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明着便是,她也觉得汐瑶压了张氏是件好事。
可嫣絨却越听越觉得不对,抢了她的话头说道,“好不好都和我们武安侯府没太多干系,二夫人也真是的,都不晓得维护姑娘,生生推出去做了靶子。”
昨夜张恩慈使人送来五千两银票,说做给汐瑶的见面礼,显然知道自己不能被抬平,背后出主意的人到底是谁。
这五千两,面子里子人家都占了,她们姑娘实在没立场搀和进来。
况且送银票来的人,不正是后院管家的小儿子?
可见张恩慈早就在府上收买了的自己的人!
这叫嫣絨怎能不担心?
说罢,侧眸看看汐瑶,她满面淡然,和平时毫无分别,嫣絨眉间的愁绪更多,索性也不说了,转身去了外厅。
粉乔和心蓝嚼出她话中的味儿来,便都住了嘴。
坐在妆台前,汐瑶凑近了那面椭圆的铜镜,望着自己那对被雪桂描绘得极好的黛眉,不由温软一笑。
那青黑的黛色均匀的沿着她的眉骨,完好的凸显出她标致的鹅蛋脸,现下四婢的疑惑她都懂,可就是为了能让雪桂一直为自己上妆画眉,有些事,她也一定要做啊……
缓了一会儿,汐瑶才开了口,“这场恶仗,你们姑娘我也不能幸免其中,二叔虽成家后就自立门户,有了慕府,但说到底爹爹去了,武安侯府成了空壳子,以后少不得要依靠着,所谓‘一荣俱荣’,二叔母又是个心思单薄的人,就是当靶子,只要能把张氏镇住,我也心甘情愿了。”
说罢,外面的嫣絨又快步踱了进来,那眼睛‘唰’的便红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雪桂就道,“好啦,莫要讲了,姑娘怕我们几个担心才说了这些话,我们也都沉住气,今儿务必提起十二分精神,别给姑娘丢了脸才是!”
心慈手软?不会了(四)
卯时过半,天光微曦。爱虺璩丣
慕府上下点起了灯,各处也开始有下人打扫的声音。
这会儿子慕坚已经领着慕汐婵去国子监了,留下内室打理。
对二叔淡然处之的态度,汐瑶很是满意。
既然张氏进府做姨娘,就无需大办,老爷不在府中,把一切交给正室,更是对妻子的尊重和肯定。
倘若慕坚留下了,反倒有给人撑腰之嫌,那么将来府中的下人们,恐也不会把夫人太放在眼里。
去到正厅堂,苏月荷已经在正位右边那张太师椅上落了座。
不难看出她在装扮上是用了心思的。
单她头上的珠钗都比平时戴的要珍贵些。
而她上身里面穿的是上好缎料的紫色底衫,外面套一件紫红的束腰襦子,在腰间左侧开了大朵大朵的牡丹,大气又夺目非常。
至于下身的裙,与里衫同色,裙长而多幅,裙角绣着着一对金鹧鸪,与她头上的凤鸟钗相映成辉。
今日她刻意在眉心贴了花钿,加上那表情不知怎的很是笃然,像是下了什么守护的决心,显得整个人更加容光焕发,气势都要凌厉许多。
这般打扮起来,竟也比平日看着年轻了好几岁,让人瞧着眼前一亮,连刚走进正厅的汐瑶都在心里暗暗生奇,原来二叔母如此漂亮。
也或许是苏月荷入府多年,早已把心思放在夫和女儿身上,多为府上操劳,反而疏漏了自己。
晃眼数年,这个悉心经营的家还是来了外人,若不得人从旁提醒,怕是他日失去全部都还不自知。
见到汐瑶盈盈走来,苏月荷虽未起身,倒是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傻了!
汐瑶收到那眼神,略微怔了下,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想来二叔母也知道委屈了自己,不会再坐以待毙。
一切无需再多的言语,汐瑶在厅堂右侧第一把椅子上坐下,外面便来人报,“夫人,张氏到了。”
……
张氏由苏月荷的贴身丫鬟柳舒带了进来,身后宋嬷嬷跟着,左手牵着她的女儿,慕汐灵。
才是跨入厅中,她便先了柳舒,快步行上前,主动对苏月荷福了福身,再抬起头来,杏眸含泪,感慨说道,“今日总算有机会请姐姐的安!”
听她一言,好似前面那小半生都用来期待这一天,可再见她那身艳红如新娘的装扮,哪里有抬妾进门,这妾室穿大红的说法?
明摆着就在同正室示威!
偏她还不羞不臊,双膝半弯,交叠的手还侧在腰侧,等着苏月荷唤她起身。
懂得先发制人,果真好手段!
