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含着泪水的眼眸,最后连祁云澈都找寻不到了……
……
“娘娘,那处冰薄,莫要再往湖心走了,快回来啊娘娘……”
依稀,她听到身后有那么个焦虑的声音如是说道。
她回首望去,见得一群奴才站在冻结成冰的湖面边缘,那些的脸孔她都认得,可同时又觉遥远,陌生如相隔了前世和今生的距离。
她再望周遭,冰天雪地,满眼银白,她忽的记得了一些,那年的皇宫被一场大雪妆点得晶莹剔透。
只那年,是何年?
再低头看,她站在湖心中央,脚下的平滑光洁的冰魄倒影出她俏生生的模样,还有那身极其臃肿却又华丽奢贵的衣裳。
戴在她额前正中的凤头钗上,那被栩栩如生的凤凰衔在口中垂吊下来的珍珠,正因她低头的姿势,轻微的摇晃着。
还有层层罗裙中露出小半截的明黄色祥云方口鞋,包裹着她一双小巧的玉足,使她稳稳的站在光滑的冰面上。
这一身衣着只有大祁皇后才能穿戴,所以,她何时成了皇后?
她是谁的皇后?
她的玲珑的鼻头和双颊被冻得通红,颈子上虽围着一圈上等的白狐裘毛领,身上也披着裘皮大衣,那四溢的寒气却肆无忌惮的将她侵袭。
她好冷……
便在这时,远处那宫殿中缓缓行出一列人来,当先的男子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蟒袍,那袍子上,金色的丝线堆刺出皇权的象征,那是他独一无二的陪衬。
他有朗眉星目,他有挺鼻薄唇,他刀削的面颊毫无多余的线条,他微微扬着高傲的头颅,修长挺拔的身形,每行一步,都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让人觉得他如天上闪耀的日月,绽放出灼目的光彩,且遥不可及。
而他身边的一切,因有了他的存在,更显得渺小如尘埃。
她认得他。
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刹那间那彻骨的寒冷竟烟消云散。
因愉悦而腾起的心在那一瞬飞扬了起来,她张开朱红小口,几乎要唤出他的名字,却……
那脚下的冰面忽的发出碎裂声,不等她再低头多看一眼,整个人忽的落空,跌入刺骨的深渊……
……
在冰冷和窒息中,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汐瑶睁开眼,困难的呼吸着。
胸腔碎裂的疼痛感明显得难以忽略,视线中浑浊暗沉,她感觉自己被人提携着,半身还浸泡在水里,人却在往岸边靠近。
不远处仍旧炮火连天,火光染红了她的眸,正在沉没的船只,密布的箭雨铺天盖地,谁也不会想到成王会在此地篡夺皇权。
而浑身湿透了的汐瑶,混沌的思绪不知为何会回到前世去。
她被人一路提溜着,直到完全走上岸去,才感觉那只横在腰间的手松开了来,随之,她毫无支撑的扑到崎跷不平的沙地上,那人便再不管她。
缓了片刻,汐瑶总算顺过气来,回想起刚才两船相撞,她坠入深不见底的河水里,几乎被淹死。
那么——
脑中回荡着在船上最后的画面,她勉强撑起自己往旁边看去,便见到祁云澈静静的站在身侧。
他亦是浑身都湿透了,但看得出并未受伤,虽那衣袍全然熨贴在身上,却竟更凸显出他极富男性美感的身形轮廓。
清贵的气质任何时候都不会消退,一双冷眸低垂,不加掩饰的凝着汐瑶,想从她身上望出什么他想知道的答案来。
汐瑶僵了一僵,忙低下头避开他沉默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救他时的姿态实在是……
又得几声震动山水间的巨响,汐瑶和祁云澈不约而同的往运河那方向看去,竟是一艘战船被击沉了。
硝烟杀戮仍旧不止,冲天的火光将此处照得犹如白昼。
此时站在远处,可以将那方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
开始便是押后的两艘战船最先猝不及防的发起攻击,他们所乘的船排在最后,故而受损严重。
而前面开道的战船似乎没有被成王控制,只调转了船头,与之互相开火,中间形成一条前后不通的死胡同,他们的船与前面的相撞,此刻已沉下大半。
除了战船外,还有无数水性极好的刺客,从两岸边的高山上用铁锁之类的武器攀船,见人就斩,定是得了杀无赦的死令。
那杀声、喊声,还有临死前最后的哀号声混在一起,远远的传来,真实得让人由心生出恐惧。
杀戮,竟离得那么近……
汐瑶看着,心跳也越来越快。
不知修文哥哥他们如何了,可有逃了出来?
眼下看着,最前面的船似乎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害,神策营的精兵可以将成王的人马压制下来吗?
