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时候她也没有参加毕业答辩和毕业典礼。因为学校最终不承认交流的学分,她没有修满专业规定的学分,也没有参与毕业答辩,最后并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在莫斯科的那大半年,她靠微薄的奖学金拮据得度日,勉强维持生活,至少不用另外再去打工。因为是交流,起初的课程并不是很多,也没有人约束她的日常生活,她只是被告诫不要一个人出行,因为这里的团体很多,一个中国人容易被攻击。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呆在温暖如春的宿舍里,感觉到时间缓慢而飞快得流逝。
考完国际三级后,她决心留在这里。尽管她并不是太喜欢这个城市,但世界上的城市都有各自的问题,去哪里都一样。只要通过入学考试,她就可以在普院攻读硕士,她唯一担心的问题,是钱。读硕士完全是自费,尽管叶莲娜老师说会帮她争取奖学金。但如果她通不过考试,就要去上一年预科,这意味着更昂贵的学费。
但是她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等考上再说。
整个八月她都在复习,准备笔试和面试。八月底她参加了入学考试。考完那一天她去了银行,带来的存款证明里冻结的是3000美金,入学后三个月解冻,她一直没动过。这些钱,加上她兼职做翻译的一些存款,应该够付第一学年的学费。
取款机上显示的卡面金额,却叫她瞬间呆若木鸡。卡是宋迟帮她办的,那3000美金是她帮他做兼职翻译获取的报酬,她不想用他的钱,所以他只好找了这个借口给她。现在后面多出来的两个0,除了他还有谁会动这个手脚。
是否他也早就料到,她已经决心一去不回。
她在莫斯科的第三年,蒋子渊在国内也已经毕业参加工作,同样到一家食品企业当外贸翻译,遇上毛手毛脚的老板,才两个月就辞职。后来去翻译公司,身兼编辑、导游、同传、政府外办处接待多职。她赚够机票钱以后,便从遥远的南方飞来这里看夏耳。她带来宋迟跟沈纹结婚的消息,夏耳并没有太吃惊,或许是一早就已经料定这样的结局。。
他们没有过承诺,所以算不上背信弃义。。
☆、十一、(1)
夏耳和安梁提前结束了旅行,返回吴城。回程全部走的高速,也开了八个多个小时,安梁发过烧之后精神就不太好,还一个人开这么久的车。夏耳第一次后悔没有去考个驾照。回到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已经是深夜,两个人均是疲惫不堪,几乎连话都懒得说。安梁重重地把车门拍上,按了保险锁,提起旅行袋,一边牵着她的手往电梯里走。
她伸手按了他的楼层,然后又按下自己的,回头对他说:“回去好好休息,记得还要吃药,今天这么累,说不定又要烧起来。”
“你不上来陪我吗?”他强打精神,有点耍赖似的勾住了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他人高,幸好她也不矮,所以这个位置,他微微侧身,倒也靠得很舒服。
她原本想回去自己呆着,现在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停在她那一层,门打开,他们谁都没有动,然后门关上,电梯继续往上走。
他是累到家了,开了门就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脸埋在枕头里就睡。她去卫生间开热水器等水温升上来,然后打开新风系统换气。窗帘没有拉上,老城区多是住宅,没有商业,外面已经一片寂静了,只剩稍远一些的摩天大楼还开着顶灯,在城市里若有若无得撒着细碎的光芒。
不过才离开几天,却仿佛已经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尤其是当宋迟说出那句“不如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这句话有太大的杀伤力,因为她也知道,当他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有把握能够做到。所以她当了逃兵,就算太难看,也不会比留下来更难堪。
第二天早上安梁已经退烧,她便跟他商量先走,他此时兴致也不高便答应一起回去。后来在楼下客厅里遇上,宋迟并没有为难,还问要不要送他们走。那般客气生疏,仿佛昨晚真的只是喝多了一时失言。她不由想,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了,懂得怎样最合时宜,这样最好,于是硬着头皮站在他面前,只是不经意间那样冷冷看着她的目光,却叫她无所遁形。
他越是不动声色,她越是愧疚难当。
一夜没睡好,回程的时候上路不久她就睡着,醒过来的时候安梁沉默地开着车,抿着唇,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她以为他不舒服,给他拧开了一瓶水。他接过去,说谢谢。
“你累不累?”她开了音乐,车里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
“还好。”他迅速灌下几口,摇摇头。
“我陪你聊聊天。”她又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到他嘴里。
“怎么突然这么体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嚼着巧克力,笑着说。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体贴过?”她别过头,喝了口水。
“跟你开玩笑,你最体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
她笑着,一口水呛在喉管里,快笑出眼泪。
那一路听歌聊天看沿途刷刷而过仿佛电影一样的风景,竟比来时的气氛要好。在山与山的路段间,有飙车党开着摩托车在高速上飙车,也不知是怎么上来的。她回头去看,他笑她:“羡慕吗?”
