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车库钥匙,他也知道驾车离开这里的捷径。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仓库里很乱。有人目瞪口呆,有人试图找到撤退的出路,还有人拿起武器打算冲出去或者……自相残杀。
如果他想走出去,就需要把挡路的人先放倒。
“里面的人听著,放下武器,双手举过头顶,从大门走出来……”
外面的声音越发嘈杂,警笛声、车声、救护车以及脚步和话语交织在一起。
最好如警方所说,放下武器走出去。
家安一直在关注朱灨和大君两人。朱灨并不熟悉地形,他在手下的掩护下来到後门,他打算伺机夺门而走;而大君亦在阿常等人的护送下来到侧墙。墙壁约两米高的地方有扇窗子,而翻过窗去就是车库。登上身边的集装箱可以轻易翻窗而出,但也有可能成为外面警方阻击手的瞄准目标。所以大君不敢随意动作。
在大君身边挤满了人时,家安是无法动手的。他得杀了大君,洛彦想要他的命。失去这个机会,洛彦需得进监狱去杀他。家安还记得,洛彦发誓不会让人把他关起来。
这是唯一的机会!
“里面的人听著……”
“!!”
在高音喇叭再次响起的时候,临街的窗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碎玻璃飞溅开来,接著,数个黑黝黝的东西随著玻璃碎片滚了进来,瞬即,仓库里浓烟四起,几乎对面不能见人。
催泪弹!
稍後,几条黑影从打破的窗子跳了进来!
不能视物的恐惧和SDU的入侵使得仓库内众人陷入惊慌,一时间流弹纷飞,原本的两大集团各自鸟兽散开,寻求自己的逃生之路。
家安顺势挤到集装箱下,从木条箱子上踹下一块木板,扬手用力扔向头顶的窗子,大片碎玻璃和著木板掉进车库,随即纵身爬上了集装箱:“君哥,在飞虎队从正门进来之前,我们得弄到一辆车!”他叫道,伸出右手。
大君一愣,是家安。他知道这小夥子很忠诚,当然,尽管如此,这次入货他也并没有轻易相信他,但他那一部分并没出问题。而现在,他站在全仓库最危险的位置,帮助自己出逃。
大君将手伸向家安。
家安握住大君的手,用力向上一拉,一枚流弹几乎贴著他的脖子飞了过去,家安身子一仰,坐倒在集装箱上,而大君借著这一臂之力,登上了集装箱顶。“下去!”他沉声道,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想要的正是这个。家安心道,随後跳了下去。
跟混乱的仓库比起来,车库好像是另外一个空间,家安站起身,在黑暗中寻找大君的身影,不知怎麽,眼前似乎朦胧起来,随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十六章
手铐。
家安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副手铐,铐在他自己的碗子上。他的手臂、脸颊上有些划伤,似乎是破裂的玻璃所为。
之後他才看到身边的警察。
然後发现自己在一辆疾驰的警车里。
他被捕了。
但从车库到警车之间有些东西他似乎错过了。
“我怎麽在这?”家安诧然道。
身旁的警员忍不住笑道:“那你以为会在哪里?停尸房?”
“我不是在车库?”家安迷惑地道。
“是,你运气好,在那堵墙倒塌之前被SDU抓住了。”
“……当时我在做什麽?”
“……”警员扭头看了家安一眼,“如果你想以精神方面的问题申请免罪已经太晚了。”
“靠!”家安怒道。
“你想怎样?!”警员也怒道,“控告你得时候再加一条袭警?”
“老兄,你冷静点。”家安忙道,“我们是自己人。”
“是,我们生来都是兄弟姐妹,可惜的是你跟错了老大。”
“……”家安一拳打在自己腿上,“杨振东怎麽样?”他无奈地问。
那警员一脚踩中了刹车,扭头看著家安,“……他就在後面的白车上。”半晌,他才道,“想跟他说两句话吗?”
“……我想问问他会不会告我袭警。”
杨振东的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他不会死吧?”家安同样面色惨白,询问车厢内的医生道。虽然他知道即便杨振东死了,日後上法庭他也不会因此获罪,但他知道他会永远活在噩梦中。
他枪杀了自己人,枪杀了一个好警察!
想到这个,他就感觉自己要疯了!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满面狐疑。
“等下我会给你时间仔细看的,不穿衣服的也行。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家安忍不住道,“他会不会死?不会那麽严重吧?他的五脏不是移位的吧?应该没有伤到重要的内脏吧?”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怪,手铐,旁边还坐了个警员,他暂时联系不到洪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依然是个混蛋。”
抢在医生开口之前,担架上躺著的病号已经道,勉强睁开了眼睛。
家安颓然坐下。还有神智,是个好消息。“你还是昏过去没那麽讨厌。”他道。
“所以……我应该怎麽称呼你?呃……师兄?”杨振东喘了两口气,道。
“是不是觉得还是叫人渣顺口?”家安笑道,“方云飞。”
“……谢谢你。”杨振东支吾了一下,说。
“不然我就得当个杀人犯,你说我会选什麽?”家安脸一红,道,“顺便问一下,嗯……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怎麽会三更半夜跑到大君的车库去爬门的?”
“我只是在跟踪你的车,出乎你意料?元坚强在南丫岛有目击者,你又忽然开车去大屿山,所以……我就一直在跟你的车,我还以为会在仓库里看到他,谁知见到的是这个大场面。真的有点──十分意外。”杨振东轻笑道,“还记得吗?上次在审讯室你说过‘有本事你就跟踪的神不知鬼不觉,否则别出来丢人现眼!’”