她自顾想得心惊胆战,却听身旁一声淡淡然的声音,道,“走吧。”
再来不等汐瑶有所反映,祁云澈已经迈步向面前的深林中行去。
就这样走了?
她登时感到愕然而无措,“那……那边怎么办?”
祁云澈身形微顿,回首来道,“老十密谋造反,不会留下活口,成与不成,你我折返回去都是无济于事。”
说完,他便继续往前走了。
汐瑶爬在地上半响,小脸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被他过于镇定的脸色冻到,还是被他所言震了心魂。
只惊恐的眼眸里,眼见他越行越远,她总算振作少许,强打精神爬起来,不顾湿透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
南巡初始,汐瑶还在庆幸成王造反时自己已回到燕华皇城,无论那时外面打杀如何惨烈,那也与她没半点关系。
再者不然,她携着四婢、张嬷嬷,还有梦娇姨娘,一起乘船南下,回烟雨城小住几日都成!
哪知竟在这南巡途中,祁成昊竟在这时动手!
前世是宫廷政变,而此生却是密谋造反。
改变的太多,不同的太多,汐瑶甚至开始担心,毕竟那是她亲眼所见,况且运河上不比平地,祁成昊有备而来,倘若真让他弑了君……
若皇上遇刺,天下必定大乱!
这边混乱的局势且就不说了,单京城中祁煜风和祁明夏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自然,他们定会先联手平乱,再一较高下,这当中便再无人能插手。
那么皇上心中真正帝位的继承者当如何呢?
汐瑶记得太清楚,天烨帝驾崩时,定南王冷世忠亲自取出密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那拟旨之日是天烨十五年,便是祁云澈六岁时被接回宫的第一年!
无论这些皇子们如何相争,皇上早就将祁云澈当作自己的继任者,为他暗中布局。
那么宣读密诏的定南王定也知晓,他身后的冷家也知晓!
无论祁煜风还是祁明夏想要继位,都不会那么容易。
手握重兵的冷家定也不会坐以待毙,汐瑶越想越觉得后怕,仿佛已经预见了一场在即的血雨腥风……
若这一切全然改变,她慕家又会如何,她又会如何……
麻木的跟着前面沉默的男子,一步步行在密林中,湿透的衣裳带着冰冷的温度贴合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冻得她脸容发白,全身颤抖不止。
然而,那心底的惧怕却将一切感知都笼罩。
就在她还陷入那可怕的想象中时,祁云澈忽然转身,在她略微醒神抬眼望向他时,整个人已经被他卷入怀中,同时一手捂住她的嘴,迅速的隐没在旁边的草丛中。
汐瑶根本不知他何故如此做,可又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只在惊动之后,很快让自己安静平复下来。
便在此时,从他们刚才所行的去路上,迎面走来一小队人。
那步伐声很轻,踩在堆了落叶和枯枝的深林中,窸窸窣窣,若不留心,根本听不出是人行走,可见这些人武功都不弱。
祁云澈见汐瑶反映快,也不闹腾,便放开捂住她嘴的手。
没了那制约,汐瑶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睁大了双眼,借着稀薄的月光,视线穿过茂密草丛的缝隙,只见到约莫十几双黑靴逐一行过。
这些应当是早先在船上肆意杀戮的黑衣人,是祁成昊暗中培养的刺客。
想来今日并非他即兴所为,必定早就绸缪许久,那下手的位置也极佳,只是不知此时情况如何。
越是远离通天河,那方的打杀也再也听不到了。
正想得入神,却见当中一双脚停了下来,那人问道,“你们方才可听见声响?应是此处发出的。”
闻他所言,其他人也都顿步,四下寻望。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许是山林野兽也说不定。”其中一个人道。
另一把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那更好!走了一晚上,饿得老子眼花腿软的,好久没吃野味了,也不让咱们去前面立功,尽丢些没有汤水的闲事来做!”
他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
横竖他们现在都成了祁成昊造反的同党,此事成了,他们便是功臣,自然是要按功行赏的。
若不成,终归难逃一死,那还不如那些真正做了实事的痛快值当!
“都他娘的精神提起来!”
最先停下来说话的人斥道,“一个个本事没有,学娘们磨嘴皮倒有一套,老子花了多少银子才给你们争取到这不用去送死的好差事?还怨声载道,走走!别磨蹭,别说老子没给你们留油水,王武那队人奉王爷的命令,押璟王和袁家的千金小姐去元都,虽说璟王要毫发未损,那袁洛星可是得王爷开了金口任由咱们处置的,寻完了这儿,我们追上去,哥几个先乐一乐,野味算个屁!你们这些没出息的!”
得那人边说边骂,他的手下听了却淫笑起来。
京城望族的嫡女,谁不想去尝尝鲜?