“太危险,我比较怕他们出事。”
“年轻的时候刺激比生命都重要。”他吹了一个轻快的口哨。
她笑了笑,只希望,时光在此刻停留,那条路也永远没有尽头。就让他带着她,一路往东去。
夏耳回到床边,跪坐在床上开始帮他脱衣服。他穿了一件衬衫,精巧的做工,前面一排细密的扣子,解起来挺烦人,夏耳解得手酸,他被她弄醒,闭着眼睛睡意朦胧得跟她开玩笑:“对不起,今天太累了,没力气伺候你。”
“那今天换我来伺候你。”她哭笑不得地松开最后一粒扣子,帮他翻了个身,把衬衫脱了下来。又喂他吃药,他闭着眼睛喝水,水都沿着下巴流到被子上,像小孩子。
夏耳很快也乏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从行李箱里随意找了T恤换上,倒在床上拉起被子就睡。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有细碎的动静,大概是他恢复了点精力,终于还是熬不住爬起来去洗澡。
果然没多久,一个身上还带着湿热水汽的人爬上床来,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了她,微微有些湿的头发触在她颈后,痒痒的。她动一下,他抱住她,温热的唇抵在她耳边含糊得说:“你说要是我们结婚的话,像这样,也会很好吧。”
她还是困得迷迷糊糊,隔了好一会儿,却仿佛在混沌中突然抓到了一丝清明,他的话像跟针一样刺入了她的大脑,叫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却也不敢动,只是睁着眼睛等他的下一步动作。然而背后再也没有动静,只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大概他醒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吧,夏耳在黑暗中看着远处高楼上的顶灯,暗笑自己反应过度,却难免觉得怅然若失。
她并没想过,他们会走到那一步。她多么希望安梁只是一个跟她过去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可是世事总是不如人愿。
那一觉睡到隔天中午,他们赖在床上,谁都不想起来。假期还剩最后两天,正好用来养精蓄锐。后来夏耳起床洗漱,却对着镜子发呆。安梁进来,一把搂住她:“在想什么呢?”
“中饭吃什么……”她低头吐掉嘴里的泡沫。
“叫外卖吧,别折腾了。”他放开她,开了热水洗澡。
夏耳煮了一锅粥,然后在冰箱上找到外送单叫外卖,安梁洗过澡后换了居家服,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笔记本打字。他不知从哪找了副黑框眼镜,人本来就斯斯文文的,一戴眼镜看上去就更像个儒雅的书生。
夏耳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打申请,看看能不能调回总台。”他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挪开一点,让她坐下来。
她盘起腿窝在他旁边,扫了眼他打开的Word文档,却有些晃神,顿了一会才想起来问:“有困难吗?”
