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啊,快坐。”
“不用了。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儿,就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件事,我怕你不太清楚,或者、忘了——”
说到这,简丹停顿一下,瞬间的犹豫让她几乎想放弃、想转身就跑。可是脚底下象生了根,她依然站在那盯着奚爱爱看,声音不大,客气而冷漠,
“我是刘爱军太太!刘太太!”
说完这句话,简丹看见奚爱爱的脸由红色迅速升级转为赭红色。
“你、什么意思啊?”
奚爱爱有点结巴,咬着嘴唇问简丹。
简丹深深地看着她、意味深长,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她知道办公室内的人都在看她,有点紧张,后背已经僵硬,她坚持走出去没有回头。
在极度的安静中,高跟鞋的鞋跟和大理石地面碰触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异常压抑的安静中显得格外脆亮。
走出检察院大门的时候,简丹感觉自己的心一阵狂跳,整个人好象虚脱一样,额头上微微一层细汗,腿酸痛的居然有些走不动。
一边拿出纸巾擦汗,简丹一边顺着街道走着、想着。
“怎么这么紧张?好象我倒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上一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
简丹认真的回想着。
“毕业后到单位第一天上班!”
“第一次给学生讲课?第一次站在讲台上?”
太久远的事情了——
简丹长长的舒一口气。
结婚十年,简丹清楚的记得和刘爱军刚刚相识的时候,刘爱军青涩、深情款款。永远情谊绵绵的眼睛,不管她去哪,他的眼睛总在后面追光灯一样跟着她,让她总有一种被阳光照射的温暖。
刚刚交往一个月,刘爱军就给她写了一封情书,也是唯一的一封情书。
“小丹:
案头三尺有神灵,现在我所写下的、今后如有相违,自己愿受天谴。
1、倾心、爱你,决不做任何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事,决不让你伤心。
2、尊重你的一切,处处为你着想,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做到。
3、在一起相处时,遇事谦让,肯定不故意气你。
想写的太多了,实际都是一句话:如果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那将是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长这么大,我最怕的大约就是蛇了,对我来说、被蛇咬也是最恶毒的诅咒了。如果真有我让你难过的那一天,我一定被蛇咬死!
刘爱军
2003年4月25日”
从学生时代开始一直到结婚前,也就是简丹还是单身的时候,收到过不少情书,还有纸条。形式多样、内容基本一致。一般多是采用华丽词藻堆砌赞美,或者直抒胸臆表达对方有多深刻的爱她,以及山盟海誓的许诺。
简丹并不相信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她一直认为越是华美外表遮掩下的可能就是越丑陋的东西,越容易说出“我爱你”的人,其实越不懂得如何“爱你”,也就越不能珍惜爱情。
刘爱军的这封情书写的其实没有什么文彩,但是朴实、真诚、发自肺腑,说的都是刘爱军心里想说的话。
正是在这封平实无华的情书里,刘爱军以他大白话的朴实、诚恳,还有对自己恶毒的诅咒,打动了简丹的心,让当时二十四岁的简丹从心里开始真正接受这个人。
尽管在最初相识的时候,简丹对长着一双小眼睛,黑瘦黑瘦、看着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样貌有些难看的刘爱军并没有动心。但在逐渐的接触中,刘爱军以他的坚持和爱护,处处小心呵护,让简丹慢慢的接受了——
爱情是什么,不是俊男靓女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百转柔肠,而是平淡生活中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天一天日子堆积。
一阵震动加上悦耳的铃声同时响起,打断了简丹的回忆。
简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嘴角流露出一丝看不出的冷笑。
“你找奚爱爱干什么?”
简丹按开通话键,刚把手机放在耳边,老公刘爱军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过来。
“没干什么。”简丹平静的回答。
“你到底想怎么样?”刘爱军气愤的质问简丹,
“我不是都和你解释过了嘛,我和她没什么,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简丹冷淡的反问。
“就是普通朋友!怎么的?男女就不能做朋友吗?!狭隘!你这么做对她影响多不好!那是机关单位!你还是老师呢,怎么能这么做?你平时都是假装善良是不?心肠真够歹毒的!!”刘爱军的愤怒让他有点语无伦次。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可以开车送她上班香吻满天飞!”
