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汐瑶眸光聚起,不容含糊。
“这……”她缩了缩脑袋,没想到大姐姐会洞悉出来。
犹豫片刻,她忽然丧气,“大姐姐,你就别问了,也不想想我今日入宫是为什么?好容易给我躲过上个月母亲的追逼,你让我松口气不成么?再者,倘若明年选秀,指不定我还会入宫来做个小妃子,同你做伴。”
她说完汐瑶就不留情面对她冷眼,语气却故意软下,道,“我的好妹妹,你小试简直惨不忍睹,入宫当娘娘的梦,怕是只能在深夜时分自个儿藏被窝里消遣了。”
慕汐婵被她堵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憋屈得脸都苦成一团!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没准皇上他老人家正少一个能陪他舞刀弄枪,锻炼身子骨的爱妃呢!”
她中气想来顶足,吓得汐瑶连忙去捂她的嘴,咬牙在她耳边道,“轻声点儿!你都唤皇上是‘老人家’了,这宫里是你想的这般简单?!”
还爱妃……
这话传到袁雪飞或者纳兰岚的耳朵里,都不需等到来年,随便找个由头把她弄进宫,人被折腾死了都见不到皇上一眼!
汐婵也知道自己失言,瘪瘪嘴,小脸上尽是委屈。
瞧她没精打采,看来还是一场苦恋。
“老实招了吧。”汐瑶扬了扬下巴,尽显姐姐的气势,“你这会儿说出来,兴许我还能为你想想法子,你也知道,本掌簿与诸位王爷交情匪浅,还有你三妹妹,如今可是响当当的裴王妃,只消你看上了,就没有谈不拢的亲!”
“真的么?”
片刻功夫,汐婵那点小心意晃似被说得死灰复燃……
可转瞬,她又如烈日下的草木,奄了气息。
“还是算了吧,那人早就心有所属,况且……”
“况且?”汐瑶挑眉,沉吟着她口中‘心有所属’的人。
她相识的人,她也该识得才对,这就更难猜了,谁呢?能被她家二妹妹瞧上,还惹来一身相思苦。
“唉……你别猜了。”
料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汐婵垂下头一股脑儿的道,“我同你说吧,是那个去了河黍军营的,我也知道,他心里装的人是你,大姐姐哪里都比我好,模样生得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技更是……”
还没等她说完,汐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傻妹妹,以为陈月泽喜欢自己?还吃了自己的醋?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快岔气,腰都直不起来了,只好伸出一只手搭在跟前傻子的肩膀上,借她支撑少许。
汐婵为情所困,根本笑不出来。
见汐瑶如此,她更失落,反而为陈月泽抱不平,“要笑便笑罢,姐姐心里不一定有他,可他却是一心一意对姐姐,我哪里都不如你,自然是——”
“你怎会……怎会以为他钟情我?”汐瑶连忙打住她,再任由她说下去,恐怕今后姐妹都做不成了!
抬眼向那发懵的人儿瞧去,顺了口气,她道,“我与月泽只有兄妹之情,不想被你误会了去。”
汐婵瞠目,根本不信,“可为何他能不顾军纪,在上元节是偷跑回来看你?”
还能说是无情么?
一个以舞倾城,一个立刻当仁不让的拿下魁首,还有那‘月下咏乐,北望佳人’的话,别人认不出来,她却能一眼望穿!
“怎么不说话了?”瞥了汐瑶一瞬,见她表情错愕得近乎震惊,汐婵更加确信,失落的埋下脸去,“我就知道,从小你们都觉得我是个不会多想的傻子,什么都不与我说,陈月泽……”
“莫要说我心里的人是谁,只陈月泽对我有意的话,他在离京前就会说服大长公主入宫请旨,你想大长公主与皇上姐弟情深,会不允吗?加之自小你也是在旁瞧见了的,陈国公和公主对我偏爱有加,若她们定了主意,我有说话的机会?”
三言两语,汐瑶已经将她心头都坐实了的猜测打消去一半。
可汐婵眼中仍旧怀疑不停,她不知,让汐瑶心惊的是上元节那天,陈月泽暗归京城被她察觉!
既然能有一个人察觉,会不会有别人?
她知道了,那么二叔呢?
这当中牵连不得不让汐瑶心惊胆战,深深叹了口气,她慎重问道,“此事你可有与别人说起过?”
问罢就见她抵触不悦的板起小脸,反问,“难道我诚了心想让他担个擅离军营的罪名么?”
“你先别恼!”汐瑶沉声,表情里已没了半点玩笑,乍看去,竟有些威严。
“婵儿,你听我说,他上元节回来,只为一件大事,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云王和冷世子也是知道的,不信的话,你大可向他二人求证,但你绝对不能将此事说与我们之外的人听,否则月泽性命不保!”
汐婵一颤,脸上布满惊色!
“我们?”她眸色流转,疑惑油然而生,“姐姐,你何时开始与云王等人自称‘我们’了?”