这些人都知这造反要豁出性命,又岂会在乎自己多做几件孽事。
只听了他们的对话,那并也不难猜了。
恐怕元都有灾情是假,引皇上入那处加之迫丨害谋反是真!
原来在船沉之时,祁璟轩和袁洛星被抓了去。
祁成昊让手下将他们送往元都,那么这元都内外定早就已经唯他马首是瞻了。
更没想到的是,祁成昊还下了那样的命令,存心羞辱袁洛星,是想以此报他在汤山上被她出言不逊的羞辱之仇吧……
汐瑶被张恩慈设计过,故而比常人更加深知那是种怎样的痛苦。
且是她在那之前便得救,想起仍后怕不已。
听那些说话的人的语气,也能想象是如何无耻下流之徒。
袁洛星若被他们糟蹋,莫说她无颜活于这世上,只怕袁家都会将她当作洗不清的耻辱来看待。
可这会儿要汐瑶对她生出同情,又是决然不可能。
有因必有果,谁让袁洛星不识好歹在先,她若能善待他人,只怕祁成昊也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汐瑶心里唏嘘感慨着,不知那行黑衣人早就走远。
等她慢吞吞回过神,无意识的抬眸,便无征兆的撞入一潭深渊里。
这距离——
她微微怔愕,才反映自己的身子几乎完全在他怀中。
虽两个人的衣裳都已湿透,却因为彼此贴靠在一起,温度互相交替,这使她暖和了不少,故而也放松不少。
可就在和他四目交接时,她又完全紧绷,僵硬得像块石头。
而祁云澈那肆无忌惮默然打量她的眸光,简直让她无处可藏,他在想些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王爷,你可以放手了。”
轻声说罢,汐瑶试着想离开他将自己环绕的双臂。
岂料祁云澈并没有那个意思,两只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将她禁锢其中。
汐瑶蹙眉,只以眼色向他投以不满。
前世和今生,她分得很清楚。
即便救他是毫无意识的举动,趋势她那样做的,也仅仅只是过往的情。
如今,什么都没有。
“为何要救我?”祁云澈沉沉哑哑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他低眸波澜无惊的看着她,像是想要看穿她心底所有的秘密。
“那般情况谁我都会救。”汐瑶干脆回答。
他却不信。
“那为何哭?”
“你太重了,我拉不住,救了之后我又有些后悔,可若放手任由王爷摔死,我又于心不忍,又怕自己也跟着掉下去,怕极了,自然就哭了。”
她说得眼皮都不眨半下,发自肺腑。
祁云澈也终归对她有了些许了解,故而并未因这白目到了极点的回答感到吃惊。
但停留在她小脸上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
她飞身扑来救他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饶是那时祁云澈已经做了等死的决心,却在眨眼间被一双小小的手紧拽住自己的性命。
那姿态奋不顾身,说是全然为他都不为过。
可再一转身,此时此刻,她却恢复寻常那只与他保持距离,生人勿进的防备模样。
尤其那被冻得发白的小脸上,满满的溢着全是有恃无恐,反正她救了他,她便觉着他断没有再为难她的道理。
可他堂堂大祁亲王,没事总刁难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汐瑶无可奈何的同他对望,生怕那眼波少许震荡,都会引来他新的疑惑。
小心思里也有那么几分不忿!
心说上辈子她以为与他相濡以沫,却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固执过什么,无论在王府还是皇宫,日子都过得不咸不淡,安宁平和。
而今生她处处对他避之不及,反倒让他对自己生出兴趣。
她后知后觉,难道男人都是这般么?
不理他的,他才觉得稀奇,觉得稀贵!
罢了,祁云澈总算依言将她放开,起身来稍作整理,再提步继续前行。
眼下祁成昊造反,身后那运河上不知形势如何,汐瑶心里挂着的太多,又不知祁云澈到底要去哪里,有何打算。
她也只能跟着他,自己若落了单,再像之前那样遇上那些四处巡视的爪牙,她可要遭殃了。
于是想想便开口问道,“王爷打算去哪里?”
祁云澈头也不回,冷酷得要人命,“救十二。”
他行的方向,也是元都那面。
汐瑶一听便僵愣了下,站在原地不走了。
祁云澈没听到她跟上的脚步声,人是停下转身望来,“如何?”
他也知道,此时她是只能跟着自己的,幸而让她跟着,他并不觉得有多麻烦。
可她这会儿对他投来的眸光是个什么意思?
前生汐瑶是见过祁云澈习武的,刀剑枪棍,他都耍得有模有样,登基为帝后,在演武堂也见他和羽林军、神策营的总统领比试。
可那时他是皇帝啊,臣子与他对阵,定要悠着不是?
眼下他云淡风轻的说要去救璟王,若按照刚才经过的那队人来算,那至少也有十五人,他以寡敌众,对付得来么?
再者汐瑶自认虽然勤学苦练了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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