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瑶终于醒悟了。
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怨又恨又渴求又期望的——她的本性不是这样的啊若是这么拖泥带水,纠结不清,她岂能在市井中安全的保护自己?
原来,她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心有不甘的,是想弄清一个问题:母亲,究竟有没有爱过她?
没有亲生母亲疼爱的女儿,多么可怜啊前世她活在自我构想的幻想中,认为母亲虽然早早去了,但心理是念着自己的。父亲也是爱着她的。靠着这份“坚持”,她才能不管多少打击,都不随波逐流,洁身自爱,永不低头。
重生后,周芷苓一个巴掌把她打晕了,母亲没有生病,她在说谎她为了端王宁可死遁不甘心的她,一直默默忍受……再多的耻辱,她也强迫自己常常往来别院。
终于弄明白了,母亲,是疼爱她的。
不过这疼爱,只有一滴滴。如同萤火之辉,与夜空皓月。她对自己的疼爱,根本比不上她情夫的一根头发哪怕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风流无耻的贱男,也甘愿欺骗自己可笑可笑
最可笑的是她自己啊看着母亲为端王神魂颠倒,连基本的廉耻都抛到脑外,她又何尝不是为注定得不到的“母爱”而纠结痛苦这一夜,上半夜俞清瑶还处在纠结中,后半夜如醍醐灌顶,彻底通透了……
次日清晨,看着锦娘与顺娘伺候沐天华梳妆,俞清瑶在旁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夸赞道,“顺娘好手艺啊娘亲梳妆台里的胭脂水粉怕有二十多种吧,香味颜色各有特色,亏得她知道怎么妆扮,丝毫不乱。”
“呵呵,姑娘过誉了。夫人天生丽质,小妇人不过是锦上添花。”
“顺娘也别自谦,我看你就是个好的。”俞清瑶轻飘飘的吐出让顺娘心惊肉跳的话,虽然坐在圆凳上,抬着头说话,但那眼神,明明白白就是看着一个“下”人。
“娘,女儿想要个人,不知道娘亲舍不舍得。”
“你要谁?”
“顺娘啊女儿身边只有个毛丫头,要是有顺娘这样能干的,就好了。”
一七一章 偷听
一七一章 偷听
“你想要顺娘?”沐天华沉吟了下,见顺娘脸色煞白,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眉头一皱。
顺娘想到自己前不久才指桑骂槐,好一顿羞辱人家,这会子被要了过去,还能有活路吗?当下慌乱了,忙不及的跪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夫人,俺舍不得您啊夫人,夫人……”
总算她聪明,没把俞清瑶“借机报复”的话说出来,留了一丝转圜余地。
俞清瑶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慢慢的用调羹舀起粉彩过枝鸡心碗里的燕窝粥,放到嘴角吹了吹,觉得不烫不冷了,亲自送到沐天华面前,乖巧道,“娘,给您尝尝。”
吃着“贴心小棉袄”服侍的燕窝粥,感觉当然与别的人伺候不同。
不过沐天华不是真正的傻子,无缘无故要她这里的人,换了旁人,早被打了出去——从逍遥别墅带出来的,可都是心腹少说也是跟了五六年以上,至少精通三四门手艺,或酿酒,或刺绣、或梳头、或按摩、或算账,或舞艺、或歌唱,放到外面能够独当一面的。一时说要,她还真不舍得。
见顺娘哭求,她试探着道,“瑶儿,你看……”
“是女儿孟浪了。顺娘跟了母亲多年,想来母亲早就习惯她的服侍。女儿不能见天在身边服侍,已经是不孝,再要了母亲身边惯常用的人去,岂不是罪上加罪?罢了,娘亲就当女儿没有提过。”
说罢,真的掩口不提。
暖阁里摆上早餐,母女二人装扮完了,一个穿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袄子,一个穿碧玉红绣嫩黄折枝玉兰花的锦缎镶银鼠毛的小袄,一起坐在紫铜熏笼上。富贵缠枝莲纹花梨木上摆放十几样碟子,还有蒸笼。碟子是各种各样的蘸酱,有甜有咸又辣,蒸笼里则是各色精致包子、馒头,包子皮有绛红色、黑色、白色,焦黄色各种,馒头则有高粱、红枣、荞麦、黑米各种。
一言不发的用过了早餐,俞清瑶喝了一口豆浆,再用漱口的茶漱过了口。刚巧,侯府杜氏打发人来接了。沐天华见女儿站起,言语得当的与李春家的对话,再向自己告辞,果然“不提要人”之事,心理反倒不能安定了。
亲自送出门,俞清瑶表现的都很淡然——偏是这种淡淡的,让人怪异啊若是俞清瑶像以前颤颤巍巍,像个避雨的鹌鹑,或者满腹怒气、沉闷无语,她都会觉得小孩子,见世面少,经历的不多,过一二年就好了。可现在呢,她以为“胎毛笔”给了女儿,又说了那些掏心挖肺的话,应该把母女两人之间的心结打开了啊怎么感觉女儿气质清淡,仿佛距离她越来越远了呢?