苏月荷到底是个才开窍的,张恩慈又比她生得娇艳,对上那波澜无惊,却有内带攻击性的眸子,立刻没了主意,动了脸容。
汐瑶看在眼中,不由摇头叹息。
也罢啦,梦醒前生,这一世,她也没打算做个好人。
下马威(一)
这会儿的张恩慈看上去,是丁点杀伤力都没有的。爱虺璩丣
一汪含着春水的杏眸,柔柔的凝着苏月荷望,饶是百炼钢,都被化作了绕指柔。
再加上她那三个月有余的生孕,眼看苏月荷唇齿微张,就要唤她起身来,汐瑶蓦地从椅子上站起,笑呵呵的道,“这位便是张姨娘吧?都说‘大祁之美,尽在河黍’,今日一见,真真名不虚传。”
一面说着,迈开莲步走到她身前,打眼上下欣赏了个遍,再单手扶了她,“姨娘是有了身子的人,快起吧。”
得人夸奖,又是刚入府门,张恩慈以为是那五千两起了作用,顿时眉开眼笑,正想说两句客套话,岂料汐瑶接着甜甜的说道,“姨娘生得真好,尤其穿这一身大红,不但喜庆,还衬得皮肤极好,瞧着都不像有了三个月身子的人呢,咦,我说错话了吗?”
话说到一半,汐瑶故意往左右两旁看看,还回身瞧了正位上的苏月荷一眼,立刻露出疑惑又委屈的模样来。
其实除了张恩慈闻言后眸光略有微闪,这满厅堂的奴才谁有那个反映?
忠仆伺忠主,都是苏月荷调教出来的老实人。
半响总算想明白了,大姑娘在拐着弯料理张氏入门穿错衣这件事。
“姑娘。”嫣絨碎步来到汐瑶身边,凑到她耳边说,“新妾入府,没有穿大红的。”
话语声刻意压得很低,但恰恰是因她这一压,反而清晰得能让站在厅堂门边的丫鬟都听见!
张恩慈登时黑脸,汐瑶再着急的与她眼眸对上,仿似出错的那个人是自己,慌张道,“那……”
那……?
两道交织在一起的眸光,分明一道狡黠,一道忐忑。
任张恩慈有三头六臂,也不知汐瑶会使怎样的手段,可今日,她分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奴婢的姐姐后日改嫁,若姨娘不嫌弃,就且先换上奴婢为姐姐缝制的衣裳吧。”红妆在这时候走上前来,大方请道。
她是苏月荷贴身的人,慕府一等大丫鬟,比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姐还矜贵些。
按身份说,将她亲自缝制的衣裳给姨娘穿,那也不得什么打紧,她代表的自是当家主母,那些争风吃醋的小妾们得了,也会当作荣耀。
可张恩慈是何许人?论身份,即便是庶女也好,父亲也高了苏月荷父亲好几个品阶,穿她奴婢缝制的衣裳,不是糟践她么?
当即,宋嬷嬷拉着慕汐灵便欲上前说话,汐瑶哪里会如了她们的愿,就着方才扶张恩慈起来那只手,紧抓了她一把,先声夺人道,“二叔母勿恼,想来定是张姨娘想给叔母请安想得急了,才没顾上这些俗礼,红妆,赶紧送姨娘下去换妆。”
说罢就将人往红妆那边轻轻推了一把,红妆扶过张恩慈,笑中那已经不是藏刀了,简直要飞出刀来!
“张姨娘,请先随奴婢到偏厅去吧。”
下马威(二)
张恩慈都快气炸了!
可此刻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到底自己入门是妾,穿这身红已是逾越,换做别人家,早就拖出去打死了。爱虺璩丣
她仗着父亲位高权重,将苏月荷的父家压得死死的,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哪里想到会被慕汐瑶这丫头片子连消带打,折煞了去!
一番为她好的话圆下来,错出在她这里,但慕府的当家主母性子温和,不会与她仔细计较,下去换了衣裳就好。
人家多体面!
瞧着她那张阴沉的脸,汐瑶就暗自感到好笑。
诚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张氏。
犹是方才她行来时,那一身妖娆,一身婀娜,好比白色淡菊里绽出了一朵娇艳的红牡丹。
无论那白菊有多高洁,在艳丽的牡丹面前,也瞬间失色。
就连曾经在宫中见惯了三千粉黛的汐瑶都不觉一怔,心里暗自为她的颜色感叹。
但同时,汐瑶也更加清楚一点,她是张家悉心养育的一朵毒花。
恐怕张恩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如此针对她吧!
但汐瑶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将来她慕家遭灭顶之灾,全是拜她所赐!
张家想借慕家在京城站稳脚跟,加以利用,她慕汐瑶偏不顺这些人的歹心!
今儿是张恩慈自愿送上门来,做妾哪里有不受气的道理?
再者,她本就目的不纯,入门的下马威受定了!
许是张恩慈觉着汐瑶年纪尚小,在红妆扶着她去偏厅时,转身之余,竟狠狠向汐瑶剜去一眼。
宋嬷嬷替她挡住了旁人的视线,就当是给个警告,何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汐瑶自是看得明白,不就是区区五千两?
武安侯府还没落魄到这般田地!
上辈子结下的仇怨,今生你同样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我自当迎头向上,不负你所望!
