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的周围静悄悄的,是死一般的沉寂。由于前一阵的生病,他并未目睹衰落的过程,但尤其因为没有目睹过程,这种变化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看得四下无人,他开始脱下了衣服,露出清瘦的身体,他的牙齿在寒冷中 “格格”的打颤。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是泥的样子不能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于是,他慢慢在冰澈入骨的湖水里蹲下,掬了一捧湖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他从桥洞中找出早上藏在这里的干净衣服快速的穿上,于是,他从一个苦力又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湖面平碾如镜,蓝的仿佛又是一个天空。他临水照着自己的影子,那水中的倒影仿佛还是十年前的那个俊雅少年。悠长的叹息不知不觉的从他口中抑出,少年时代的一切苦难都能被他当做天降将大任于斯人前的考验,但对于现在的他,已近而立之年的他,却是太过艰辛了。
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有了一种沉溺下去的冲动,葬身在这样一个地方倒也是个洁净的归宿。如果,不是一声突兀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他这种几近疯狂的冥想的话。
喇叭又嚣张的响了几下,他缓缓抬起头,悲伤而又哀愁的眸子中映出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滋小轿车。
车窗被缓缓放下,他看见了两张离的很近的漂亮面孔。
香车美女,香车是不必说,美女却是他在荆州和枫桥有过几面之缘的陆无双。她娇柔的肉体裹在一袭白色的裘皮大衣中,看见他,她的目光不觉有些闪烁,但很快的被她身边的人露骨的搂在了胸前。
风月无情人暗换,那个人并不是杨过,而是他,陆展元。
“我开着他不要的车子,抱着他不要的女人!”他的嘴角向上扬起,眼中飞溢出深刻的自嘲。“要不要搭我的车子,让我载你一程?”
他摇摇头,拒绝了这份来历不明的好意,黑色的劳斯莱滋小轿车划了道漂亮而嚣张的弧线,在枫桥上扬起了一阵肆意的烟尘。
他微微侧过身,避免使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阵烟尘中,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匆匆走来的程英。
一月不见,她娇嫩的脸上颇有了些风尘之色,眼神也略显滞涩。看见了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瞬间便淡若了尘埃。
“好久没见了,”她的口气中颇有了几分沧桑,“我现在是不能请你吃馄饨了,娱乐城把我的生意全抢光了。我在那争取了一个店面,但执照真的很难跑!”她回过头,瞳孔中映出远方的娱乐城,一阵寒意瞬间滑过她清秀的脸庞。
“这是个大蜘蛛,它织出的网无处不在!”
他呐呐的安慰着了几句,但她显然没有注意去听。他看得出她的心思完全在跑执照这件事上面。高速运转的经济终于冲击了这个世代宁静的小镇,他和她都身处变幻莫测的漩涡中,前途茫茫了。
回家的脚步从未如此的沉重,他的脑海中重叠着闪出程英和陆无双的面容。那一袭青衫的单薄和白裘的富丽交织在一起,直到两个少女窈窕的身材被红绿交错的霓虹灯割成了碎片。他只能叹息一声,他能够改变什么,又能够左右什么呢?
他纷乱的心在看到耶律齐后恢复了宁静,在那个男子镇定而宽容的笑容里似乎什么困惑都变得微不足道。他也勉强抱以了一记笑容。
“我等了你整整一个上午,现在开始吧!”听到这个沉稳的声音,他点了点头,心中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耶律齐的眼风在教室了里一扫,虽然带着三分的笑意,却有一种无形中的威严施加下来,不怒自威的感觉就是如此。君宝等人本来是拿着石头和土块来到的,但看到他的眼神,都不觉把手中的家伙放到了身后。
他开始讲课了。几乎十年,他都很少与人交流,这使他开始时有些结结巴巴。他听到讲台下响起了不客气的呲笑,这使得他更为困窘,脸也不由自主的红到了耳根。
他感到讲不下去了,手握着粉笔,不知所措的感觉袭上了他的身心。
“老师!”他抬起头,在一群充满敌意的眼睛中看到了襄儿明澈的眼眸如两泓清泉,这种感觉如同泉水般浴过了他的身心,他的心略为安定了些。