沐天华眼看着女儿即将跨过垂花门,忍不住开口,“瑶儿,你……路上小心。”
“嗯。”
回望一眼站成一排的锦娘、顺娘、安娘等人,她笑得温婉,“娘,您也要小心……蚊子。大冬天的,别让蚊子到处乱飞。”说罢,故意在顺娘面上流转一下,才姗姗离开了别院。
蚊子?
冬天怎么会有蚊子?
沐天华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又收回目光,最后落到顺娘身上。
顺娘心理有鬼,早知道破坏人家母女感情不成反要遭害,给多少钱她都不干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一声不吭。
锦娘熟知沐天华性情,暗自盘算——怎么能过了这一关?
领着顺娘先认罪,既然小丫头临走摆了一道,隐瞒是隐瞒不了了,只说是顺娘心直口快,说了不当的话。当时的情形,不是误会俞清瑶主谋“大相国寺”之行吗?说了些过激的,也能理解。接着,又让顺娘依依不舍的表明,自己本来是不愿离开夫人的,但夫人若是觉得清瑶姑娘身边需要得力人手,她愿意过去云云。
顺娘当时就跳起来,“那怎么行?锦娘,你别以为我走了,你就独占夫人。”
“说什么鬼话?夫人是王爷的,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伺候的好,还有一二分薄面。伺候的不好,下场怎样,哼哼,不用多说。你且听我的,现在关键是挽回夫人的心夫人对你不舍,你还有回来的时候;若是不能,你将来打算怎样?横竖做做样子,你去侯府,人家不好吃好喝的伺候你?谁敢欺负慢待了?到时不妨架子摆大点,等小丫头身边的人受不了,你再回来呗”
“嘿嘿,这招高”
锦娘得意的笑起来。
两人计划完毕,去见沐天华。沐天华果真如谋划的那样,心肠柔软,三分疑惑七分不舍,可终究放了顺娘去侯府照顾她女儿了。可惜,算准了沐天华,算不到俞清瑶。俞清瑶哪里是真心要人?她就算蓬头垢面,也不需要顺娘打理根本不接受说自己不能伺候母亲有愧,怎么把母亲身边的人要来呢。
话说的好听,顺娘想厚着脸皮留下,被一声令下关了院门,不准进顺娘心想,还能让老娘在外过夜吗?犟着呆了一晚,可人家就是心狠,真的不开门没奈何,流着鼻涕的顺娘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别院。
这时,沐天华再相信“仅仅过激的言语”才怪她怒视着顺娘,“瑶儿不是指名道姓要你吗?怎么才转眼功夫,又不要了?定是你又说了什么,惹她生气”
“没有啊,夫人,俺是冤枉的姑娘根本不是真心要俺……”
“不真心要你,干嘛跟我开口?你说谁冤枉你?她?还是我?”
“奴婢不敢……”
“哼凉你也不敢你再去,这回给我诚诚恳恳的,收了你一身怪脾气当她是小孩子可以随便欺负?要是让我知道你仗着我身边出来的,耀武扬威,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有办法,顺娘只能硬着头皮再去侯府。可这次,哪怕她下跪认错,言辞恳切,边说便流泪,俞清瑶也丝毫没动容,听了半天,就叫她走人——因为她要搬家了。
搬到俞探花俞锦熙的居所,并且开春就要往金陵。这一去,少说一二年。
顺娘听了,呆住了。她的家小、所有储蓄,都在京城啊没奈何,只能叫苦连天的回别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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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俞清瑶回到侯府后,往凝晖堂见杜氏。冬雪皑皑,院子里的那些月季都枯萎了,早收了下去,只有几株山茶依旧在冰雪堆里,浓绿的叶子不改颜色,高大的广玉兰则掉光了叶子,显得光秃秃的。屋内,玻璃缸里几尾红鲤鱼游得畅快。
杜氏还是平常样子,丢了几粒鱼食,引得红鲤鱼不停的摆着尾巴,吐着泡泡。晃动的鱼缸,倒映着杜氏清傲如梅的面容。
以前,俞清瑶从来没觉得这样随意的动作,会有“安稳”“惬意”的感觉。应该说,她被前世影响太深,对杜氏总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大概,她从来没真正了解杜氏吧?
“回来了?”
“嗯,让舅母担心了。”
“自家骨肉,何必如此。”
杜氏叹口气,看俞清瑶面上的神情比往常多了些淡然随和,似乎回到在大金嬷嬷手下学规矩时,看似柔弱的外表,内里坚定的意志,不为外物动摇。想着这半年多来,外甥女的不容易,越发怜爱,“这几日,尽量少出去吧你母亲,唉论理,舅母不该多言,只是此事关系你与子皓的终身,舅母必须坦言。惠太妃上书五日了,朝廷上下争持不休。未免口舌……”
“清瑶明白。”
“嗯,舅母知道,你一直是个明白孩子。”
说了几句,便让俞清瑶回去休息。
出了凝晖堂,俞清瑶抬头望天,见阴郁的天空云层厚厚的,仿佛积着雪花又要撕棉扯絮似地。她不想走扫空的雪道上,绕到枯萎的草地,咯吱咯吱听着踩雪的声音。心思不知不觉,飘向远方。
杜氏……尚且会说几句暖人心的话,亏得自己一直心存怨恨。怨恨她不接受自己做媳妇,看着衣食住行,样样关心,其实是假惺惺的做给人看——如今想来,何其冤枉舅母啊换了旁人,怕是也不肯接受母亲失德的女儿做媳妇。而舅母肯衣食看管周到,已经够厚道了舅母舅母,为什么连没有血缘关系的舅母,都知道她不容易,能体贴为她着想?
