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丽懵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脸色早就变成黑红色。
“安静!安静!”
简丹一边用黑板擦轻轻地敲着讲台,一边提高嗓音镇压着这群乐不可支的小捣蛋们,心里却也在偷笑。
“学英语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英语。”
“怎的?”
“怎的也不怎的!”
心里在笑,简丹在脸上还是保持着教师应有的风度,她知道自己不能笑。
“马丽丽,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坐下吧。”
马丽丽很不安的坐下,她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在笑,但是知道是自己出现了问题。
“同学们安静!”
说完这句话,简丹看着讲台下面已经笑的东倒西歪的学生们、不再说话。
当老师这么多年,她总结出来一个道理,有的时候只靠声嘶力竭的喊话,对现在的学生是没有用的。无声胜有声,低声胜高声,眼睛的力量是无穷的。
很快,教室内恢复安静。
“请大家翻开教材,今天我们首先来复习一下上节课学过的内容。”
一堂课的时间过得飞快,踩着下课铃声走出教室的时候,对面教室内李可也走出来。
“静儿来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静儿、全名车晓静。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降生在一个安静的早晨。
车晓静不漂亮,但是她温柔的性格,文质彬彬的气质,特有的女人味吸引着身边每一个人。
车晓静年纪比李可、简丹大两岁,她们是大学同学,专业不同,她学的是会计。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在区级政府机关做会计工作。
老公张立强在一家大型国企做销售,长年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经常不在家,文弱的车晓静便成了全能型主妇,家里、外面一把手。
女儿张月今年六岁,是车晓静一手带大的,乖巧可爱的性格象极了晓静。
经过早上一场看不见血光的战争,尤其是和老公刘爱军在电话里的唇枪舌剑,简丹已经身心疲惫精神萎靡,只想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同时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去吧!静儿好象有什么事,闷闷的。”
“问她什么事了?”
“问了,没说,就是情绪很低落。”
“好吧。”
心里和身体都不想去,但简丹还是答应了。
简丹心里一直认为车晓静是那种低调冷静的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想的开,明白事理,善解人意。相识相处这么多年下来,没见过她有大喜或大悲的时候。象李可说的这种情况很少很少,她感觉车晓静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简丹才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马丽丽无声的站在简丹面前,半低着头。
简丹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不安的女孩,尽量让她有安全感,能够放松一点。
“马丽丽,刚才的课能听明白吗?”
“能。”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马丽丽摇摇头。
“以后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听不明白的地方,你直接问我、问同学都行。”
“嗯。”
“但是以后不管是在提问或者回答问题时,我们都不能在句子的后面加‘怎的’两个字,好吗?”
这回马丽丽好象听懂了。
“老师,我们那儿都这么说。”
简丹很诧异,还在纠正马丽丽:
“那是不对的。”
马丽丽看着简丹沉默一会,还是倔强的说了一句:
“老师,你们这儿说英语有问题!”
简丹笑了,
“你先回去上课吧,我们以后再谈。”
李可和简丹走进“江南人家”的时候,车晓静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只手托着下巴,痴痴呆呆的看着窗外,空洞的眼神,落寞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前的一杯清茶已经放凉,看来她已经在这坐了很久。
看到简丹和李可,车晓静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下,笑的有点牵强。
“怎么了?约我们两个愉快周末?”
李可笑呵呵的问。
“是啊。好长时间没见,想你们了。”
“有多想?”简丹在一边打趣。
“月亮代表我的心。”车晓静捂着心口说。
“现在只能说人约黄昏后,等一会儿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我看看才知道。”
李可一边说一边做式向窗外看,回过头接着说:
“你期待今天是满月吧。”
“月有盈缺,潮有涨落,浮浮沉沉,方为太平。阿弥陀佛,你就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上,原谅她吧!”简丹替车晓静说好话。
“好吧,我看看你今天请我们吃什么。吃的满意了,我就放你一马。”
“保证让你们满意。”车晓静一边说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
桂花糯米藕、外婆红烧肉、干锅脆笋、南京盐水鸭,外加两个青菜。
“是不是点的有点多?”简丹有点惊讶。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三个黑色旧式酒壶和三个小巧的酒杯放在桌上。
陈年花雕的香醇马上扑面而来。
车晓静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壶酒和一个酒杯。
“今天不醉不归啊!”