“别怕,我知道你在高中时演讲曾经得过第一名的!”耶律齐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他的口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朵,他感到他口腔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而他的声音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是呀,他曾经得过演讲大赛的第一名呢。少年时挥斥方遒,如春风得意般的日子瞬间闪过他的记忆。他记得那天,他讲的是英语。他运用的是那样纯熟,就如同母语般的流离。他的眼光扫过评委惊讶的表情,最后,把深情的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我所有的言语,都只是为了你的倾听!”他用英语对她说。爱慕如梦中的花朵在她的眼中绽放,数千人的大礼堂中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他向他报以微笑,开始大胆的讲起来。耶律齐点了点头,慢慢退出了教室。
他坐在钢琴前,弹了几个音示范给学生们听。
“qjf,滚出去!”也许是耶律齐的离开,几名最大胆,最顽皮的孩子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童稚的认知中还对这三个字尚属陌生,但却已经开始满不在乎的运用了。
他的眼皮一跳,黑如夜色的眼睛从琴键上抬起,落到那几名学生身上,凄楚和悲伤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这个称呼,伴随了他整整十年。他无数的苦难,无数的辛酸是都从这三个字中得来的。
那几双眼睛躲闪了一下,却依然残忍而挑衅的与他对视着。
一种强烈的悲愤从他的心头升起,他感到了无数的音符从天而降,异常杂乱的冲击着他的胸腔。嘲讽的眼神仿佛还在他的眼前跳跃,异常尖锐的刺激着他,突然间,旋律如洪水决堤般,冲出了他的指尖。
这异样痛苦的旋律来自一个痛苦中挣扎的灵魂,这种旋律只属于地狱。是他在经历了无数艰辛和苦难后彻底的发泄。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十年的屈辱他没有对任何人诉说过,今天却全部宣泄在了这一曲即兴中。君宝捏着石块,手停在了空中,他和所有的孩子都不相信弹奏出如此旋律的人会是qjf。
Xln湖水般的双眸悲哀的看着他,这双眸子里浮动着十年中囹圄之苦的黑暗和鲜血,这些幻觉越来越强烈的冲击着他,他感到自己的胸口都快爆炸了。
也好,就让这一曲成为他的亡魂之音吧,他感到如果一曲终结,自己或许会心力交瘁而死。
耶律齐快步走了进来,他在门外聆听了许久,曲调中的压抑和愤懑也深深的触动了他。但纵容他继续弹奏后果是他不愿见到的。因此,他沉吟了片刻,搬了把凳子坐在了他的身旁。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与他成为了一个四手连弹的状态。
他沉郁的心中被惊讶打开了一道缺口,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耶律齐会弹的这么好,这样的人怎么会五音不全呢?但这丝疑惑很快的被他指中流泻出的旋律征服了。
他们的配合真的是天衣无缝,仿佛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耶律齐弹奏出来的旋律仿佛一只温暖而无形的双手,把他从地狱中拉出来,让他又重新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他侧过脸,眼眸被感激和欣喜充满了。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发出一个长长的颤音结束了,yzp的手蓦的被牢牢握住了,当他抬起头,看见了他眼中的不能自持。
“老师不是坏人!”他的音乐征服了所有的孩子,甚至潜移默化的打动了顽石一样的君宝。
那天下午,讲完了课程,当他走出教室的时候,他又感到了阳光下作为一个人的骄傲。他看了看天,时间还很早,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返回工地。
他的心情被久违了十年的愉快和轻松充满了,初冬暖洋洋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孩子们的头顶,现在是他们自习的时间。他看见耶律齐抱着双手站在门槛上,唇边浮出淡淡的微笑。
在这种愉快心情的驱策下,他感到必须做点什么了,于是,他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他从自己锁着的铁箱中摸出十几个大大的核桃,看见它们满是皱纹的脸,他又微笑了,那都是襄儿偷偷拿来给他的。这些是他珍藏的宝贝,是连老鼠也舍不得给的。他把它们装进口袋,走进了厨房。
就在他刚刚泡好枣子准备剥皮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友善的声音。
“用我帮忙吗?”