“普通朋友你们可以在车内拥抱接吻?而且就选择在我们家楼下!”
“刘爱军,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积压太久的苦闷瞬间转化为犀利的语言,简丹语速极快喷涌而出,象投下重磅炸弹,把刘爱军伪装起来的盔甲炸的面目全飞。
说完这几句话,没等刘爱军回答,简丹就挂断电话,眼泪有些不听话的涌进眼眶。
谁说的?如果你想哭,抬起头、看天,眼泪就会顺着眼眶流回到心里。
简丹仰起头,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向天空。
太阳好象睡饱了觉,精气十足,还不到九点,就已经把大地炙烤的滚烫,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热辣辣的。
天空却蓝的那么清澈,清澈的不带一丝瑕疵,完美的让你不敢相信那究竟是一幅画,还是蓝天。
简丹终于明白了,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东西。越追求完美,结果也许就越失望。
道家讲要心平气和。
可是、当你面对人生中的挫折、苦难时,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心平气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离婚了!”幸福少妇转瞬变成失婚怨妇单身母亲
2
沈阳、北方的省会城市,东北地区经济、文化、金融、科教、军事、交通、信息和商贸中心,是东北第一大城市。同时、也是一座拥有2300多年建城史的城市。因为它四季分明的气候条件,更因为努尔哈赤把它作为首都而被世人所熟知。
这个城市集中了东北地区几所知名大学,吸引着全国各地的学子纷踏而来,张显它权威的教育地位。
简丹从出生、成长、上大学,到毕业后在一个省级重点中学从事教师工作,以至后来恋爱、结婚,始终生活在这个城市。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沈阳人,简丹每天穿行于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从容自在。她认为她会一直这样游刃有余地生活下去,直到那一天,她知道原来在她的生活中还有那么丑陋的一面,原来生活并没有象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人如其名:简单。
从毕业到现在?
简丹算了算,自己在这个学校已经工作十三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在学校也算得上一名资深教师、业务骨干。
走进学校大门时,正好是学生们上课时间,校园内一片寂静,操场上空空荡荡,间或一两只麻雀飞过。
推开办公室的门,简丹走到自己的座位边,放下手里的包、坐下。
对面桌的李可从简丹走进办公室的瞬间就一直注视着她,试图在她的脸上发现什么。她知道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简丹是不会请假耽误工作的。
但是简丹平静的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
李可比简丹大一岁,是简丹从高中一直到大学时期的同学加闺蜜,毕业后两个人又一起来到同一所学校工作。因为同样都是教英语,两个人在教学上经常互相切磋,取长补短,同是学校精英班的教师。
“去哪了?”
李可用低低的声音询问。
“奚爱爱单位。”
“啊?”李可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因为惊讶睁的浑圆。
简丹没有再说话,低头把教案打开。尽管不知道已经教过多少遍,她还是认真的准备着。
李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她觉得简丹去奚爱爱单位一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什么。她为自己告诉简丹有关刘爱军和奚爱爱的事情内疚。
自打相识以来,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们总是互相商量互相帮忙。只要简丹有事、她一定站在简丹前面帮她遮风挡雨,习惯的成为简丹的保护伞。简丹也自然的站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一种默契。
但这次、一向安静、柔弱、被同事们公认为淑女的简丹突然一反常态变的很强势,一个人单枪匹马冲上门去找小三理论,是她始料不及的。
然后呢?然后呢?
她急于知道答案。
简丹光洁细腻的脸平静如水,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干等着下课时间早点到来。
“吆!简老师回来了!”