简丹和李可面面相觑,不知道车晓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三个人中最不能喝酒没有酒量的是车晓静,其次是简丹,李可算是女中豪杰,什么场合都能抵挡一阵。
平时三个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时只要一壶花茶,偶尔要一小壶花雕意思意思,找一找江南的感觉,又或者弄一弄小资的小情调。
“今天这是怎么了?”李可问。“有什么好事赶紧说!”
“庆祝我获得新生!来、走一个!”
“什么新生啊?”李可笑嘻嘻的不怀好意,“你又有了?”
“我离婚了!”
霹雳阵阵,电闪雷鸣!
李可和简丹惊呆了,两个人齐齐的看着车晓静,眼睛和嘴都成了o型。
车晓静笑了,如花儿般绽放,眼泪却从眼睛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真的吗?”简丹小心翼翼的问。
车晓静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来吧,姐妹们,为我从今以后的幸福生活、干杯!”
看到车晓静不想说什么,李可和简丹也不好再问。三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色渐渐浓了,一弯新月斜斜的挂在空中。
风、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佛说:这是一个婆娑的世界,婆娑即遗憾。
3
城市街边林立的路灯,散发着幽黄温暖的光,照的整个夜晚也暖暖的。
车晓静从出租车上下来,迎着微凉的夜风,努力让自己站的稳一点。
深深的吸一口气,一阵阵晕旋袭来。
酒在胃里翻腾着,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摇动的、双影的。
车晓静在双影中找到自家的单元门。
还好了,门是开着的,不用现找钥匙。
抓住栏杆,一步一摇的爬着楼梯。
终于到了家门口。
很顺利的打开门,进入房间后,把手里的包扔到地上,回手很大声的关上房门——提醒自己门已经关好了,然后又回身用力推了推,确定确实是关上了。
脱掉鞋子,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下的同时,车晓静听到沙发发出很大的、不满的声音。
几乎是硬拉下外衣的同时,胃里的酒已经不受控制的直接涌到喉咙。
顾不得什么,冲进卫生间,让胃里的东西喷涌而出。顿时、卫生间里弥漫着呛人的酸臭味。
眼泪、再一次的流下。
午夜的卫生间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惊扰了邻居的好梦。
夜晚、让白天的面具完全摘下,让武装到脚趾的伪装尽情卸下,车晓静就是车晓静,终于可以做回到自己。
第几次了?
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知道这半年来,醉酒是她唯一的解脱。
趁着混沌眩晕,车晓静爬上床,让自己尽快的进入梦乡。
睡眠,现在已经成了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阳光很不客气的叫醒车晓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嘴里不知道是什么味、怪怪的。本就又窄又瘦的裙子早已裹在身上,自己就象被捆绑一样,浑身酸痛。
活动一下手脚,车晓静感觉自己还活着。
忽然想起:“孩子呢?”
匆忙间急急的坐起来,眼前全是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想起来了,昨天早晨送到妈妈家了。”
捂着还有些晕乎乎的头,车晓静下了床,摇摇晃晃走进卫生间。
妈呀!镜子中那个脸色苍白、浮肿,眼睛已经肿到变型、头发凌乱的女人是谁啊?
想哭。
怎么没有眼泪了?
“失婚!”
“对,我失婚了!”
车晓静终于从神志不清的醉酒状态中转过神来,大脑不再处于短路状态。
“在我对未来的一切充满希望的时候,我失婚了!”
还是有哭的冲动,但泪腺干涸。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在我刚刚觉得日子开始好过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大窝脖儿!”
“我得罪谁了?”