她错怪了多少人,又误把多少人当好人了?
也许重生,就是让她来纠正错误吧?
俞清瑶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回头一看,只见后面两排整齐的脚印,踩雪的声音让她心情微微放松。再转回头,发现自己走到了嶙峋馆。
好久没看舅舅的收藏了。
那段时间为讨好舅舅,着迷的研究各种冷冰冰的石头,现在想来,也挺有趣味。想了想,她沿着甬道往里面走。这里的守卫婆子比较少,她又熟知路径,很快走到舅父的珍藏馆了。
“你疯了我早跟你说过的你要是不答应,为什么要娶我妹妹”
菱花窗里传来舅父的怒吼声。
一七二章 冰嬉
一七二章 冰嬉
俞清瑶飞扬的思绪,立马尽数收了回来。瞅了瞅周围环境,见这里四面通畅,随便来一个人都能看到她,不由得大急,又不想错过舅父与父亲私下交谈,偷偷靠在花树后面,用银鼠披风遮盖着。这里四处都是白雪,幸好人迹罕至,并没有人精心的像凝晖堂,把雪花都打扫干净。
“你急什么,我还没动作呢”
“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爹爹要把霓裳嫁给你,你是怎么保证的?你说,会‘待她如珠如宝,视她为此生唯一妻子’你发过誓的”
“我没反悔啊”
耳边传来父亲漫不经心的话语,俞清瑶立刻勾勒出父亲放荡不羁的的形象。她咬着唇,母亲那边靠不上,她只有父亲了却不知父亲,要如何对待红杏出墙的母亲?
世间任何男子都无法原谅不忠的妻子吧?若是父亲心存怨恨,一心逼母亲去死……她要如何自处?虽然,她已经在父亲面前说过,自己姓俞,永远姓俞。
没等俞清瑶的纠结完毕,舅父又一次咆哮着,“你还敢说”
“当年我便提醒过你,我妹妹霓裳,满腹的诗意才情,满脑袋的风花雪月,她是被我爹和祖母宠大的,娇生惯养,没什么心机,要是你一心做纨绔子弟,愿意随她到天涯海角,一辈子哄她陪着她看花开花落,谈诗论画,我赞同这门婚事若不能,你趁早不要娶她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就算你想跟我们家联姻,还有怡妹妹,她容貌差了一等,但性情柔中带刚,激进进取,你要想建功立业,她比霓裳适合。”
“你忘了自己的怎么回答我了?你说,你会待霓裳好。她要星星,你不给她摘月亮,她要去东边,你不往西边。怎么成亲不到两年,自己就背弃前盟现在你怪她跟端王旧情复燃,好好好”
“你去吧我知道你在朝堂上号召力,你若真心想,谁能拦得住你?俞家老爷子不能,我更不能霓裳就是端王的正妃,也能被你逼得无处容身。你可是要她去死?你是不是要她去死?你别忘了,她是清瑶和子皓的生母你不为两个孩子着想吗?”
“大舅兄,何必着急?我什么都没做啊?”
“罢了这些年,我早已心力交瘁。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想怎样?是死是活,给句明白话吧?我沐家出了个有辱妇德的女儿,算是我沐家对不起你,你便是兴师问罪,我也无二话。若你看在我爹对你疼爱有加,远胜与我,宁可把家财的一半送与你的份上,轻轻放过,我也没什么好感激的。只求你痛快些,别半死不活的吊着,让整个侯府蒙羞。”
“……好吧,最迟后天。”
俞清瑶竖着耳朵,听到两人后来的声音小了些,赶忙退了出来,一路小跑着出了嶙峋馆。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天啊她听到了什么?为什么感觉舅父和父亲说话的语气,气愤中透着一股熟络呢?好像彼此很了解?
虽然父亲上门那日,舅父跟父亲面上一点没显露其他,但俞清瑶又不是真的小孩,哪能不注意两人的视线根本没对视过?偶尔对上,也是默不作声的移开……分明说两人不合听舅父的话,似乎外祖父把一半的家财都给了母亲做嫁妆,然后转到父亲名下?可不是吗?如果母亲没有移情别恋,那所有的嫁妆都会归到她跟子皓名下,其实,也就是父亲所有,俞家所有。
俞清瑶对外祖父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齐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曾经是外祖父名下的校尉。日后才知道,老侯爷沐桦,一生或许建树不多,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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