简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年级组长李海洋进来了,公鸭嗓里透着娘娘腔。
李海洋是学校里公认的一朵奇葩。他今年四十五岁,从未结过婚,表面上看一直单身。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学校里上至校长,下至工勤,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的,年龄跨度从即将要退休的五十多岁、经常带着花镜的老教师,到刚刚毕业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女老师们都热衷于猜测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而且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相亲的事情发生,想八卦一下都没有机会。大家都觉得是一个谜。可越是谜、越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也越能勾起好奇心。
而好奇心、偏偏就是催生谣言的根源。
李海洋并没有象他的名字那样长了一副高大魁梧的好皮囊,而是瘦小枯干、皮肤黝黑、微微驼背。他的双眼深度近视,常年带着一副黑色框边眼镜。走起路来习惯性背着双手,迈着一双八字脚,悠哉游哉,丰姿绰约,弱柳拂腰的样子、我见由怜。
说话时习惯性撇着嘴同时向上翻着眼睛,尤其是在生气时右手情不自禁伸出兰花指指向对方,左手插着腰,最后还要将下巴扭几扭,经常让简丹想起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只是无论横看竖看,李海洋都不象“细脚零丁的圆规”,而更象一只包装灰暗、站立着的、细细的铅笔。
有时看着他简丹会想起“gay”这个单词,虽然对gay没有意见,但是和李海洋共事,每天在一个办公室里朝夕相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从来不管办公室墙上“禁止吸烟”的存在,也不管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八位女老师、一位男老师在办公、备课,只要想起来,顺手一只烟,自己赛过活神仙。
“你的那篇论文鼓捣完没?校长还等着呢。”李海洋扭动着腰肢凑近简丹。
透过李海洋厚厚的眼镜片,简丹看着李海洋因为常年带着近视镜已经突出变型的眼珠,在高高的颧骨上面直视自己。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清晰的看着这张脸,丑陋的一点也不参假、一点也不掩饰的样子,简丹觉得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早上还没有完全消化的早餐跌宕起伏,她连平时起码的礼貌性微笑也笑不出来,直接从抽屉里把打印装订好的论文拿出来,放在李海洋面前。
这时,突然一只公鸡打鸣的声音高昂的响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跟着是一群鸡在啼叫,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群公鸡和母鸡在杂乱无章的合鸣。
简丹和李可互相对视一下,无奈的低下头。
这是李海洋独特的手机铃声。
每次当这个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简丹都有一种掉进鸡窝里的感觉,甚至看见鸡毛乱飞、灰尘四溅——
李海洋接完电话,一边拿起桌上的论文一边对简丹说:
“简老师,三班新转来一个学生,一会上课你就能看见。多多照顾一下啊。”
说完一脸谄媚的笑,五官扭动抽搐,让原本已经很难看的脸更加难看。
简丹点点头没说话,继续看教案。
看着李海洋的背影,李可悄声对简丹说:
“听说新转来的学生是副校长家的亲戚,特别交代要进三班。”
简丹见怪不怪的笑了。
李可心里塌实一点,这是简丹自打进办公室以后第一次微笑。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简丹走进教室。
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的脸、清澈的眼睛,简丹的心平静了。
这是属于她的地方。
心、归属的地方。
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的一个女生引起简丹的注意,陌生的脸稚气未脱,微黑的皮肤,高高梳起的马尾辫,簇新但有点过时的衣服,让她和周围的学生看起来有一点不同。
简丹对她笑了笑。
“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吧?请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女生有点紧张,慢慢站起来。
“What’s your name”
“My name is Malili 怎的。”
“什么?”
简丹一楞,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虽然只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但是这么简单的对话、简丹认为就是一名小学生也能回答出来。
教室内的学生有的悄悄捂着嘴窃笑,有的互相小声的交头结耳——
担心女生在新的环境中感觉尴尬,影响以后在班里和同学相处,甚至降低学习英语的热情,简丹还是换成汉语和她对话。
“请再说一遍。”
“My name is Malili 怎的。”
这下简丹听明白了,女生的名字叫马丽丽。她在用英语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加上了后缀“怎的”。
教室内的哗然逐渐大了起来。
简丹对学生们摆摆手,让大家保持安静,微笑着对马丽丽说:
“我们在说英语的时候是不能加汉语的,尤其当这个句子已经表达完整后更不能加上任何汉语的修饰。”
“我没加。”
马丽丽有点疑惑的看着简丹。
“可是你在回答我的问题时在句子的末尾加上了‘怎的’。”
“老师,我没加。” 马丽丽依然坚持:
“你问我:‘What’s your name怎的,我说的是My name is Malili 怎的’”。
顿时、教室内的学生们哄堂大笑,有的甚至高兴的跺着脚,有的乐得前仰后合,有的干脆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抬不起头——
马丽丽懵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脸色早就变成黑红色。
“安静!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