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尚有微词的香儿也不由得渐渐向她和颜悦色起来。
此时虽然天气晴好,可这院里地空气却好似越来越沉重,压的众人透不过气来。这一日晚间,大家和往日一样等在东莪房中,却见葛灵笑容满面进来道:“东莪姑娘还没醒吗?有人来看她了,”众人互相对望,都一同看向她的身后,只见自院中漆黑的夜色之中转出一个中年汉子,此人须发黑白交错,额头上几条深深的皱纹,大家向他注目,竟无一人识得。
只见他进了屋里,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目光转动,看到里间地小门,便迈步向内走去,蒙必格与郑淮同时上前一步拦在他的面前道:“请问尊驾是哪位?”
这人脸色不变,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转,道:“你们是什么人?”语气无理之极,郑淮心中不快,道:“这是姑娘家的卧房,还请你止步!”葛灵一直笑咪咪在一旁,这时才上前道:“原来你们都不识得,说实话我也不识得他,可是他来时自报的姓名,却是史大哥曾经苦苦寻找的人!”众人将目光集中到她身上,郑淮道:“他是谁?”葛灵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一直以来,史大哥让盐帮弟子在江湖上留意的,确是一位姓何名可梁的人,与此人相符,他若是这位何可梁,那么他也就是史大哥与秦姑娘的师傅!”屋内众人这才大惊失色,向他再次注目,郑淮忙回神过来道:“原来是史大哥与东儿姑娘的师傅,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这人向他凝视了一会,缓缓言道:“你叫她……东儿!”郑淮一愣,点了点头,这人又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却不再说话,仍然向内走去。郑淮微微迟疑,便向边上退了一步,让出路来,哪知一旁蒙必格忽然喝道:“你站住!!”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脸上青筋叠爆,双眼几乎要喷出怒火来,向来人瞪视道:“你再走近一步,可别怪我不客气!”郑淮忙道:“阿蒙,这是东儿地师傅,你不能对他无礼!”
蒙必格怒道:“谁能证明?谁能证明他就是!!”大伙儿一愣,他又道:“就算是师傅,那又怎么样?”来人与他深深对视,沉默了一会,才道:“看来是你!!”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大家惊愕相望,不明此言意思。只有蒙必格哼了一声,嘴唇动了一动,却终究苦苦忍住。
这边郑淮听了蒙必格的话,也觉确实有理,忙道:“东儿姑娘如今昏迷之中,确是有诸多不便之处,史大哥若是回来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就请您在外间等待如何?”那人并不看他,只是盯着蒙必格,过了一会,才轻轻点头,回到桌旁坐下。一时间屋内气氛忽然紧张无比,葛灵忙笑道:“我去让人泡茶来,您请先坐着!”说罢出屋去了。郑淮也在一旁坐下,看看来人,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好,香儿和额图晖更是感到莫明其妙,大家地目光又再聚集到蒙必格的身上。
只见他脸色发青,直直地瞪视着这个中年人,双眉紧皱,甚至连两只手也是握紧拳头。众人从未看过他发怒地神情,此时却能清楚感觉到他对这个陌生人所怀有的强烈憎恨。
可是这人在他地怒视之下却是面色漠然,对着他看了一会,转头看看郑淮道:“这位公子贵姓……”郑淮忙起身道:“在下苏淮,与东儿姑娘和史大哥等都是朋友!”这人点了点头,转头看到额图晖,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眼中却微微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意来。当下也不再看他,又转向香儿,将她打量了一会,又道:“这位姑娘是?”