“姨娘留步。”
叫住张恩慈,当着厅堂里一众丫鬟婆子的面,汐瑶从袖间取出银票来,在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道,“前日收到姨娘送来的礼时,就已觉太厚重,五千两都足够在京城里置一处大宅了。”
说时,她已将银票塞进张恩慈的手里,再道,“那天夜了,我见着后院管事的小儿子被冻得不行,便没有让他再跑一趟,趁了今日,将这银票还与姨娘,若姨娘看得起瑶儿,不如就改送些别的小玩意儿,做个心意便好。”
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听到汐瑶如此说,偌大的厅堂里,仿佛能听到众人的低叹声,而张恩慈的反映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
那张俏丽的脸庞,因着汐瑶的话轮番变幻颜色,简直精彩绝伦!
私下送礼也就罢了,为何会是那后院管事的小儿子来送钱?
谁也不是省油的灯(一)
老实和蠢全然是两回事,经汐瑶一说,厅堂里还有哪个心里不清楚?
这位张姨娘没进门就收买了后院的王管事,竟明目张胆的让人给大姑娘送去钱财,笼络人心?
敢情这家里早就不干净!
“姨娘可真是大手笔,想来夫人进门时,都才包了五百两的红包给大姑娘呢!”红妆不失时机的讽刺道。爱虺璩丣
她是个激灵的,昨天晌午到梨香苑送点心的时候,汐瑶就与她通了气。
今天放了大心要把张姨娘贬个彻底,替夫人出口气,免得她真当这慕府没有当家主母!
想必张恩慈正是知道这点,才气不过要去剜汐瑶那一眼,谁知道还被剜出个五百两的事情来。
这会儿苏月荷的脸色也不好看。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若计较太多,反而会落得妒妇的坏名声。
但好歹这些年,京城里提到国子监祭酒慕大人之妻,没有谁不赞句‘持家有道’。
现如今后院被钻了空子,何时开始听命于一个今日才进门的小妾?
就算自己爹爹不如张恩慈的父亲居于高位,她心里也接受不了了!
气氛凝固到了极点,都在期待当家主母能发一次威,丫头婆子们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是哪里的话,让外人听了去,不定还以为我对姐姐不敬呢。”
张恩慈毫不介意的一笑,不愧铁了心要进慕府的门。
只顷刻间,脸上丝毫焦灼的情绪都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柔和。
她冲红妆善意的弯了弯嫣红的嘴角,转而望回汐瑶,神情立马变得怜惜,叹惋的说道,“家父早就听闻侯爷拼死护驾,战死巫峡关的事迹,本想亲自来祭拜的,却是你知的,不得圣上召见,节度使不得擅自离境,所以只好差人送来这五千两,让我置办些礼物送到武安侯府。”
张恩慈话语一顿,看看周遭,语气变得宽慰又亲热,“我想着堂堂武安侯府什么没有?不如直接送来银票活络些,大姑娘还能随心意添置自个儿喜欢的东西,家父派的人三日前才到,恰好慕府来人知会,让我得知大姑娘便在府上,我心一热,就使了宋嬷嬷来叨扰,也不知这中间生了什么误会,这事怨我,没有办好,汐瑶,你不会怪姨娘吧?”
她自说自话,不慢不紧,神色更是从容非常。
言毕不等汐瑶做答,侧身看向正位上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苏月荷,道,“今日是妹妹我第一次进慕府,怎会识得姐姐后院的人,错怪了我不要紧,切勿冤了跟随姐姐多年的手下人啊!”
她说得在情在理,宋嬷嬷又上前来圆道,“都是老奴不好,老奴有些夜盲,前夜来府上的时候,开门的说是后院王管事的小儿,老奴想,小姐始终没入门,若老奴贸贸然进去,被外人瞧见,不定惹出闲话来,就将银票托于他,让他送去给大姑娘,银票套了两个信封,老奴只说里面是信。”
谁也不是省油的灯(二)
等宋嬷嬷把错责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张恩慈再扭头轻斥她办事有欠妥当。爱虺璩丣
主仆二人,可谓配合默契。
罢了齐齐看向那厅堂主位,等着苏月荷发话。
一来,张恩慈不相信她真的会把自己怎么样,二来她知道把自己的平妻之位压成妾这件事,乃是慕汐瑶这个死丫头的主意,所以那五千两,也当个试探。
人已经站在慕府的厅堂,官府里也登记了妾书,从跨进门那刻起,她就是半个主子!
自然有恃无恐!
“既然是误会,妹妹不必往心里去。”苏月荷眉间淡淡的,声音听着也比平常冷,连眼都不眨半下,瞧着像是一切心中有数,那成效倒比她要当真计较仔细来得好些。
“时辰不早了,红妆,先伺候妹妹换装,再来把礼过了吧。”
有苏月荷这句话,间接承认张恩慈是这个家的人。
红妆听命应了声,抬手向偏厅,不卑不亢的对张恩慈做了个‘请’的姿势。
张恩慈不急,转把那五张银票塞回汐瑶手里,还温柔的拍拍她的手背,嗔怪着笑道,“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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