三大家的明争暗斗越演越烈,她在国子监听了不少。
灵儿做了裴王妃,也就倒向了袁家,好在张家本家的璃雅郡主将要嫁与煜王,倒不得什么冲突!
反而是眼前这人,巨富沈家归在皇后那边,她都替大姐姐担心!
不曾想,原她早就暗中与冷家结成一致!
神思忽闪,汐婵凝色追问,“是为了冷绯玉?”
汐瑶语塞,有些后悔自己说太快。
她这反映倒给了汐婵与袁洛星想法相似的错觉,脸上了然舒展,道,“你放心好了,这些事情我没闲功夫掺合,况且事关你和陈月泽的性命安危,我不会对任何人泄漏半个字的。”
言毕,汐婵果真收声,半句都再不多问!
姐妹二人各自怀着重重心事,就此沉默下来。
汐婵会属意陈月泽,听着叫人大吃一惊,可细想下来,实在太寻常不过!
难怪前世她会迟迟不嫁,宁可被人说尽闲话,她在等他,而那人却守着袁洛星……
这情爱之事,断了多少人的肝肠!
上元节一见,陈月泽并未向汐瑶问起袁洛星只言片语,只留下一语,道,他日张家满门抄斩,他愿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张清颖的。
都说女子的心思最难猜,男人的还不是一样?
张家谋反的事被明王知晓,煜王那儿是早晚的事,更或许,祁煜风已经知道了呢?
这二人定都在权衡怎样对付,怎样在皇上的面前把这件事办得漂亮又能独占功劳。
张家气数将尽,少不得一场战事。
到时候定血雨腥风,一心想历练儿子的陈国公就不说了,大长公主岂会容陈月泽力保张清颖?
就算陈月泽对那无邪的人儿动了心,这最后能不能如他所愿,看的不止是天,还得求皇上!
依着汐瑶觉得,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竹马去送死,不如她伸手拉他一把,都是救,慕家只是参与其中,救得她的婵儿妹妹可能性还大些。
一通思索,她回神过来,定定看着眼前愁眉不展的俏人儿,冲她安抚的一笑,“待他回京,我会想法子让他娶你的。”
汐婵并未依言释然,反而回绝道,“他对我没那份心思,就算嫁了他又能如何?”
“你这傻瓜!来日方长,先得到他的人,再占了他的心,你连这点想法都没有,还谈什么喜欢?平日瞧你横冲直撞的,怎的这会儿半点力气都不使出来?莫非你真以为眼巴巴站着他就会来喜欢你?”
以前汐瑶不知,现如今她可算开了窍,明白得很!
男女之间,尤其要说个情情爱爱,最是需要手段了……
汐婵听得直瞪眼,她姐妹两都是未出阁的人儿,怎大姐姐说起这些跟话家常那般轻松自若?
汐瑶环顾周遭,见得贵女们以自水菱斋那面来,估摸时辰差不多了,就按了按她的手,“好了,我不同你说了,待会儿皇后娘娘来亲自主持成礼,我们先进去准备吧。”
说着就拉了她一道往芳亭阁走。
行出参天的月老树下,艳阳将汐瑶头上那支质地绝佳的玉笄子照得光彩夺目,晃得汐婵眼花。
她想了想,却是没问,不知这簪子到底是谁送的呢……
……
午时罢,凤驾移来芳亭阁,众女眷早已按照家族高低,排列整齐,跪下相迎。
第一排的五个位置,分别被汐瑶、袁洛星、张清雅、贾婧芝和明月郡主祁紫涵占据。
这当中,汐瑶还得占了个便宜。
要不是先有慕容嫣连着开罪了淑妃和皇后,两位尚宫也不会把她安排在第二排中间,让身量最高的张清雅将她挡得看都看不见!
祁紫涵乃睿贤王祁铮义子祁姚之女,出生便被皇上封了明月郡主,身份高贵,更是将来祁明夏的正妃。
早先汐瑶见到这张略显生疏的脸孔,才想起有这一号人。
更在小试的时候,就将此女打量完全。
明月郡主可真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冰美人!
玉肤胜雪,唇红齿白,眼似琉璃,眉比弯月,时时都扬着轻微弧度的下巴,与生俱来的透着与皇家不尽相同的高贵气息。
那身上的衣裙普普通通,发上珠钗更不华丽,可她只站在贵女们当中,登时如花王盛绽,让她们显得逊色无比。
祁姚虽只为睿贤王的义子,却手握京城重兵,统管羽林军和神策营,是皇上最信得过的武将!
