我爱她温静,可与我做伴。”父亲笑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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