郑淮忙道:“这位便是史大哥的妹子香儿姑娘!”这人微微一怔道:“妹妹?亲妹妹吗?”香儿早就看不惯他的神情,听他语气中竟似有疑问之意,怒道:“就是亲妹妹,这个还有冒冲的么?”这人被他顶撞却不怒反笑道:“呵呵,是我的不是了,史姑娘不要见怪。怪只怪这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我还真见过冒名顶替的妹妹呢!!!”说罢哈哈大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旁的蒙必格一眼,蒙必格大口呼气,鼻孔一张一张的,仿似正压抑着重重怒火。
这人又转回头,面对着香儿却柔声道:“这些年来与哥哥失散,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吧,难为你了!”香儿一愣,没想到他会这般和自己说话,倒为方才自己的语言不好意思起来。只听他又道:“说起来,你们兄妹两本来实在是无须受这么多的苦,唉!!!天意弄人!”说罢伸手向前轻轻握住她手道:“好孩子,以后能够跟着哥哥,可要好好珍惜,别再跟丢了,你哥哥他……是十分疼爱你的。”说罢眼中隐隐竟似含有泪光,香儿只觉心中一酸,对此人忽然敌意全消,点了点头。
只听他又道:“你和哥哥是在盛京走散的吧!”香儿点了点头,他又道:“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呢!你哥哥定然四处寻你,忧心如焚!”香儿看他神情真挚,不知怎地心里已经信服了他,便将自己与史承戟分开及后来与额图晖一路相伴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拉住额图晖的手道:“若不是大哥哥一路舍身保护,我怕是也等不到与哥哥相逢的这天”。
这人听了她的所言,眼中微波流动,抬头看看额图晖,忽然极轻的一哼道:“那是也……功不诋过”,香儿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他却笑道:“没什么,我刚刚想起因果一说,那是有几番道理的,你们兄妹二人各自与他们有这样的缘分,看来也是命中注定!!”香儿只觉他话里有话,可是却又听不明白,刚刚皱了皱眉头。
却见他笑道:“这只是我自言自语罢了,人老了免不了就喜欢唠唠叨叨的,小香儿可是嫌我这老头儿罗嗦吗?”香儿不由得笑了,道:“我只觉得您看上去挺亲切的,定是个好人!”这人哈哈大笑道:“那要看对谁了,对你们兄妹而言,我当然当之无愧,可是……若是对我仇人来说,却是个天底下最坏的人也未可知!”说罢仰头哈哈大笑,香儿向他怔怔凝视,只觉他这笑声之中竟是含有极深的恨意。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脚步声急急奔进,一人边走边道:“东儿怎么样了?”正是史承戟到了。
第二十节 重重(下)
香儿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叫道:“哥哥……哥哥……”话音未落,只见史承戟已经走到门边,向屋里探首道:“香儿,你姐姐她怎……”话到此处,忽然停住,目光直视在桌边的那人身上,嘴巴张大,却发不出声音来,身形在这一瞬间也仿似僵化一般,一动不动。
这中年人见到史承戟,也是木然不动地与他对视,屋里众人都默不作声。二人对望了一会,只见他极慢的站起身来,伸手向史承戟道:“承戟,我……总算见到你了!”史承戟双眼含泪,向前一步,立刻跪在他面前,唤道:“师傅!”众人看到这般情形,都觉微微松了口气,只有在一旁蒙必格见到此景,却是心中一沉,双拳捏的更紧,不由自主向屋里看了一眼。
史承戟垂头道:“徒儿一直在苦苦寻找您老人家,这半年多来你可一切都好吗?”何可梁伸手扶起他,微笑道:“嗯,我也同样时刻挂念着你们二人!”史承戟听到这句话却是心中一震,忙抬起头来看向他,见他脸色如常,便道:“师妹她病了,我急着赶回来的”,说罢向屋里走去,略一迟疑,也伸手示意,何可梁含笑点头,随他一同往门边走来。二人走到门边,一旁的蒙必格拉住史承戟的手臂,与他对望一眼,史承戟轻轻拍拍他的手,蒙必格只得放开,但也和他们一起进了里屋。
三人来到东莪床前,只见她面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之声又细又轻,似有若无。史承戟急忙伸手去摸了摸她额头。道:“烧不是已经退了吗?”蒙必格道:“是呀,其实你走的那天,她都已经能坐着吃粥了。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却好似愈发严重!”史承戟问道:“大夫怎么说的?”蒙必格将那大夫所言转述了。史承戟咬牙道:“我这就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说罢正要起身,他目光触到身旁自进屋以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何可梁身上,这才想起他也在这里,此时自己若是离开了……他忽然觉喉咙渐渐发干,不由自主地用力咽了口吐沫。停住了身子。
那何可梁却似乎并没有注意身旁二人的对话,只是呆呆看着床上的东莪,双眼在烛光映照之下微微闪动,却难以分辨喜怒,史承戟与蒙必格也都静默无声,在一旁注视他。。。就这样过了一会,才见他转头看看二人,轻轻摇头道:“瘦地太厉害,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了!”史承戟看看屋外轻声道:“师傅……”何可梁伸手一拦。道:“你果真担心到,以为我还会想杀她吗?毕竟师徒一场,我千里迢迢的来寻找你们。确是出于真心想念!如今看到她这模样,更是心疼都来不及了。”史承戟喜道:“东儿若是知道师傅地这番心意。一定也会想尽快醒来”。