“……哦!”家安一呆,担架上躺著的真是个很好强的家夥。问题是他从什麽时候起开始跟的?洛彦的住所也在杨振东的视线中?“从那以後你一直……”
“不,南丫岛之後。”杨振东面带得色地道。
“OK,”家安松了一口气,“转天给你写一个‘服’字裱起来。”什麽时候才能去把洛彦从半岛接回家?他有些焦急地想,这一晚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而且半岛,也许会有些奇怪的家夥,比如那个富有的瘾君子。
“到了。”驾驶室有人敲了敲窗子,轻声道。
不,不会!
洛彦?!
他就在他面前!
家安怔怔地看著那块玻璃窗,透过这一小块窗口,他只能依稀看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
接著,他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驾驶员下了车,稍後,坐在副驾驶座的那人也下了车。
应该就是他,家安知道,洛彦是绝不可能开车的。
他在这里,虽然目前没人发现他假扮救护人员,但等混乱过去之後,家安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这个地方很危险,满地都是警察,他想立刻冲去取把洛彦拉走,可他怎麽才能做到不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哦,首先得解决自己还带著手铐的问题。
家安忽然之间觉得大脑一片紊乱!
他茫然地侧过身,让担架从他身边走过。
“老兄,回见。”杨振东向他摆了摆手。
“回见。”家安木然地道。
也许听错了吧?他对自己道,别再胡思乱想。
忽地,他挺身跳出车厢,茫然四顾,没有,在医院大门前的这一片区域都没有那样的一个背影。
“喂,喂?”家安身边的警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洪爷刚打了电话,他很快就过来。在你处理完伤口之後,估计就会恢复身分。恭喜!”从适才家安与杨振东的对话中,他已经知道了些端倪。
“……多谢。”家安迟疑地说。
或许他无法将洛彦从半岛接回来。
或许他从此不会再见到他。
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嗯……能不能顺便问一下,抓到大君了吗?”他忽然问道。
“听说死於流弹。”
他做到了。
洛彦还是做到了。
尽管没能等到及时的通知,那杀手还是做到了。
家安不知道,他一点也预测不了未来。
他根本不了解洛彦!
这杀手简直就像是个神仙!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做一件事,完成委托,他要杀大君。
现在他做完了。
然後会怎样?
家安的心中很乱。
他几乎都没听懂洪爷在说什麽。之後很久才明白过来,大概是一个月後上庭,半年的失物认领部工作,参加省级英语考试,然後洪爷会安排他到其他部门,比如重案组。
所幸在他的血液中发现了类似芬太奴成分(强力麻醉剂),洪爷并不怀疑他失常的表现。
这一晚,洪爷实在太高兴!
方云飞,他的名字不再是家安,他终於恢复了身分,能做一个名正言顺的警察,离家十七个月後,他终於能够回家睡一觉,他盼了很久,终於做回自己,他一直盼著这一天。
但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方云飞,不是十七个月前那一个。
三天之後家安才从证据整理工作中喘过一口气,事实上他一直在犹豫,他不敢去打那个电话。他害怕。就如那天他在洛彦可能存在的窝棚外停步一样,他害怕得到一个可怕的结果。
而事实上,他躲避也没用,该来的终归会来。
洛彦已经退房!
他打电话去半岛讯问时,得到的结果是洛彦已经退房!
那杀手离开了。
他说他不是鹰,但他却似鹰那般喜欢自由自在地飞翔,没有人能够成为他的羁绊,永远没人能做到。
只是生命中的那一段,他跟家安分享。
家安放下电话,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怎样,他描绘不出。只是空荡荡,心中空荡荡的。
鱼丸,牛杂,一切都像是刚刚发生似的,那麽清晰。
两个人在一间房里生活了那麽久,他与他相拥而眠,他与他温存细语,就像一场春梦,完美,但是转瞬即逝,了无痕迹。
而那份牵挂,那份爱恋,那份心痛,那份喜悦却如此真实,连同相思一起深入骨髓,无法磨灭。
家安愣愣地看著桌子上的钥匙发呆。前天上缴元坚强寓所钥匙时,他偷偷把这一枚藏了起来。这是他为洛彦租的那套公寓房门钥匙。
他想找一个适当的时候退房,可不管有空没空他总觉得时间不够“合适”。
他不想退。
留著,他的心中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洛彦还在,还住在那里,只要他推开门,就会见到他。他在睡觉,在洗澡,在厨房忙碌。
那杀手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来到那个小区的,他睡不著,离家十七个月,似乎一切都那麽陌生,陌生得别扭。他想念这张床,他觉得世界上不会有另一张床,会让他觉得如此舒适。
他把钥匙插入钥匙孔。
就在这一秒,心中的空荡忽然都化作了痛楚!
扶著钥匙的手蓦地垂了下来,他慢慢地坐在门前。
这里不是他的家了。这里不再是他的家。
他不会再有那样的渴望,渴望推开房门。
他仰头靠在墙上。
好吧,他得承认,至少他不要欺骗自己。他想念的不是这套房里的床,他只想念洛彦,只是他。
门把手慢慢地转动,然後,房门蓦地弹开。
“怎麽?门锁坏了?为什麽不进来?”家安的头顶有人道,“出什麽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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