车晓静一边恨恨的想,一边脱掉紧紧箍在身上的裙子,换上一件宽松的家居服,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走回到客厅,仰头躺在沙发上,前一天的情景历历在目。
上午十点钟,车晓静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来到民政局大门口,老远的就看见老公张立强站在阴影里,他已经提前到了。
两个人见面后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一起走进民政局的大门。
进门后,车晓静向两面张望一下。左面办公室门上挂着“结婚登记处”,里面、外面,拥挤着一大堆人。
——各式各样的人。
其中一对年轻人身边居然还簇拥着几个长辈,好象是双方父母。
看来现在的年轻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人,连登记结婚也要有家长陪同,长不大真好,车晓静默想。
准新娘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甜蜜幸福的好象刚从蜜罐里爬出来,身上粘满滑腻腻的蜂蜜。准新郎恰恰象蜜蜂一样被这粘粘的蜂蜜粘在女孩的身上,两个人连体婴儿一样窃窃私语,世间万物、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怕蜜蜂一窝疯的奔过去吗?”
车晓静转过头看另一边,
“葡萄真酸。”还是忍不住自责一下。
右边办公室门上挂着“离婚登记处”的牌子,张立强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不耐烦的回头用眼睛寻找车晓静。
车晓静紧走几步,进到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一排四张桌子,每个桌子之间都用隔板隔开,办事员坐在里面,桌子前面摆放着两张椅子。
让车晓静诧异的是,每张桌子前面居然都坐着人,看来他们还要等上一会才能办理离婚手续。
这年头,离婚的人还真多。
“两位是要办理离婚吗?”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到他们身旁。
“是的。”张立强回答。
“先把这两张表格填一下,带照片了吗?”
“带了。”
车晓静点点头。
“两个人的。”工作人员提醒到。
“是两个人的。”车晓静的回答让张立强很意外。
“表格填好后把照片贴上。”工作人员说完转身离开。
“想的很全面啊。”张力强阴阳怪气的看着车晓静。
他只记得办理离婚手续要带身份证,其他的什么也没想起来,也没准备。
车晓静填完表格后,抬头看着前面正在办理离婚手续的人。
一对年轻的,一对年长的,还有两对中年人。
结婚的时候,你侬我侬,说尽天下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是当曾经的誓言在琐屑的日子里骤然冷却,当诺言无声的变为谎言,争吵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平静冷漠的各奔前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前面的一对中年夫妻已经办理完离婚手续,不对,此时应该叫前夫妻。女的眼睛红红的,含着眼泪。男的一脸满不在意的表情。两个人手里一人拿着一个深红色的小本,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该你们了。”刚才年轻的工作人员轻声提醒还在看着那对夫妻背影的车晓静。
“户口本、身份证。”车晓静和张立强刚刚坐下,坐在桌子里面的工作人员眼皮也没抬、面无表情的说。
车晓静把这两样东西连同刚填好的表格一同放在桌子上。
“你的呢?”
张立强把自己的身份证和表格也放在桌子上。
“怎么填的都是感情不合啊?”工作人员似乎很不满,“就没有别的理由吗?”
“那应该填什么啊?”张立强问。
“女方现在怀孕没?”工作人员一边看表格一边问。
车晓静摇摇头。
“孩子想好归谁抚养吗?”
“我抚养。”车晓静马上回答。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了看车晓静。
这时,车晓静注意到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微胖,皮肤黑黑的,眼神有点凌厉。
“财产呢?比如房子、存款。”
“都给她。”张立强说。
工作人员的眼神似乎柔和的闪了一下,“双方没有争议吗?”
“没有。”两个人一起回答。
“双方没有债务纠纷吧?”
“没有。”
“你们都想好了?”问完这句话,工作人员深深的看了一眼车晓静,又看了看张立强。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转身开始打印材料。
当她转回身的时候,手里拿着车晓静刚才见过的那两个深红色的小本,声音低沉严肃: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一条》规定,男女双方自愿申请离婚的,准予离婚。按照法律规定,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是夫妻了。”
说完,把两个深红色的小本分别递给车晓静和张立强。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张立强看着车晓静,
“回单位吗?我开车送你一段。”
“不用了,”车晓静一边说一边打开钱包,从钱包的相片夹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张立强,那是张立强刚满周岁的一张黑白照片,笑的天真烂漫,稚气无邪。
“这张照片我就不保留了。”
张立强接过照片,默默无言。
“我祝你幸福!”车晓静笑了笑。
“何必说的跟以后再也不见面似的,”张立强有点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