何可梁道:“她的病要紧,快去请个大夫来吧!”史承戟答应了。提步就要出屋,身旁蒙必格又抓住他道:“这两日也是天天有大夫瞧着的,现在还在盐帮,咱们自己去请别的大夫只怕会惹起他们的不快!”说罢向前一步,向他使了个眼色,史承戟知道他还是担心何可梁,不由得露出为难地神色来。
只听门边刚进来的郑淮道:“既然史大哥回来了,大夫就让我去请吧,你也好留下照应”,史承戟连忙道:“如此有劳苏公子了!”郑淮上前看了一眼东莪道:“那在下这就出发了,快马加鞭,两日之内一定赶回来,”蒙必格道:“公子一路小心!我送你出去吧!”郑淮点点头。
二人正向外走去,却听得屋外响起葛灵的声音,转眼间便看到她走进里屋,笑道:“屋里好热闹”,郑淮向她微笑,正要上前说话,她已经向门外回头,屋内众人见门旁慢步走进一位陌生的长须老者。
正疑惑间,却听葛灵道:“这位是扬州有名的洪大夫,我看以往的那个大夫,没能令秦姑娘的病有什么起色,怕他医术不精,耽误了大事,因而特地派人赶去请来。”众人一愣,郑淮已经笑道:“葛姑娘太有心了,真是多谢你了。”葛灵道:“你们都请先出去吧,待洪大夫给她瞧瞧再说!”史郑二人听她这么说都慌忙离开了,何可梁随后跟出,蒙必格却道:“我在一旁等着,看有没有什么可帮的,”葛灵微微一笑,也由得他去,转身也出屋去了。
大家都守在外屋,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方见到这大夫和蒙必格一同走出,洪大夫看向葛灵道:“这位姑娘气息微弱,可却也并没有到山穷水尽地地步,只是她的脉像有一些不稳,时缓时急,又似有滑脉之惊,老夫需好好斟酌一番,才能开方子出来”,葛灵笑道:“如此就麻烦先生了,”说罢命丫头带他离开。
郑淮道:“真是多亏了葛姑娘,这位大夫所言果然不像原先那位说的那般凶险!”葛灵道:“原先那位大夫是咱们盐帮里平时常常请来地,可能对秦姑娘的病不甚了解”。郑淮笑道:“方才在下还着急着想亲自去扬州请大夫呢!”葛灵笑道:“真地?唉,其实你们若是对大夫医治地不满,大可以和我说,我让他们立刻去请就是了,又何劳苏公子亲自出马呢!太见外了吧,”史承戟道:“大家也是因为这病闹的,没了主意,刚刚才这么商量着呢!”葛灵看看他笑道:“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处了,我原先是想让他们去请扬州最好地张大夫的,可是他偏偏不在医馆,说是出外行医去了。他们也不敢耽误,就请了这位洪大夫来,在扬州也是频有名望的。”郑淮笑笑点头,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松,原来张大夫出门在外,自己便是赶到了扬州,只怕也是白跑一趟。
香儿道:“这下好了,只盼着这位大夫快快开个好方子来,能让姐姐早日醒来就好了!”额图在她身后轻拍她肩以示安慰,葛灵冲香儿点头道:“香儿妹子放心吧,你姐姐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看了一眼史承戟,见他默不作声,便道:“这位果然是史大哥的恩师么!”走到何可梁面前道:“先前不明您的身份,有得罪疏忽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何可梁微笑道:“葛姑娘细心周到,哪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小徒承戟在此看来也是得蒙姑娘照顾了!”葛灵睇了一眼史承戟,面色微红笑道:“我这就为您安排睡房去”,说罢又朝史承戟看了一眼,出屋去了。
何可梁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回身来看承戟,二人目光相碰,承戟急忙转开头去道:“大家都去歇息吧!待明日洪大夫开出药方来,再看她的情形”,众人听了这大夫的话,都觉心中不似原来那般焦急了,听他这么说也就应了,各自回房。
史承戟等一众男子回到自己院中,何可梁在史承戟房中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番道:“你在此处住了很久了吗?”史承戟道:“约有三四个月了,师傅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何可梁看他一眼道:“原来你不知道,我在客栈留住时,是这盐帮的两个弟子得知了我的名姓,请我来此的。”
史承戟笑道:“是这样,我这几日刚巧去了山东送盐,刚刚才赶回来。早在数月前我便让盐帮的兄弟们帮我留意师傅您,终于寻到您了”。
何可梁道:“你是几时寻到东儿的呢!”史承戟道:“还不到一个月,也是碰巧遇见,”何可梁想了一想道:“那个阿蒙便是当日救她的黑衣人吧!”史承戟摇头道:“东儿说不是他,看来是她在京城另外遇到的,”何可梁微微点头,道:“看来她在故乡还另有奇遇!”史承戟听他语气沉沉,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东儿她……一定又经历了许多伤痛,单是她的……身份就已经够让她处处临难的了!”
何可梁看着他道:“承戟,少年人知情重义并没有什么不妥,师傅也是这般年青过来的。可是选择却是关乎一生平安幸福的事。东儿身上有一些东西,她控制不住,也隐藏不了,即使这些东西有发光迷人之力,但也终究会给她与她身边的人带来伤害。分开的这些时候,师傅对你们二人都觉难以割舍,确是不希望你们遭遇任何不辛。”说罢,双目炯炯看着他。
史承戟静了一会才道:“承戟知道师傅所言不错,可是,要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