“就怕有人借题发挥,你知道,事业单位论资排辈,是非多,”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不过也要先试试看再说。”
“怎么以前没看你戴过眼镜啊。”她拿过他手中的眼镜。
“平光镜,没有度数,我对着电脑屏幕眼睛会不舒服特意配的,其实我视力很好。”
“有没有人说过你戴眼镜看起来更帅?”她把那副黑框眼镜重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着他,笑一笑。
“哦,那你有没有因此爱上我?”他笑盈盈得凑近她,却被她伸手打开。
“我说真的,有没有……”她起身去厨房,他合了电脑跟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她走一步他拖一步,一路拖到厨房。她心里好笑,总觉得像在带孩子,真不知道他是被怎么养大的,怎么这般涎皮赖脸。可是她偏偏又吃他这一套。
“瘦了……”夏耳没办法,转身捏了捏他的脸,难得男生的脸孔也能生的这么玲珑有致,难怪他那么上镜。
“不要借机转移话题。”他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她只是笑:“不烧了吧?”又探探他的额头。
“到底有没有……”他还是不依不饶的。
幸好这时答录机响,她想拍开他箍在她腰间的手:“快放手,我要去开门。”
“一起去。”他抱着不放,于是她只能拖着他一起到门口。
是外卖到了,她开了锁挂上电话,他却反手把她压在门板上,她用力瞪他,他不以为意,胡乱地吻上来:“上来还要两分钟,我们先亲热一会。”
她轻叹一声:“你可真是疯了……”
他含糊不清的笑意湮没在她发间:“可不是……”
隔天安梁回C市后,夏耳跟蒋子渊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碰头。
“后来呢,你跟宋迟没有发生点什么吧……”蒋子渊睁大眼睛瞪她,“久别重逢,又是那么暧昧的时间和地点,不做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这场重逢……”
“你觉得呢,”蒋子渊故意夸张的热场并没有奏效,夏耳反而没好气得看了她一眼,“后来我跟安梁先回来了,第二天早上还是他送我们走,他对晚上的事绝口不提,我也乐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毕竟是发生了,你没办法装作没有,”蒋子渊托着下巴,替她发起愁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过我们会再见面,但是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我以为这么久了他早该忘了我……”夏耳对着面前的咖啡杯,眼神有些游离,“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等我,他那样一个人……”
“所以说这样的人恐怖,可以跟不喜欢的人做夫妻,然后转头又说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想要重新开始。就算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对你好,但是现在他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公平一点,他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别在我面前装圣母,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介意,如果他情深不渝,那么就该一直等你,或者去莫斯科找你,要么就大方一点,祝福你现在的生活。”
“最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夏耳摇头,“是我不想见他,因为想忘掉那一段经历,所以把他一起摒弃了,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也没让你快乐多少,别忘了你是怎么离开的。”
“我欠他很多,”夏耳苦笑,“你有没有听说过,爱一个人,就像欠债不还。”
“你还爱他?”
“我只是打个比方。”
“夏耳,”蒋子渊微微抿唇,“虽然他现在已经离婚了,但是别忘了,你跟安梁在一起。”
夏耳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垂下眼睛说:“如果我忘记了,我现在不会在这里左右为难……”
“你知不知道拜伦有一首诗?”
“你是不是要说When We Two Parted。”
“你总是知道我要说什么。”蒋子渊失笑。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
With silence and tears。
“多年后故人重逢,不是眼泪就是沉默,先贤是有道理的,我也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处境。”
“你不要怪我凉薄,我一直认为你们分开的时候,他纵然有不舍也未必那么深情刻骨,一定以为自己转个身也能潇洒地走开,毕竟你们在一起不过几个月,而他或许也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而你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所以既然沈纹那女人想拥有他,他就顺水推舟给她一点幻想,免得她总是鸡犬不宁。现在的情深不渝,也未必不是一种执念。”
夏耳笑一笑,不语。
“现在呢,你是沉默,还是眼泪?别告诉我旧情复燃,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事。我一直只相信两句话,一句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另一句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夏耳沉默良久,然后说:“渊渊,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关键是现在,”蒋子渊说,“现在还是吗?”
夏耳愣愣地看着她,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绞着手,告诉她:“也许你不会懂,这对我来说很困难,那种感觉就像是,背叛自己。”
蒋子渊轻叹一声:“你跟安梁提前回来,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夏耳晃神,却自嘲:“那只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再呆下去,我不过是个拙劣的逃兵。”
☆、十一、(2)
回去的时候夏耳去拿做好的旗袍,天已经冷了,所以试穿的时候比较麻烦。而且她有些紧张,因为那件旗袍看起来很瘦,盘扣又多而复杂,她一直怀疑自己能不能穿进去。最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全部扣子系好,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果然这衣服仿佛是贴在身上的第二层肌肤,哪里都不觉得紧或者松,非常地舒适。老师傅在一旁慢吞吞地说,这就是旗袍的特别之处,穿上它,它可以跟你的身体一起呼吸。
多年以后,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效果,却已经没有当年那么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