他看见了走进来的耶律齐,于是,他示意他去捣碎白米。耶律齐笨拙的动作让他轻轻笑了出来,柔和的阳光浴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给xln做饭时的光景。
他做得是核桃酪,这是记忆中只有生病时父亲才会给他做的食物。当浓浓的香气飘出来,四溢在幽静的小院,孩子们都停下了口中的读书声,偷偷向厨房张望了。
襄儿是第一个跑进来的,她嘴里含着指头,馋的流出了口水。他笑着给她盛了一碗淡紫色的糊糊。
每个孩子都分到了小小的一碗,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在他们垂涎欲滴的吞咽声中,连君宝也把崇敬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投向了他。他许诺以后每周上完音乐课都会给他们作这种美味的食物,于是,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他彻底征服了他们小小的心灵。
那之后的日子对历经苦难的他来说,是太过幸福了,幸福的让他都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寒风一天天渗透了枫桥镇,但娱乐城的建设却一天天的紧张起来。他奔波在工地和教室,忙碌让他感到了生活的充盈和满足。
他没有再见过yg,他像是蒸发了一样,工地上到处只是陆展元嚣张的身影。但午夜梦回,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想起这个他心目中的孩子,也许由于她的关系,yg对他施加的暴行都被下意识的淡化了。当他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心中总是升起一片浓浓的关切。
一个周五的中午,他又和以往下午有音乐课的时光一样经过了枫桥。或许真的是由于娱乐城的存在,枫桥现在是衰落的厉害,只有桥下那一弯碧水清得惊人。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脱下了衣服又走入了水中。寒冷令他全身打了一个机灵,但却给了他一种痛苦中升华的感觉。他想到不多时候之后便会站在讲台上,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受到学生们的尊敬,心中便绽开了欢愉的花朵。
水真的是冷的惊人,他的口中呼出了丝丝的白气,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脚被丝一般的东西缠住了。
他觉察出了那是什么,于是,比寒冷更加凉澈入骨的感觉袭遍了他的全身。一个苍白的死脸慢慢浮出了湖面,两个如同黑洞的眼睛直直的,死不瞑目的盯着他。长长的头发蔓一般的流溢着,似乎还在可怜的遮盖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裸体。
他认出这句尸体的主人便是程英。
17、惊狱
照度一万勒克斯的光线猛然的打到了他的眼睛上,这种强烈的刺激使他骤然失去了视觉。他就如同一条骤然从水中被扔到岸上的鱼,浑身打了个机灵。就在这时,他感到右边的乳头恨恨的一疼,似乎被人重重的捏了一下。
“不知道被老子干过多少次了,还装什么贞节?”一个声音恶狠狠的从他疼痛难耐的胸口上方响起,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并没有说话,却报以一阵猥亵的笑声。
听出来了,这两个熟悉的声音,和他遍身的伤痕一样,同样属于那屈辱的十年。他们是叫做潇湘子和尹克西的,曾经是桃花监狱刑侦科的狱警。他们手段的厉害让监狱中所有的犯人都不寒而栗。他缺少的半个乳头上曾经让他们穿过一只生铁铸成的环,那年他才刚刚满十八岁。他还记得自己最终为了取下它而不得不用小刀挖去了半个乳头的经历。幸好,后来由于这两个人工作的卓越,被调任去了荆州。
那是两个他在最痛苦的噩梦中也不愿回忆的人,但现在却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异常狰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昏乱的头脑中又浮现出了刚才的情形,当他的双眼和程英幽怨悲伤,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双目对视时,周围的情形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如狼似虎的警察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迅速而快捷的包围了他。
看到了他们,他从水中站起身,徒然的想去解释。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陆无双,她从警车里跑了出来,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白裘皮的披风,唇红的就像绽破的樱桃。她疯狂的扑了上来,完全不顾齐腰深冰冷的水。
“你这个强奸犯,是你杀了姐姐!”她悲愤的喊着,用力撕扯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肉。
他狼狈的招架,却在躲闪中无意看见了远方的警车边陆展元那张漂亮而高深莫测的脸。
“哗!”一桶凉水迎头浇下,他的身体还未感到寒冷,头发便被人用力抓住了。
“说,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他的唇齿中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他们总是逼着他承认。
就在这时,刑讯室的门被人悄然的推开了。
“他还没有招认吗?”询问的人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他抬起昏昏沉沉的头,那人的目光正好也射了过来,却是犀利的惊人,令他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他悚然一惊,老金,绰号金轮法王的,当年桃花监狱的监狱长,他的厉害和手段毒辣让人闻风丧胆,潇湘子和尹克西就是他带走,然后一起高升到荆州去的。
“女尸阴道中的精液化验结果要今天下午才出来,在这之前,千万不要耽误了工夫!”
“是,头儿!”那两个人笑着回答。金轮法王满意的晗首,转身离开了屋子。
地狱般的折磨又重现了,他被他们拖到了院子中,逼迫着赤裸着跪在冰上。在桃花监狱时他就被他们这样整过,据说这样作可以使犯人遭受比鞭笞更难以忍受的痛苦却留不下任何伤痕。
“这种方法我认为唯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