比较起来,煜王娶了节度使的嫡孙女,明王娶的却是天子脚下的明月郡主,高低亲疏,立竿见影。
看来皇上本就不怎么相信祁煜风这个儿子。
这些年来祁紫涵一直伴在睿贤王身边,行踪成谜,如今她回来了,是否代表睿贤王也在宫里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乐声已然大作,纳兰岚站在阁前的高台上,仪态万方的微笑注视着脚下正是年华美好的女子们。
可是在汐瑶看来,这更像是皇后娘娘在为来年的选秀,先与这些俏人儿施的下马威。
她凤眸含威,眼光轻轻一扫,盯上了谁,立刻能让那人冻结成冰,杀人于无形。
看着她,汐瑶更忍不住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前一生。
祁煜风在宫外造反时,宫中,纳兰岚亲自将袁雪飞逼上死路。
纳兰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再被卷入无情的深宫,被岁月摧残。
她的子女统统安然无恙,她的家族依旧繁荣,她更被祁云澈尊为孝盛德皇太后,退隐霏阙山,她是真正笑到了最后的女人。
多可怕啊……
大祁需要这样的皇后,汐瑶扪心自问,前世的她无力做到,今生的她,更不愿做到。
“皇上驾到——”
就在礼毕之时,阁外忽然明朗清晰的通传让所有人都弯下膝盖,跪朝一个方向。
交叠缓慢的步声行进,当中混着愉悦的谈笑声,听不出谁在说话,只觉有很多人。
汐瑶与其他贵女宫婢一样,埋着头跪在地上不敢擅自抬头多望半眼,视线一侧,凤袍飘过,纳兰岚已经迎上前去。
“先见了涵儿,臣媳就在猜想皇叔定已回京,没想到心里正挂念着,皇叔便与皇上一道来了。”
她话罢,就听两人同时道,“给母后请安。”
汐瑶竖起耳朵,立刻分辨出是祁云澈和祁璟轩。
“都起吧。”
纳兰岚这厢说完,得一阵粗狂苍老,却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天响起!
久不回宫,祁铮心情大好,“本王离京多年,这次回来,看到皇后将后宫打理得井然有序,皇上专心朝政,国泰民安,若不是涵儿行及笄之礼,本王都没做回宫的打算,皇后娘娘可莫要怪我这个皇叔徇私啊!”
想来怕是他人已在祁尹政还有两个侄孙的陪伴下,在宫里绕了半圈,才逛到的这里。
“臣媳怎敢!”
在太宗皇帝胞弟的面前,纳兰岚都要谦逊的自称‘臣媳’,祁铮的地位,早已与太上皇无异。
“皇叔莫要取笑臣媳了,安治后宫,是臣媳的分内之事,倒是皇叔难得回来,得多住几日才能走!算一算,也快到皇叔九十大寿了!”
纳兰岚说着,又改口向祁尹政征询道,“皇叔的寿宴可要大办,皇上的意思呢?”
祁尹政随之点头,“皇后说得极是!”
“皇后娘娘有心了。”祁铮也看了祁尹政一眼,道,“皇宫虽好,本王早就习惯无拘无束闲游山水,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宫里这些个规矩的折腾!十二,你说本王讲得对吗?”
祁璟轩是个什么个性?
他也不过才回京一年,想起从前游历在外的日子,只觉恍如隔世,艳羡不已,听祁铮把话问向自己,忙欢欣鼓舞的求道,“皇叔公,不若你这次离京把我也带上吧?
“十二,你也受不了宫里的规矩?”祁铮语气里尽是与孩童的逗趣。
祁璟轩偏还当了真,不顾父皇和母后存在,硬是把头狠狠的点了点!
祁铮眼一眯,再道,“不妥不妥,你随本王走了,少说三五年回不来,到时候你的母妃岂不恨死本王?哈哈哈哈!”
听出长辈在与自己玩笑,祁璟轩苦苦哀嚎,阁中已被布置妥当,众人便一边谈笑着,移步进去小坐。
……
原本这礼成之后,贵女们便可出宫,而汐瑶也可返回藏墨阁。
今日的小试还需她整理成册,归类放置。
可是皇上和睿贤王突然出现,就是纳兰岚都得相陪,至于众女眷,便只能规规矩矩的顶着烈日,站在阁外的空地上候着。
芳亭阁的正门高而宽绰,里面一间八角格局的大厅,内以百花图案装饰,皇族们在里面谈笑风生的内容,外面的人均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都到了此地,自然要说起小试。
两位尚宫分别向祁尹政略作禀告,该说的一字不漏,不该说的半句不提,毕竟是在皇后的手下办事,心里通透着呢!
许是祁铮担心自己的宝贝孙女被烈日所晒,便提议让小试中最出众的贵女入阁内展示一番。
祁紫涵的画技为最优,想必睿贤王正是有此自信才会那般说。
罢了几位女子得了传唤,在一片羡慕不已的注视下行了进去。
不多时,婉转的琴声响起,抚琴之人正是张清雅。
她人虽然蠢,可琴弹得倒是真不错!小试的时候就让两位尚宫频频点头,连汐瑶都觉得悦耳。
此时随着她琴声起舞的,是在上元节没来得及施展舞技的袁洛星。
只她早已没了当时想要倾倒城池的心思,能够在祁云澈的面前跳舞,恐怕心里早就雀跃得要疯掉了……
在她舞得投入时,旁边两张长桌前,祁紫涵和贾婧芝各站一端,一个作画,一个作诗。
望族家的小姐们可都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也许不时就会传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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